江蘇/秦聿森
大港鎮(zhèn)東西向,南北向有一條河,河上有座橋。橋西是西街,橋東是東街。西街是真的街,有各種商店,賣著各種東西。橋東走老遠有一個糧站,其余都是民居,住的都是農民,離房屋沒幾步就是農田,冬天是麥,夏天是稻。菜地只在住家附近,都不太大。青菜蘿卜多,蔥、蒜、芫荽什么的種在田埂邊。
八隊在西,七隊在東。八隊的西邊有大房子,老趙家出名的幾戶房屋都在。八隊的東邊也有大房子,不知道原來住戶是誰,后來分給老百姓住了。八隊房屋都不大,原來的大房子倒的倒,歪的歪,花園變成菜地,半倒的房子里堆著柴火,能住人的房子到了下雨天也是到處漏水。
姑太太跟我沒有親戚關系,是我連襟的姑太太。我常去連襟家做客,看見了對房門住著的老人,不知道喊什么好,就跟著叫一聲“姑太太”。五服之內尚算親,我這叫法,就是人云亦云罷了。
當年快八十歲的姑太太住的房子是娘家的,但是產權是自己的。三進院子最南邊的半進,偏偏廳門朝北開,背陽。我看了半天研究不出這房子的格局。出院門開在中院,門朝東,出去了還是院子。明顯可以看出這院子里的房子已經圮塌了,可是剩礎還在,猶見當年規(guī)模。大門朝街,可以揣度出是兩院共合一門。我去的時候只剩姑太太的院子里磨磚照壁,方麻石鋪地,門頭上各種磚雕石刻雖殘猶存。后面的兩進,只剩間把間尚能住人。房主也姓趙,想當初,這戶人家也是頗有底蘊的。
姨侄曾從這里翻出“三希堂法帖”給剛出生的兒子當草紙,說草紙?zhí)?,這紙柔軟,據(jù)說一大堆已經用完了。到我看見的辰光,只搶下了最后的三冊,上面全是明以前各代名人的墨跡,蘇東坡一個人的就占了一本。那字帖放的時間太長,房子里潮濕,字帖封面腐爛,已經有些殘破不全,好在主要部分還在。
1981年的大港,東、西、南三面都是土山。山上荒草萋萋,有很多的墳。也有開出的荒田,種些旱作物。另一面臨江,水面上能見到些打魚船。鎮(zhèn)江去大港一天只有兩趟客車,一條公路從南邊通向大路、揚中,六十幾里路要開上兩個小時,沿途上客下客耽誤的時間太長。老婆在社辦廠上班,我們相識于春天,她只要來,必然會捎來一大茶缸切成段的刀魚,油汪汪的。鎮(zhèn)江的刀魚稀少了,大港卻還有。
大港還有一種香干條,不同于方方的香干,它是帶狀的,有長有短,估計是用刀切成的,也不是認真地切,就是隨便幾刀,弄碎了的意思。那種香干有三四層百葉厚,比十二圩香干軟,茶醬色的,論斤稱。大港的香干香得稀奇,稍帶甜味,可以直接佐酒,我估計是秘制鹵煮,我的朋友們都喜歡吃,經常會問:“你老婆帶香干回來啦?”
我現(xiàn)在問老婆:“怎么很長時間看不見大港香干了?”她回我:“老的老了,小的不肯做,辛苦又掙不了多少錢。”那時候已經聽說大港要建萬噸級碼頭,人等著招工進港口,變城市戶口。大港的香干,絕跡了!
我曾在大港街中的那座橋上拍過一張照片,那時候我正年輕,才三十出頭,我的女兒也只有五六歲。那時候的大港還是一座臨江的小鎮(zhèn),看得見鄉(xiāng)村的繁華。
如今的大港,已經尋不到一絲舊模樣,跟鎮(zhèn)江主城區(qū)比起來,也不遑多讓。只是,大港原來一些跟別處的不一樣,也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