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淑卿,趙瑞一*,張乾柱,何世季,何 遷,黃薇巍,劉 暢
1.重慶交通大學,重慶 400074
2.長江水利委員會長江科學院重慶分院,重慶 400026
隨著工業(yè)化的發(fā)展,溫室氣體排放日益增多,全球變暖問題愈發(fā)嚴重[1],并引發(fā)了許多極端天氣[2].2020 年9 月22 日國家主席習近平在第七十五屆聯(lián)合國大會一般性辯論上首次提出“中國力爭于2030年前實現(xiàn)二氧化碳排放達到峰值,2060 年前實現(xiàn)碳中和”的戰(zhàn)略目標.碳酸鹽巖分布面積為2.2×107km2,約占陸地面積的15%[3],其中我國面積高達3.44×106km2,約為國土面積的1/3[4].碳酸鹽巖作為全球最大的碳庫,碳儲量為6×1016t,占全球總碳量的99.55%[5-6],且碳酸鹽巖溶蝕速率(在3 h 即可達到平衡)是硅酸鹽巖的15 倍[7-8],其在調節(jié)CO2濃度方面的作用不容忽視[9-11].據(jù)估算,全球巖溶作用的碳匯通量可達“遺失碳匯”的12.00%~35.29%[11].
土壤是重要的碳庫,土壤存儲有機碳總量是大氣的2~3 倍,且土壤有機碳的微小改變會對大氣CO2通量產生較大影響[12].土壤CO2作為土下巖溶作用的重要驅動因素,與巖溶碳循環(huán)的密切相關[13].土壤CO2主要來自植物根部的呼吸作用及有機質的分解[14],其濃度具有明顯的時空變化特征.李濤等[15]對桂林巖溶區(qū)的研究表明,土壤CO2濃度呈夏季高、冬季低的變化特征,在垂直剖面上,土壤CO2濃度總體上呈單向梯度.蒲敏等[16]對巖溶石漠化地區(qū)進行研究,發(fā)現(xiàn)土壤CO2隨季節(jié)有明顯變化,在坡改梯地區(qū)呈春夏高、秋冬低的變化特征,在非坡改梯地區(qū)呈夏秋高、冬春低的變化特征,土壤CO2的垂向梯度變化不明顯.鄭維熙等[17]在貴州雙河洞地區(qū)對6 種不同土地利用類型進行研究,發(fā)現(xiàn)土壤CO2濃度由低到高依次為撂荒地、退耕還林地、有林地、灌叢地、灌草地和旱地,且季節(jié)性變化特征明顯.探尋土壤CO2濃度的演變趨勢以及外在因素影響機制成為當前研究熱點.但已有研究主要從土壤CO2濃度的角度對巖溶碳循環(huán)進行分析,缺乏與水化學數(shù)據(jù)、δ13CDIC的結合,且較少對H2SO4、HNO3參與巖溶作用進行分析論證.因此,該文擬通過重慶市南川區(qū)后溝泉域對水化學及泉域上覆土壤進行監(jiān)測,以期為準確估算巖溶碳匯量、助力碳中和提供理論依據(jù).
研究區(qū)位于重慶市南川區(qū)南坪鎮(zhèn)后溝泉域(見圖1),屬于木渡河流域.后溝泉域地形主要以山坡地塊為主,出露地層的巖性為下三疊統(tǒng)嘉陵江組灰?guī)r和白云質灰?guī)r.研究區(qū)的氣候類型屬于亞熱帶濕潤季風氣候,四季分明,水熱條件好,年均氣溫為16 ℃,年均降水量為1 300 mm,降水主要集中在夏季.重慶旱季為每年的11 月至翌年4 月,在此期間降水量較少;雨季為每年的5—10 月,在此期間降水量較多.后溝泉域土地利用類型為農業(yè)用地,主要以種植玉米、水稻、紅薯等農作物為主.由于之前人類活動的影響,研究區(qū)土壤表層仍存有大量煤鐵殘渣,植被覆蓋度低,多巖石裸露,屬于中度石漠化地區(qū).
該研究于2018 年6—12 月對重慶市南川區(qū)后溝泉域的泉水和該泉域不同深度(20、50、100、150 cm處)的土壤CO2進行為期半年的連續(xù)監(jiān)測,2018 年1—5 月的土壤CO2數(shù)據(jù)和水化學數(shù)據(jù)見筆者所在課題組的研究成果[18].水溫(T)、電導率(EC)及pH 采用德國WTW 公司生產的Multi 3630 測定,精度分別為0.1 ℃、1 μS/cm 和0.01.用50 mL 聚乙烯塑料瓶采集水樣,加入1∶1 優(yōu)級純硝酸酸化至pH<2,以防止陽離子附著在瓶壁上,用美國Perkin-Elmer 公司的Optima 2100 DV 電感耦合等離子發(fā)射光譜儀(ICPOES)測試陽離子濃度;采集50 mL 水樣,用賽默飛ICS-900 離子色譜儀測試陰離子濃度,HCO3—濃度用德國Merck 堿度計在野外測定.在不同深度埋設土壤CO2收集裝置來收集土壤CO2樣品.將長30 cm、直徑16 mm 以及有三排直徑為3 mm 圓形孔的PVC管水平插入到距離土壤表層20、50、100 和150 cm處的土壤中.為防止PVC 管被土壤堵塞,用膠帶封住打孔PVC 管的一端,在另一端連接一個相同規(guī)格的PVC 管,并將伸出地面的那一段封住,防止氣體溢出.每個月將收集的樣品送至實驗室,用注射器抽出管內氣體至真空袋中,測量土壤中CO2濃度.在收集土壤CO2樣品時,用100 mL 的注射器插入密封的試管塞抽取土壤CO2樣品,并將其注入1 L 的鋁箔氣體采樣袋中以測試土壤CO2濃度.使用TDX-01(60~80 目)填充的色譜柱(2 m×2 mm)分離CO2濃度,并采用美國安捷倫Agilent 7890 B 氣相色譜儀和FID 進行測定.375 ℃鎳催化劑將CO2轉化為CH4后,用FID 檢測器測定氣體樣品中CH4的濃度,計算CO2濃度,分析誤差<1%.測試工作在中國地質科學院巖溶地質研究所完成.
在巖溶系統(tǒng)中,假設有k1mol 碳酸、k2mol 硫酸和k3mol 硝酸參與巖溶作用.式(1)表示碳酸參與下的巖溶風化作用,而H2SO4/HNO3溶蝕碳酸鹽巖產生的CO2有兩種賦存形式和運移方向:一部分CO2沒有再次參與巖溶作用〔見式(2)〕,以氣體的形式返回到土壤或大氣中,此時CO2凈消耗量為H2CO3參與下的CO2消耗量與CO2釋放量的差值〔見式(3)〕;一部分CO2溶于下滲水并再次參與巖溶作用,即以HCO3—的形式進入地下水〔見式(4)〕,此時CO2凈消耗量為H2CO3參與下的CO2消耗量〔見式(5)〕[19].
式中,Net CO2Consumption 表示單位水體的CO2凈消耗量,mmol/L.
因此,在H2CO3、H2SO4、HNO3共同參與時,無論H2SO4、HNO3產生的CO2是否再次參與巖溶作用,單位水體的CO2凈消耗量均可用HCO3—濃度減去Ca2++Mg2+濃度進行計算.
后溝泉域土壤CO2濃度具有明顯的季節(jié)性變化,表現(xiàn)為雨季較高,旱季較低,這與已有研究結果[20]一致.溫度與土壤CO2濃度之間存在顯著正相關關系(R2=0.82,0.001<P<0.005)〔見圖2(a)〕.溫度的升高一方面增強微生物活性,一方面影響植物根系呼吸,促進植物根系的生長,從而引起土壤CO2濃度的增加,因此溫度是影響土壤CO2濃度的重要驅動因素.在我國西南地區(qū),植物的快速生長時期是4—10 月[21-22],在此期間,隨著植物呼吸作用和微生物的增強,土壤CO2濃度升高.
值得注意的是,該研究區(qū)土壤CO2濃度最低值出現(xiàn)在1 月,為2 262.625 μmol/mol,與溫度最低值出現(xiàn)的月份一致;溫度最高值出現(xiàn)在7 月,土壤CO2濃度最高值卻推遲到9 月〔見圖3(c)〕,為13 316 μmol/mol.7 月溫度高于9 月,但土壤CO2濃度卻較9 月低,這可能是因為:①7 月降水少,土壤較為干旱,植物呼吸作用受到限制,尤其是7 月溫度高,更加劇了這一現(xiàn)象;9 月降水增加,強降水使植物呼吸作用增強,刺激了植物的生長和微生物活性.②7 月降水少導致水巖接觸時間長,巖溶反應充分,巖溶作用消耗的土壤CO2量增多;9 月氣溫低,蒸發(fā)量小,且降水增加土壤孔隙含水量,使土壤通透性變差[23],阻止了土壤CO2從土氣界面進行釋放.
如圖2(b)所示,降水量與土壤CO2濃度之間沒有相關性(R2=0.17,P>0.5),這與已有研究結果[20]不一致.盡管適當?shù)慕邓畷ㄟ^“Birch 效應”產生大量CO2[24],但只有當水分成為限制條件時,降水量與土壤CO2濃度之間才具相關性.已有研究證實,年降水量≤900 mm 的夏季平均土壤呼吸CO2濃度與年均降水量之間存在較強的關系,但當年均降水量較高時,二者則不存在相關性[25].Tan 等[26]對濕潤地區(qū)和干旱地區(qū)的土壤CO2通量進行對比時也發(fā)現(xiàn),與濕潤地區(qū)相比,干旱地區(qū)的降水量對土壤CO2通量的影響更大.該研究區(qū)為亞熱帶濕潤季風氣候,降水不是限制土壤呼吸的主要因素.因此,在該研究中,盡管降水會干擾溫度與土壤CO2濃度之間的關系,但溫度對土壤CO2濃度的影響高于降水量對土壤CO2濃度的影響.
該研究區(qū)為碳酸鹽巖地區(qū),其水化學特征也充分說明主要受巖溶作用影響.Ca2+是主要的陽離子,其濃度變化范圍為2.69~3.17 mmol/L,平均值為2.90 mmol/L,當量濃度占陽離子比例為93.19%,Mg2+、Na+和K+的當量濃度占陽離子比例分別為4.17%、2.15%和0.50%.HCO3—是最主要的陰離子,其濃度變化范圍為3.4~4.4 mmol/L,平均值為3.81 mmol/L,當量濃度占陽離子比例為58.22%.SO42—是第二大陰離子,其濃度變化范圍為0.94~1.19 mmol/L,平均值為1.11 mmol/L,當量濃度占陽離子比例為34.04%.石膏溶蝕是SO42—一個重要的來源[27],但張笑微[28]通過硫同位素排除了后溝泉域石膏溶解的影響.SO42—還有其他來源:①大氣沉降.重慶是酸雨區(qū),且主要為硫酸型酸雨[29].趙瑞一等[18]卻發(fā)現(xiàn),姜家泉SO42—濃度與未受人類活動影響的柏樹灣(與后溝處于同一地區(qū))相似,即酸雨對SO42—貢獻較小;②煤鐵殘渣.后溝上覆土壤中的煤鐵殘渣含有大量硫化物,硫化物氧化得到H2SO4,遇水后形成SO42—[28];③農田氮肥.農田氮肥除 產生SO42—外,還產生NO3—,但NO3—濃度遠低于SO42—濃度,這可能是因為生物對NO3—的吸收作用.由表1 可知,NO3—濃度的變化范圍為0.13~0.50 mmol/L,平均值為0.35 mmol/L,當量濃度占陽離子比例為5.45%.Cl—的當量濃度占比最少,為2.29%(見表1).由此可知,后溝泉域水化學類型為HCO3-SO4-Ca 型.
Ca2+、Mg2+、HCO3—是巖溶作用的產物,其濃度的升高反映了巖溶作用的增強.由圖4 可以看出,雨季Ca2++Mg2+、HCO3—的濃度表現(xiàn)出明顯的雨季高于旱季的變化特征,說明雨季巖溶作用比旱季強.由于SO42—、NO3—的含量受生物因素的干擾,不能用其來精確推算H2SO4、HNO3的輸入量,所以采用[Ca2++Mg2+]/[HCO3—](濃度比,下同)的方法[19,29]來估算H2SO4、HNO3對巖溶作用的貢獻量,并以此計算CO2凈消耗量.H2CO3溶蝕碳酸鹽巖產生HCO3—,一半來自大氣或者土壤CO2,一半來自碳酸鹽巖[30],此時[Ca2++Mg2+]/[HCO3—]為0.5.當H2SO4、HNO3溶蝕碳酸鹽巖產生的CO2再次參與巖溶作用形成HCO3—,此時HCO3—全部來自碳酸鹽巖,[Ca2++Mg2+]/[HCO3—]大于0.5.后溝泉域[Ca2++Mg2+]/[HCO3—]在0.5~1.0 之間(見圖5),證實后溝泉域有H2SO4、HNO3參與巖溶作用.
H2SO4、HNO3參與巖溶作用時,水體CO2凈消耗量用[HCO3—]與[Ca2++Mg2+]計算.后溝泉域水體CO2凈消耗量的范圍為0.42~1.24 mmol/L(見表1),平均值為0.78 mmol/L.其中雨季CO2凈消耗量的平均值為0.79 mmol/L,旱季為0.74 mmol/L,雨季與旱季差異并不明顯.
表1 泉水中主要離子的化學組成Table 1 Chemical composition of major ion concentrations in spring water
土壤CO2是碳酸鹽巖溶解的主要驅動力,對巖溶作用和巖溶碳循環(huán)有重要影響.由圖6 可知,在9 月,CO2凈消耗量達到最大,為1.24 mmol/L,這可能是因為9 月土壤CO2濃度最高,土下溶蝕速率增強,此時土壤CO2濃度是影響CO2凈消耗量的重要原因;但在5 月,CO2凈消耗量達到最小,為0.42 mmol/L,土壤CO2濃度卻不是最低值.5 月降水最多,在高強度降雨條件下,水巖接觸時間減少,使得CO2與巖石不能發(fā)生充分的反應,稀釋效應占主導地位,此時CO2凈消耗量也下降.綜上所述,巖溶碳匯量受土壤CO2濃度和降水稀釋效應的共同影響.雨季土壤CO2濃度高,有利于促進巖溶作用,CO2凈消耗量也隨之增加,但稀釋作用也會隨降水增多而增強,從而降低CO2凈消耗量.反之,盡管旱季較低的土壤CO2濃度限制了巖溶作用,但降水減少導致水巖接觸時間的增加則有利于增加巖溶作用及CO2凈消耗量.上述論證進一步說明了旱季與雨季CO2凈消耗量差異并不顯著.
已有研究發(fā)現(xiàn),后溝泉域CO2凈消耗量為旱季大于雨季[19],但該研究中后溝泉域CO2凈消耗量的季節(jié)性變化并不明顯,雨季略大于旱季,這可能與水文條件和取樣時間有關.如1 月、2 月、4 月和12 月出現(xiàn)斷流,斷流時間較之前的研究更長,旱季的樣品減少,對旱季CO2凈消耗量的平均值產生影響.另外,后溝泉域面積較小且?guī)r溶裂隙與管道發(fā)育,泉水能夠迅速響應降水的影響,降水結束后,泉水也能夠迅速恢復到雨前水平.因此,在降水事件前進行監(jiān)測與在降水事件后進行監(jiān)測會影響泉水水化學的理化性質,即便監(jiān)測均在降水事件后進行,監(jiān)測距離降水事件時間的長短也對其有影響:距降水事件時間短時,泉水能反映降水對巖溶泉水化學的影響;距降水事件時間較長時,泉水并不能反映降水對巖溶泉水化學產生的影響.因此,為精準地估算巖溶碳匯量,還需利用高分辨率監(jiān)測手段對巖溶泉水進行監(jiān)測.此外,巖溶碳匯通量由DIC(溶解無機碳)濃度和流量兩個因素共同控制,盡管旱季和雨季單位水體CO2凈消耗量差異并不明顯,但由于重慶是典型的季風氣候區(qū),雨季降水導致流量也隨之增多,因此雨季巖溶碳匯效應高于旱季.
在外源酸參與下,溶解無機碳的穩(wěn)定碳同位素可以用來示蹤不同酸的貢獻[31].如圖7 所示,后溝泉域δ13CDIC為—7.72‰~—10.06‰,平均值為—9.27‰.H2SO4、HNO3溶蝕碳酸鹽巖產生的CO2有兩種運移方向,當CO2溶于水生成HCO3—時,基巖中偏正的C 進入水體,使δ13CDIC偏正.這種情況下,[Ca2++Mg2+]/[HCO3—]與δ13CDIC呈正相關.但該研究發(fā)現(xiàn),[Ca2++Mg2+]/[HCO3—]與δ13CDIC并沒有呈現(xiàn)相關性(R2=0.07,P>0.5)(見圖7),說明CO2可能以氣體的形式脫離了水體.盡管H2SO4、HNO3導致[Ca2++Mg2+]/[HCO3—]增加,但由于基巖中的C 并沒有進入水中,δ13CDIC不會隨之發(fā)生變化.已有研究[19]發(fā)現(xiàn),雨季水巖接觸時間短,H2SO4、HNO3產生的CO2沒有充足時間生成HCO3—,而更多地以CO2(aq)的形式釋放.相反,旱季水巖接觸時間長,H2SO4、HNO3產生的CO2有充足時間生成HCO3—.因此,H2SO4、HNO3溶蝕碳酸鹽巖釋放CO2量的差異也可能干擾土壤CO2濃度與CO2凈消耗量之間的關系.
a) 重慶市南川區(qū)后溝泉域土壤CO2濃度季節(jié)性變化明顯,不同季節(jié)土壤CO2濃度差異較大,總體呈現(xiàn)雨季較高、旱季較低的變化特征.土壤CO2濃度主要受溫度影響,與降水量沒有相關性.
b) CO2凈消耗量在雨季和旱季并沒有表現(xiàn)出明顯差異,說明CO2凈消耗量不僅受土壤CO2濃度的影響,也受稀釋效應的影響.另外,泉水δ13CDIC證實H2SO4、HNO3溶蝕碳酸鹽巖后釋放CO2,降低CO2凈消耗量,并對土壤CO2濃度與CO2凈消耗量之間的關系產生干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