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學(xué)文
湖生和“賣籮刷的”結(jié)成仇應(yīng)該是四十年前的事。那時湖生是個問題小孩,他父親是個軍人,在一次自衛(wèi)反擊戰(zhàn)中犧牲,他母親沒有改嫁,帶著湖生生活。湖生的母親在城里的一家企業(yè)上班,每天三班倒,就沒更多的時間照看湖生。課后,湖生經(jīng)常和一些小青年混跡街頭,自然就和街上“賣籮刷的”常打照面。
“賣籮刷的”本來有名字,但他練就了一個絕活,他在人頭攢動的街上,不抓手柄騎單車,能騎得如入無人之境,更叫絕的是,他放開手柄,能懸停一分多鐘,引得路人紛紛駐足觀看,不時引來熱烈的掌聲。他常借路人停下看熱鬧的機會,趕緊叫喊:“賣籮刷,賣籮刷,五分錢一把,好用又好看?!彼室舛秳又鴨诬?,像個二流子似的,邊抖邊說:“你想買,我就想賣,你不買,我也無所謂?!瘪v足的路人暗暗罵道:“神經(jīng)有毛病?!币灿胁簧俾啡丝吹剿u勁表演的份上,會買一兩把籮刷。時間久了,人們沒記住他的名字,習(xí)慣叫他“賣籮刷的”。
“賣籮刷的”表演的時候,常常也會吸引湖生和那一幫小青年的眼球。湖生他們對“賣籮刷的”一點也不服氣,認為那是雕蟲小技,一個個要挑戰(zhàn)“賣籮刷的”的絕活,但每次不是湖生的同伴一個個騎車撞了路人,就是從懸停的單車上跌下來,搞得灰頭土臉。同伴都知道湖生十歲開始騎他父親留下的“二八”永久載重單車,是從“斜踩”踏板練出來的騎車技術(shù),就慫恿湖生斗一斗他的絕技,為同伴掙回一些顏面,但湖生每次都以各種理由推托。
有一天,那幫小青年挑戰(zhàn)又失敗,跌得鼻青臉腫,他們要湖生必須上車挑戰(zhàn),否則,絕交。湖生只得硬著頭皮上陣。湖生大搖大擺走到“賣籮刷的”面前,把自己嘴里叼著的劣質(zhì)煙塞進“賣籮刷的”的嘴里?!百u籮刷的”奮力一吐,吼道:“挑戰(zhàn)就挑戰(zhàn),怎么污辱人?”湖生也不理他,扯過單車,單手上車,一會兒就放開雙手,騎著單車在人流涌動的街上穿行,路人一見,紛紛叫好。湖生把單車騎回原地,開始表演空手懸停。只見湖生又是一個單手扶柄上車,腳優(yōu)美地跨過后座,屁股輕輕地落在皮座上。他慢慢地減速,單手放,雙手放,速度為零——懸停!同伴們高興得跳了起來,大叫:“賣籮刷的,服不服?”話剛說完,湖生就從單車上栽了下來。說時遲那時快,“賣籮刷的”一手扶住湖生。湖生的臉升起一片火燒云,一下連到耳根,他羞愧難當(dāng),一拳砸了過去?!百u籮刷的”慌忙側(cè)身,湖生用力過猛,撲倒在地。
從此之后,湖生和同伴就同“賣籮刷的”結(jié)了仇?!百u籮刷的”在哪里表演,他們就在哪里搗亂。同樣,湖生他們在哪里喝酒唱歌賽車,“賣籮刷的”就在哪里攪局。直到有一天湖生爸爸的戰(zhàn)友一拳打醒湖生,讓湖生努力學(xué)習(xí)考上警校,“賣籮刷的”和湖生的同伴才一起在湖生眼中消失。
那天,湖生從派出所去局里參加全系統(tǒng)“光榮從警40年”榮譽頒授儀式,又一次看到了那個“賣籮刷的”,不過不是在街上,而是在局里會議室。湖生差點驚掉下巴。只見局長給“賣籮刷的”掛上“光榮從警40年”榮譽章,又介紹說:“現(xiàn)在可以解密了,他是一名老偵察員,因為工作的原因,他從來沒有穿過警服,但他是一名緝毒公安英雄,經(jīng)他提供的情報,幾十年來,我們抓捕了一百多名販毒分子,在他退休的時候,讓我們把最熱烈的掌聲送給他。”
頒授儀式一結(jié)束,湖生就出現(xiàn)在“賣籮刷的”的面前?!百u籮刷的”看到湖生一臉的懵圈,笑嘻嘻地說:“你想問什么,說吧?”
“你不是賣籮刷的嗎?”
“那是我以賣籮刷作掩護?!?/p>
“你一個賣籮刷的成年人,以前怎么老跟我們未成年人過不去,我們在哪玩,你都要去攪局?”湖生有些憤憤不平。
“你們的同伴里有好幾個都是吸毒鬼,我不跟蹤吸毒者,我怎么能發(fā)現(xiàn)販毒者的線索?再說,保護你也是我的責(zé)任呀?!?/p>
湖生又是一臉懵圈。
“賣籮刷的”說:“我是你父親同班的戰(zhàn)友,那天連長命令我們尖刀班向無名高地穿插,快到山頂,他時不幸被敵人的炮彈擊中,你爸彌留之際,交代我們班兩名幸存者一定要保護好你,可是因為我的工作性質(zhì),我無法明著給你更多的保護和幫助?!?/p>
湖生的淚水一下涌出,他撲進了“賣籮刷的”的懷里。
注:“籮刷”是竹制洗鍋用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