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士德是一個賭注,一個連環(huán)賭局中的核心賭注——浮士德與梅菲斯特的賭約本身就是上帝與梅菲斯特之間賭約的一個賭注。上帝與梅菲斯特的賭約貌似以浮士德為賭注,其實是以自由為賭注——一旦自由行事,浮士德便一定會受誘惑,最終與魔鬼為伍。因此,當(dāng)上帝同意這個賭約的那一刻他就已經(jīng)輸了;至少在梅菲斯特看來如此,否則,他就不會主動提出這個賭約。這能被當(dāng)作“上帝之死”的一個初始征兆嗎?抑或是上帝以退為進,撒手而去,把真正的考驗交給了梅菲斯特,當(dāng)然,也交給了作為必死者的人類自己?梅菲斯特與浮士德的賭約貌似以欲望為賭注,實則以信念為賭注。這個賭約之所以能在浮士德那里獲得合意,就是因為浮士德不相信來生(如果有來生,依據(jù)他對自身的了解,他就不得不做梅菲斯特的仆人)。因此,浮士德參與同梅菲斯特的賭約,與其參與同上帝的賭約基于一致的理由——自我信任。
如果上帝與梅菲斯特之間是一種平等的對賭關(guān)系,那么,梅菲斯特與浮士德之間一開始就是一種引誘與蠱惑關(guān)系。在浮士德尋歡作樂、志得意滿的背后,是梅菲斯特的巧妙詭計和步步為營;屬于浮士德的一切,事實上都是屬于梅菲斯特的——仆人一開始就是主人,他高高在上,穩(wěn)操勝算。上帝將這一切看在了眼里?然而,這一連環(huán)賭約也是一個輪回賭約——浮士德借梅菲斯特之力造福百姓,內(nèi)心獲得了滿足,因此輸?shù)袅伺c梅菲斯特的賭約;梅菲斯特在贏得與浮士德之間的賭約的同時,卻輸?shù)袅伺c上帝之間的賭約;而浮士德輸?shù)襞c梅菲斯特的賭約,是因為他作為賭注站在了一個更大的賭約的勝利一方;上帝輸?shù)袅伺c梅菲斯特的賭約,卻依然借助浮士德的自由選擇戰(zhàn)勝了梅菲斯特——由此,三方之中的每一方都善惡難辨,又都同時是贏家和輸家,一種徹底的、自然的、歌德式的平衡得以成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