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徐廷華
每年入冬,我生活的城市,總不乏大霧茫茫的天氣,就像自然界四季常見的烏云翻滾、大雨瓢潑、雪花紛揚、電閃雷鳴一樣。
早年居鄉(xiāng)間小鎮(zhèn),只知道村莊的霧濃,如絮如云,懸浮縹緲。溫柔而不動聲色地在天際涌動、卷合。晨起的人到井臺打水,人影晃晃不識面,只聞壓水井吱嘎吱嘎地響,井水突突地往外流,說話的聲音也熟悉,就是看不清人面。沒想到城市和鄉(xiāng)村一樣,也有一團(tuán)連著一團(tuán)的濃濃大霧。
霧以初冬為甚,初夏也有。早先,我看到的霧,怎么也沒有鄉(xiāng)間的霧來得清純,那濃霧顯得渾濁,把天空籠罩得灰蒙蒙的,視力好的還能看到許多黑色的微塵,不斷翻滾攪混在霧中。不得已,很多騎車的、步行的人只好戴上厚厚的口罩去上班。那是人對環(huán)境污染一無所知的年代,也根本不懂得這方面的常識。后來人們才知道,那是霾,與霧混在一起,叫霧霾。
這幾年不知怎的,我對原先討厭的晨霧,感情上起了點變化,變得對它親切起來。初冬的日子里都念念想著能看到它,在我心里,覺得看霧是在看一幅幅水墨畫。那乳白色的霧氣一重接著一重,輕紗般地抱成團(tuán)似的前呼后擁,默默地延展著、舞動著、彌漫著,輕逸蒸騰,緩緩地往天空升騰而去。盡管大街上,騎車的、步行的,咫尺之外依舊看不清身影,朦朦朧朧的;盡管路的盡頭更是濃濃重重的一片,讓人的目光無法洞悉和穿透,全然不見了城市原先矗立的高樓大廈和亮麗店招。但那霧卻是清新的,托起的煙云白得像棉絮,自由地在天地間張揚著個性,釋放其多彩的風(fēng)姿。
記起有一年,和友人結(jié)伴去黃山旅游,也見過一番山中的霧氣。汽車沿著盤山公路緩緩逶迤盤旋,一會高,一會低,從這個山峰轉(zhuǎn)到另一個山峰。臨窗望去,腳下霧氣繚繞,白茫茫一片,悠然自得,隨著山風(fēng)靜靜地浮動著。人仿佛就在云山霧海中飄游一樣,看著濃濃郁郁的翠綠山色,被那霧氣染成了朦朦朧朧的黛色。不由想起唐代賈島《松下問童子》中的詩句:“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處?!被腥婚g只見那遠(yuǎn)方高于霧氣的山峰,在湛藍(lán)的天幕下,才顯露出山的本色,這才知道汽車依舊盤旋在去黃山的山道上。如今,我們城市中的霧,也像那山林中的霧氣一樣富于情韻,清新馨人。我記起一位詩人寫云霧的詩句:“高峰希望云霧將眾多的低峰掩埋,以顯其高?!彪m是寫霧,也是在寫生活中的哲理。
同伴告訴我,霧是氣溫下降時,在接近地面的空氣中,水蒸氣凝結(jié)成的一種懸浮的微小水滴。它的名堂很多。山中的霧,叫山嵐或嵐煙;若是大江大河中的霧,則叫“霧靄”。如在北方寒冷的冬天,看到凝聚在樹木枝葉上的白色晶體,叫霧凇。多好聽的名字,就好像生活中的水一樣,凝結(jié)成固體,就叫做冰、冰雹、冰雪。
美景雖好,有時卻不長存,無論山嵐也好,霧靄也好,霧凇也好,當(dāng)太陽光透過霧層照射出來的時候,似千萬支金箭,穿透了霧幕,霧也就漸漸敗退,變得稀薄起來。等到太陽越爬越高,虹霓滾動,霞光萬斛時,那濃濃的霧全沒有了影。我的城市又顯現(xiàn)出原先的藍(lán)天白云般的燦爛風(fēng)景,蒼穹深遠(yuǎn)、素潔高雅,時而閃現(xiàn)“天高云淡,望斷南飛雁”的美麗景致。
轉(zhuǎn)而一想,白茫茫的霧只能暫時將一切事物彼此隔開,卻永遠(yuǎn)改變不了它們之間的距離和本色。這是霧帶給我的又一個生活哲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