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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先秦時期的“歌”“詩”觀念及其演進

2022-11-15 08:09吳大順
文藝評論 2022年3期
關鍵詞:大雅左傳詩經

○吳大順

詩歌觀念是指人們對于詩歌這一文體本質屬性及形式特征的認識。這種認識既包括詩歌的表現(xiàn)內容和形式技巧,還包括其存在方式和文化功能。早期詩歌是與音樂相伴而生的,所以中國歷史上對詩歌性質的認識主要是從詩歌與音樂的關系中展開的。有關先秦時期“歌”“詩”的含義及其文化功能的研究成果豐碩,可算是一個“老問題”,但對先秦“歌”“詩”內涵及其變化進行細致梳理,并從中探討先秦“歌”“詩”觀念的成果似不多見。有鑒于此,本文對先秦時期“歌”“詩”含義及其演變進行系統(tǒng)梳理,并對先秦各歷史時期“歌”“詩”觀念進行分析,望有助于對先秦時期“歌”“詩”的不同屬性、生存方式及其文化功能的深入理解。

一、“歌”與“詩”的詞源學含義

人們對事物的認識往往在“稱名”上得到反映,因此從事物的稱名揭示人類的認知觀念不失為一種有效的方法。中國古代的“歌”與“詩”分別指稱不同的詩歌類別。

《說文解字》釋“歌”曰:“詠也。從欠,哥聲。歌或從言?!贬尅霸仭痹唬骸案枰?。從言,永聲。”釋“哥”曰:“聲也,從二可。古文以為歌字?!贬尅翱伞痹唬骸翱?,肎也。從口丂,口氣舒?!睆脑S慎對“歌”“哥”“可”等幾個意義相關的字義解釋可知,“歌”的本義是“哥”,“哥”又從二“可”,“可”是口氣舒緩?!岸伞眲t像兩人口氣舒緩地詠唱?!渡袝ひ劣枴吩唬骸案矣泻阄栌趯m,酣歌于室,時謂巫風?!盵1]《禮記·郊特牲》也有“殷人尚聲”[2]的記載。《說文》曰“歌,詠也”,揭示了“歌”的詠唱行為。如“心之憂矣,我歌且謠”(《詩經·魏風·園有桃》);“雖無德與女,式歌且舞”(《詩經·小雅·車轄》)。在現(xiàn)存先秦早期文獻中,凡用“歌”的地方大多是動詞,指詠唱。后來又逐漸增加了表示“樂聲”和以“長其言”詠唱的名詞。從《尚書·堯典》“詩言志,歌永言”[3]到《釋名》“人聲曰歌”[4],其解釋均保留了“歌”的“長其言”的詠唱方式,以與“詩”的重義相區(qū)別;從《毛傳》“曲合樂曰歌,徒歌曰謠”[5],到《月令章句》“樂聲曰歌”[6],其解釋則保留了“歌”的“合樂”詠唱的方式,以與“謠”的徒聲相區(qū)別?!案琛钡母拍畲蟾女a生于商代,其主要證據(jù)是甲骨文中有表示“詠唱”的“可”字,說明殷商時期的歌詠行為十分普遍??梢?,“歌”的本質屬性是其音樂性。

《說文解字》釋“詩”曰:“詩,志也。從言寺聲。訨,古文詩省?!倍巫⒃唬骸白髲墓盼难?,右從之省寸?!闭f明“詩”字之“寺”也是義符,屬于“聲兼義符”現(xiàn)象?!霸姟庇謴摹把浴睆摹八隆?。《說文解字》釋“寺”曰:“廷也,有法度者也。從寸,聲。”段注曰:“廷,朝中也。《漢書》注曰,凡府廷所在皆謂之寺。《釋名》,寺,嗣也,治事者相嗣續(xù)于其內。”[7]古文字學家多認為“寺”為“持”的本字,持有“握”“制”“佐”等義項,即“有法度也”。[8]

而王安石《字說》從會意造字法解“詩”曰:“詩為寺人之言?!彼聞t是地點、處所。劉士林認為,“寺”就是中國歷史上最初的“明堂”[9]。趙輝通過對大量文獻的梳理并參以出土文物,進一步指出,“寺”因原始宗教而得名,最早為神壇,隨著社會的發(fā)展,“寺”不再專指神壇,而是指最高統(tǒng)治者居住、行政、祭祀三位一體的建筑。由此認為,“詩”起于西周集居住、行政、宗教祭祀于一體的宮廷政壇的限定言說時空,詩的原始本質是一種政治工具,其原始功能限定在政治的歌功頌德與諷諫。[10]

“詩”作為“寺人”之言,自然與“法度”相關?!霸姟边@一概念,產生于西周懿王、宣王時代,則更多地反映出西周的禮樂政治背景。其美與刺兩方面內容都與西周中晚期禮樂文化和政治形態(tài)密切相關。

二、先秦“歌”“詩”稱名及其詩歌觀念

在中國文學史上,“詩歌”作為一種韻文體的通稱,其發(fā)展演進和定型經歷了漫長的歷史過程。先秦時期“歌”“詩”觀念的演進大致經歷了西周初期、西周中晚期、春秋前期、春秋后期、戰(zhàn)國等五個歷史階段。

1.西周初期“歌”的含義

現(xiàn)存先秦文獻中有很多夏、商、周三代“歌”的記載。經考察發(fā)現(xiàn),西周中期以前的“歌”都是指“詠唱”這種行為,是與“誦”相對的概念。現(xiàn)存較早記載歌唱歷史事件的要數(shù)《吳越春秋》對黃帝時期《彈歌》的記載,《吳越春秋》乃東漢人趙曄所撰,多是后人對三代歷史的追述,所用“歌”的含義是漢代人的觀念。其次《尚書》記載了一些堯、舜、禹時期的“歌”。如《尚書·皋陶謨》載:“帝庸作歌……歌曰:‘股肱喜哉。元首起哉。百工熙哉?!速s載歌曰……又歌曰……”[11]《皐陶謨》后三處的“歌曰”都是動詞,指詠唱行為,第一處“歌”應是名詞,指歌曲或者詠唱的方式,是與“詩”相對的概念。關于《皐陶謨》等篇的成書時代,有周初說、東周說、春秋說、戰(zhàn)國說、秦漢說。一般認為《皐陶謨》與《堯典》是同時代的作品。近年有學者認為,春秋史官或士大夫根據(jù)前代流傳下來的史料,以其獨特的文化書寫方式,整編了《皐陶謨》,寄寓了春秋史官和士大夫重整政治秩序,恢復西周朝聘之禮,建構意識形態(tài)話語的權責。[12]可見,《皐陶謨》“帝庸作歌”之“歌”,當是在后世流傳中加入的春秋戰(zhàn)國時期的用語。

《左傳·宣公十二年》載楚子曰:“武王克商,作頌曰:‘載戢干戈,載櫜弓矢。我求懿德,肆于時夏,允王保之。’又作《武》,其卒章曰:‘耆定爾功?!淙唬骸仌r繹思,我徂維求定。’其六曰:‘綏萬邦,屢豐年。’”[13]可值得注意的是,此處稱武王“作頌”,“又作《武》”。第一段詩句見今本《詩經·周頌·時邁》,稱《武》之卒章的詩句,見今本《詩經·周頌·武》之末句,“其三”的詩句見今本《詩經·周頌·賚》,“其六”的詩句見今本《詩經·周頌·桓》。今本《詩經·周頌·武》僅7 句,不分章,《毛詩序》曰:“《武》,奏《大武》也?!薄段洹贰顿l》《桓》三首詩歌都是配《大武》樂表演的三章歌詩。據(jù)此可以判定“又作《武》”之《武》乃《大武》樂。這里的“頌”是指西周初期“祭祖頌功”的儀式樂歌,《武》則是武王克殷后“乃命周公為作《大武》”的大型祭祀樂舞。顯然,這里是根據(jù)詩歌所配合的儀式功能及“音樂”類別的稱名。

伴隨周公的“制禮作樂”,西周早期產生了一批郊廟祭祀樂歌。據(jù)現(xiàn)代學者研究,《我將》《賚》《酌》《時邁》《般》《天作》(以上作品見《周頌》)和《綿》(見《大雅》)等作品產生于武王時代;《文王》《大明》《思齊》(以上見《大雅》)《清廟》《維天之命》《維清》《武》《桓》《思文》《豐年》《烈文》《振鷺》《有瞽》(以上見《周頌》)《豳風·鴟鸮》等作品產生于周公、成王時代;《周頌》中《噫嘻》《臣工》是康王時代的籍田、祈谷樂歌,《昊天有成命》是康王郊祀天地時以成王配祭的樂歌,《大雅·下武》則是反映康王即位、諸侯朝賀的樂歌。[14]春秋初中期文獻中很少有稱以上作品為“詩”的。[15]

2.西周中晚期“詩”的產生及其含義

漢代人一般認為“詩”產生于西周中后期的周懿王到周厲王之際。如荀悅《前漢記》載:

下至幽、厲之際,朝廷不和,轉相非怨。詩人疾而刺之曰:“民之無良,相怨一方?!北娦∪嗽谖欢白h,潝潝相是而背君子。[16]

《漢書·匈奴傳》載:

至穆王之孫懿王時,王室遂衰,戎狄交侵,暴虐中國。中國被其苦,詩人始作,疾而歌之,曰:“靡室靡家,獫狁之故?!薄柏M不日戒,獫狁孔棘?!敝淋餐踉鴮O宣王,興師命將以征伐之,詩人美大其功,曰:“薄伐獫狁,至于太原。”“出車彭彭”,“城彼朔方”。是時四夷賓服,稱為中興。[17]

文獻所引詩句出自《詩經·小雅》之《采薇》《出車》兩篇作品,指出兩首詩歌的創(chuàng)作動機:一是“中國被其苦,詩人始作,疾而歌之”,一是“詩人美大其功”。很明顯,第一首為怨刺之作,后一首是頌美之作。文獻明確指出兩首詩歌作于周懿王(公元前935-910)、周宣王(公元前827-782)時代。這是較早記載《詩經》作品產生年代以及稱“詩人始作”的文獻。

《潛夫論·遏利篇》曰:“昔厲王好專利,芮良夫諫而不入,退賦《桑柔》之詩以諷?!盵18]

《左傳·昭公十二年》載:“右尹子革對楚王曰:‘昔穆王欲肆其心,周行天下,將皆必有車轍馬跡焉。祭公謀父作《祈招》之詩以止王心,王是以獲沒于祗宮?!湓娫唬骸笳兄異謵郑秸盏乱?。思我王度,式如玉,式如金。形民之力,而無醉飽之心?!盵19]昭公十二年(公元前530),為春秋晚期,《祈招》,不見今本《詩經》,當為逸詩。這是作詩以諷諫的典型事例。

以下幾處文獻中的“詩”,多是就周王朝現(xiàn)實政治而作的或“怨刺”或“諷諫”之作。

今存《詩經》文本,提到“詩”者,凡三處,分別見于《大雅·卷阿》《大雅·嵩高》《小雅·巷伯》?!洞笱拧ぞ戆ⅰ吩唬骸笆冈姴欢啵S以遂歌。”《毛詩序》曰:“《卷阿》召康公戒成王也?!盵20]《大雅·嵩高》:“吉甫作誦,其詩孔碩。其風肆好,以贈申伯?!薄睹娦颉吩唬骸啊夺愿摺芬γ佬跻?。天下復平,能建國親諸侯,褒賞申伯焉?!盵21]《小雅·巷伯》:“寺人孟子,作為此詩。凡百君子,敬而聽之?!薄睹娦颉吩唬骸啊断锊反逃耐跻玻氯藗谧?,故作是詩也?!盵22]此三首作品產生于西周末期的周宣王、周幽王時代。

又《國語·周語上》載,穆王將征犬戎,祭公謀父諫曰:“不可,先王耀德不觀兵……是故周文公之《頌》曰:‘載戢干戈,載櫜弓矢。我求懿德,肆于時夏,允王保之?!盵23]所引詩句見今本《詩經·周頌·時邁》。穆王征犬戎之事的在公元前990 年,屬西周中期。又載,芮良夫諫厲王曰:“故《頌》曰:‘思文后稷克配彼天……《大雅》曰。’”[24]所引詩句見今本《周頌·思文》和《大雅·文王》。此期稱《周頌》為“頌”,不稱“詩”。

這些文獻,多記載周穆王、周厲王時代作詩情況,與班固《漢書·匈奴傳》的記載是大致相符的??梢?,《漢書·匈奴傳》“詩人始作”之“詩”,當不包含西周早期的郊廟祭祀樂歌,而是指周穆王以后,王室衰敗時,公卿列士所獻的勸誡之“詩”。周厲王時代,邵公弭謗之諫稱“公卿至于列士獻詩”[25]是西周中晚期“詩”的概念產生的重要內證??芍档米⒁獾氖?,公卿列士“獻詩”與“瞽獻曲”“史獻書”是一并列舉的??梢姡扒笔钱敃r與“詩”相對應的概念,指稱樂歌。

此期“詩”的含義,一是指公卿列士所獻反映時政的美刺詩,多見于今本二《雅》中;二是指歌辭的文本內容,在《詩經》文本中,“詩”與表示唱誦行為的“歌”“誦”連用,其文本指意更加明顯。如“吉甫作誦,其詩孔碩”(《大雅·嵩高》);“矢詩不多,維以遂歌”(《大雅·卷阿》)。此期將《頌》直接稱“頌”,不稱“詩”,說明當時人們對《頌》詩儀式樂歌屬性和《雅》詩的美刺功能的區(qū)分是很嚴格的。

3.春秋前期的“歌”與“詩”

春秋前期,《左傳》《國語》等文獻對賦詩、引詩的記載相對多了起來,從《左傳》《國語》等文獻對“詩”與“歌”的稱名中,可見當時人們的“詩”“歌”觀念。

《左傳·僖公十四年》載:“召穆公思周德之不類,故糾合宗族于成周而作詩,曰:‘常棣之華,鄂不韡韡,凡今之人,莫如兄弟。’”楊伯峻注曰:“召穆公當周厲王周德衰微之時?!盵26]《國語·周語中》載襄王十七年,周大夫富辰諫襄王曰:“周文公之詩曰:‘兄弟鬩于墻,外御其侮?!弊⒃唬骸爸芄┧鳌短拈Α分娛且?,所以憫管蔡而親兄弟……其后周衰,厲王無道,骨肉恩闕,親親禮廢,宴兄弟之樂絕,故邵穆公思周德之不類,而合其宗族于成周,故復修《棠棣》之歌以親之。”[27]《棠棣》之詩見今本《小雅》,作于周公旦,還是邵穆公虎,暫且不論,文獻所稱“詩”的時間都是春秋中期,分別為魯僖公十四年(公元前646)和周襄王十七年(公元前635)。

《左傳·文公十五年》(公元前612)載,魯國卿季文子引《小雅·雨無正》稱“詩曰”,引《周頌·我將》稱“周頌曰”[28]。

《國語·晉語四》載,晉公子過齊,姜氏勸重耳離開齊國,引《大雅·大明》曰“詩云”,又引《小雅·皇皇者華》曰“周詩曰”,引《鄭風·將仲子》曰“鄭詩云”。晉公子過宋,宋大司馬公孫固勸說宋襄公禮待重耳,引《商頌·長發(fā)》曰:“《商頌》曰:‘湯降不遲,圣敬日躋?!睍x公子過鄭,鄭大夫叔詹諫鄭文公,引《周頌·天作》曰:“在《周頌》曰:‘天作高山,大王荒之?!睍x公子過楚,楚成王引《曹風·候人》曰:“《曹詩》曰:‘彼己之子,不遂其媾?!盵29]晉公子過齊在魯僖公十六年(公元前644)、過宋、鄭、楚在魯僖公二十二至二十三年間(公元前637-636)。

又《左傳·僖公三十三年》臼季進諫晉文公引《邶風·谷風》稱:“詩曰:‘采葑采菲,無以下體。’”[30]

與西周末期不同的是,此期的賦詩、引詩中開始出現(xiàn)《風》詩,且《風》詩、《雅》詩通稱為“詩”,而《頌》詩還是直接稱“頌”。說明在當時人們的觀念中《頌》和《風》《雅》之“詩”具有不同的性質?!霸姟笔怯糜诔瘯?、燕饗以及諸侯鄉(xiāng)樂中有關政治和風化的,而《頌》則是用于宗廟祭祀儀式詠誦的。從采詩、獻詩的“觀風”“知政”目的和機制上,也可見出當時人們對《風》《雅》之“詩”內容的看重。如《左傳·僖公二十七年》載,晉趙衰推薦郤谷曰:“臣亟聞其言矣,說禮樂而敦《詩》《書》?!对姟贰稌妨x之府也;禮樂德之則也;德、義,利之本也?!盵31]稱《詩》《書》為“義之府”。

西周末期到春秋前期的現(xiàn)存文獻中,“歌”指“歌唱”行為,動詞居多?!对娊洝肺谋局刑岬健案琛钡模惺嗍?,多產生于兩周之際及春秋前期的《雅》詩和《風》詩,往往與“誦”“謠”“舞”“嘯”等詞對舉。如“我歌且謠”(《魏風·園有桃》);“其嘯也歌”(《召南·江有汜》);“式歌且舞”(《小雅·車轄》);“嘯歌傷懷”(《小雅·白華》)“來游來歌,以矢其音”(《大雅·卷阿》)等。此期《左傳》提及的“歌”,也多指“歌唱”行為。如《左傳·莊公二十年》(公元前674)載,“今王子頹歌舞不倦,樂禍也”[32]。此處“歌舞”指唱歌跳舞。

可值得注意的是,《左傳·文公七年》(公元前620)載,晉郤缺引《夏書》曰:“戒之用休,董之用威,勸之以九歌,勿使壞?!本o接著解釋《九歌》曰:“九功之德皆可歌也,謂之《九歌》?!盵33]《尚書》孔安國傳曰:“休,美;董,督也。言善政之道,美以戒之,威以督之,歌以勸之,使政勿壞,在此三者而已?!盵34]可見,《尚書·大禹謨》的“九歌”指歌“九功”之德以“勸”民。郤缺所理解的《九歌》之“歌”為樂曲名稱。說明此期的“歌”已有指稱樂曲名稱的用法了。

4.春秋后期“歌”“詩”內涵的演變

《左傳·宣公十一年》(公元前598)載,晉人郤成子引《周頌·賚》“文王既勤止”句稱“《詩》曰”。[35]又《左傳·成公二年》(公元前589)載,齊國佐賓媚人引《大雅·既醉》《小雅·信南山》《商頌·長發(fā)》皆稱“詩”[36]。說明《周頌》《商頌》已經進入在各國流傳的《詩》文本。

《國語·周語下》春秋末期人晉國羊舌肸(叔向)聘于周,單靖公享之,“語說《昊天有成命》”。叔向告之曰:“且語說《昊天有成命》,《頌》之盛德也,其詩曰……”[37]稱《周頌·昊天有成命》為“詩”。此期的《風》《雅》《頌》均稱《詩》,且逐漸出現(xiàn)“詩”與“歌”并舉的現(xiàn)象??梢?,春秋中后期,人們的“詩”觀念有了一次較大的變化,其涵義已經擴大到今本《詩經》的所有作品。

此期的“歌”有二義:一是指“詠唱”行為,二是指歌唱之曲。如《左傳·襄公十六年》(公元前557)載:“晉侯與諸侯宴于溫,使諸侯大夫舞,曰:‘歌詩必類?!R高厚之詩不類。荀偃怒,且曰:‘諸侯有異志矣?!倍蓬A注曰:“歌古詩當使各從義類。”[38]此“歌”指“詠唱”行為?!霸姟迸c“歌”并舉者,如《國語·周語下》載,周景王二十三年(公元前522),王將鑄無射,而為之大林。單穆公勸諫曰:“夫政象樂,樂從和,和從平。聲以和樂,律以平聲,金石以動之,絲竹以行之,詩以道之,歌以詠之,匏以宣之,瓦以贊之,草木以節(jié)之?!盵39]“詩以道之”,注曰:“道己志也,誦之曰詩。”“歌以詠之”,注曰:“詠,詠詩也?!贝酥霸姟敝秆灾緸橹鞯脑娢谋荆案琛敝冈伋獮橹鞯母枨?。

“詩”與“歌”并舉之例又如《國語·魯語下》載,公父文伯母欲室文伯,魯樂師亥贊之曰:“詩所以合意,歌所以詠詩也。今詩以合室,歌以詠之,度于法矣?!盵40]公父文伯為春秋末期人,與孔子大致同時。

可見,此期的“歌”,其涵義已從“詠唱”之行為,擴大到對“詠唱”之曲的稱呼,與“詩”相對應。

5.戰(zhàn)國“歌”與“詩”的分離與“詩言志”傳統(tǒng)的確立

春秋后期,周代禮樂制度遭到嚴重破壞,“聘問歌詠不行于列國”,“天子失官,學在四夷”?!对姟分饾u與周代禮樂制度分離,隨著“引詩”風氣的盛行,《詩》的言志功能進一步得到強化。戰(zhàn)國時期,孔子的刪詩,則進一步加速了《詩》與樂的疏離,孔子以德義教《詩》的理念和傳詩模式,使“詩言志傳統(tǒng)”得以逐步確立。

《尚書·堯典》載:“詩言志,歌永言,聲依永,律和聲。八音克諧,無相奪倫,神人以和?!盵41]《堯典》大致產生于西周中后期。[42]有學者從《堯典》所反映的歷史觀,認為今本《堯典》即孔子編定授徒、由儒家傳習之本,自先秦到秦漢的流傳中,經后人附益潤色,有戰(zhàn)國、秦漢時期的一些文化現(xiàn)象和用語,但主體內容創(chuàng)作于孔子之前的周代。[43]由此看來,《堯典》“詩言志,歌永言”這段話很有可能是春秋戰(zhàn)國人的追述,產生于孔子編定《詩》《書》的時期。

《左傳·襄公二十七年》(公元前546)載,鄭伯享趙孟于垂隴,趙孟請從鄭伯七子賦詩,“以觀七子之志”。卒享,趙文子告叔向曰:“伯有將為戮矣。詩以言志,志誣其上而公怨之,以為賓榮,其能久乎?”[44]此處明確提出“詩以言志”的觀點。

三、結論

綜上可見,早期的“歌”與“詩”分屬兩個不同的領域:歌僅指“詠唱”行為,“詩”指具有“美刺”功能的歌辭。直到春秋中后期,隨著賦詩、引詩之風的興起,“詩”的內涵開始逐漸擴大,將《風》詩也納入“詩”的范疇,于是“歌”逐漸有了歌曲或樂曲的含義,與“詩”并舉。此時的“歌”開始由“詠唱”行為擴大到“歌曲”的泛稱,而“詩”則突出歌辭的內容和意義。

可值得注意的是,“歌”與“詩”在起源上雖然存在一定區(qū)別:“歌”與“謠”“頌”等指稱與音樂相關的歌唱方式,而“詩”則直接產生于與政治言說相關的美刺。但在先秦以聲為用的“詩”“歌”傳播活動中,二者往往是密切相關的,如《詩》三百中十二次提到作詩,六次使用歌,三次使用誦,三次使用詩,并且“歌”在“風”“雅”中均有使用[45]??梢?,先秦時期的“詩”與“歌”在文體觀念上并無明確的區(qū)分,“歌”更多地從其傳播形態(tài)著眼,而詩則從其文本內容著眼,所謂“詩言志,歌永言,聲依永,律和聲”[46];“誦其言謂之詩,詠其聲謂之歌”[47];“詩為樂心,聲為樂體”[48]。春秋末期,孔子刪詩之后,以《詩》《書》禮樂授徒,注重《詩》的德義之教,“詩”成為《詩三百》的專屬概念,使“詩”與“歌”逐漸分離。當然,一個時代的“歌”“詩”觀念與這個時代詩歌的傳播方式關系密切。《詩》文本的生成是一個長期的歷史過程,從西周初年周公制禮作樂開始,一直到孔子刪詩,《詩》文本才最終定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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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19][26][28][30][31][32][33][35][36][44]楊伯峻《春秋左傳注》[M],北京:中華書局,1990 年版,第744-745 頁,第134 頁,第423 頁,第614 頁,第502 頁,第445 頁,第215 頁,第564 頁,第563-564 頁,第713 頁,第1134-1135 頁。

[14]馬銀琴《兩周詩史·西周早期的儀式樂歌》[M],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6 年版,第102-141 頁。

[15]關于《豳風·鴟鸮》的作詩背景,《尚書·金滕》載曰:“于后,公乃為詩以貽王,名之曰《鴟鸮》?!保▽O星衍《尚書今古文注疏》,中華書局2004 年版,第333頁)《毛詩序》曰:“鴟鸮,周公救亂也。成王未知周公之志,公乃為詩以遣王,名之曰《鴟鸮》焉。”(鄭玄箋,孔穎達等正義《毛詩正義》,十三經注疏本,第394 頁)關于《尚書·金縢》的產生時代,比較一致的觀點認為,其中策禱之文是西周初真實可信的原始材料,全文則形成于戰(zhàn)國,經后代史官補敘而成?,F(xiàn)存“清華簡”中有《尚書》的《金縢》《立政》諸篇全文。據(jù)學者考證,清華簡是“楚地出土的戰(zhàn)國中晚期的簡冊,都是焚書以前的寫本”。(李學勤、劉國忠《清華簡:先秦歷史懸疑有待揭開》,《社會科學報》,2009 年6 月11 日)周公“為詩貽王”的記載當是后代史官的補敘。結合相關文獻,可以認定周公作《鴟鸮》貽王當是歷史的真實,但對《鴟鸮》稱“詩”,應是后代史官的稱謂,反映的是戰(zhàn)國時期的“詩歌”觀念。

[16]荀悅《前漢記》[A],《四部叢刊本》[C],卷二十二。

[17][47]班固《漢書》[M],北京:中華書局,1962 年版,第3744 頁,第1708 頁。

[18]王符《潛夫論》[A],《諸子集成》[C],上海:上海書店,1986 年影印本,第11 頁。

[23][24][25][27][29][37][39][40]徐元誥《國語集解》[M],北京:中華書局,2002 年版,第2 頁,第14 頁,第11頁,第44-45 頁,第324-333 頁,第103 頁,第111頁,第200 頁。

[38]孔穎達等《春秋左傳正義》[A],《十三經注疏》[C],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7 年影印本,第1963 頁。

[42]李山《堯典的寫制年代》[J],《文學遺產》,2014 年第4 期。

[43]馬衛(wèi)東《〈堯典〉的歷史觀及其創(chuàng)作時代》[J],《求索》,2012 年第12 期。

[45]朱自清《詩言志辨》[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8 年版,第9 頁。

[48]范文瀾《文心雕龍注》[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58 年版,第102 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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