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老黑

01

“你前幾天打報告反映轄區(qū)的警力不足，我協(xié)調后給你們調來了一個新人?！本珠L把交警大隊的隊長叫到辦公室里說道。

“太好了！謝謝領導！”隊長有些激動。因為最近轄區(qū)內的交通問題越來越多，人手明顯不夠。他沒想到向領導反映后，這么快就能有新人來報到。

局長打了個電話，不一會兒，一個干練的年輕警察便闊步來到了辦公室。

年輕警察面向隊長，莊嚴敬禮：“隊長好，請指示！”

隊長上下打量起這個警察——挺拔的身姿、端正的五官，目光炯炯有神，看起來也就二十出頭的樣子，好一個精神小伙！隊長十分滿意，他緊緊握住年輕警察的手說：“歡迎你加入我們的隊伍。不過，我得提醒你啊，交警工作又苦又累，你要有思想準備！”

“報告隊長，我不怕苦、不怕累！”年輕警察鄭重表態(tài)。

局長望著隊長笑道：“只要讓它充滿電，它就一定是不怕苦、不怕累的。你就放心吧！”

“什么？局長您的意思是……”

“它是個機器人，叫‘交警一號’?！?/p>

隊長帶著交警一號回到交警大隊，把它介紹給了隊里的同事。最后，在隊長的統(tǒng)籌下，交警一號被安排在了執(zhí)勤中隊，由經(jīng)驗豐富的交警帶領，到一個車流量大而且環(huán)境復雜的地方執(zhí)勤。

到崗后，交警一號展示了豐富的交通知識、過硬的業(yè)務素質和一絲不茍的工作態(tài)度，令同事們刮目相看。

一輛車違章了，它張口就能報出駕駛員違反的法律條款，并給出合理的處罰。一輛車在路口拋錨了，女車主著急上班，無計可施，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交警一號來到現(xiàn)場，瞅一眼車架號，立刻就報出了車子的一系列技術參數(shù)。利用這些信息，交警們快速判斷故障，并將其排除。不用叫拖車，不僅節(jié)省了車主的時間，還沒有影響交通。

交警一號可以一大清早就上班，直到夜深人靜才下班，連續(xù)工作十幾個小時也毫無倦容，真是名副其實的“不怕苦、不怕累”。

02

科學家不僅給了交警一號強健的體魄、靈活的四肢，還在它的大腦里輸入了交通管理需要的所有法律法規(guī)、辦案程序、業(yè)務知識、各種車輛的相關信息，甚至還有大量社會科學知識。所以，對它來說，處理一般的交通問題，那絕對是游刃有余！

交警一號如此能干，很快便贏得了同事們的信任和稱贊，大家都親切地叫它“一號”。得到了贊揚，一號深受鼓舞，工作更加努力了。不久，它所負責的區(qū)域就成為了最安全的區(qū)域，它所值守的崗亭也成為了模范崗亭。

可是，隨著時間的推移，情況逐漸發(fā)生了變化。

一天，一輛轎車正在等紅燈。轎車后座的車窗突然被搖了下來，一個小女孩大聲沖著一號喊：“警察叔叔好！”喊完，還對著一號吹出了一串五彩繽紛的泡泡。

綠燈亮了，吹泡泡的小女孩隨車遠去。一號卻瞅著那些泡泡發(fā)起呆來——這些泡泡在一號眼里，都變成了小女孩明亮的眼睛，令它久久不能平靜。

第二天，又有一輛轎車等紅燈。轎車里調皮的小男孩搖下車窗，大喊一聲：“警察叔叔好！”然后，他將手中的爆米花朝一號扔去。這些爆米花有的散落在地上，有的落在了一號手中。

一號手捧幾顆爆米花，愣住了。

小男孩的爸爸看到后，趕緊將車停在路邊，一邊向一號道歉，一邊撿路上的爆米花。他還大聲訓斥，讓兒子向一號賠禮道歉。

小男孩委屈地說：“爸爸，我只是想把爆米花給警察叔叔吃?！?/p>

一號聽后微微一笑，說：“爆米花的味道真好聞?！?/p>

小男孩的爸爸看一號竟然沒生氣，激動地說：“您真是我遇到的最好的交警！”

又有一天，一輛轎車里的小女孩正在玩氣球，一號看到小女孩，高興地朝她招手。小女孩笑了，還打開車窗送給一號一個紅氣球。一號牽著氣球，像個孩子似的開心地笑了起來。就在這時，一陣大風吹來，紅色氣球被吹到空中，飄向了遠方。

一號慌忙邁開雙腿，追趕氣球。可是，它不但沒有追回氣球，還給自己惹來了麻煩。

03

隊長對一號進行了嚴厲批評：“作為一名交警，執(zhí)勤時怎么能追氣球呢？這是典型的擅離職守，是失職！幸好沒有造成嚴重后果，否則的話，是可以給你處分的！”

一號耷拉著腦袋，滿臉通紅。它真誠地說：“對不起，隊長，我錯了?！?/p>

見一號誠懇地認錯，隊長沒再多說什么，而是強調了一遍紀律，告誡它不準再犯類似的錯誤。一號點頭答應了。

一號說到做到，從那以后，它堅守在崗位上，不管風雨交加還是電閃雷鳴，從不擅自離崗。但是，細心的女同事發(fā)現(xiàn)，一號有了一些微妙的變化——那張原本喜歡板著的面孔，開始變得溫柔；它的性格也越來越有人情味，甚至有點多愁善感了。特別是一見到孩子，一號總會兩眼發(fā)亮，一臉幸福的模樣；可一旦孩子離開，一號的神情就會立刻黯淡下來。

雖然同事們對一號關懷備至，但一號這樣的情況卻越來越嚴重。一天見不到孩子，它就像生了病似的無精打采，面色憂郁。

一天晚上，值完勤的一號邁著沉重的步子回到了自己的小房間。它的小房間就在交警大隊辦公樓旁邊的平房里，只有幾平方米大。房間里只有一把鐵椅子和一張辦公桌。這把鐵椅子是科學家專門為一號定制的充電器。今天，它回來坐在椅子上，卻忘記了充電，好像有什么心事。整個小房間空空蕩蕩，冷冷清清，一種莫名的寂寞和惆悵襲上一號的心頭。

04

看到一號的變化，隊長也很著急，動員大家想想辦法。一個同事靈機一動，想出一個主意：“一號不是喜歡孩子嗎，有一個崗位特別適合它！”

同事說的這個崗位是“護學崗”。

為了孩子們的安全，每個學校的門口都設有“護學崗”，崗位上的交警主要負責在上下學時護送學生。

隊長認為這是個好主意，立即將一號調到了青云小學“護學崗”。

青云小學地處鬧市區(qū)，學校門前就是一條大馬路，早晚高峰時人車穿梭，交通情況很是復雜，一號的任務并不輕。

早上六點，一號準時到達了新崗位。剛一到崗，它就認識了一位老婆婆。這位老婆婆七十來歲，雖滿頭白發(fā)，但精神矍鑠。她是一位志愿者，在這里服務十多年了，對附近的情況了如指掌。

老婆婆帶著一號在學校周圍轉了一圈，一邊幫它熟悉環(huán)境，一邊向它介紹了青云小學的悠久歷史。當老婆婆介紹到從這所小學畢業(yè)的名人時，一號就通過搜索功能將這個人取得的成就和社會影響調取出來，講給老婆婆聽。老婆婆發(fā)現(xiàn)，這個交警雖然年輕，但學識淵博，很多事情比自己知道得都詳細，心里立刻對它產(chǎn)生了好感。

七點左右，學生們陸續(xù)到校了。一號看到孩子們，立刻精神抖擻，開始不時地示意來往車輛停在安全線以外，以便孩子們安全入校。

學生們發(fā)現(xiàn)門口來了一位新的警察叔叔，都好奇地打量一號，其中膽大的還跑過來，牽牽一號的衣角，愉快地和它聊上幾句。坐校車來的孩子排成一隊過馬路時，領隊的小隊長竟然牽住了一號的大手。這是一號第一次牽孩子的小手，當它的大手與小手接觸的一瞬間，一股奇妙的電流襲遍了它的全身，這種感覺是以前從未有過的。這究竟是什么感覺呢？一號通過發(fā)達的電子大腦迅速展開分析，最后得出了結論——歡快、愉悅、溫暖、愜意……這些都是人類才具有的豐富的感受，而且它們都指向一個詞：幸福。

有了這次體驗后，一號更加渴望和孩子們在一起了。只要看到校車停下，它就會主動上前，牽著孩子們過馬路。很快，它就與孩子們熟識了。它用自己那雙高分辨率攝像頭眼睛將每個孩子的笑臉拍攝下來，存入信息庫。盡管叫不上孩子們的名字，但是它能記住每張笑臉的差別，準確地將它們分辨出來。

孩子們都很喜歡一號，許多孩子把畫作、剪紙或手工藝品送給一號。一號十分珍視這些禮物，體積小的貼身裝在自己的口袋里，體積大的就拿回自己的小房間，擺在桌子上欣賞。它把所有的畫都貼在了墻面上，冰冷的小房間瞬間富有了生機和活力。

當孩子們全部安全進入校園，一號就會站在學校門口，和老婆婆、保安聊上一會兒。這時候，校園里總會傳出朗朗的讀書聲。有時，聽著悅耳動聽的童聲，一號會呆呆地望向校園，誰都不知道它在想些什么。

一天，保安看著發(fā)呆的一號，想了想，對它說：“您是警察，可以到校園內巡查?！?/p>

“真的嗎？”一號有些緊張，因為它從未進入過校園。

善良的保安點點頭，帶著一號進入學校，來到了操場邊。操場上的孩子們正在舉行拔河比賽。透過柵欄，一號看到了孩子們歡快的笑臉。它高興極了，不自覺地露出了溫柔的眼神。

這以后，一號一有時間就會到校園里走走。聽一聽孩子們的讀書聲，在操場邊看一看孩子們做運動，都讓它感到格外快樂。

一天中，一號最難忍受的，就是一個個面帶笑容的孩子與它揮手告別。一號知道他們回家了，可家是什么樣子的呢？

經(jīng)過一段時間的相處，老婆婆察覺了一號細微的情感變化。有一天放學后，老婆婆忍不住問它：“你怎么了？”

一號沒回答，而是問老婆婆：“家是什么樣的呢？”

05

老婆婆驚訝地看著一號，思考了一會兒，向它發(fā)出了到自己家做客的邀請。

接到邀請的一號受寵若驚，興奮地跟著老婆婆一起回了家。

老婆婆家雖然簡陋，但收拾得干凈整潔。和冰冷的小房間相比，這里的一切都讓一號感到舒適、溫暖。

老婆婆招呼一號坐下，給它倒了一杯熱茶。一號手捧茶杯，伴著茶水的清香，開始環(huán)顧老婆婆的家。

突然，一號看到了掛在墻上的一個相框。相框里的照片是年輕些的老婆婆和一個小男孩的合影。

一號指著照片上的小男孩問道：“老婆婆，這個小孩是誰??？”

老婆婆看著照片上的小孩，頓時神情黯然：“是我孫子。他不在了……”

“不在了……是什么意思？”一號的知識系統(tǒng)解釋不了“不在”這個詞在此時的含義。

老婆婆流著淚說道：“不在，就是去世了。”

一號突然意識到，自己的問題給老婆婆帶來了不好的回憶，很是內疚。但老婆婆沒有怪它，而是告訴它，小孫子是因為一場車禍不幸離世的。而這也正是她一直在學校門口當志愿者的原因，她想盡自己的努力去保護更多的孩子。

“唉，我孫子要是還在，比你也小不了幾歲……”

老婆婆不想再回憶傷心的往事，轉身去了廚房。剛才，她聽一號說不知道家是什么樣的，便判斷一號肯定經(jīng)歷過什么不尋常的事情。老婆婆很心疼一號，想為它做一頓可口的飯菜。

一號盯著墻上的照片發(fā)呆。它在想，如果小男孩不出車禍，現(xiàn)在會是什么樣子。思索了一會兒，一號轉頭看到了臥室里的床。它從沒在床上躺過，有些好奇，便進了屋。

一號輕輕地坐在床上，發(fā)現(xiàn)床遠比鐵椅子舒適。它嘗試著慢慢躺下，沒想到，不一會兒便進入了休眠狀態(tài)。恍惚中，它仿佛做了一個夢。夢中的它走進校園，坐在明亮的教室里讀書；放學后它牽著老婆婆的衣襟，回到溫暖的家中，和老婆婆一起吃美味的飯菜……

很快，老婆婆就把可口的飯菜做好了。老婆婆喚醒了一號，帶它來到桌前，遞給它一雙筷子。一號聞著飯菜的香味，很想大吃一頓，可它并沒有動筷子，因為它不具備吃飯的功能。

一號有些尷尬地看著老婆婆，又不好解釋什么，便找個借口匆忙離開了。老婆婆看著一號的背影，心中滿是疑惑。

06

一號回到自己的小屋，坐在鐵椅子上，回憶著在老婆婆家經(jīng)歷的一切，心中充滿感慨：原來，那就是家的樣子啊……

第二天，充滿電的一號精神飽滿，準時到崗，度過了快樂的一天。下午放學，當它送走最后一個學生，情緒又低落下來。

一號希望老婆婆能再次邀請它去家里做客，可老婆婆并沒有這樣做。直到望不見老婆婆遠去的身影，一號才邁著沉重的腳步回到了自己的小房間里。

它站在小房間里，回想著在老婆婆家溫暖的滋味，寂寞惆悵再次襲上心頭。它感覺自己就像掉進了一個冰窟窿，房間里的一切都令它感到不安和絕望。

一號越來越煩燥，越來越激動。忽然，它抓起鐵椅子，憤怒地擲向墻角。這一動作觸發(fā)了屋里的感應器，值班室里響起了警報聲。工作人員通過監(jiān)控了解到一號的狀態(tài)后，趕緊通知了交警隊長。

隊長得到消息，立即叫了幾個同事一起趕到小房間，查看一號的情況。

見到隊長和同事，一號的情緒略有好轉。它平靜下來后，竟像孩子一樣咧開嘴哇哇大哭：“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隊長和同事們都愣住了。他們試圖找出原因，可《機器人使用說明書》中并沒有提到一號這種反?，F(xiàn)象是什么原因造成的。隊長只好把科學家請到交警大隊，詢問情況。

科學家聽了隊長的陳述，非常憂慮：“應該是它的情感系統(tǒng)被激活了。這一直是我最擔心的事。”

隊長不解：“產(chǎn)生情感不好嗎？這樣它就可以和人類更好地相處了?！?/p>

“知識系統(tǒng)和能力系統(tǒng)都可以一次性預裝到位，但人類的情感系統(tǒng)非常復雜，不可能一蹴而就。一個孩子一天天長大，他的情緒、感受不停地發(fā)生變化，他的情感世界也就隨之越來越豐富和細膩。這些東西都是一個機器人在短時間內無法掌控的！”

聽完科學家的解釋，大伙兒才明白了，原來一號要回家是因為它的情感系統(tǒng)已經(jīng)被激發(fā)到了需要家庭溫暖的程度。

科學家又接著說：“要完善它的情感系統(tǒng)，必須讓它徹底融入到人類的生活中去，也就是說要給它一個真正的家?！?/p>

這可是一個難題，誰愿意接受一個機器人成為家庭成員呢？隊長瞅瞅身邊的同事，大家都不約而同地搖了搖頭。

“有沒有別的解決辦法呢？”隊長問。

這時，一個溫柔的聲音響了起來：“我愿意帶它回家！”

原來，看到一號的奇怪舉動，老婆婆心里總是不踏實，就到交警大隊來詢問一號的情況。在屋外聽了科學家的一番話，老婆婆才真正了解了一號作為一個機器人的處境。

聽到老婆婆的話，一號非常激動。它真誠地對老婆婆說：“謝謝您愿意給我一個家！”

老婆婆緊緊抱住一號，哽咽道：“也謝謝你，讓我再次有了一個家?！?/p>

隊長和同事們看著老婆婆和一號幸福的樣子，心里都很高興。他們相信，在老婆婆和大家的幫助下，一號的情感系統(tǒng)一定會不斷完善，向著最好的方向發(fā)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