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劉兵良
出了地鐵站口,我匆匆往家里趕。出差五天了,也不知道家里是不是準備了米面和蔬菜。每天看著通報的疫情數(shù)據(jù),不免有所憂慮。
一陣冷風(fēng)吹來,身子不覺一顫。我拉了拉夾克外套的拉鏈,扶了扶松動的眼鏡和口罩,繼續(xù)往前走。正應(yīng)了“清明寒”的俗話,連續(xù)幾天的陰雨天氣,逼得大家又把藏在柜子里的羽絨服找出來套在身上。路上就有不少年輕人也穿著臃腫的冬裝呢。
向右轉(zhuǎn)過一個拐角,梧桐樹下的人行道忽地暗了許多。還是下午五點多鐘吧,陰沉沉的天空就像個小丑,急不可耐地扯下夜的幕布。
“老板,我這里還有二十斤紅薯干,便宜賣給你,好嗎?天馬上就黑了,我還要回鄉(xiāng)下呢!”一個略帶沙啞的聲音傳入我的耳朵。我急忙停下腳步,看了眼人行道旁的老人:瘦削,駝背,眼里透著無助和期待。
我的眼前一下子浮現(xiàn)出小時候挑著籮筐,天不亮就起來步行二十里山路去買紅薯干的景象。母親在前面走,我在后面緊跟著。每走到一個村口,看到有人家,母親總要停下來,打聽村里哪家有紅薯干賣。和氣的人,瞧瞧我們母子倆,還會指指方向,讓母親去問問;遇到脾氣不好的人,往往是拉著臉,來句“我們自己都沒吃的”打發(fā)我們。那天,不知道翻過幾座小山,也記不清走過幾個小村莊,反正是在快日落的時候,有個好心的大爺,不顧家里大娘的反對,賣給了我們二十斤紅薯干。
回到家里,村里的人家十有八九都熄燈了。月光靜靜地流淌在樹梢上、瓦屋上、泥土小路上。小狗偶爾有氣無力地輕吠一聲,它們的肚子也該像我一樣,癟癟的吧?螢火蟲倒是不知疲倦地閃爍著,它們是夜里出來尋找食物的嗎?
二十斤紅薯干,母親用來熬紅薯稀飯,有時也搗碎摻雜在米飯里一起蒸。我們兄妹幾個放學(xué)回來,跑進家門就能聞到飯甑里散發(fā)的紅薯米飯的香味。那些年,這股紅薯米飯的香味,簡直讓人垂涎欲滴。要知道,一些小伙伴家里連紅薯干都難見著呢!
“老板,你買嗎?你隨便給點錢就行?!崩先艘娢毅墩?,又催問我。我如夢初醒,忙說:“給我吧!”說著,我趕忙從夾克外套里掏出一張百元鈔票,塞到老人手上:“你拿著,再不回去,家里人要等急了?!闭f完,我連忙提起老人面前裝著紅薯干的蛇皮袋,邁開腳步吃力地朝小區(qū)走去。在呼呼的風(fēng)聲中,我似乎聽到:“還沒找你錢呢……謝謝你這個好心人呀!”
當天晚上12 點,小區(qū)物業(yè)群里就緊急通知住戶,小區(qū)發(fā)現(xiàn)確診病例,立即緊急封閉。一早起來,妻子一看群里通知,頓時六神無主,方寸大亂。“知道你要回來,我就只準備了一些蔬菜、水果,計劃今天讓你去買米的。家里的米也就夠吃幾天,這下可怎么辦?怎么辦?”妻子跺著腳,聲嘶力竭。
“哈哈,看把你急的。昨天我還不好意思說呢,我回來路上買了二十斤紅薯干!想不到,一念好心,就有好報。我們和孩子可以好好品味品味家鄉(xiāng)的味道了!”我從柜子里拉出裝有二十斤紅薯干的蛇皮袋,笑著對妻子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