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希東
(成都大學(xué) 文學(xué)與新聞傳播學(xué)院,四川 成都 610106)
在歷史敘述中,語言因素對一個故事全面的和基本的意義具有決定性作用①約恩·呂森:《歷史思考的新途徑》,綦甲福等譯,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5年,第19頁。,小說創(chuàng)作更是如此。李劼人小說中袍哥人與事的歷史書寫即是如此,而其袍哥語匯的大量使用無疑對李劼人巴蜀近現(xiàn)代社會、巴蜀袍哥人事及袍哥文化的表現(xiàn)有重要作用。作為巴蜀隱秘幫派組織,為避免當局發(fā)現(xiàn),袍哥有他們獨特的交流語匯,并自成語匯體系。隨著巴蜀袍哥這一隱秘組織公開化,特別是袍哥文化在巴蜀近現(xiàn)代社會的風(fēng)行,袍哥語匯逐漸演變成為巴蜀方言土語的組成部分,至今還顯示其生命力。沙鐵帆有調(diào)查報告《四川之哥老會》,其中涉及袍哥語匯的敘述:“據(jù)查該會中人之應(yīng)用術(shù)語最多,所有一切秘密行動及用具,皆制有相當名詞為代表,以作同行哥弟見面,交換意見時用者?!雹谏宠F帆:《四川之哥老會》,《四川縣訓(xùn)》1936 年第3卷第6/7期,第48頁。語言是文化表現(xiàn)的符號,袍哥語匯是袍哥文化的重要表現(xiàn)。這具體表現(xiàn)在袍哥之間相互交流的語言,特別是他們的秘密交流語言隱語,王純伍曾論及袍哥隱語:“哥老會的隱語行話是‘江湖切口’的一種,俗稱‘內(nèi)盤化’‘展言子’。隱語行話是中下層社會群體的特殊語俗,是民間文化的特殊語俗。它是一種封閉式或半封閉式的特定語符體系,而不是一般的語言。這種群體的隱語行話所掩蓋的內(nèi)容,既是其秘密,也正是該群體內(nèi)部主導(dǎo)文化所在,可以增強其凝聚力?!雹弁跫兾椋骸杜鄹缣矫亍?,成都:巴蜀書社,1993年,第61頁。袍哥獨特語匯作為袍哥文化的重要組成還滲透于巴蜀民眾的日常語言中而成為巴蜀文化的重要特色。作為巴蜀地域特色濃厚的作家,李劼人小說創(chuàng)作中巴蜀方言土語,而袍哥語匯有著突出表現(xiàn)。曹聚仁曾言《大波》:“用四川土語夾在對白中,更是生動。”④《“海外有這么一個文字知己”——曹聚仁談〈大波〉》,《郭沫若學(xué)刊》2011年第4期,第9頁。曹聚仁所謂的“四川土語”就包括巴蜀的袍哥語匯。
一
在李劼人的長篇小說《死水微瀾》中,有不少使用袍哥語匯的片段,這主要表現(xiàn)在作家筆下一般人物與袍哥之間的對話,以及一般人物談及袍哥相關(guān)之事,特別是他筆下袍哥人物之間所交流的語言上,如袍哥羅歪嘴與他的兄弟伙們在一次“擺龍門陣”(聊天之意)時談到天回鎮(zhèn)袍哥碼頭的情況:“我們碼頭,也是幾十年的—個堂口,近來的場合,咋個有點不對啦!……”于是他們說起“海底”上的內(nèi)行話來。①李劼人:《死水微瀾》,《李劼人全集》(第一卷),成都:四川文藝出版社,2011年,第54頁。“海底”主要指袍哥內(nèi)部經(jīng)典文書,作為秘密結(jié)社,為增強其隱秘性,因此形成一套自己獨特的文化系統(tǒng),“海底”是袍哥文化的集大成者,“海底”上的內(nèi)行話,是袍哥內(nèi)部交流語言,即袍哥隱語。在李劼人有關(guān)袍哥書寫的作品中,隱語運用頻繁,呈現(xiàn)出濃厚的袍哥文化色彩。短篇小說《好人家》寫趙幺糧戶在四川軍政府成立后,投機而成為一步登天的大爺,作品寫道:“我不待問詢,就直覺的料到趙幺糧戶著栽培后……他誠然風(fēng)光了三天,拜了三天公口——也不過只是南門—只角,但因為他是—步登天的白棚大爺……”②李劼人:《好人家》,《李劼人全集》(第六卷),成都:四川文藝出版社,2011年,第34頁。該段中的“栽培”“公口”“一步登天”“白棚大爺”均系袍哥語匯,這些袍哥語匯成為作家刻畫袍哥趙幺糧戶的重要術(shù)語。按照袍哥組織制度及禮儀,加入袍哥過程非常嚴格,“大哥”收“兄弟”加入袍哥謂之“栽培”,又名“超拔”,需經(jīng)過“恩、承、保、舉”四層手續(xù),以及“恩、承、保、上、引”幾位拜兄的引進、保舉、上覆、引薦等,這是加入袍哥的過程,袍哥大爺要“栽培”兄弟,顯然看中了他的義氣或能耐等,并要重用他。李劼人的《死水微瀾》中的李老九替袍哥大爺王立堂頂罪,就受到了袍哥大爺?shù)摹霸耘唷保髌穼懙溃骸爸x大爺遂將李老九保出,大家湊和他義氣,便由謝大爺當恩拜兄,將他栽培了?!雹劾顒氯耍骸端浪憽?,《李劼人全集》(第一卷),成都:四川文藝出版社,2011年,第58頁。加入袍哥后一般為小老幺,小老幺經(jīng)過自己的努力再往上一級一級被提拔,這需要看小老幺的努力程度,并經(jīng)過一定的時間過程。而“一步登天”則只需貢獻大量錢財進入袍界,由小老幺直接提升為地位較高的大爺。據(jù)資料反映,“由小老幺升至大哥名曰鐵硬子,又叫‘科眾出身’,有自由收拜弟及開山的權(quán)利,凡是一步登天的大哥,即不能享此權(quán)利,名之曰一根蔥大爺,一根蔥大爺多為紈绔子弟納費若干元所得來者”④諸葛吾:《四川袍哥》,《巨型》1947年七月一日創(chuàng)刊號,第24頁。?!逗萌思摇分械内w幺糧戶進入袍界只靠他的錢財,沒有經(jīng)過一步一步地提升過程與煩瑣禮儀,所以他被稱為一步登天的“白棚大爺”。
在袍哥語匯中,“皮”指袍哥,將袍哥稱為“皮”,主要是突出袍哥的“革命”性。據(jù)袍哥相關(guān)文獻記載:“凡袍哥稱皮者即改革之謂也,政治腐敗宜革,社會不景氣宜革,人心險惡宜革,思想落后宜革,教育不良宜革。”⑤蕭吉成:《補續(xù)漢留海底書》,中華民國三十五年新版,第7-8頁。(未標明出版社,參見重慶市圖書館)。這給袍哥賦予了“革命”的意義。與“皮”相聯(lián)系的袍哥語匯有“嗨皮”“通皮”,前者指參加袍哥,后者指參加袍哥或與袍哥有聯(lián)系、有往來。《死水微瀾》中,劉三金向蔡大嫂談到她的處境:“有力量的,還要通皮,還要有點勢力,那才能把我們保護得住,安穩(wěn)過下去?!雹蘩顒氯耍骸端浪憽罚独顒氯巳罚ǖ谝痪恚?,成都:四川文藝出版社,2011年,第59頁。該作品還寫到羅歪嘴一伙人設(shè)局對顧天成燙毛子后⑦李劼人在《死水微瀾》改編本中注解道:“在賭博場合上,不以正派手段,把別人銀錢弄光,叫作整豬、剝狗皮”,“燙毛子,就是用開水將豬毛燙去,即是整豬的意思”。參見李劼人:《死水微瀾》(匯校本),成都:四川文藝出版社,1987年,第90頁。,其中有一段劉三金心理活動的描寫:“心想顧天成既不是一個什么大糧戶,著眾人弄了手腳,輸了那么多,又著轟走,難免不想報復(fù);他們是通皮的,自然不怕;只有自己頂弱了……勢所不能,不如早些抽身?!雹倮顒氯耍骸端浪憽罚独顒氯巳罚ǖ谝痪恚?,成都:四川文藝出版社,2011年,第86頁。在《大波》中,當王文炳為到新津籌辦保路同志會發(fā)愁之時,黃瀾生給王文炳與楚用推薦袍哥吳鳳梧:“這人,當過武宮,又通皮,人是能干的,歲數(shù)有三十好幾了。在江湖上跑過,想來和子材的外公侯保齋一定認識?!雹诶顒氯耍骸洞蟛ā罚ㄖ貙懕尽ど希?,《李劼人全集》(第四卷),成都:四川文藝出版社,2011年,第118頁。該作品還寫道黃瀾生對吳鳳梧的夸獎,說他去川邊清營之前就曾在糧子上混過:“糧子上的情形當然更熟,并且說巡防營的風(fēng)氣,還是舊綠營的風(fēng)氣,從隊長到伙夫,十之七八都是袍哥,不通皮,站不住腳,吳鳳梧當然通皮。像這樣全才,就打著燈籠也不容易找得啊!”③李劼人:《大波》(重寫本·上),《李劼人全集》(第四卷),成都:四川文藝出版社,2011年,第124頁。成都光復(fù)獨立后,吳鳳梧春風(fēng)得意被尹昌衡提拔后,他委任伍平管帶協(xié)統(tǒng)之職:“伍平伍管帶,我委他當一個協(xié)統(tǒng),他在糧子上跑了多年,又通皮,叫他獨自去招編—協(xié)人,那是不愁不成?!雹芾顒氯耍骸洞蟛ā罚ㄏ拢独顒氯巳罚ǖ谌恚?,成都:四川文藝出版社,2011年,第620頁。在《大波》中吳鳳梧與王文炳相約楚子材到新津聯(lián)系袍哥大爺侯保齋籌辦同志會,但楚子材沉迷于黃太太的溫柔鄉(xiāng)中不急于出發(fā)前往,吳鳳梧向王文炳說道道:“你是曉得的,王先生,我雖然通皮雖然可以拜碼頭,但這回的事不同,……”⑤李劼人:《大波》(上),《李劼人全集》(第三卷),成都:四川文藝出版社,2011年,第97-98頁。這里的“通皮”與“拜碼頭”均是袍哥語匯,李劼人對此解釋道,四川的門檻話,與袍哥來往日通皮,本身是哥老會的人,到另一地方拜訪袍哥,謂之拜碼頭。⑥李劼人:《大波》(上),《李劼人全集》(第三卷),成都:四川文藝出版社,2011年,第97頁。
李劼人《大波》中,因為保路同志軍起事,袍哥吳鳳梧從眉州輾轉(zhuǎn)回到成都,他向黃瀾生敘及沿途情狀:“若其不通皮,不在同志會滾過的,除非拿有出名某大爺?shù)钠?,或是路票,那才可以通過。我是有資格的,并且又辦有特別的路票,所以算好,才走通了,還帶了一挑行李。到了彭山,一打聽,從新津到省全是官兵,我怕被人認得,受方,因才改由黃龍溪沿河回來。”⑦李劼人:《大波》(下),《李劼人全集》(第三卷),成都:四川文藝出版社,2011年,第436-437頁。以上袍哥語匯有“通皮”“片子”“路票”“受方”,其中“片子”指加入袍哥的“憑證”,又稱“寶札”“名片”,⑧名片分公片、私片,公片系公口上之總片,私片系私人所用之片,要有一定地位的袍哥始有行使名片的資格,公片以長七寸寬三寸半,取三把半香之意;印公私名片左邊余二指,取江湖之意,片額余三指,取三綱之意,片腳余五指取五常之意,由此可見路片蘊含濃厚的袍哥文化色彩。參見衛(wèi)大法師:《袍哥入門》,重慶:說文出版社,1947年,第11-15頁?!奥菲薄笔侵概鄹绨l(fā)的特別“通行證”,而“名片”可兼做“路票”使用;“受方”系袍哥語匯,意謂受盤詰或受斥責(zé),又含有使之為難之意。⑨李劼人:《大波》(下),《李劼人全集》(第三卷),成都:四川文藝出版社,2011年,第437頁。吳鳳梧作為袍哥人物,這些語匯很自然地使用在他與一般人的日常對話中。在袍哥語匯中,有關(guān)袍哥稱謂的名稱較多,比如“光棍”“大爺”“皮”“公口”“碼頭”,等等。其中“光棍”,指參加袍哥的人謂之“光棍”,其原意為“光明磊落”之意,由此可見袍哥組織形成之初對會員的要求,后來,凡是參加袍哥者均稱為“光棍”?!洞蟛ā分泻掠秩鲆妱偱c妻子生氣吵架離家又正餓著肚子的吳鳳梧,他正準備到東門牛市口吃早飯,卻聽見郝又三說東門關(guān)閉,還要等兩個小時才會開東門,作家敘述道:“這真是把吳鳳梧難住了。他這人,只管光棍出身帶過隊伍,跑過碼頭,什么苦都吃得……就只一件,要是耽擱了吃飯,甚至說話都沒有精神?!雹饫顒氯耍骸洞蟛ā罚ㄏ拢?,《李劼人全集》(第四卷),成都:四川文藝出版社,2011年,第1054頁。
“爺”“大爺”本是對年齡大的男性尊稱,如《死水微瀾》中蔡大嫂的父親被尊稱為“鄧大爺”,但在袍哥語匯中,“大爺”卻是對袍哥中地位最高人的稱呼。該作品描寫了幾位袍哥地位較高的人,如舵把子“朱大爺”、舵把子余樹南“余大爺”、舵把子王立堂“王大爺”,等等。因此,“爺”“大爺”一般成為袍哥身份地位的等級符號。袍哥的最高首領(lǐng)為舵把子尊稱為“大爺”,二排稱為“二爺”、三排稱為“三爺”、五排稱為“五爺”?!端浪憽分?,袍哥羅歪嘴當了舵把子朱大爺?shù)拇蠊苁潞?,即紅旗管事“五爺”之后,他是聲名遠播。而在李劼人短篇小說《天亮了》中,兩位袍哥舵把子分別稱為陳大爺、高大爺。
在袍哥語匯中,“公口(工口)”“堂口”“碼頭”多指袍哥活動辦公的地方,一般指袍哥的勢力范圍,這在李劼人的小說創(chuàng)作中運用普遍。當袍哥羅歪嘴講袍哥大爺余樹南的傳奇經(jīng)歷時,李老九頂替王立堂坐牢,在他被保釋出后謝大爺做了他的恩拜兄栽培了他:“各公口上湊了六千多串錢送他,幾萬竿火炮,直送了他幾十里!”①李劼人:《死水微瀾》,《李劼人全集》(第一卷),成都:四川文藝出版社,2011年,第58頁。當蔡大嫂與羅歪嘴的兄弟伙一起逛成都,遇見顧天成、王刀客以及其他幾個渾小子,顧天成一伙人見蔡大嫂長得漂亮,頓生猥褻調(diào)戲之心,這時王刀客勸他們到:“使不得!我已仔細看來,那女人雖有點野氣,還是正經(jīng)人。同她走的那幾個,好像是公口上的朋友,更不好傷義氣。”②李劼人:《死水微瀾》,《李劼人全集》(第一卷),成都:四川文藝出版社,2011年,第115頁。再看短篇小說《好人家》中,“公口”出現(xiàn)7次,其中寫四川軍政府成立時,因袍哥的突出貢獻,軍政府借重袍哥力量維持秩序,于是城內(nèi)公口林立:“城內(nèi)各街為了要維持秩序,公然把一伙向不齒于人口的坐堂大爺搬出來,成立一些‘公口’。”③李劼人:《好人家》,《李劼人全集》(第六卷),成都:四川文藝出版社,2011年,第33頁。
與“公口”類似,“堂口”“碼頭”是袍哥的重要語匯,意指袍哥活動的勢力范圍,其中“碼頭”在李劼人的小說創(chuàng)作中運用最為廣泛?!端浪憽分校旎劓?zhèn)無疑是袍哥羅歪嘴及兄弟伙的勢力范圍,羅歪嘴一次與他的幾位兄弟伙談?wù)摰溃骸拔覀兇a頭,也是幾十年的一個堂口,近來的場合,咋個有點不對啦!……”④李劼人:《死水微瀾》,《李劼人全集》(第一卷),成都:四川文藝出版社,2011年,第59頁?!按a頭”本指江河或海邊乘客上下,水陸貨物裝卸交接之地。比如,李劼人的小說《大波》寫道:“輪船吃水較深,陳家壩沒有碼頭——從宜昌起直到重慶,只有木船碼頭,沒有輪船碼頭?!雹堇顒氯耍骸洞蟛ā罚ㄖ貙懕尽ど希?,《李劼人全集》(第四卷),成都:四川文藝出版社,2011年,第18頁。在袍哥形成過程中,來往于長江中下游與重慶之間的纖夫水手是巴蜀袍哥的重要來源之一,本是他們頻繁活動的“碼頭”逐漸成為袍哥活動之地,即袍哥的勢力范圍與管轄之地。后來,“碼頭”也逐漸演變?yōu)榕鄹绲闹匾Z匯?!按a頭”這一語匯在李劼人的小說創(chuàng)作中使用最為普遍,在《死水微瀾》中就出現(xiàn)14次,其中敘及袍哥與洋教沖突時說道:“這佃客有個親戚,是碼頭上的弟兄,曾來拜托羅歪嘴向衙門里說情,并請出朱大爺—封關(guān)切信交去?!雹蘩顒氯耍骸端浪憽罚独顒氯巳罚ǖ谝痪恚?,成都:四川文藝出版社,2011年,第33頁。該作品還敘及蔡大嫂與羅歪嘴有關(guān)“洋教”的對話,其中蔡大嫂激動地站了起來并提高了聲音:“那你們就太不行了! 你們常??淇冢喝〈a頭有好多好多,你們哥弟伙有好多好多。天不怕,地不怕! 為啥子連十來個洋人就無計奈何!”⑦李劼人:《死水微瀾》,《李劼人全集》(第一卷),成都:四川文藝出版社,2011年,第34頁。長篇《大波》是李劼人使用“碼頭”語匯最多的小說,僅重寫本《大波》的中冊,“碼頭”語匯就出現(xiàn)了31次。作品敘及西路同志軍成立時寫道:“新場比安德鋪小得多,總共只有一條街,——但是在場外的大院子卻不少,還有許多大祠堂。——因為張尊的碼頭在這里,所以新近才公開成立的正西路同志軍也就設(shè)在這里?!雹嗬顒氯耍骸洞蟛ā罚ㄖ貙懕尽ぶ校独顒氯巳罚ǖ谝痪恚?,成都:四川文藝出版社,2011年,第436頁。而重寫本《大波》上、下冊有關(guān)“碼頭”語匯亦不少,由此可見,“碼頭”這一語匯在李劼人小說中使用的廣泛性。
二
袍哥隱語是袍哥從事隱秘活動,特別是袍哥之間秘密交流的重要語言。但隨著袍哥隱秘組織的公開化,特別是袍哥語匯的形象生動,具強健生命力,它逐漸融入巴蜀民間方言土語中,成為巴蜀一般民眾所交流使用的語言。在李劼人的小說創(chuàng)作中,袍哥隱語除了袍哥與袍哥在隱秘交流使用外,還存在于袍哥與一般民眾之間,以及一般民眾與一般民眾之間相互使用,由此可見袍哥文化在巴蜀近現(xiàn)代社會的深入影響以及袍哥語匯使用的風(fēng)行與廣泛性。
“打啟發(fā)”“水漲了”“跑灘”系袍哥語匯?!按騿l(fā)”主要指搶人錢財、搶人東西等?!洞蟛ā分?,吳鳳梧與黃瀾生的對話:“老周自然生了氣,聽說他一到城門,碰見侯保齋他們,登時就變了臉,一個口令,弟兄伙就樂得開了槍,并打了個大啟發(fā)。”①李劼人:《大波》(下),《李劼人全集》(第三卷),成都:四川文藝出版社,2011年,第445頁。“水漲了”系袍哥語匯,因受到顧天成的誣告而受到官府通緝的羅歪嘴急急忙忙趕去與蔡大嫂告別,作品寫道:“只見羅歪嘴臉無人色的奔了進來,從后面抓住她的兩個肩頭,嘶聲說道:‘我的心肝!外面水漲了!’”②李劼人:《死水微瀾》,《李劼人全集》(第一卷),成都:四川文藝出版社,2011年,第182頁。“水漲了”意指“情勢危急”“風(fēng)聲緊”之意?!芭転笔桥鄹缯Z匯,《死水微瀾》在塑造羅歪嘴這一形象時描繪其性情不適合讀書,“讀到十五歲,還未把《四書》讀完;一旦不愛讀了,便溜出去,打流跑灘。”有關(guān)“打流跑灘”這一袍哥語匯,作家對此解釋道:“四川哥老會術(shù)語,卻也普遍化了;打流者流蕩也,跑灘者漂流各處以謀生也?!雹劾顒氯耍骸端浪憽?,《李劼人全集》(第一卷),成都:四川文藝出版社,2011年,第18頁?!端浪憽犯陌姹緦Υ俗⑨尩溃骸氨臼撬拇ǜ缋蠒男g(shù)語,后來竟普遍化了。打流,是流蕩的意思,跑灘,是漂流各處的意思。以跑灘為職業(yè)的,叫作跑灘匠?!雹芾顒氯耍骸端浪憽罚▍R校本),成都:四川文藝出版社,1987年,第24頁。該作品敘及袍哥大爺王立堂,因為賭博家產(chǎn)輸了個精光,于是偶爾做點打家劫舍的生意,一次搶劫失手把事主殺死而被告發(fā),“王大爺只好跑灘,奔到資陽縣躲住,已是幾年了”⑤李劼人:《死水微瀾》,《李劼人全集》(第一卷),成都:四川文藝出版社,2011年,第55頁。。當羅歪嘴被顧天成誣告后奔逃在外,蔡興順被關(guān)在監(jiān)獄中,顧天成貪戀蔡大嫂的美色,并漸漸喜歡上她,于是頻繁來看望正在娘家養(yǎng)傷的蔡大嫂。作品敘及顧天成被蔡大嫂談話的情緒所感染:“說到羅歪嘴跑灘,他也會愁眉苦眼的?!雹蘩顒氯耍骸端浪憽罚独顒氯巳罚ǖ谝痪恚?,成都:四川文藝出版社,2011年,第201頁。
在袍哥語匯中,“吃通”“乘火”“撒豪”“對識”等在李劼人小說中使用較為頻繁。有關(guān)“吃通”,羅歪嘴當了朱大爺大管事后,他在天回鎮(zhèn)是聲名遠播,“只要以羅五爺一張名片,盡可吃通”⑦李劼人:《死水微瀾》,《李劼人全集》(第一卷),成都:四川文藝出版社,2011年,第18頁。。對“吃通”這一語匯,作者自注道:“成都俗語,吃通者,到處行得通也?!雹嗬顒氯耍骸端浪憽?,《李劼人全集》(第一卷),成都:四川文藝出版社,2011年,第18頁?!端浪憽犯陌姹局袑Υ俗⑨尀椋骸俺酝ǎ琴€場上術(shù)語,意思為把各方都贏了,及至普通化了,便轉(zhuǎn)為到處都行得通,與吃得開同一意義?!雹崂顒氯耍骸端浪憽罚▍R校本),成都:四川文藝出版社,1987年,第24頁。袍哥語匯“乘火”,指頂住、承住、承擔(dān)禍事之意,羅歪嘴與他的兄弟伙張占魁之間有關(guān)對顧天成燙毛子的對話:“你老弟說的啥子話?現(xiàn)在還沒有鬧到叫你出來乘火的時候!”⑩李劼人:《死水微瀾》,《李劼人全集》(第一卷),成都:四川文藝出版社,2011年,第63頁。對該語匯,作者自注為:“四川方言,負責(zé)人曰乘住,有擔(dān)當曰乘火?!?李劼人:《死水微瀾》,《李劼人全集》(第一卷),成都:四川文藝出版社,2011年,第63頁?!端浪憽犯陌姹咀髡吒脑椋骸八拇ǜ缋蠒g(shù)語,負責(zé)人叫乘住,有擔(dān)當叫作乘火。乘字有擔(dān)任意思,火字指事情重要得火辣辣地?!雹倮顒氯耍骸端浪憽罚▍R校本),成都:四川文藝出版社,1987年,第85頁。
袍哥語匯“撒豪”,主要指恃強仗勢、胡作非為之意?!端浪憽分校櫶斐杀慌鄹缌_歪嘴的兄弟伙設(shè)局而輸?shù)袅算y子,并要讓劉三金跟他走,于是引發(fā)沖突抓扯,這時場合上的人吆喝起來:“是啥東西?撒豪撒到老子們眼皮地皮底下來了!”②李劼人:《死水微瀾》,《李劼人全集》(第一卷),成都:四川文藝出版社,2011年,第66頁。對該語匯,作者自注道:“成都俗語,逞強濫用威力謂之撒豪。”③李劼人:《死水微瀾》,《李劼人全集》(第一卷),成都:四川文藝出版社,2011年,第66頁。《死水微瀾》改版本作者改原注為:“四川哥老會術(shù)語面普通化了。恃強仗勢,胡行亂為,都叫作撒豪。豪是豪強,撒有行為的意思?!雹芾顒氯耍骸端浪憽罚▍R校本),成都:四川文藝出版社,1987年,第90頁。當顧天成與王刀客逛街看熱鬧,這時他碰見羅歪嘴帶著蔡大嫂及其手下張占魁、田長子一伙人,于是想去調(diào)戲猥褻漂亮的蔡大嫂以報他在天回鎮(zhèn)被羞辱之仇,王刀客勸道:“省城地方,不是容易撒豪的,莫去惹禍!”⑤李劼人:《死水微瀾》,《李劼人全集》(第一卷),成都:四川文藝出版社,2011年,第115頁。在重寫本《大波》中,顧天成與鄧乾元有關(guān)買票逛公園的對話:“大人每張二十文,未成人的小娃兒十文。玉將軍說,這筆錢是拿來養(yǎng)活那些沒有口糧的窮苦旗人的。滿巴兒因此不再撒豪鬧事,大城的漢人也才放心大膽的來了?!雹蘩顒氯耍骸洞蟛ā罚ㄖ貙懕尽ど希?,《李劼人全集》(第四卷),成都:四川文藝出版社,2011年,第101頁。
袍哥語匯“對識”在李劼人小說中使用頻繁,它主要指人們在見面時相互介紹、認識?!端浪憽分?,羅歪嘴將蔡大嫂與劉三金相互介紹,羅歪嘴拍著她肩頭道:“我跟你們對識一下,這是興順號掌柜娘蔡大嫂! ……這是東路上賽過多少碼頭的劉老三!”⑦李劼人:《死水微瀾》,《李劼人全集》(第一卷),成都:四川文藝出版社,2011年,第115頁。作家對此注釋道:“四川哥老會中用語,謂介紹曰對識。”⑧李劼人:《死水微瀾》,《李劼人全集》(第一卷),成都:四川文藝出版社,2011年,第115頁。該作品另一個場景,羅歪嘴給他的幾個兄弟伙講袍哥大爺余樹南的傳奇故事,他仰在椅背上,將—只腳蹬著桌邊,慢慢說道:“李老九跟著余大爺幾天,雖然在場合上走動,卻并沒有跟他對識,也沒有說過栽培他的話?!雹崂顒氯耍骸端浪憽?,《李劼人全集》(第一卷),成都:四川文藝出版社,2011年,第53頁。羅歪嘴兄弟伙燙顧天成的毛子,并讓劉三金參與配合,張占魁將好色的顧天成介紹給劉三金:“老三,我給你對識一下。這是兩路口的顧三貢爺……”⑩李劼人:《死水微瀾》,《李劼人全集》(第一卷),成都:四川文藝出版社,2011年,第64頁。在重寫本《大波》中,對袍哥大爺孫澤沛有如下描寫:“孫澤沛很客氣地和來到的人打招呼。是哥老會中的大爺,在對識之后,他總親親熱熱拍著人家肩膀,好像是多年的老相知?!?李劼人:《大波》(重寫本·中),《李劼人全集》(第四卷),成都:四川文藝出版社,2011年,第486頁?!皩ψR”作為袍哥語匯在巴蜀的使用有一定的地域差異,在川東一帶,“對識”又稱為“對首”。?王純五:《袍哥探秘》,成都:巴蜀書社,1993年,第6頁。
袍哥語匯“烊和”“黃腔”“識相”在李劼人的小說創(chuàng)作中也時常使用,有關(guān)“烊和”這一語匯,《死水微瀾》中羅歪嘴操袍哥而仗義疏財,對蔡大嫂贊美羅歪嘴,這時他感嘆道:“若是拿吃苦來說,那倒不讓人,若是說到錢,經(jīng)手的也有萬把銀子,但是都烊和了?!睂Υ俗髡咦宰⒌溃骸芭鄹缧g(shù)語,大方亂用銀錢曰烊和?!?李劼人:《死水微瀾》,成都:四川文藝出版社,2012年,第98-99頁。該著改版本作者改原注為:“這也是四川哥老會的術(shù)語。烊和,就是大吃大喝,胡亂花錢的意思。”?李劼人:《死水微瀾》(匯校本),成都:四川文藝出版社,1987年,第134頁?!包S腔”非內(nèi)行話之意;“識相”認清形勢、識別方向之意。《死水微瀾》中羅歪嘴及他的兄弟伙帶著蔡大嫂逛青羊?qū)m,遇見三個地痞少年調(diào)戲郝家太太小姐,他們對此打抱不平,一個矮身材的漢子道:“不行,莫放黃腔!大路不平旁人鏟,識相的各自收刀撿卦,走你的清秋大路……”作者在此自注道:“放黃腔,說不內(nèi)行及不中理之話?!雹倮顒氯耍骸端浪憽罚独顒氯巳罚ǖ谝痪恚?,成都:四川文藝出版社,2011年,第150頁。該改版本作者注釋為:“識相是認清方向,即看風(fēng)色懂規(guī)矩的意思。收刀撿卦是約束自己,不準胡行亂為的意思。這都是四川哥老會的術(shù)語,而后來普通化了?!雹诶顒氯耍骸端浪憽罚▍R校本),成都:四川文藝出版社,1987年,第201頁?!白R相”這一袍哥語匯也出現(xiàn)在當時學(xué)生用語中,在《大波》中,校監(jiān)督對學(xué)生的監(jiān)管,引來學(xué)生林同九的強烈不滿:“龜兒! 好不識相喲!”③李劼人:《大波》(上),《李劼人選集》(第二卷),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80年,第327頁。由此可見該袍哥語匯使用的廣泛性。
“落教”“栽了”“搭手”均系袍哥語匯。有關(guān)“落教”,主要指按規(guī)矩辦事,做事恰切、妥當之意。《大波》中,孫雅堂對岑春宣安撫巴蜀百姓的一篇告示不以為然,并對此評價而自我吹噓道:“瀾生,不是我們當朋友的自己吹噓,吃這碗飯還是不很容易,東家的前程如何,就在我們當朋友的手上,只要公事辦得落教,天下少出多少事!”④李劼人:《大波》(下),《李劼人全集》(第三卷),成都:四川文藝出版社,2011年,第340頁。就此,作家評論道:“無論孫雅堂以辦公事人的眼光,如何來批評岑春煊那篇告蜀民文的不落教,不合格,不成其為公事。但它終于發(fā)生了絕大影響,使得全城民眾,都有了一種久陰乍晴的感覺?!雹堇顒氯耍骸洞蟛ā罚ㄏ拢独顒氯巳罚ǖ谌恚?,成都:四川文藝出版社,2011年,第342頁。有關(guān)袍哥語匯“栽了”“搭手”,在《死水微瀾》中,舵把子余大爺在救袍哥大爺王立堂時向兩位解差道:“王立堂王大爺雖是栽了,以我們的義氣,不能不搭手?!雹蘩顒氯耍骸端浪憽?,《李劼人全集》(第一卷),成都:四川文藝出版社,2011年,第57頁。其中,“栽了”系袍哥術(shù)語,指摔跟頭、栽斤斗之意,即落馬之意?!按钍帧?,為幫助、幫忙之意。
“撤火”系袍哥語匯,意指怯懦、畏懼之意。作者指出,“撤火”與“拉稀”是同義詞,而這兩種語匯相互通用。⑦李劼人:《大波》(重寫本·中),《李劼人全集》(第四卷),成都:四川文藝出版社,2011年,第811頁。比如,現(xiàn)流行于四川民間語匯:“袍哥人家,絕不拉稀擺帶”即是對此的很好說明。在重寫本《大波》中,顧天成與袍哥大爺秦載賡之間聊及打仗之事,秦載賡笑了笑道:“接啥子仗喲! ……不過,我那時毫不撤火,撥開柵門就朝大田坎跑。仍舊沒見一個官兵,空落落的一片大田壩,只有一條石板路。”⑧李劼人:《大波》(重寫本·中),《李劼人全集》(第四卷),成都:四川文藝出版社,2011年,第489頁。再則是黃瀾生與吳鳳梧談到同志軍作戰(zhàn)的勇敢時說道:“同志軍與團防人數(shù)極多……再死再傷,從沒有人撤過火。加以不要薪餉,有飯吃就行。因為這樣義氣,縱然有點軌外行動,百姓們都不講出來,把它包涵了,還處處衛(wèi)護他們。”⑨李劼人:《大波》(重寫本·中),《李劼人全集》(第四卷),成都:四川文藝出版社,2011年,第811頁。再看“拉稀”的使用,《大波》中一位女性撒潑后,周圍鄰居發(fā)話道:“唆! 你們看她還發(fā)氣哩! ……出來! 出來! ……拉稀的,不算好角色!”⑩李劼人:《大波》(重寫本·上),《李劼人全集》(第四卷),成都:四川文藝出版社,2011年,第293頁。李劼人指出,“拉稀”是成都的市井語,意思是泄氣,是軟勁,它的對語是乘火,乘硬火,乘得住火,拉稀是拉稀屎的省文。?李劼人:《大波》(重寫本·上),《李劼人全集》(第四卷),成都:四川文藝出版社,2011年,第293頁?!袄 背蔀榘褪穹窖灾休^為普遍的語匯。
此外,《死水微瀾》中,當羅歪嘴為自己手下要對顧天成燙毛子而擔(dān)憂:“你到底摸清楚了不曾?是哪一路的人?不會有后患吧?”?李劼人:《死水微瀾》,《李劼人全集》(第一卷),成都:四川文藝出版社,2011年,第62頁。其中“不會有后患吧?”改版本為:“將來不會戳到鍋鏟上罷?”這是一句袍哥語匯,對此作者附加注到:“四川哥老會術(shù)語面普通化了。鍋鏟是鐵做的,戳到鍋鏟,等于碰上了硬東西,不但搶不到手,反而有后患的意思?!雹倮顒氯耍骸端浪憽罚▍R校本),成都:四川文藝出版社,1987年,第85頁。由該語匯可看出,袍哥語匯的形象、生動。
長篇小說《死水微瀾》《大波》是李劼人袍哥書寫的重要作品,《暴風(fēng)雨前》的袍哥書寫雖沒有以上兩作品那么集中,但該作品亦有不少袍哥語匯。在成都打洋教過程中,伍平在教堂順手牽羊拿回一套洋餐具,官府將搜捕這些人,伍平一家很是著急。袍哥魏三爺來到伍平家與他們一家的談話:“上中下三個蓮池邊,宮府是早在心上的,認為是個壞地方,豈有不搜之理? 要是一府兩縣的差人來搜,還好辦點,為啥呢? 我有熟人,多少還可說點人情,叫他們讓一手。怕的就是梁子上的人,個個都是野的,絲毫不聽上服,要是我侄兒在此,也好啦,卻又不在,遠水難救近火?!逼渲械摹吧戏保址Q“上咐”,系袍哥語匯。作家解釋為,打招呼說人情為“搭上服”而受之者為“聽上服”。②李劼人:《暴風(fēng)雨前》,《李劼人全集》(第二卷),成都:四川文藝出版社,2011年,第92頁。而當伍大嫂與她的婆婆發(fā)生沖突而大吵一架,鄰居們前來勸架,其中朱家姆對伍大嫂勸解道: “懂理的只有湊合你伍大嫂是孝婦咧! 你聽聽我的勸,不要說了,讓她氣下去了,跟她磕個頭,賠個禮,不是啥子都好了?”李劼人解釋道,“湊合”系袍哥語匯,“湊合恭維”“成全”之意,最初主要用于袍哥社會中,③李劼人:《暴風(fēng)雨前》,《李劼人全集》(第二卷),成都:四川文藝出版社,2011年,第79頁。后來卻用于普通百姓口中,成了巴蜀方言,由此可見袍哥語匯在巴蜀民間的通行。
在李劼人小說創(chuàng)作中,袍哥語匯的使用一般與袍哥作為隱秘組織交流的重要方式相聯(lián)系,是作家袍哥書寫的重要手段。同時,李劼人小說袍哥語匯的使用主要是切合袍哥人物形象的塑造,豐富了袍哥人物的語言,對袍哥人物性格的刻畫、袍哥人事的敘述的生動有增強作用。更重要的是,李劼人小說中的袍哥語匯不僅僅限于袍哥人物的使用,它還多表現(xiàn)在袍哥與一般民眾之間,一般民眾與一般民眾之間,并與民眾日常世俗生活融會在一起,而成為巴蜀地方方言土語,由此可見,袍哥語匯在巴蜀近現(xiàn)代社會使用的廣泛性,體現(xiàn)了巴蜀特有的民俗與語俗。語言是文化的外顯,由袍哥語匯在巴蜀近現(xiàn)代社會使用得廣泛,由此可見當時巴蜀濃厚的袍哥文化氛圍。事實上,一些袍哥語匯具強健生命力,諸如“拉稀”“撒豪”“識相”“落教”“吃通”“栽了”,等等,照樣廣泛應(yīng)用于巴蜀當今人們的語匯中,具濃厚的巴蜀地域民俗風(fēng)味,由此可見袍哥語匯的魅力與生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