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巨榮
(復(fù)旦大學 中文系,上海 200433)
米芾(1051—1107)是宋代杰出的書法家、書畫理論家、收藏家、鑒定家,又是著名的詩文家。千年來他的墨跡和法書受到廣泛的追捧,其畫論代表作《畫史》(又稱《米海岳畫史》)以豐富的收藏和精粹品評為依據(jù),立論高妙,獨具慧眼卓識,影響深遠,為書畫家和研究者重視,故收錄和研究闡釋甚多。筆者不學,于畫學從未接觸,屬完全的門外漢。只是因為參與《王世貞全集》的部分校閱工作,2021年夏受命校閱《王氏畫苑》,才不得不試著閱讀米芾《畫史》。為了讀懂這部畫論,參考了近二十年出版的幾種《畫史》點校、注釋、今譯串講的整理本,受諸家啟迪,多有收獲?,F(xiàn)僅就所接觸到的幾種著作,按出版年月順序羅列如下:
1. 熊志庭、劉城淮、金五德《宋人畫論·米芾畫史》標點、注釋、今譯本(湖南美術(shù)出版社,2000年。以下簡稱熊本)。(1)熊本《宋人畫論》后有2014年版,未見,不予論。
2. 欒保群《畫論匯要》標點本(故宮出版社,2014年。以下簡稱欒本)。
3. 俞劍華《中國歷代畫論大觀》點校、考證、插圖節(jié)選本(江蘇鳳凰出版社,2016年?!懂嬍贰饭?jié)選本。以下簡稱大觀本)。
4. 谷赟《畫史》點校、注釋本(山西教育出版社,2018年。以下簡稱谷本)。
5. 劉世軍、黃三艷《畫史校注》本(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20年。以下簡稱劉黃本)。
6. 王偉生《畫史》圈點、串講、插圖本(福建美術(shù)出版社,2021年。以下簡稱王本)。(2)日本學者古原宏伸有《米芾畫史注解》,未見。
各本點校者和譯注者都是古代畫史、畫論的專家和古代文學研究的學者、教授,點校和譯注的成果都對《畫史》閱讀和研究做出了自己的貢獻。譬如作為通俗讀物的熊本,在注釋和今譯上開了先河,給讀者了解《畫史》文字內(nèi)容提供了較大的方便。欒本集晉、五代、唐宋至明清畫史、畫論名家論著60種,匯編為一書,舉凡重要論著無不收錄,極便讀者查閱。大觀本的編著者俞劍華先生畢生致力于畫史、畫論研究,成就斐然,貢獻重大,《畫史》在《大觀》中雖只作了節(jié)選,但對所選內(nèi)容都作了校訂和考證,有學術(shù)價值。王本的點校古色古香,今語翻譯集闡釋評述于一體,文中附有數(shù)十幅彩色插圖,圖文對照,賞心悅目。谷本、劉黃本相對晚出,更注意吸收此前諸本的長處,用力深厚,點校更穩(wěn)當、注釋更深入、更精準,為讀者提供的畫史、畫論知識更豐富,是閱讀與研究米芾《畫史》很有價值的參考書。
上述文本的貢獻和特長有目共睹,讀者一目了然,無庸贅言。為了更準確地了解文本,把握《畫史》的原意,讀了這些整理本之后,筆者感到還有一些問題值得探討。因此不揣淺陋,提出來向各位專家與讀者請教。這些問題彼此聯(lián)系密切,為了方便試分類擇要舉例如下。
整理古代文獻,首先要考慮選取文本,挑選和說明版本依據(jù),可能的話,應(yīng)選取某一善本為底本;如果沒有善本,也應(yīng)選取比較可靠的、最初的文本為底本,然后取其它刻本印本作參校本,逐一比對,擇善而從。自然,整理者也可以依據(jù)設(shè)定的任務(wù)靈活采用版本。一般來說,如果重在點校,底本要求需要嚴格一些;如果意在通俗和普及,只要底本可信就無需過分講究了。米芾《畫史》整理中,對版本最為重視的是校注本。既然是校注,選好底本就是該書的重要任務(wù)。谷本、劉黃本都是校注本,所以他們收羅版本都非常廣泛,底本、校本臚列很詳細。兩書在《前言》和《凡例》中也明確注明底本,如谷本之取《四庫》本,劉黃本取《津逮》為底本,并都詳列《王氏畫苑》本、《唐宋叢書》本、《說郛》本等諸多刻本,并列出了今人一些參閱本,然后經(jīng)過版本優(yōu)選和???,兩書提供的文本就較為可信,讀來放心。
湖南美術(shù)出版社《中國書畫論凡例》說,其《畫史》譯注本原是古代書畫著作的“通俗讀物”,所以不在版本上廣取博收,在其早期版本不易見到的情況下,它選《四庫全書》所收《畫史》為底本,這無可厚非。清人編《四庫全書》雖對前代書籍做過手腳,但《畫史》不涉華夷之辨,書中似也沒有所謂“違礙”文字,用《四庫》本作底本,應(yīng)沒有問題。問題出在整理者在應(yīng)用時對底本原文沒有仔細校對,在“原文”中出現(xiàn)了一些與底本全然不同的文字。如下面這段文字:
坦然明白易辨者,顧、陸、吳、周昉的人物畫,滕、邊、徐、唐、祝的花、竹、禽鳥,荊、李、關(guān)、董、范、巨然、劉道士山水也。戴牛、曹韓馬、韋馬,亦復(fù)難辨,蓋相似眾也。今人畫亦不足深論,趙昌、王友、鐔黌輩,得之可遮壁,無為不少。(頁168)
這里且不說“曹韓馬”應(yīng)將曹(霸)、韓(干)斷開,其中的兩個“的”字,定非原文,“無為不少”也定非底本原句。查《四庫》本原文,“人物畫”之“畫”屬衍文,“禽鳥”原作“翎毛”??梢娺@一段文字已多處脫離底本。
又如:
蘇子美黃筌《鹡鸰圖》,只蘇州有三十本,更無少異。今院中作屏風,盡用筌格,稍舊退出,更無辨處。(頁173)
句中“盡”字,《四庫》原就作“畫”,《津逮秘書》《王氏畫苑》本皆作“畫”。繁體“盡、畫”二字近似,整理者辨別有誤。
再如:
王晉卿昔易六幅黃筌《風牡丹圖》與余,后易白戴牛小幅于才翁子鴻字遠復(fù),上有太宗御書“戴嵩?!比帧F浜?,浙中所在屏風皆是此牡丹圖,無可辨,蓋帖屏風易啟故也?!?頁173)
“易啟”,《四庫》本原作“易破”,《津逮秘書》《王氏畫苑》本皆作“易破”??梢娬碚哂植话础端膸臁繁驹倪^錄。后引詩中,“珍犀瑞錦扶蘭茝”、“從來所有百錢價”中“茞”是“茝”的誤字?!鞍馘X”,包括《四庫》本在內(nèi)之各本皆作“萬錢”。而整理者都脫離底本,未真實采用底本中的“茝”字與“萬”字。這些都反映出整理者未能嚴格按照《四庫》本移錄,這種情況多了,必然使人懷疑它是否如整理者所言“依四庫本點?!?。這多少影響了底本的可信度。
欒本是古代畫論的輯錄,共輯錄了60種古代“畫論”著作。整理者對各書作者和論著價值有簡要的介紹,卻很少提及所收著作依據(jù)何種底本,以致讀時經(jīng)常不知道它們從何而來。作為其中一種,《匯要》中的《畫史》的底本也沒有交待和說明。所以我們不知道它所收是何種版本,編者是依據(jù)何種版本在那里標點、整理。在古籍整理中,這是不應(yīng)有的疏忽。由于底本不明,原文中的異文我們只能在??敝新约佑懻?。
??笔翘岣哒肀举|(zhì)量的重要步驟,故古籍整理選好底本后一般都重視????!懂嬍贰氛肀居行?钡?,有《大觀》本、谷赟校注本、劉黃校注本。這些??睘樽x者理解文本、疏通文意提供了選擇余地。而如果疏于校勘,或在出版前疏于校對清樣,則會出現(xiàn)各種意想不到的錯誤。
??北容^仔細的例子:
如《畫史序》有“束發(fā)寮陽侍帝晨”句,《逮津》本、《王氏畫苑》本、《四庫》本皆如此,劉黃校注本依120卷本《說郛》及《全宋詩》,于“帝晨”二字校為“帝宸”,并謂“帝晨”含義不明?!暗坼贰北玖x指皇帝宮殿,也代指皇帝(見頁2),釋義比較清晰,選校較為合理,值得采信。
再如六朝畫之首條:
蘇氏《古賢像》,十人一卷,衣紋自非晉筆。(頁14)
“古賢”,“津逮”本作“占賢”,顯系手民誤刻或字跡磨損所致,劉黃校注本一面據(jù)《說郛》《四庫》本改,一面從米芾《寶晉英光錄》卷八所言“晉畫《古賢》十人,失其名,在蘇太簡孫之顏家。”找出過硬依據(jù),改“占賢”為“古賢”,理由充分。(頁14)
上述校記比較淺顯,容易識別。有的文本,初看文從字順,不易生疑;但深入考究,則會有疑。如下面文字:
余家收李成至李冠卿大扇,愛之不已,為天下之冠。既購得之,背于真州。昭宣使宋用臣自舒州召還,見之,太息云“慈圣光獻太后于上溫凊小次,盡購李成畫貼成屏風,以上所好,至輒玩之。因吳丞相沖卿夫人入朝太皇,使引辨真?zhèn)?。成之孫女也”。(頁67)
文中“吳丞相沖卿夫人入朝太皇”,應(yīng)該有問題。劉黃本指:文章前面說“慈圣光獻太后于上溫凊”,說的是太后,后面不應(yīng)是太皇而是太后。故據(jù)《說郛》本改“太皇”為“太后”,符合邏輯。其實從時間上來說,仁宗逝于嘉祐八年(1063),吳充任樞密院副使在神宗熙寧三年(1070),1075年任檢校太傅樞密院使,熙寧九年(1076)才任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即所謂丞相。這時太皇已去世13年,因此作為丞相夫人沖卿夫人入朝已不可能去見太皇,而慈圣光獻太后逝世于元豐二年(1079),所以能見的自是太后。(見頁70)此條《大觀》本后二句作“因吳丞相沖卿夫人入朝,太皇使引辨真?zhèn)巍?頁175),斷句稍異。但據(jù)以上推理,太皇此時也不可能“使引辨真?zhèn)巍?。劉黃本在這方面作了史實上的推敲,雖一字之差,卻是很深入的??薄?/p>
然而《畫史》整理本不作??被蚴栌谛?敝饕矔r有所見。如果設(shè)定的任務(wù)是保持原樣,不作??保部梢?;但如果在過錄的文字出現(xiàn)錯字,甚至增減文字,那就麻煩了。
如王本中歷史年號文字差錯:
嘉佑中。一貴人使江南。攜韓馬一匹行。(王本頁278)
嘉佑中三人收畫。楊褒。邵必。石揚林。(同書頁313)
兩處都把嘉祐作嘉佑?!暗v”“佑”雖有同義之說,但作為歷史年代名稱,《宋史》作嘉祐,今人整理本,理應(yīng)規(guī)范、統(tǒng)一。今未能校出,未妥。
人名或字號差錯:
劉黃本:“范大璉有富公家折枝梨花,古筆,非江南蜀畫?!?頁137)又:“范大璉,字君錫,富鄭公婿?!?頁154)。頁156注釋“范人”,又云“范大璉的家仆”。按,富弻此婿,各本皆作“范大珪”,劉黃在頁138中也注云:“范大珪(1004—1083),字君錫,富公婿。富公即富弻。”兩相對讀,可知自相矛盾。正文作范大璉,誤。
欒本未注明底本,正文中出現(xiàn)一些文字問題或有底本之誤,也或有校勘不嚴之誤。由于整理者于《畫史》未說明底本,這里就??迸e例言之。如欒本有如下文字:
潤州節(jié)推莊鼎位元組之,青州人,收麻紙《爾雅圖》,衣冠人物與蘇氏同。(頁355)
“潤州節(jié)推莊鼎位元組之”,這句話不知所云,查120卷本《說郛》及《津逮》《四庫》各本,皆為“潤州節(jié)推莊鼎字節(jié)之”,這就可通了。欒本“位元組”三字不知從何而來,“字”與“節(jié)”又何以未見??梢姴幻鞯妆?,不加???,一旦錯置、遺漏字句,就會帶來麻煩。
欒本又云:
楊崇字損之,收唐畫《村田踏歌樂》,上題廣政年入御府,人物亦佳。(頁355)
這里楊崇“字損之”,各本皆作“字之損”。這與常見又不同。雖一字顛倒,楊崇的字就變了。
引人特別注意的還有以畫龍出名的僧人到底是傳古還是傅古。
欒本、《大觀》本皆謂:傅古龍如蜈蚣,董羽龍如魚。(《匯要》頁360、《大觀》頁181)
《津逮》、《四庫》本“傅”皆作“傳”,因為僧傳古大師是一位著名畫家,擅畫龍。郭若虛《圖畫見聞志》卷二有傳,后人也有很多評述,吳企明《圖畫見聞志》校注收錄歷代名家評述傳古的文獻極為詳實。(3)吳企明校注:《圖畫見聞志》卷2,上海:上海書畫出版社,2020年,第226頁。作為書畫論著的整理者無疑耳熟能詳。因為“傅”與“傳”的繁體字形極為相近,兩書都把“傳古”換成“傅古”。這一疏忽竟把人名搞錯了,結(jié)果是真大師不見,卻出現(xiàn)了一個假大師。造成了校勘上或出版校對上的失誤。
同樣的問題如“唐希雅作林竹,韻清楚,但不合多作禽鳥?!?文字據(jù)《王氏畫苑》)
這句話到了欒本,變成:
唐希雅作竹,林韻清楚,但不合多作禽鳥。(頁357)
王本句逗統(tǒng)一用圈,故作:唐希雅作林竹。韻清爽。但不合多作禽鳥。
不知道欒本何以把“林竹“”改成“竹林”,然后把二字斷開?也不知道王本何以把“清楚”改成“清爽”?
古籍沒有句逗,這給今人閱讀帶來了困難。今人整理本用現(xiàn)代標點符號斷句,加標點符號,就是為讀者掃除障礙,疏通文意。由于加標點符號涉及到對內(nèi)容和詞意的理解,而許多古作者有廣博的學問,精深的文字,他們的著作涉及很多很專門的知識,所以后人標點古書時往往會遇到不少難關(guān)和陷阱,一不小心,就會出錯。米芾《畫史》不是特別艱深之作,但整理者如不仔細,也會出現(xiàn)不應(yīng)有的失誤。下面列舉若干片段,以作討論。
熊本頁132:
李、王山水,唐希雅、黃筌之倫。
李、王一旦斷開,意思即指李姓、王姓兩位山水畫家,但前后文沒有說及與唐希雅、黃筌相當?shù)睦?、王這樣的畫家,于是就不知所指。整理者只好說:“李、王:不詳其人?!逼鋵嵗钔跫茨咸坪笾骼铎??!端问贰だ铎蟼鳌份d,李煜未即位時,初封鄭王,父景(璟)去世后,二兄尋卒,南唐立煜為吳王。這是被稱李王之由來。(4)[元]脫脫《宋史》卷478,《二十五史》本,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上海書店,1986年,第1569頁。李煜(937—978)系南唐的末代皇帝,不僅有文辭,而且書畫兼精。所畫林石飛鳥,遠過常流,高出意外。入宋后,太祖、太宗皆激賞之。因為南唐為宋所滅,宋人故以“李王”稱之。所以“李王”二字不能斷開。
又如同書頁148:
東丹王胡瓌蕃馬,見七八本,雖好,非齋室清玩。
這是米芾對書齋清玩的一個文人見解。但這句話一開始就遇到標點的問題。整理者不明白“東丹王胡瓌”之間的關(guān)系,所以理解為“東丹的王胡瓌畫的蕃馬,雖好,非齋室清玩?!庇谑窃谧⑨屩?,去注“東丹”這個地名的位置和歷史沿革。而說“王胡瓌:不詳?!逼鋵嵣宰x畫史論著的都知道,東丹王系契丹皇太子耶律倍,胡瓌系契丹畫家?!段宕嬔a遺》《宣和畫譜》《廣川畫跋》都有小傳。張丑《古詩》有“胡瓌畫馬世無雙,卓歇雄姿鼎可扛”之句。谷本、劉黃本注釋云:東丹王,系遼代開國皇帝耶律阿保機長子耶律倍(898—936),916年立為皇太子,926年封東丹王,后投后唐明宗,賜名李贊華。他善畫馬,劉道醇《宋朝名畫評》謂“余于贊善大夫趙公第見贊華畫馬,骨法勁快,不良不駑,自得窮荒之態(tài)?!薄段宕嬙u》稱:胡瓌“契丹人,善畫蕃馬,骨格體狀,富于精神?!?見劉本頁84、谷本頁43)于此可見,“東丹王、胡瓌”名字斷開,文意就迎刃而解。就此二例,前例是不當斷而斷,后例是當斷而未能斷,都是缺乏對人物了解而生的失誤。
上面二例涉及歷史人物名和稱謂,有一定的難度。但也有歷史知識要求不深,而出現(xiàn)句讀差異較大的情況,其中就涉及到文句的理解,值得討論。
如谷本頁14:
張退傅丞相,孫德淑收仁宗畫黑猿,上有小御寶,旁一印葫蘆。王素字畫奇甚。
張退傅丞相指真宗、仁宗時三度為相的張士遜。那孫德淑又是誰呢?前后句一斷開,張士遜與“收仁宗畫黑猿”的關(guān)系就不清楚了。這個逗號就有問題。欒本作“張退傅丞相孫德淑,收仁宗畫黑猿”。劉黃本同樣作“張退傅丞相孫德淑,收仁宗畫黑猿”,這里都把德淑看作張士遜之孫,符合文意。兩書逗號一移位,意思是說張士遜的孫子張德淑收了仁宗畫的黑猿,文句含義就顯豁了,張退傅與《黑猿》畫的關(guān)系也明確了。
劉黃本頁172云:
《李白像》,鹿皮冠,大袖黃袍服,亦其制也。
這段話簡單明了。但谷本卻斷成這樣:“李白像,鹿皮冠大袖,黃袍服亦其制也?!?頁97)除了李白像不加專名號外,文字無絲毫差異,但把“鹿皮冠”和“大袖”連在一起,總感到有點混搭?!包S袍服亦其制也”相連,又似乎在表示只有黃袍服才是舊制,鹿皮冠、大袖不是舊制。這樣傳遞的信息,不太符合米芾原意。全句是說,李白畫像,頭戴鹿皮冠,身穿大袖黃袍服,都是當時的穿戴樣式。舊“制”不應(yīng)單指黃袍服吧。
熊本頁156:
曹仁熙水,今古無及。四幅圖內(nèi),中心一筆長丈余。自此分去高郵,有水壁院。
初讀這樣的句子,也有些不解:作者說的是善畫山水的畫家曹仁熙,他畫水工夫無人能比,所畫波浪一瀉千里,一筆竟至丈余,至此意思明白。句號斷開,句意清楚。然后怎么“自此分去高郵”,又接續(xù)“有水壁院”呢?不能不有所疑問。參看劉本(頁99)、欒本(頁360),二家皆作:
曹仁熙水,今古無及。四幅圖內(nèi)中心一筆長丈余,自此分去。高郵有水壁院。
這比較通順。無非是說曹仁熙的水,畫得極好,氣勢恢宏。四幅圖內(nèi)中間一筆的長度畫得特別夸張,長到一丈多。這四幅圖就分到高郵水壁院去,成了水壁院的畫了。
但這段文字在谷本卻是這樣:
曹仁熙,水今古無,及四幅圖內(nèi),中心一筆長丈余,自此分,去高郵有水壁院。(頁53)
明明是說曹仁熙畫的水,怎么點成“水今古無”?明明是“今古無及”,怎么成了“及四幅圖內(nèi)”?最后一句,“去高郵有水壁院”又是何等句式?這都是令人費解的地方。
讀宋人詩有助于加深對曹仁熙的水畫及水壁院的理解。宋人華鎮(zhèn)有五言排律《水壁》詩:“畫手聞曹霸,伊人豈裔孫。窮神邈江海,遺跡在墻垣。發(fā)地驚濤起,扶椽疊浪翻?!比A鎮(zhèn)紹興人,進士出身,元豐二年任高郵尉。他親見水壁院墻垣留有曹霸后人曹仁熙所畫水,氣勢非凡。其始便如江海怒濤。再看下去:“咫尺重淵險,尋常萬里奔。氣疑烝宇宙,勢欲浸乾坤。但見揮長筆,誰能測巨源。汪洋須駭矚,漥突幾驚捫。湛湛將澄處,悠悠疊細痕。”(5)傅璇琮主編:《全宋詩》卷1088,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98年,第12352頁。詩人只見仁熙的畫,咫尺之間現(xiàn)出驚濤險惡,長筆揮灑則如萬里奔騰。汪洋恣肆令人驚駭,清澄處則又迂緩細微,江海之水奔騰在墻垣之上,這幅畫正是這個寺院稱“水壁院”的標志。
北宋末,張表臣又有七言詩《觀高郵寺壁曹仁熙畫水》云“曹生畫手信有神,毫端風雨生奫沄。波濤不合來翻屋,鮫鱷何須欲噬人。湯湯此水勢方割,陽侯郁怒馮夷搏。鼉擲鯨呿海岳驚,霧塞云昏光景薄?!?6)同上書,卷1661,第18603頁。兩首詩印證了米芾對曹仁熙水畫的評價確實是“今古無及”,而不是“水今古無”、“及四幅圖內(nèi)”。讀了詩,也可知高郵有水壁院的的原因。
標點符號的應(yīng)用是否準確,關(guān)系到對文句的理解和表達。應(yīng)用恰當,可以疏通文意,傳達準確的內(nèi)容;應(yīng)用不當,則會增加疑惑,并可能傳遞錯誤信息。例如熊本、欒本有這樣的句子:
薛紹彭道祖有花下一金盆,盆旁鵓鳩,謂之《金盆鵓鳩》。豈是名畫?可笑!又收《吳王斫鲙圖》,江南衣,文金冠,右衽紅衫,大榻上背檫兩手。吳王衣不當右衽。(熊本頁198、欒本頁371)
王本于《吳王斫鲙圖》后也作“江南衣,文金冠”。
這里說的是薛紹彭收藏的《吳王斫鲙圖》所畫吳王衣制,“文”的含義,應(yīng)謂錦繡、文飾,本句指畫中的吳王之衣飾有錦繡和文飾,頭上戴著金冠。故本句應(yīng)作“《吳王斫鲙圖》,江南衣文,金冠”。“衣文”之間不應(yīng)斷開。谷本、劉本“衣文”不斷,是。
在標點符號中,專名號同樣值得注意,值得推敲。
舊時古籍整理,有時不加專名號,閱讀中如何理解完全由讀者自行判斷。專名號有書名號、人名、地名符號等,嚴格時都要標注?,F(xiàn)今出版物,人名、地名旁的符號已基本不加,但書名、文章名,包括畫名還是要加的?,F(xiàn)在所見畫史、畫論的整理本,有的還像五六十年代那樣不加專名號,也無可厚非。近二十年出版的米芾《畫史》,都在畫名上,包括塑像名上,加專名號,這有利于閱讀。只不過有的整理者加得比較統(tǒng)一,前后一貫;有的則有一些隨意,時有疏忽,如果不影響對文意的理解,問題也不大。筆者注意到的,是有的整理者因為對文句的不理解而回避不加,結(jié)果令讀者一頭霧水。如果再加斷句錯誤,就更匪夷所思了。
如熊本頁193:
王通元經(jīng)書,晉、宋、齊、梁、陳亡有余意也。
整理者既不知隋朝大儒王通之名,又不知《元經(jīng)》為王通的著作,所以無法在《元經(jīng)》上加書名號,反倒在注釋中注:“王通元:不詳。”米芾何曾說過“王通元”其人呢?
欒本沒有犯同樣的錯誤,但也未把《元經(jīng)》的書名號標出。這里不標書名號,至少是不夠盡責吧。
再舉一個未標書名號而出現(xiàn)的問題。熊本頁174:
王晉卿以韓馬照夜白題曰“王侍中家物”,以兩度牒置易顏書。朱巨川告于余,劉以硯山一石易馬去。
這段文字里,朱巨川告,即《朱巨川告身》的省稱,它是顏真卿一幅著名的法書,歷代書史幾乎都要介紹并高度評價。它有拓本流傳至今,歷來深受書家喜愛?!案嫔怼眲t是委任狀一類文書,寫有姓名官職并蓋有印信,是表明身份的一種證明。顏真卿書寫了這份告身,以其高度的書藝成就,也成了書法字帖的專有名稱。熊本整理者不僅沒有加以專名號,反倒在譯文中說:“王晉卿又曾經(jīng)把題寫著‘王侍中家物’的韓干畫的馬《照夜白》、兩張度牒交換了顏真卿的一幅字帖。朱巨川告訴我,劉涇以一只山形石硯換去了馬照夜白畫?!?頁176)這說明整理者不知道朱巨川是唐代人,也不知道“告”、“告身”為何物。如果像譯文說的那樣,唐代的朱巨川對宋代的米芾說:劉涇的石硯換了韓干畫的馬去云云,豈不是在玩時間穿越,出現(xiàn)了一個近似關(guān)公戰(zhàn)秦瓊的故事?
欒本在《朱巨川告》上也沒有加專名號,這固然沒有時間穿越,但卻把閱讀障礙繼續(xù)留給了讀者。
釋義包括解釋字句和闡釋文意。它涉及對字詞句的理解、歷史知識的積累,也與工作的深入和細致程度密切相關(guān)。《畫史》譯注中,有的因為無法找到依據(jù)而沒有注解,留下若干空白,這很正常。但如果是一些普通的歷史概念或常見的人物不注或錯注,甚至做出不當?shù)慕忉?,那就顯得過分倉促了。
人物缺注的事例在熊本中不少。如:
王安上:不詳。(頁164)
唐詢:不詳。(頁167)
鐔黌:不詳。(頁168)
王安上是王安石的弟弟,讀過王安石的詩的讀者都不陌生,稍翻書也可以查到。唐詢、鐔黌在其它畫史、畫論中(如《益州名畫錄》《圖畫見聞志》《墨池編》)皆有記載,也有若干介紹,作為《畫史》的整理者不能說“不詳”。
解釋不當?shù)睦C如熊本166頁:
錢藻字醇老,收張璪松一株,下有流水澗,松上有八分詩一首,斷句云:“近溪幽濕處,全藉墨煙濃?!庇钟协b答詩,在大夫?qū)O載家。
這段文字不難理解。整理者還注明“孫載,字積中,宋朝人,曾任朝議大夫”,這至少說明整理者了解孫載所任職官名稱,就更清楚了??墒窃谖淖纸褡g中,整理者竟譯為:“又有璪的答詩,收藏在醫(yī)官張載家?!边@樣一轉(zhuǎn)譯,就把“朝議大夫”解為醫(yī)官了。稍知古代職官志的讀者都知道,朝議大夫是指在朝廷商議國事的官員,官階五品。醫(yī)官則有太醫(yī)院使、太醫(yī)院判(宋代稱醫(yī)官院使、院判)等名目,二者不能混同。我們不能以今人概念中的“大夫”代替古人的“大夫”。這是古今概念原本不同卻在譯文中混同而產(chǎn)生的一個錯誤。
在詞義的解釋上劉黃本也有失察的地方。如原文有:“染絹作濕香,色棲塵紋間,最易辨,仍蓋色上作一重。古破不直裂,須連兩三經(jīng),不可偽作。”劉黃注“經(jīng):這里指絹的經(jīng)線。古絹制作有經(jīng)線與緯線,經(jīng)線是橫線,緯線為豎線,故前文云‘不直裂’?!?頁208)這里把經(jīng)、緯線注反了。經(jīng)應(yīng)是縱線、豎線,緯才是橫線。
這些只是具體問題,大多屬于不足或小疵。如果仔細一點都是可以避免的。有的文字斷句有失或解釋出現(xiàn)偏差則不然。它們會更多地涉及對《畫史》理論和評價的理解,涉及對米芾美學觀、藝術(shù)觀的理解,準確與否已包含十分重要的理論問題了。如這樣一段文字,原文作:
道德經(jīng)一卷出相間不知何人畫絹本字大小不勻真褚遂良書在范相堯夫家與馮京當世家西行經(jīng)不同雖有裴度柳公權(quán)跋非閆令畫褚筆唐人自不鑒爾
加標點符號以后,劉黃本作:“《道德經(jīng)》一卷,出相間,不知何人畫。絹本,字大小不勻,真褚遂良書,在范相堯夫家。與馮京當世家《西行經(jīng)》不同,雖有裴度、柳公權(quán)跋,非閆令畫。褚筆,唐人自不鑒爾?!?頁19)
這段話的前半不會產(chǎn)生歧義,后面兩句如按劉黃本這樣斷句,無異是說:褚遂良的字唐人沒有鑒別,而《西行經(jīng)》的真?zhèn)?、裴度、柳公?quán)跋,唐人有沒有鑒別或鑒別得準確與否米芾這里沒有判斷。
熊本與劉黃本斷句相同,但后兩句它翻成白話是這樣:“褚遂良筆跡,唐人自然不須監(jiān)察識別?!毙鼙疚瓷媾岫取⒘珯?quán)的跋與鑒別的關(guān)系,而把“唐人自不鑒爾”翻譯成“唐人自然不須監(jiān)察識別”,已不準確?!安昏b”應(yīng)是“失察”、“沒有很好鑒別”之意。
王本不用現(xiàn)行標點,最后兩句譯為:“褚遂良精通文史,所作書法,豐艷流暢,變化多姿,與歐陽詢、虞世南、薛稷并稱‘唐初四大家’。他的筆法遒勁,唐人自然不用鑒定,一看便知道?!?頁29)這里除了對褚遂良的書法作了一些發(fā)揮鋪述外,“唐人自然不用鑒定”,這與熊本“唐人自然不須監(jiān)察識別”意思相同,也不妥當。
欒本末幾句為:“雖有裴度、柳公權(quán)跋,非閆令畫、褚筆,唐人自不鑒爾。”(頁352)這種斷句,意思表示:《西行經(jīng)》雖有裴度、柳公權(quán)跋,但它不是閻立本畫,也不是褚遂良筆,他們把它當作閻立本畫,說明唐人沒有鑒別清楚。
原文確有難以理解的地方,今有不同的斷句和釋文非常自然。三種斷句和涉及的闡釋包含了不同的含義。劉黃本、王本是說唐人“不鑒”是褚遂良的字跡。欒本所謂“不鑒”其實包括了“裴度、柳公權(quán)跋”及“閆令畫”。應(yīng)該說,欒本比較接近原意。我們知道,米芾對閻立本畫作的存世和真?zhèn)位焱那闆r非常注意,他曾指《蘇氏種瓜圖》非閻立本筆,指王球收《西域圖》謂閆令畫造假,又批評蜀畫《星神》妄題閻立本加以揭露,都可見他對這種妄題閻立本和不辨真?zhèn)蔚氖詹爻峙u態(tài)度。米芾這里又借《西行經(jīng)》說:范堯夫家藏有無名氏畫的《道德經(jīng)》插圖一卷,上面有唐褚遂良書寫的字,那是褚的真跡。馮京(馮當世)藏有《老子西升經(jīng)》,是與范家所藏《道德經(jīng)》不同的一種畫本,上面雖有唐宰相裴度和書家柳公權(quán)的跋,但其實不是閻立本的畫,也不是褚的字。裴度和柳公權(quán)沒有察看仔細,鑒定有誤,是謂“唐人不察”。這段話再次反映了米芾在鑒定閻立本畫作的慎重態(tài)度。
與閻立本相關(guān)的另一例子還有,劉黃本《校注》頁19有句:
《唐太宗步輦圖》,有李德裕題跋。人后腳差,是閆令畫真筆。今在宗室仲爰君發(fā)家。
谷本后二句斷句與此同(頁7)?!洞笥^》未錄此條,熊本、欒本“人后腳差是閆令畫真筆”沒有逗號斷開。
谷本、劉黃本都是??北容^扎實、注釋比較詳細的整理本,他們于《唐太宗步輦圖》、閆令閻立本、宗室趙仲爰都有各自的注釋,有助于讀者了解文意。但該句文字斷句把“人后腳差”與“是閆令畫真筆”斷開,似乎從“腳差”的地方看出是閻立本的筆跡。這與米芾對閻立本繪畫的評價不相符?!安睢弊鳛椤氨容^”“大概”的意思,注者是深知的。但在此處,注者以為這里是“差錯、過失”,則值得商榷。劉本在《校注凡例》中特別提出:“本書插入了部分圖畫,因為這是畫史,里面涉及大量古代書畫,以圖釋文顯得很重要。比如米芾提到閆立本的《唐太宗步輦圖》‘人后腳差’,借助原畫,我們發(fā)現(xiàn)畫中所表現(xiàn)的仕女后腳的確不完美,仿佛是拐子一樣?!边@把整理者的意思說得更直白了。筆者希望從插圖中得到印證,可惜劉黃本的這張插圖因為紙張和印制的原因而模糊不清,無法辨認。相反,我們從比較清晰的畫圖中,即便在王本附錄的插圖中(頁26),倒是看到唐太宗身邊的宮女后腳處置得很自然,看不出后腳如何像拐子“不完美”。更不知道米芾為什么從畫中人的后腳不完美,而斷言是閻立本的真跡其邏輯在哪里。難道圖中宮女后腳畫“差”了是閻立本,畫好了反不是閻立本?米芾對閻立本畫作的批評為何顛倒如此?這無疑是誤解了米芾的原意。
熊本不斷開,他的譯語是:“從畫中人的后腳看,大概是閻立本的真跡”(頁120),王本今譯是:“從人物后腳的表現(xiàn)手法來看,大概是中書令閻立本的真跡?!?頁25)我認為,這兩家的理解比較確切。
最后一個例句是關(guān)于米芾對滕昌祐、黃筌等人畫風的評價。米氏原文是:“滕昌祐邊鸞徐熙徐崇嗣花皆如生黃筌唯蓮差勝徐雖富艷皆俗?!?津逮本、王氏畫苑本)
這段話現(xiàn)今有幾種不同的斷句。
劉黃本頁46作:滕昌祐、邊鸞、徐熙、徐崇嗣花,皆如生。黃筌唯蓮差勝徐,黃雖富艷,皆俗。
《大觀》本頁175作:滕昌祐、邊鸞、徐熙、徐崇嗣,花皆如生。黃筌唯蓮差勝,雖富艷,皆俗。這兩段文字有差異。斷句有不同,劉黃本還多出“徐黃”二字。
熊本(頁132)、谷本(頁21)、王本(頁70)斷句基本與《大觀》同,即“黃筌唯蓮差勝,雖富艷,皆俗?!辈簧婕靶煳?、徐崇嗣祖孫二人。
欒本其后幾句是:黃筌,唯蓮差勝徐,馀雖富艷,皆俗。(頁354)
從畫史看,滕昌祐擅花鳥、草蟲、蔬果,畫鶴尤為著名。邊鸞,《太平廣記·邊鸞傳》載其最長于花鳥,折枝之妙,古所未有。觀其下筆輕利,善用色,窮羽毛之變態(tài),奮春華之芳麗。
徐熙,劉道醇《宋朝名畫評》曰:熙善畫花竹、林木、蟬蝶、草蟲之類。及煜歸命,盡入府庫。太宗因閱圖書,嗟嘆久之,曰:花果之妙,吾知獨有熙矣,其余不足觀也。徐崇嗣,徐熙孫,初承家學,因不合當時畫院程式,遂改學黃筌、黃居寀父子。后自創(chuàng)新體,不用墨筆勾勒,而直接以彩色暈染,世稱沒骨法。擅畫草蟲、禽魚、蔬果、花木、蠶繭等。
黃筌,五代時西蜀畫院的宮廷畫家。早以工畫得名,擅花鳥,兼工人物、山水、墨竹。所畫禽鳥,骨肉兼?zhèn)?,形象豐滿,賦色濃麗,勾勒精細,幾乎不見筆跡,似輕色染成,謂之寫生。由于多畫宮中異卉珍禽,故有“黃家富貴”之稱。(見《圖畫見聞志》卷一)黃筌及其子黃居寀、黃居寶等畫格調(diào)富麗,遂成北宋初翰林圖畫院優(yōu)劣取舍標準,被稱為院體。所以米氏多以為俗。在“黃家富貴,徐熙野逸”的語境中,《畫史》曾比較坦率地說:“黃筌畫不足收,易摩。徐熙畫不可摩?!庇^點不免偏頗,但可見其對徐、黃兩大家的態(tài)度。這與“黃筌唯蓮差勝徐,雖富貴,皆俗”,評價比較一致。不知《大觀》本何以奪了“徐”字,而欒本何以多出“馀”字。不計此處文字的“奪”與“衍”,不佞揣測此句大意或是:滕昌祐、邊鸞、徐熙、徐崇嗣,畫花皆如生;黃筌唯畫蓮略勝過徐家祖孫。黃筌雖富艷,卻不免于俗。是否如此,期待高明指正。
米芾《畫史》是宋代畫論的重要著作,內(nèi)容涉及晉、唐、五代至北宋的畫作、畫家、畫論等等,議題廣泛,包含歷史人物眾多,要詳細精準地一一加以點校、譯注闡釋需要廣博的知識積累和多方面的努力?!懂嬍贰穯柺离m然已過千年,但從現(xiàn)代學術(shù)意義上加以點校、注釋、串講還才起步,出現(xiàn)一些疏忽和失誤在所難免。只要不故步自封,再加校訂,一定會逐漸完善,有新的、適應(yīng)不同需求的整理本出現(xiàn)。
筆者于畫學素無接觸和了解,現(xiàn)今奢談米芾《畫史》,只是因為點?!懂嬍贰穮⒖剂酥T家成果后引發(fā)的一些疑惑。自知所言種種,誤斷、臆測都不能免,提出問題只是希望引起諸位專家的注意,更希望通過具體問題的討論使自己也使讀者對《畫史》有更確切更清晰的認識,把對米芾畫學理論的了解提高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