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國梁

夜半醒來，忽聞窗外雨聲潺潺。我不確定自己是被風雨聲驚醒，還是被夢驚醒，大概人的潛意識里對雨的來臨會有所感應。雨聲并不大，但窗子開著，這樣我與雨隔而未隔，或許有雨絲飄了進來，雨的氣息便借窗而入，讓睡夢中的我有所感覺，所以忽然醒來。

秋雨纏綿，落于枕上，滿耳都是淅淅瀝瀝的雨聲。枕上聽秋雨，睡意竟然一掃而盡，只有清晰的雨聲在響，響在窗外，響在枕上，響在心里。我一向覺得，秋雨最適合聽。春雨無聲，需要用肌膚感知它的柔情；夏雨熱烈，需要用眼睛去欣賞它的豪壯；秋雨總是纏綿不休，婉約又細膩，溫柔又長情，需要用耳朵和心靈來聆聽。

時光寂靜，秋雨聲聲。這雨聲像極了一首悠長又寂寥的曲子，無休無止地吟唱著，好像永遠沒有休止符，唱得人心里莫名多了一份悵惘。雨聲時急時緩，急的時候“嘈嘈切切錯雜彈”，緩的時候“大珠小珠落玉盤”。有的時候，還能聽到“嘩啦”一聲，一定是一陣風來，吹落窗外梧桐樹上的雨水，制造了一點點聲勢。秋雨梧桐，特別有秋天的況味。秋雨如歌，悠揚婉轉(zhuǎn)而富有變化之美，一顆心在雨聲中漸漸變得安寧清透,獲得了久違的平靜，讓思緒沉淀下來。

生活中已經(jīng)很少有這樣的時刻了，平日里我的生活充斥著“馬蹄奔騰”，市井喧嘩，塵土飛揚，一派喧囂凌亂。今夜的雨聲仿佛是特意趕來幫我澆滅噪聲與浮塵，還心靈一片凈土。人安靜地躺在床上，任憑雨聲清清亮亮地響在耳畔，我甚至懷疑雨就在身邊，只需一伸手，就可以握住一掌心秋雨。靜夜聽雨，思緒先是安定下來，然后又飛揚起來。不過此刻的思緒飛揚不是雜沓紛亂的，而是覺得思緒像一只長了翅膀的大鳥一般，飛舞出最優(yōu)美的姿態(tài)。秋雨聲響在耳畔，你可以讓思緒天馬行空，也可以讓思緒簡單純粹。

綿綿密密的秋雨，就這樣絲絲縷縷地落到你的心里，清空了蕪雜，還原了純凈。陸游有詩云：“夜闌臥聽風吹雨，鐵馬冰河入夢來。”我沒有那么博大的胸襟，當然不會由風雨聲想到鐵馬冰河。況且秋雨本是柔性的，很難讓人那么壯懷激烈。我聽秋雨也沒有“小樓一夜聽春雨，深巷明朝賣杏花”的明麗，秋雨雖是柔性的，卻是冷色調(diào)的，那種欲說還休的滋味需要自己去體味。聽秋雨，很容易想到蔣捷的《虞美人·聽雨》，詞中說少年聽雨、壯年聽雨、而今聽雨，各有不同的心境。不過在我看來，聽秋雨的感受與年齡并無多大關(guān)系，只是某一刻的心境罷了。對我來說，聽雨聽的是一份安寧平靜，聽的是一份淡然豁達。你聽這雨聲，來自大自然，帶著大自然的氣息，仿佛動聽的琴音遙遙而來。這雨聲，是梧桐低吟還是芭蕉淺訴？是秋山清唱還是秋野放歌？時光靜謐，秋日美好，秋雨如詩。

枕上秋雨聲，帶給我的心靈久違的寧靜。雨聲點點滴滴，淅淅瀝瀝，匯聚成細水長流的時間之河，靜靜地沖刷蕩滌著生活中的瑣碎和浮躁。安然地靜臥聽雨，一顆心放松、休整，也在自省。難得有這樣的時刻，讓一個在浮世中匆忙前行的人慢下腳步，沉淀下來，安靜下來，靜靜地與自然融為一體。

枕上秋雨聲，聲聲入耳，聲聲入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