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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飲生活的滿杯”
——博物館里的話劇史之四

2022-12-07 09:47
當代 2022年6期
關鍵詞:北京人藝舞臺老師

劉 琳

電腦中的文件層層疊疊,每次打開D盤尋找當下的工作文件,總會有一個文件夾被余光光顧,它沉默良久,卻絕不容被忽視。不知多少次,我像個見異思遷的過客,忍不住半路拐個彎,打開那個文件夾。每點擊一次鼠標都像是打開一層珍藏著細軟的包袱皮,里面未曾細細把玩過的寶貝,是一篇篇閃耀和凝聚著無數(shù)戲劇珠璣的文章,這包袱皮的名字是:蘇民教學文章。

每次想到蘇民先生,腦海里最先浮現(xiàn)的總是那飽含著激情的揚聲吟誦,然后便是豁達的笑,這樣笑的人似乎沒有煩惱,即使有,也被他所熱愛的與戲劇和藝術(shù)有關的一切沖散了。所有的戲劇理論、發(fā)聲技巧、舞臺經(jīng)驗,加上藝林掌故,經(jīng)他詮釋,都被加持了一層盎然的興味。聽他講課,總會被他那種全身心投入的熱情感染。他曾經(jīng)這樣評價自己:“如果說我是演員,不如說我是導演,說我是導演,不如說我是教師?!奔幢氵@位教師幾十年的付出鮮有傳揚,即便他的學生早已名滿劇壇而他還少為人知,他也毫不在意,依舊樂呵呵地以他那教師身份為傲。

我第一次受教于蘇民老師,就是在初入北京人藝時。劇院給新入職人員安排了內(nèi)容豐富的培訓,其中有一節(jié)是由蘇民老師教授的藝術(shù)審美課,當時他已七十有六了,但精神頗健,依然聲音洪亮。二十年前的課是沒有課件的,這更考驗老師的功力。記得他就著黑板寥寥幾筆就畫出一條從山間垂落的泉水,又在中間很隨意地添了幾筆,原來那是幾只小蝌蚪。然后他問有沒有人知道這幅作品的名字,當時我們二十位新人來自各個專業(yè),唯獨沒有學美術(shù)的。有人說得很接近了,但都沒說中,蘇民老師欣欣然給我們揭曉了答案——《蛙聲十里出山泉》。哇!我們瞬間感受到這幅作品的妙境:那幾只靈動的小蝌蚪游了十里,游出山泉的時候它們已經(jīng)長成青蛙,但畫面中不見青蛙,唯有這標題中的“蛙聲”給觀者以無限的遐想,達到了“此處無聲勝有聲”的藝術(shù)效果。接著蘇民老師又告訴我們,當年老舍請九十一歲的齊白石賜畫,白石老人由“出山泉”幾個字聯(lián)想開來,創(chuàng)作了這幅水墨佳作。

那次課上,蘇民老師還教我們腹式呼吸,盡管我們不是來做演員的,但他依然認真地讓我們站起來,按照他示范的方法吸氣呼氣,他還逐一指正我們的呼吸位置。從那時起,我們就開始用心感受與戲劇藝術(shù)有關的一切。

說起來,蘇民做教師的潛質(zhì)是歐陽予倩發(fā)現(xiàn)的。1951年,二十五歲的蘇民還是中央戲劇學院話劇團的成員,在學校舉行的建院一周年慶祝活動上,他出了一個節(jié)目:那是一段反復多遍的繞口令,“一二三,三二一,一二三四五六七,七棵樹上七樣果,蘋果、桃兒、石榴、柿子、李子、栗子、梨……”剛開始,他慢慢地說,吐字清楚,聲音洪亮;然后他逐漸加速,越說越快,快到不能再快時,開始起急,待急到捶胸頓足就哭起來,一邊哭,一邊還在說,節(jié)奏又不由自主地慢下來;等說順了,他又慢慢笑起來,由微笑到得意,節(jié)奏輕快起來,聲音也越來越大,直至發(fā)展到開懷大笑,最后揮手轉(zhuǎn)身,邊說邊笑著下場,贏得了觀眾熱烈的掌聲。老院長歐陽予倩看了很高興,當時便說:“你這個節(jié)目很有趣,你可以做臺詞教員,演員的哭和笑都是要有功夫的。你這個節(jié)目哭得有因,笑得有趣,這就是臺詞教學要把握的內(nèi)容。”當時的中戲話劇團成員都很年輕,佼佼者眾,這一番肯定給了蘇民很大鼓勵。

轉(zhuǎn)年,專業(yè)化的北京人藝建立,蘇民也成為其中的一員。幾個月之后,蘇民親自到北京師范大學接來了一批實習學生,他們一行二十人,是焦菊隱在北師大音樂戲劇系教授的最后一屆學生。學校和北京人藝簽了一份“托教合同”,商定學生們最后一年來北京人藝,一邊學習一邊參加實際工作,在實踐中獲得專業(yè)提升,畢業(yè)時由師大分配工作,北京人藝可優(yōu)先錄取。學生們到達的當晚,劇院為他們舉辦了迎新歡迎會,焦菊隱以老師和人藝副院長的雙重身份對同學們提出了勉勵和希望。當時全院人員分成四個組正在下廠下鄉(xiāng),院領導決定,學生們也要去深入生活改造思想,蘇民便又把學生們送到琉璃河水泥廠,此后他一直作為副班主任配合班主任戴涯做管理工作。

1955年,歐陽予倩在中央戲劇學院增加了臺詞專業(yè)課,邀請北京人藝的六名演員做兼職的臺詞教員,蘇民是其中最年輕的一位,可見那段繞口令給歐陽予倩留下的印象之深。如今,劇院排練廳里總是充斥著學員們練習“八百標兵奔北坡”的陣陣聲浪,他們變換各種速度和節(jié)奏,聽得人熱血沸騰,我也不時在想,這種練習臺詞基本功的方法會不會正是源于蘇民老師呢?

北京人藝首屆學員班招生是在1958年,那是建院后的第七年,劇院已經(jīng)積累了《龍須溝》《雷雨》《日出》《駱駝祥子》等多部保留劇目,現(xiàn)實主義的創(chuàng)作方法和獨特的演劇風格日漸形成。于是之、藍天野、蘇民這一批建院時期的年輕演員也三十多歲了,適逢“大躍進”時期,演出任務繁重,大家都感覺到年輕演員的力量不足,劇院決定面向全國招收新學員,自己來辦訓練班。這個班“是半工半讀性質(zhì),主要通過實際工作進行教學”。招生通知公布后,共有一千多人報名,經(jīng)過初試和復試,錄取了二十七人。

錄取的學員中,大部分是修宗迪這樣的高中畢業(yè)生,也有已經(jīng)參加工作的,比如,閆懷禮是秦皇島某銀行的會計,任寶賢是沈陽紡織品公司從事貿(mào)易統(tǒng)計工作的科員,唐士明是退伍的軍官,石成峰是去過朝鮮的志愿軍轉(zhuǎn)業(yè)人員。還有幾位已經(jīng)結(jié)婚成家了。為什么招收這些人呢?

修宗迪曾說,后來他作為考官參加了第二期、第三期學員班的招考,逐漸明白了,那些在招生時未被選中以及畢業(yè)時未能留下的學員,并不一定是不優(yōu)秀,主要原因就在于,他們不是北京人藝需要的演員類型。平時大家習慣借用京劇的行當來區(qū)分演員,一臺戲需要生、旦、凈、末、丑,招收的這一班學生里面全都要配齊。每來一個新人,大家先衡量他能演什么。就拿《雷雨》來說,四鳳、侍萍、繁漪這三個角色需要不同類型的演員,四鳳是花旦,侍萍是老旦,繁漪則是青衣。招學員時,老師們會根據(jù)演員自身的特質(zhì),判斷他未來的發(fā)展方向。人藝需要多種多樣的演員,比如58班的劉靜榮和孫安堂,就是按演小孩兒招進來的。58班的劉駿后來也幸運地留在了劇院,她回憶說:

我們班是按照什么錄取呢?人藝有自己的標準,不是都錄取外貌漂亮的。人藝是按生、旦、凈、末、丑來收的學生。像仲躋堯、韓善續(xù)就是演老頭的;吳桂苓、閆懷禮是高個子的形象;當時的帥小生是張我威。女生里面我和李容屬于青衣型的;劉靜榮屬于花旦型的,她個子比較矮比較活潑;蘇清屬于演老太太型的,也就是老旦型的。人藝就是按這個標準招的學員,將來這些人就是一臺戲。

——劉駿口述,摘自《恰同學少年》

經(jīng)過四年的舞臺實踐和學習,首屆學員班在1962年北京人藝建院十周年慶祝大會上,舉行了結(jié)業(yè)儀式。曹禺院長親自為他們頒發(fā)畢業(yè)證,根據(jù)劇院的實際需要,最終有十五人留在了劇院。

58班之后,1960年、1972年、1975年,劇院又招收了三屆學員班。“文革”結(jié)束后,演出逐漸恢復,藝術(shù)生產(chǎn)重新蓬勃起來,北京人藝在1981年即將迎來三十周年院慶之際,恢復招收新一屆學員班。演員宋丹丹就是81班的一員。關于報考人藝學員班的經(jīng)歷,宋丹丹的回憶生動而精彩。那年她高中畢業(yè),被一位鄰居慫恿,帶著臨時湊的兩塊五毛錢跑到北京人藝報名,那時她還沒看過話劇。后來她回憶:首都劇場的門口和院子里黑壓壓的,全是人。最終的報名人數(shù)達到一千三百多人。

初試主要是看形象、聲音等基本條件。那天,宋丹丹找出姐姐的半高跟鞋,用火筷子燙了一撮卷發(fā),最后一個進了考場。一進去,主考官田沖就說:這位同學,請把高跟鞋脫掉。她乖乖地脫掉鞋,光著腳完成了初試。這一輪過去,只剩下一百八十人了。當然,考官們把握的大原則依舊是要配齊行當,那段時間主要是缺小生,其他如老旦、配角、特型演員也都要考慮。

二試是考小品,由老師出題,考生即興表演,這是最能反映考生是否具備演員素質(zhì)的環(huán)節(jié),又篩選出五十人。三試的第一天,先在毗鄰劇院的燈市口中學進行文化課考試,考語文、數(shù)學、政治、史地,第二天在劇院排練廳進行專業(yè)考試,之前幾個考場的老師匯合到一起,還是做小品,即興表演。

81級學員班由演員童弟和藝術(shù)干部劉濤負責。劉濤回憶,這一班學員在考試中就給人留下深刻的印象。宋丹丹是披散著頭發(fā)來的,看上去大大咧咧,非常隨意。但當她一進入表演狀態(tài),完全就是另外一個樣子了。三試時,當所有考官心里都已經(jīng)認可她時,藍天野又給她出了一個題目:你到北京人藝來看榜,忽然接到電話,說你媽媽生病了。宋丹丹表演她打電話告訴爸爸這件事,剛開始她表現(xiàn)得很緊張、難過,中間忽然蹦出一句:啊,您跟我開玩笑呢!機靈地設計了一個反轉(zhuǎn)。但藍天野說不行,你媽媽真病了。她又開始撥電話,電話接通后剛說完找誰,藍天野接話道:“不在!”她不知所措只好再撥,藍天野再喊:“不在!”此時宋丹丹的情緒越來越緊張。等到第三遍,藍天野沒再說話,宋丹丹順勢把壓抑的情緒爆發(fā)出來,中間還即興加了一句:“北京人藝我不去了!”博得滿場考官的笑聲和好評。

梁冠華考試時也很突出,他那時候就胖乎乎的,用他自己的話說“比較憨厚,大眾親民的樣子”。老師讓他唱歌,他唱了一曲《牡丹之歌》,考官們覺得唱得不錯,特別放松。做小品時他表演做飯,雖是無實物表演,但見他麻利地把雞蛋磕開,還不忘把雞蛋殼里剩的那點兒蛋液摳下來,雞蛋下鍋以后火大了,他趕緊關火,表演得真實生動,足見他平日對生活的觀察細致入微,給老師們留下了深刻印象。

我們每天早上七點鐘起床開始練功,一個小時練形體,一個小時練聲音,一直到九點再開始上課,然后中午十二點吃飯,下午一點鐘接著上課,都有詳細日程表。課程安排得也很合理很正規(guī),學臺詞、排片段、做小品,包括無言小品、一句話小品、交流小品,基本上是按照斯坦尼斯拉夫斯基體系一步一步來的。到期末、年終都有考試,成績不行還得淘汰。我記得1961年底的年終匯報,是比我們早來一年的同學上動物園觀察動物,回來做動物小品。大家有學長頸鹿的,有學獅子的,還有學老虎的,各式各樣的動物通過形體表現(xiàn)出來,都做得特別好。我印象最深的是李光復演的青蛙,趴地上呱呱叫。

——米鐵增口述,摘自《恰同學少年》

屈指算來,李光復和米鐵增的舞臺生涯已整整一甲子,1960年他們進入學員班時,還都是十四五歲的初中生。這一班由北京人藝、中國兒童藝術(shù)劇院、中國青年藝術(shù)劇院聯(lián)合招生,旨在從青少年開始培養(yǎng)話劇演員,他們和58班只差兩年,學生年紀在十三至十七歲之間,大家后來就稱他們?yōu)椤靶“唷睂W員。學習期間,三個劇院都派出了最好的老師給他們上課,特別在上專業(yè)課時,每位老師帶兩三個學生。米鐵增的老師是舒繡文,老師心臟不好,為了不讓她受累,每周四下午兩點,米鐵增和另外兩位同學就到史家胡同宿舍舒繡文的家中去上課。

曲藝團派來了最好的老師,單弦是曹寶祿,快板是高鳳山。高鳳山老師在曲藝行里面地位極其高,過去說數(shù)來寶的是要飯的,“撂地”賣藝,不是站著表演,而是單膝跪地唱,他是第一個站起來說數(shù)來寶的,而且加進了人物表演,在唱法和板式的運用上也有所創(chuàng)新。他善于“圓粘兒”和“現(xiàn)掛”(相聲術(shù)語,指烘托氣氛,即興發(fā)揮,現(xiàn)場招徠觀眾),語言很夸張,說得特別熱鬧,一下就把觀眾緊緊抓住了。給我們上課一進教室先說數(shù)來寶,“一進樓道亂哄哄,小同學一個個的像蜜蜂……”這就是“現(xiàn)掛”。繞口令、數(shù)來寶、快板,這些功課我都學得挺好,后來特別有用。

那時候劇院還經(jīng)常請自然科學、社會科學方方面面的領軍人物給全體工作人員做講座?;?qū)W、信息學、醫(yī)學等,我都聽過,許多都是最前沿的科學。這都是演員的修養(yǎng),演員肚子里就是一雜貨鋪,什么都得了解。

——李光復口述,摘自《恰同學少年》

“小班”走出的米鐵增和李光復,十六歲便登上了首都劇場的舞臺。悠長的舞臺生涯,他們在古今中外的劇目中塑造了各類角色,也與幾代導演和演員合作,對北京人藝的風格有著最為深切的領悟,創(chuàng)造人物、洋戲土演、講究臺詞……經(jīng)年累月,他們又把這些領悟傳承給后來的年輕人。

1972年,蘇民又接受了新的招生任務。當時規(guī)定招收的學員必須是“紅五類”出身,工人、貧下中農(nóng)出身者要占絕大多數(shù)。于是蘇民組織了朱琳、金昭等幾位演員到各郊區(qū)縣招生,學員的形象也都要陽光樸實,“高大全”類型的。招收的學員被并入正在籌建的“北京市藝術(shù)學?!睂W習。蘇民邀請林連昆一起參與這個班的教學,從此,劇院又多了一位不可多得的教學人才。

全體學員報到后,林連昆就帶著大家到保定38軍去“學軍”,他那時四十一歲,雖然還在中年,但要和一群十六七歲的孩子們在一起練隊形還是相當困難的,腿站不直,體力也不行。他硬是跟學員們同甘共苦了三個多月,和他們建立起融洽的感情。

為了教給學員們一點真東西,林連昆煞費苦心。他堅持按照人藝的創(chuàng)作習慣,做小品、準備人物、寫人物自傳,一樣不少。學員們每天都費盡心思地構(gòu)思小品,林連昆耐心地引導大家,一個眼神兒、一個動作地去糾正每個人的毛病。

學習表演的過程是循序漸進的,剛開始是組織動作的單人小品,然后是有交流的雙人和多人小品,到了表演文學片段階段,就需要學會思考、創(chuàng)造人物了。學員們當時年紀小,記憶力好,臺詞很快就背熟了,但對人物的理解卻流于膚淺,越到后來越感到力不從心。

學員蘭法慶的練習是小說《海島女民兵》中的片段,他飾演一位老民兵、和孫子發(fā)生矛盾的爺爺。當孫子的一句話觸怒他時,他的情緒總是爆發(fā)不出來。這一天又到了表演課,蘭法慶先和同學對了幾遍詞,做好排練準備,在布景里等老師來。林老師到得比平時稍晚些,他一反平時笑瞇瞇的常態(tài),坐在那里一言不發(fā),只是往他的煙斗里裝煙絲,一斗一斗地抽著煙。煙霧很快在教室里彌漫開來,氣氛也變得越來越壓抑。同學們心里開始泛起嘀咕,越來越不知所措了。這時,只見老師突然站起來,把手中的煙斗猛地摔在地上,漂亮的煙斗頓時就成了兩半。林連昆瞪圓了雙眼怒視著學生們,語氣嚴厲地斥責大家不用功,這樣一輩子也學不會表演。學員們沒見過這陣勢,當時就被嚇傻了,有的人都快哭了,可林老師依舊嚴厲地瞪著他們。又過了幾分鐘,就在教室里的空氣快要凝固的時候,老師突然哈哈大笑起來,恢復了常態(tài),他笑瞇瞇地說:“嚇著你們了吧?我是想讓你們知道什么是真實的表演,什么叫激情,真實的表演一定要動心,不是傻念臺詞?!崩蠋熯@次讓人毫無防備的一摔一嚇,給了蘭法慶莫大的啟發(fā)。后來,他這個小品代表班級參加了全校的匯報演出。對他來說,這是自己理解表演的一次飛躍,從此領悟了什么叫激情。但林老師那只精心“養(yǎng)”了好久的麻櫟疙瘩煙斗卻“壯烈犧牲”了。蘭法慶為此心疼不已,很想再找一只類似的上品給老師補上,可當時物質(zhì)匱乏,他也沒有那個能力,此后每念及此事,他都嘆息不已。

那時候林老師為了練腿,從劇院到史家胡同都是走著來去。有好幾次我在劇院門口等人,站在那兒,忽然有一只大手就拍到我肩膀上,我不用回頭,就知道是林老師,他給我們感覺就真的跟我們的父輩一樣。

——尹文珍口述

后來成為場記的尹文珍曾對我說,他們班畢業(yè)后初進劇院排戲時,就感覺跟北京人藝的創(chuàng)作方法很“合槽”,毫無生疏之感。從案頭準備、多種構(gòu)思到分析人物、談出設想,大家都已經(jīng)熟練掌握了這些創(chuàng)作流程,這都得益于林連昆老師對他們的引領和嚴格要求。

上世紀八九十年代,伴隨著又一波創(chuàng)作高潮,林連昆的表演達到巔峰狀態(tài),他塑造的狗兒爺、常貴、三爺成為北京人藝舞臺上新的經(jīng)典人物,何冰把他奉為心中的神。有一次,何冰帶著弟弟何靖到劇院食堂吃飯,開飯前他倆無事可做,何冰就問何靖,你信嗎,林先生現(xiàn)在都來了。何靖看了看表說,四點半?他不太相信,這離晚上七點半演出還差三個小時呢。何冰就帶著他到后臺,一看林先生果真在那兒化妝呢!他通常是先沏上一杯茶,再點上一根煙,畫一部分端詳一會兒,從那一刻開始,他就慢慢進入人物了。

蘇民老師也很重視小品練習,并有所開拓。在他主持的81級學員班的教學中,他受到中央戲劇學院教學課程的啟發(fā),引入觀察生活小品練習,這正符合劇院在六十年代初就總結(jié)出的創(chuàng)作原則:深厚的生活基礎,深刻的內(nèi)心體驗,鮮明、生動的舞臺形象。針對這門課,他對同學們提出要求:觀察生活練習是抓住你們生活中感興趣的人和事,而且一定要親眼得見。不是不允許發(fā)展想象,但一定要在親眼得見的基礎上發(fā)展想象,不要憑空捏造。

有一個同學,父母都是醫(yī)生,他從小在醫(yī)院長大,他的第一個練習,題目叫《換藥》,他不但真實生動地體現(xiàn)了外科門診醫(yī)生的職業(yè)動作,而且走到觀眾面前,把觀眾當候診的人,他叫名字的聲音和神態(tài)真切得令人感到似曾相識。這個同學在小結(jié)時說:我能區(qū)別出各科醫(yī)生的特點,這是因為我沒想當演員以前就有興趣琢磨他們。觀察生活練習的要求啟發(fā)了我,當一個演員更要在生活中做一個有心人。我要要求自己多方面地去觀察生活。應該像熟悉醫(yī)院那樣去熟悉各種生活。

——蘇民《關于在一年級表演課中進行觀察生活小品練習的幾點體會與問題》

通過教學實踐,蘇民體會到這門課不是單純的技巧訓練,而是一門創(chuàng)作課,學員們在做小品的過程中既要理解生活又要將之表達出來,直接鍛煉了創(chuàng)作、提煉形象、藝術(shù)鑒賞等能力,甚至他們對待生活的態(tài)度、人生觀價值觀都在其中有所表現(xiàn)。老師對他們的練習進行點評時,再去引導和糾偏。這種建立在真實生活基礎上的教學給了大家不小的壓力,卻也為演員們?nèi)蘸笏茉烊宋锎蛳铝藞詫嵉幕竟ΑLK民在教學總結(jié)中還強調(diào)了一點:在創(chuàng)作上不要禁忌太多,特別是在開始階段。小品形式、人數(shù)可以不拘,對著空氣交流也可以,服裝、道具怎么用都可以,只要學生在生活中有一點觸動和真實感受,就要鼓勵他們采用各種手段來表現(xiàn)。限制、干涉太多往往束縛了他們的創(chuàng)造性。該放開的地方放開,該收緊的地方收緊,用蘇民的話說,這叫“網(wǎng)開三面”:“有一方面要緊緊地堵住。譬如笑場、偷眼看老師、自我欣賞不肯改變自己、抄襲別人的創(chuàng)作、一般化的不動心的虛假表演習慣,以及故意在臺上做丑惡動作、說骯臟語言等?!?/p>

“做演員是不能偷懶和耍小聰明的?!边@是馮遠征回憶自己學員生涯時的感慨。有一次他忘了觀察生活練習的作業(yè),上課時和高冬平臨時編了一個,林連昆點評時先說:“挺好!”接著便說:“編的吧?編得不錯!但我們的課是觀察生活,你們倆沒有觀察?!毕抡n后,馮遠征和高冬平趕緊跑到北京火車站去找素材補作業(yè)。

《龍須溝》《茶館》《駱駝祥子》《雷雨》《日出》《北京人》《蔡文姬》《李白》《天下第一樓》……舉目當今中國劇壇,沒有任何一家話劇院能有如此多的保留劇目,這些常演不衰的劇目為中國劇壇留下數(shù)百個反映中國人精神氣質(zhì)的經(jīng)典人物,滋養(yǎng)了一代又一代觀眾的心靈,也培養(yǎng)和見證了一代又一代演員的成長。

對于演員們,《龍須溝》讓他們走進底層人民的生活,《茶館》為他們攤開一部時代和社會生活的百科全書,《雷雨》讓他們更深地參透人性,而《蔡文姬》,更是直接成為了一部培養(yǎng)學員的“教學劇目”。從1959年首演到今天,幾乎每一屆學員都在《蔡文姬》里演過胡兵和胡婢,伴隨著初登舞臺的青澀,這部戲成為一代代學員們的集體記憶。

我跟林兆華一天到晚在臺上跑龍?zhí)住!恫涛募А芬彩桥荦執(zhí)?,第二幕穹廬里面出來的一隊胡兵,那是很經(jīng)典的一個群眾場面,是閆懷禮他們幾個的創(chuàng)造。焦先生說你們?nèi)プ约壕帲ㄅ牛┌?,他們就編(排)了好幾套,排練時就踩著音樂點,舉著桿,圍著樓道轉(zhuǎn)圈。胡兵怎么行禮,對方又怎么行禮,我們都研究過,排好給焦菊隱看,焦菊隱說“好,就這個”。

——修宗迪口述,摘自《恰同學少年》

創(chuàng)作《蔡文姬》劇本,郭沫若只用了七天時間。初稿交給北京人藝后,焦菊隱和劇組成員在排演的過程中,又進行了大量地豐富和加工,使它成為一部充滿詩意和話劇民族化意象的經(jīng)典之作。其中第二幕表現(xiàn)“文姬歸漢,告別匈奴”的場面,劇本中的舞臺提示是這樣寫的:“一對對侍女與儀仗隊從兩側(cè)走出,繼而右賢王與周近上場?!笔膛蛢x仗隊當時就由58班的學員們飾演,焦菊隱要求他們的儀仗表演既要把文姬告別的氣勢烘托出來,又要通過站位將空曠的舞臺豐富起來。

學員們熟讀劇本,在排練廳外的走道上一遍遍轉(zhuǎn)圈練習,加上焦菊隱對傳統(tǒng)戲曲技法的純熟運用,使這一幕龍?zhí)椎谋硌萜鸬搅私^佳的藝術(shù)效果:大幕拉開后,先是兩對手托方墊的婢女踏著輕快的音樂,從舞臺深處翩然而至,她們把手中的道具安置好后,走到臺中的平臺后站成一排;此時音樂變得渾厚有力起來,一對胡兵手持儀仗又從舞臺深處走來,他們有節(jié)奏、雄赳赳地走到平臺前,交叉儀仗后同時轉(zhuǎn)向觀眾;接著,第二、三、四對胡兵以同樣的節(jié)奏走出來,后邊還有第五、六、七、八對,身邊伴隨著手托酒具的胡婢。他們不斷變換著隊形在臺上穿插行走,在渾厚有力的樂聲中又加進長號,就這樣,烘托起舞臺莊嚴、熱烈的氣氛。劇中還有很多匠心處理的場面,甚至大幕也參與到演出中,被拉大幕的杜廣沛拉出不舍別離的節(jié)奏和意味。后來,郭沫若曾真誠地對焦菊隱說:“你在我這些蓋茅草房的材料的基礎上,蓋起了一座藝術(shù)殿堂。”

81班入學不久,學員們隨《蔡文姬》劇組赴西南演出。八月的酷暑下,每到一地,學員們白天做舞臺工作,晚上穿著胡兵厚重的服裝演出,舉著旗桿在臺上一站就是四十分鐘,汗水順著脖子流淌下來。在長沙演出的某晚,天氣悶熱,鮑大志體力透支,眼看就要堅持不住了,他只好把旗桿交給旁邊的馬星耀,咬著牙挨到下場,下來時馬星耀雙手各執(zhí)一桿,鮑大志勉強支撐著胡兵的架勢,一到后臺,他咣當就栽倒在地,中暑暈倒了。

除了跑龍?zhí)?,學員們還要學習化舞臺妝。演《蔡文姬》時,宋丹丹飾演的胡婢站在胡兵后邊,托著盤子。她自己化妝時發(fā)現(xiàn)眼角往上挑著特別好看,在不經(jīng)意間就越畫越挑。那時化舞臺妝還都用油彩,她用毛筆蘸著黑油彩直接畫,結(jié)果眼妝越來越濃,自己都沒有覺察。終于有一天,劇院里一位高師傅走過來,趴在她耳邊悄聲說:“你畫得實在太像貓頭鷹了?!彼龑χR子凝神一看,這才發(fā)覺確實特別可笑。

在演出過程中,學員們還有一項重要的任務,就是和所有演員一起換景,這是參與演出的重要部分。每個戲的換景都要事先安排好,戲彩排完了,換景也要排練。最初他們完全沒經(jīng)驗。1958年《智取威虎山》演出時,舞臺監(jiān)督事先給大家分好工,簡單交代了一聲:“我通知你們來的時候你們就準備好,一黑燈,你們就趕快上去,然后在黑場中間下來?!钡葢蜷_演了,修宗迪在化妝室看書,看得正入迷時,忽然聽見舞臺監(jiān)督喊:“修宗迪,你怎么沒換景?”修宗迪說:“我沒聽見呀!”一會兒舞臺監(jiān)督過來跟他說:“你寫份檢查,誤了換景,下次注意。”修宗迪坐在那兒就想,怎么寫呀……過了一會兒又傳來舞臺監(jiān)督的叫聲:“修宗迪,你怎么又沒換景!”當天晚上隊長童超就給學員們開會,說同學們初學乍練,發(fā)生狀況可以理解,但要記住這個教訓,一定要適應演出的環(huán)境。

修宗迪的學員班筆記

等到演出結(jié)束,還有一項比換景更復雜的任務——拆裝臺。1958年是演出任務最繁重的一年,英若誠、朱旭、林連昆都曾是拆裝臺的主力,不管當天晚上誰是大主角,哪怕刁光覃、于是之,都得一起干。女演員干輕活兒,身體不好的就掃地,舒繡文、朱琳拿把笤帚、弄個水盆,大家都覺得這是很自然的事。等拆完臺,布景都裝上車了,老師們坐車回劇院、回家,學員們穿著劇院發(fā)的軍大衣,跟著押景車就奔下一站。那時候劇組要到各個劇場去巡演,演完就連夜拆景,有時演員們就睡在后臺,第二天早晨再跟著舞美隊裝臺。上午開始裝,下午三四點鐘基本上裝好了,就走臺,練換景。五六點鐘吃晚飯、化妝,準備晚上演出。拆裝臺中的細節(jié)和講究很多,學員們分成組,有的參加燈光組,有的參加道具組,有的參加布景組,在舞美師傅的帶領下,學員們很快就變成熟手了。因為演出場次多,大家馬不停蹄地干,到后來,感覺閉著眼睛都能干這些活兒了。

搞藝術(shù)沒有一個認真的態(tài)度是不行的,不管干什么都是這樣。除了干追光,還有盤大線,那么粗的電線,多少條呀!直接拿過來盤的話肯定要挨罵,就像電話線一樣,那個線是有擰勁的,拿過來一定要先抖落順了,盤出來以后才是一圈一圈規(guī)矩的,然后一系。如果有一圈是反擰著的,老師傅就說:“修宗迪,這行嗎這個!”這種教育真是讓我終生難忘,作為演員干這種活兒是很有益處的,它讓我很快就熟悉了舞臺。我自己追完光以后就明白了,我應該怎么對待光,當我在舞臺上,我在什么時候能夠找見光,我在哪個角度能讓觀眾看到我的臉。

——修宗迪口述,摘自《恰同學少年》

“痛飲生活的滿杯”,是蘇民送給每一屆學員的箴言。人生酸甜苦辣咸,五味俱全,你都要甘之如飴。不管生活、工作,還是創(chuàng)作、勞動,大家都認為苦的事情,你不以為苦,樂在其中,這就叫“痛飲生活的滿杯”?!白龅絼e人所不能做的那種苦,承受那種壓力而無悔無怨,這才能當好演員?!?/p>

“入槽兒”這個詞兒的出現(xiàn),大體上是在五十年代末、六十年代初的時期。那時,劇院的演出在觀眾心目中,已開始被認為有自己的獨特風格了。可是劇院的風格究竟是什么?在劇院內(nèi)部卻是一個只能意會、尚難言傳的問題。正是在互相意會的基礎上,大家自創(chuàng)了“入槽兒”這個詞兒。大意是一臺戲要求各方面都能嚴整合槽兒,參加劇院演出的人,就要善于進這個“槽兒”,不領會這個,或者總進不去,就很難和大家一塊兒完成整臺戲的演出。當然,這個“槽兒”絕不能理解為是一種固定的表演模式。它是指多年來在劇院已經(jīng)形成的共通的藝術(shù)思想、創(chuàng)作方法、舞臺默契以至工作習慣等。正是這些共通的東西構(gòu)成了劇院的藝術(shù)特點或風格。

——蘇民《表演教學綴零》

一直到今天,“入槽兒”這個觀念一以貫之,不斷被深化,而并未僵化。2019級學員班開班之際,馮遠征請來藍天野授課,藍天野開宗明義:“通過學習,你們要‘合槽’——融入到北京人藝的演劇風格里來,但是不要害怕!北京人藝的演劇風格也是在不斷變化的,絕不能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千篇一律就不好看了。你們諸位就跟我們當年一樣,來自四面八方,演法五花八門,不要把自己的風格丟掉!但是裝腔作勢、弄虛作假的表演方式是不能要的。”

像這樣從建院伊始就樹立起來的觀念和傳統(tǒng)已經(jīng)成為基因,一代代,通過言傳身教,潛移默化到新一輩的血液里。2019級學員們集中學習的半年里,馮遠征每天清晨帶大家出晨功,和大家在教室里做著各種高強度的訓練,有學生說:“他五十來歲了,就那樣帶著我們在地上爬,那一瞬間我有點感動?!?/p>

演員呂中來給新學員講課時,一如她平日的嚴謹和多思。她說:“我們這個工作是為人類宣揚真善美教育的,你要創(chuàng)造角色,首先就要提高自己的精神層面,要知道什么是美,比如有些演抗戰(zhàn)的電視劇里,女演員都化著妝,抗戰(zhàn)的時候顧得上化妝嗎?我們表現(xiàn)的是人的靈魂和精神的美,給人的也是靈魂和精神的美。難道一個長得不是太好的人,他有演員的素質(zhì)和喜好,他就不能做演員嗎?在舞臺上塑造的各種類型的人物,都是漂亮的嗎?要根據(jù)人物出發(fā)?!?/p>

學員魏嘉誠提出一個頗具代表性的問題:現(xiàn)在很多藝術(shù)作品都有教育意義,但年輕觀眾往往更喜歡視覺沖擊力強的作品。特別是上了一天班的白領,愿意走進劇場獲得放松,如果是過于嚴肅和充滿教育意義的戲,觀眾會買票來看嗎?呂中非常謙虛地說:“我試著來回答你這個問題。我很小的時候就愛學人,在街上走路,看到那些有身體殘疾的人,就學人家。那時候小,不懂對別人的尊重,就覺得特別好玩兒。現(xiàn)在的孩子生活條件很好,但是往前發(fā)展,他也感覺很渺茫,所以只把興趣停留在好玩兒上,難道我們不需要去教育他們嗎?讓他們不要只停留在一種好玩兒上,應該提高做人的素質(zhì)?!?/p>

2021年年初,學員班結(jié)業(yè)了,遴選出的演員們直接進入正在排演的各個劇組,開啟舞臺創(chuàng)造之旅。不久后,復排劇目《名優(yōu)之死》上演,就在演出還有兩場就要結(jié)束時,外援演員劉宸因小區(qū)疫情封控,無法到場了。劉宸是專業(yè)的京劇文丑行當演員,在劇中飾演小花臉左寶奎,戲份不算少,和閆銳飾演的劉振聲還有一段精彩的打戲,非專業(yè)京劇演員不可能臨時頂上這個角色。眼見就要演出,馮遠征稍作思量,當即決定:由在劇中飾演跟班阿福的新學員解天頂替劉宸上。那晚,我恰好在現(xiàn)場,自然特別關注了解天的表演,這個小花臉左寶奎不單嗓音亮堂,而且輕松裕如地完成了與主角閆銳的“打把子”武戲。后來,一直跟拍這部戲的記者禁不住對馮遠征感慨:怎么那么巧,解天就被招進了學員班,怎么那么巧,他畢業(yè)就留在了人藝,怎么那么巧,他就會京劇,而且他也是丑角。馮遠征說,那就是天意吧!

其實,怎么會有如此巧合的天意呢!當初招生時,馮遠征看到解天是學京劇的,而且有多年舞臺實踐經(jīng)驗,初試時就格外關注他。因為北京人藝有多部民族化風格的保留劇目,需要有戲曲功底的演員。沒想到學員班甫一畢業(yè),解天就有了用武之地。劇中左寶奎的戲份不少,也著實給了解天不小的壓力,畢竟話劇舞臺上救場還不同于京劇,京劇的唱念做打都是程式化的,演員們從小坐科學戲,這套程式化的表演方式早已爛熟于心,臨時上場相對是有把握的,而話劇每一部戲的臺詞和表演都是不同的,必須現(xiàn)學現(xiàn)背現(xiàn)琢磨。

突擊排練的當晚,解天沒敢回家,他在劇院旁邊找了家酒店住下來。第二天一早,他先去把頭刮了,這是左寶奎的造型。十點鐘,解天到排練廳和劇組完整走了一遍戲,基本蹚下來了。其間,排練廳有一個小燈泡突然爆了,讓原本就緊張的他嚇了一跳。排練完的第二天早上又下雪了,也讓他緊張了一番,他后來笑稱當時自己真的是“極度緊張之下的極度敏感”。晚上七點二十五分,當他站在側(cè)幕條邊,緊張得心臟都快跳出來,感覺自己責任太大了。好在,憑借著專業(yè)功底和不敢松懈的勁頭,他把這兩場演出頂了下來。

這次救場事件恰恰證明了馮遠征當時堅持按照行當來選拔學員的良苦和周全——未來他們能接哪些角色?這是考官們在招生中一直高懸于心的問題。每一次不管是招學員還是演員,大家總是希望把所有行當招齊,但現(xiàn)實往往并非如此,有時想招周萍和四鳳,結(jié)果可能招了個“小東西”,再招,沒想到又招了個“小李光復”,總有意外收獲。畢竟,舞臺上的青衣、小生是少數(shù),還要有花旦、彩旦、老生等各種類型。特別是像《茶館》這種有較強時代感、角色形象鮮明的劇目,對人物的外形和表演都有較高要求,即使在數(shù)量眾多的年輕演員中要配齊一個陣容也并不容易。

2019級學員結(jié)業(yè)時,前輩們送上殷切的期盼。藍天野說:“希望你們帶著一顆善良的心,帶著濃濃的興趣,參與到今后北京人藝的戲劇創(chuàng)作中來?!眳沃幸廊徽Z重心長:“不要忘了我們的工作和其他工作不一樣,其他的工作都有工具,唯獨我們演員的工具是我們自己,是我們自身??!我們?nèi)绾稳ニ茉??必須要把自己放到實實在在的生活中去?!备卑嘀魅卧佬闱逡昧擞谑侵囊环挘骸把輪T的創(chuàng)造,最低層次是一般地完成任務,也就是我們常說的‘湊合’。更上一層樓,是塑造了一個鮮明的人物形象。一般好的演員都能夠,也應該做到這一層。最高的層次是他們創(chuàng)造的人物可以入詩,可以入畫,可以使人聯(lián)想,永生難忘。”

學員班結(jié)業(yè)后不久,北京人藝的新劇場北京國際戲劇中心建成開幕了。經(jīng)過幾番討論,劇院決定將其中的主劇場命名為“曹禺劇場”,以重新演繹的《雷雨》《日出》《原野》三部曲作為開幕作品,探索經(jīng)典的生命力,向前輩致敬。帶著一年的學習所得,新學員們分別進入三部戲中,以更虔誠的心面見觀眾。

作為這一版《日出》的導演,馮遠征希望通過這個戲的排演讓剛畢業(yè)的年輕人學會如何在人藝排練一個話劇,怎樣把劇本吃透,怎樣去塑造人物,讓他們一步步站立到舞臺上,從而建立起正確的表演觀,掌握創(chuàng)造人物的方法。這一如當年他的老師林連昆帶班時的初衷。

對《雷雨》一往情深的濮存昕擔任新版演出的導演。從為學員們輔導片段到演出前的新聞發(fā)布會,濮存昕幾度哽咽。他和他的父親蘇民都曾飾演過周萍,隨著年歲漸長,他對劇中的每個人物更滿懷深摯的悲憫與同情。他說:“想要讓經(jīng)典持續(xù)成為經(jīng)典,那就必須創(chuàng)新,必須和當代觀眾發(fā)生探討?!?/p>

還記得2020年5月,“新冠”疫情形勢一度嚴峻,學員班不得不改為線上上課。那幾天,偌大的三樓排練廳里,只有濮存昕一個人對著筆記本電腦,他熟稔地跟大家在線上打著招呼,興味盎然地給同學們上古詩詞課,指導劇本朗讀。我從排練廳門口路過,看到他全情投入、不時揮動雙臂自說自話的身影,那一瞬間,我又想到蘇民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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