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海強
十多年前的冬天,我抱著最后一箱子圖書搬進這處房子。一天清晨,我隱約看見有花枝在窗外浮動,疑心看花了眼,于是出門抵近觀察,結(jié)果遇見了佇立在晨曦中的小杏樹。
農(nóng)歷二月,小杏樹準時復蘇,枝頭升起繁星般的蓓蕾。我知道一場花事已經(jīng)臨近了。春分之后,晝漸漸長了,夜?jié)u漸短了,小杏樹枝頭的蓓蕾已愈發(fā)飽滿,似乎一陣暖風,就可以拉開枝頭舞臺的帷幕。一連幾日,我起床后跑到小杏樹下尋覓第一朵綻放的杏花。春分后第三日,天蒙蒙亮,我站在樹下張望,見一朵粉撲撲的花兒盤踞在向陽的高枝上,花瓣沐浴著晨光。
接下來的日子,杏花就趕著趟兒綻放了,開得大大方方,開得熱熱鬧鬧。
或許,小杏樹并不小,甚至可能與我同庚呢。我喚其為小杏樹,是因為它前后左右都是高大樹木——七八米開外的大柳樹足有合抱粗,根深勢大,郁郁蔥蔥。而在大柳樹和小杏樹之間尚有從地面就分叉的大香椿樹,擠擠挨挨將小杏樹頭頂?shù)奶炜杖悸尤チ?。然而,擋在杏樹上的濃蔭,主要還是來自一株大柿子樹。此樹年年枝繁葉茂,結(jié)出的柿子足有小兒拳頭大小。
去年夏天,一場風雨來臨,大柳樹上一根粗壯的枝丫開裂了,露出近一米長的縫隙,白生生的木茬裸露出來。維護樹木的工作人員聞訊趕來,觀察后決定將這段枝杈鋸掉,以免哪天掉落傷人。工作人員發(fā)動電鋸后登高爬低忙活了整整半天,巨大的旁枝在嘶吼的電鋸聲中落下。小杏樹頭頂?shù)奶炜栈砣婚_朗,似乎一大片烏云忽然散去了。然而,只過了幾個星期,這片空中區(qū)域就被小杏樹一左一右的大香椿樹和柿子樹聯(lián)手占領(lǐng)了。仰望著重新聚攏的濃蔭,我的心頭升起無可奈何的悵然。
一朵杏花在成為一枚青杏兒之前,還要經(jīng)歷各種各樣的考驗。有段時間,我短暫地居家辦公,便有了更多時間注意小杏樹。我驚奇地發(fā)現(xiàn),每天都有麻雀呼朋引伴地飛到枝頭啄食花蕊,一時間花瓣如雪片般墜落。有時候,我從小杏樹下走過,看到小路上已經(jīng)撒滿落花,不禁擔憂樹上還能結(jié)幾枚杏子。到了三月的第十八個黃昏,一場大風襲來,院子里叮叮當當響成一片,被風摧折的枯枝噼噼啪啪墜落著。小杏樹上的繁花會不會被風刮掉了呢?小杏樹會不會失去孕育在枝頭的青杏兒呢?我有些惴惴不安。趴在窗口向外張望,卻發(fā)現(xiàn)大風中的小杏樹頗有些臨危不亂、氣定神閑。小杏樹黑黝黝的枝條,正在風中搖晃出健康的光澤。與那些在風雨中折枝斷杈的大樹相比,這小小的杏樹,似乎擁有自己的生存智慧。
于是,當我再次看到小杏樹在窗外探身起舞的樣子,心里涌上莫名的感動。身處逼仄之地,依然一年年努力地開花結(jié)果,我漸漸覺出小杏樹的了不起,常常拎起一桶清水去澆灌。有時,我也會順帶澆灌小杏樹周圍的樹木和花草。因為,我漸漸明白了,小杏樹的美,離不開周圍一草一木的影響。它們之間似乎相互競爭,但好像也在相互成就。又或許,它們根本無暇顧及這些復雜的問題,因為一草一木全都在認認真真地赴歲月之約,心無旁騖地走在萬物生長的春天。
二月萌芽發(fā)生,三月蓓蕾初綻,四月花自凋零。這個過程,我是見證者,也是記錄者。有一天,我站在窗前時,隔著朦朧的玻璃,看到窗外的小杏樹煥然一新,似錦的繁花已經(jīng)落盡,新葉正在風中閃亮。一位老人從小杏樹下經(jīng)過,正抬頭張望新綻的葉芽。那一刻,我似乎聽到了杏樹枝頭風吹過的聲響。我想,那正是萬物生長的律動。
(選自《人民日報》2022年4月6日,有刪改)
訓練
1.第五段中,為什么“我的心頭升起無可奈何的悵然”?
答:
2.聯(lián)系文中內(nèi)容和生活實際,你認為小杏樹有哪些生存智慧?
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