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丹元

（上海大學上海電影學院，上海 200072）

也許現(xiàn)在還不能稱之為后疫情時代，因為新冠病毒還在傳播和擴散中，但疫情正在逐漸消退，多種新的疫苗和藥品也正在不斷被認可和開發(fā)。走過灰暗的通道，曙光即在眼前。毫無疑問，疫情是一個世界性、國際性話題。新冠疫情的爆發(fā)正在改變著世界的面貌和格局，并且也一定會深刻地影響包括電影在內的各種藝術的發(fā)展，直接、間接地重塑個體對世界的看法及其對宇宙觀、人生觀的構建。那么，當我們走進后疫情時代，中國電影新主流文化的導向和類型會出現(xiàn)什么樣的變化呢？我們不妨試著作一些預測和討論。

一、后疫情時代中國電影新主流文化導向可能出現(xiàn)的新變化

有關后疫情時代中國電影新主流文化導向，目前還只能猜測、預設或探索。總的來說，大的方向不會出現(xiàn)根本上的變化，仍是朝著具有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方向不斷拓展和升華。雖說流行文化與娛樂色彩會不斷強勢上鏡，但中國文藝的主旋律仍然是中國電影的主旋律，不過，具體內涵上的變化和微調肯定會有所呈現(xiàn)。這種變化或調整可能會在如下幾個方面得以體現(xiàn)。

首先，借助電影的高票房率或讓電影直接走出國門，形象化地說出“人類命運共同體”這一中國獨特而又有力的聲音，并將它作為當下國際語境中第三世界的主流聲音之一，提升至新世紀世界文化發(fā)展主旋律的高度，并與“一帶一路”相聯(lián)，顯示出當下中國文化的軟實力和中華文化以理服人的強大生命力。這些年來，電影理論界一直在探討建構中國電影學派，有學者認為，“中國電影學派的理論建構助力‘中國夢’的現(xiàn)實呈現(xiàn)”，［1］36“中國電影學派的理論建構推進著當代中國國家形象的文化建構”。［1］37我想，果真如此的話，那么強化“人類命運共同體”也許正是構建中國電影學派的主要內涵之一，也是我們通過影像所特有的藝術功能來傳遞中國文化、講述中國故事的最佳渠道。以電影的藝術形式來闡釋什么是“以和為貴”，應怎樣弘揚中國美學和中國文化的多樣性與獨特性，不正是呈現(xiàn)中國特色所理應重視的當下最重要的議題和時代命名嗎？由新冠肺炎引起的這一場疫情，從發(fā)生、發(fā)展、抗疫，再到西方造謠、中傷、誹謗、推卸責任、無理要求中國賠款等等，以美國為首的西方政客們的政治化操作，本身就引發(fā)了從經濟戰(zhàn)到疫情是非戰(zhàn)、輿論戰(zhàn)的全球化重大話題。此外，其他各種隨時都可能出現(xiàn)或加劇矛盾的命題，如削減核武器、全球氣候變化、糧食的可持續(xù)發(fā)展、生物多樣化需要、人權和種族歧視、全球化的消除絕對貧困等等，也都是世界性的現(xiàn)實問題。中國作為一個負責任的大國，必定會參與其中，因此，這些話題當然會通過多種多樣的藝術形式，特別是以影像展示的方式，從各個不同視角表現(xiàn)影像里的中國，傳達出中國的立場和堅持正義、公正的積極態(tài)度。

其次，如何維護世界和平是全人類都面臨著的一個長久而又嚴峻的共同挑戰(zhàn)和現(xiàn)實主題。不同意識形態(tài)的對峙，地緣政治所產生的各類紛爭，導致隨時隨地都有可能爆發(fā)新的戰(zhàn)爭。加之如今現(xiàn)代化武器越來越先進，人工智能的武器化已逐步走向成熟，擦槍走火的可能性、隨機性也越來越大，發(fā)生局部戰(zhàn)爭的機會不斷增多。尤其是美國、俄羅斯、中國、英國、法國等有核國家，一旦掌權者失去理性，先行按下核攻擊按鈕，就有可能毀滅世界。東西方、中美、俄美、中俄與西方部分國家之間的對立加深，中國四周的情勢逼人。在臺海、南海都經常能聞到火藥味。在中印邊境，已經出現(xiàn)了多次小規(guī)模的打斗。但實際上，大家又都不希望打仗，即使是四處挑釁的美國最近也表態(tài)不希望與中國直接對抗或冷戰(zhàn)。所以，如何體現(xiàn)中國主流文化中的維和意識和具體行動，也會成為今后幾年、十幾年內中國電影敘事創(chuàng)新的一個重要方面。包括反映跨國行動的緝毒、撤僑一類的電影，諸如《湄公河行動》《紅海行動》《戰(zhàn)狼2》《藍盔》等等，這些可以拍成精彩打斗或極富現(xiàn)代感的動作片，以后還會繼續(xù)出現(xiàn)。同時，也可能出現(xiàn)更多與反恐有關的打斗片、諜戰(zhàn)片。

再次，堅守我們的核心價值體系，弘揚愛國主義、集體主義精神，傳承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中極具穿透力的優(yōu)秀因子，如“仁義”“中和”“文以載道”“贊大地之化育”等等，會使得諸如《攀登者》《中國機長》這一類電影變得更成熟，也更富有故事性和現(xiàn)代感。習近平就當代文藝創(chuàng)作的發(fā)展曾提出這樣的要求：“從當代中國的偉大創(chuàng)造中發(fā)現(xiàn)創(chuàng)作的主題，捕捉創(chuàng)新的靈感，深刻反映我們這個時代的歷史巨變，描繪我們這個時代的精神圖譜，為時代畫像，為時代立傳、為時代明德。”［1］35這既是今后中國電影主流文化的主要導向，也是主流電影必將以具體的作品去不斷實踐的歷史使命。正因為如此，在以往的包括商業(yè)電影在內的各種類型電影中，我們不難看到，這種釋放正能量，“描繪我們這個時代的精神圖譜”的敘事主題都已得到了充分張揚。如在武俠片、倫理片、戰(zhàn)爭片中不斷凸顯中華民族延續(xù)數(shù)千年來的生生不息的文化理念和文明傳統(tǒng)，諸如“仁者愛人”“道法自然”“含道映物”“澄懷味象”“氣韻生動”“意自天成”“外師造化，中得心源”等等。即使在諸如愛情片《喜歡你》《春嬌與志明》，喜劇片《乘風破浪》《唐人街探案》，被稱為現(xiàn)象級現(xiàn)實主義電影的《我不是藥神》《少年的你》等電影里，也不難尋見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滲透，中國傳統(tǒng)倫理的深刻痕跡。同時，這也是中國電影為構建屬于自己的學派，在創(chuàng)作和理論兩方面都需要不斷完善、不斷充實的主要內涵和創(chuàng)新點。

最后，各種契合主流文化導向的懷舊類電影，特別是充滿革命浪漫主義和英雄主義精神的影像記憶，放大紅色基因和當年艱苦卓越的斗爭的動人場景，往往會具體表現(xiàn)為一種特殊的懷舊。它們可能是革命戰(zhàn)爭年代的故事，也可能是社會主義建設初期的各種英雄事跡或人物形象，通過再現(xiàn)歷史讓人們重溫那火紅的年代，體驗前輩曾歷經的艱苦生活狀況、嚴酷的斗爭、歷史和復雜的社會現(xiàn)狀，像留住鄉(xiāng)愁一樣地留住英雄的業(yè)績，留住那些已離我們漸行漸遠的時代和靈魂。其中許多普通人，也許是先烈，也許是我們的父輩、祖輩，從他們身上可以看到流淌在我們自己血液里的民族精神，中國人所特有的文化的和時代的印記。這類電影如《金剛川》《八佰》《懸崖之上》《長津湖》《我和我的祖國》《我和我的家鄉(xiāng)》《我和我的父輩》等，還有以電視劇形式出現(xiàn)的影像演繹，如《覺醒年代》《山海情》《功勛》《火紅的年華》等作品。這些影視作品的主要文化導向是突出黨的領導，謳歌革命的獻身精神，強調革命歷程和建設事業(yè)的艱辛。今天的歲月靜好，國家強大的來之不易，這種新主流文化導向的基本點，會更注重作品的思想性和精神價值，更加強調中國和中國人自身的主體意識。當然也直接體現(xiàn)著習近平所言之“為時代畫像、為時代立傳、為時代明德”的對新時代文藝創(chuàng)作所提出的高標準和新起點。

二、新主流文化導向下類型電影出現(xiàn)多種變化的可能性

在新主流文化導向影響下的類型電影可能會出現(xiàn)某些變化，當然，這種變化大多數(shù)是微調，但也有可能會衍生出新的類型，或直接出現(xiàn)有中國特色的亞類型電影。一如以往曾紅極一時的西部片在美國本土已逐漸走向式微一樣，中國的新興類型片、亞類型片是否會異軍突起，仍然值得期待。本文認為中國類型電影至少有以下幾個種類會特別引人關注。

（一）災難片

過去的災難片著重反映和博取眼球的是極具震撼力和視覺沖擊力的大場面，如海嘯、地震、天災、水患、外星與地球的碰撞、大陸板塊與島嶼的傾覆或塌陷，這種突然間天崩地裂、波濤洶涌、火光沖天的巨大破壞力，使得人們在極度恐慌中深感自身的渺小，從而引發(fā)人類的自省——我們該如何生存、怎樣才能獲得人與自然的和諧相處？西方著名的災難片一般都是大制作、大投入，有些可直接歸入科幻電影一類，傾向于一種超現(xiàn)實表現(xiàn)。但如今，在保留、承續(xù)這類末日想象的災難片的同時，可能會出現(xiàn)更多紀實類的災難片，如洪水決堤、大地震等等，更有可能引申出一種新的災難片，如可能出現(xiàn)疫情片。

事實上，作為一種亞類型的疫情片，在西方和日本、韓國早已出現(xiàn)，如著名的《卡桑德拉大橋》，21 世紀出現(xiàn)的《滅頂之災》《傳染病》《末日侵襲》等等，以一種大場面制作的形式展現(xiàn)了病毒侵襲后所帶來的全球性浩劫，城市變成一片廢墟，世界重新回到原始狀態(tài)。而“在東亞，日韓兩國早在20 世紀八九十年代便有不少以病毒為題材的電影，如日本的《復活之日》（1980）、《肝臟大夫》（1998）和韓國的《怪尸》（1981）等”，［2］而自“非典”以后，這些電影更是頻頻出現(xiàn)，如《感染》（2004）、《流感》（2013）、《釜山行》（2016）等。這次的新冠疫情還沒結束，更談不上總結、回顧或汲取教訓，盡管西方世界根本沒有從自身去尋找、發(fā)現(xiàn)問題的根本緣由，但已經有許多科學家在開始思考下一場疫情何時會來，應該如何防治或管控。如拍攝新的疫情片，有許多題材和方面可供選擇，包括可能發(fā)生的新的細菌戰(zhàn)、傳染病、生化危機等等。事實上，我們已經在嘗試拍攝了，特別是紀錄片和紀實類影片。當然，也可以借鑒西方新的、更具人情味或置入更多情愛情景的影片，如英國電影《完美感覺》（2011）一類來增強電影的可看性和煽情性。而這次的新冠疫情從開始出現(xiàn)，直至今天蔓延至全世界，本身就有許多主題和內容可供開掘和深入探討。如中國醫(yī)生偉大的獻身精神和人道主義精神，從李文亮作為吹哨人，以自己的生命為代價來警示政府和同仁疫情嚴重性，到鐘南山提出的管控措施，再到上海的張文宏醫(yī)生堅守實事求是，自己帶頭，并要求黨員沖在第一線，一直到后來全國范圍內方艙醫(yī)院的迅速建立。這體現(xiàn)出黨中央和中國政府極度重視生命和尊重科學，為人民負責，不計代價地嚴防死堵。這當中有多少可歌可泣的真人真事可供寫作和拍攝。另外，中國老百姓相信黨和政府，全民動員、積極配合、自覺遵守防疫規(guī)定和困難時期的互幫互助、共渡難關，也早已不僅感動著國人，更令世界各國刮目相看。其中，許許多多感人肺腑的真實故事都是拍攝新疫情片的現(xiàn)存素材，有些原始素材不用加工，事件本身就足以令人感動。當然，也包括一開始外國對中國的支援和后來中國對全世界的回饋。如最早日本對我們的支援以古人的詩句“山川異域，風月同天”“青山一道用云雨，明月何曾是兩鄉(xiāng)”“豈曰無衣，與子同裳”等作為特殊的標簽，在中國產生了強烈的情感沖擊。這是人類史上從未見過的全球性救援和體現(xiàn)“人類命運共同體”的生動寫照。當中國給外國送去醫(yī)療器械和防護用品時，各國領導親自去接機，親吻中國國旗，意大利民眾齊聲哼唱中國國歌等等，都是拍攝這類電影最佳的原始素材。反觀以美國為首的西方國家既推卸責任，造謠中傷，將病毒溯源政治化，又不積極防疫抗疫，至今還在為要不要戴口罩而爭執(zhí)不下，疫情尚處擴散中就宣布放寬旅游限制條件，演繹出一幕幕既令人啼笑皆非又慘絕人寰的全球性人間悲劇，導致成千上萬無辜的民眾被感染、被奪去生命。這背后對什么是自由、民主，何為人權的爭論，都會成為電影的最佳題材、內容和發(fā)人深省的價值取向。這是后疫情時代最應該出現(xiàn)也一定會出現(xiàn)的電影，不僅在中國，即使在西方也遲早會有對疫情作整體反思和嚴肅叩問的真實電影。就像當年對“二戰(zhàn)”的反思，對納粹的審判一樣，它是整整一代人難以忘卻的大事件，也是現(xiàn)實主義創(chuàng)作在當下的一個重大選題，而且資料豐富、數(shù)據(jù)確鑿，現(xiàn)存的影像紀錄和紀錄片就已有不少，訪談更是數(shù)不勝數(shù)。

（二）貼近現(xiàn)實和當下生活的倫理片

這類電影包括反映在疫情前后所出現(xiàn)的人與人之間的關系，災難面前人們的互助互幫所展現(xiàn)出來的中國式人情味。這類電影既能反映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中的倫理親情、中國式家庭、婚姻關系的變遷，又能與當下的現(xiàn)實生活緊密相連。如《十八洞村》中楊英連與女兒的和解，《最后一公里》中干部最終做通了村民們的思想工作等等，都潛藏著對中國式倫理的當代轉換之妙用。另外，有些表現(xiàn)現(xiàn)代新女性的影片，也可以將其歸入此中。如《囧媽》中不斷追夢的盧小花，《親愛的》中的魯曉娟，《鋼的琴》中的小菊等都可在她們身上尋見傳統(tǒng)美德在當下社會中的現(xiàn)代性轉換。當然，更應包括新一代年輕的知識分子和白領階層的奮斗歷程，他們的苦悶和煩惱，他們所追求的品位、時尚和生活質量，他們的戀愛、失戀、結婚、離婚等等的現(xiàn)實生活情境，如《杜拉拉升職記》《閃光少女》《致我們終將逝去的青春》等，這類電影可能是小眾的，但同樣有市場，也符合后疫情時代主流文化導向的需要。在這一過程中，電視劇的電影化和電影的電視劇化會得到進一步發(fā)揮，它們是講好正在進行中和變動中的“中國故事”的重要一環(huán)。

（三）以科幻電影為主的帶有奇幻色彩的電影

科幻電影是拓展想象力的一方藝術審美的“飛地”，自《流浪地球》橫空出世以來，觀眾對中國科幻電影懷有較大期待，但似乎接下來再沒出現(xiàn)能讓人耳目一新的科幻電影，反而是魔幻、仙幻的出現(xiàn)了一些，如《刺殺小說家》一類。然而筆者認為科幻片一定會有較大的發(fā)展空間，而且“科”會大于“幻”，這才符合當下人對科技發(fā)展、對新技能突破、對以往時空認知的大片的審美需要。一部優(yōu)秀的科幻片需要大量資金的投入、充分的準備和時間的打磨，編劇、導演、演員及后期制作處理都要煞費苦心才能一舉成功。近來關于《沙丘》的議論不少，盡管故事不復雜，但奇幻效果具有震撼力，似乎可以再一部部接著拍下去，然而高科技的貼近現(xiàn)實類型，可能是一種更有發(fā)展前景的片種?！盎谩惫倘豢梢宰鳛橐环N手段，充分發(fā)揮浪漫想象，并由此成為想象力消費的一種資源而存在。但“科”，即高科技，特別是貼近現(xiàn)實的高科技才是提升新一代科幻電影思想深度、審美水平從而提高票房的有力保障，因為人們想看到的是科技發(fā)展究竟能對現(xiàn)實產生怎樣的改變。例如《機器人管家》《克隆人》《第六日》《星際穿越》這些電影中所展示出來的利用低溫休眠來改變太空旅行的方式，克隆技術使生物科學改變了人對生命本身的認知，智能機器人在交通、物流、醫(yī)療中扮演著非常重要的角色，都說明“科幻電影的‘科’的特質越來越明顯地照進了科學界和現(xiàn)實生活，它為生活插上了想象的翅膀，為科技的研發(fā)提供了啟示，推動了科技創(chuàng)新”。［3］一旦“科”大于“幻”，科幻更貼近現(xiàn)實或可以想見的未來，科幻電影才能變得更富有哲理情趣，更引人入勝和耐人尋味?？苹闷膊庞锌赡苷嬲樟廖磥砗腿祟惖墓餐瑝粝搿?/p>

（四）更具現(xiàn)代意識并獲得當下認同的武俠電影或現(xiàn)代打斗片

這類電影是對我國傳統(tǒng)武俠片、功夫片的提升和現(xiàn)代化改造，不僅會繼續(xù)融匯中國傳統(tǒng)的文化和美學思想，如“天人合一”“以柔克剛”“上善若水”“厚德載物”“以和為貴”“大音希聲”“大象無形”“弦外之音”“言外之意”等等，還會注入更多的現(xiàn)代意識，如契約精神、公平競爭、人權與民權等。這在近十多年來的武俠片中已有所展露，如在《一代宗師》《錦衣衛(wèi)》《繡春刀》《葉問》《影》《無名狂》中都已可見一斑，“新時期的武俠電影可以通過各種科技手段制造出千奇百怪、可作任意想象的影像奇觀，由數(shù)字技術打造的一個個電影奇觀，也助推了新武俠電影充滿著商業(yè)性、消費性、奇觀性的后現(xiàn)代文化色彩”。［4］9這樣，不管是古裝、時裝、還是便裝，都有可能在運用新的數(shù)字化、AR、VR、3D 等技術手段時營造出更為超級的華麗畫面。另外，如果說《懸崖之上》是一部具有正能量的、優(yōu)質的諜戰(zhàn)片的話，那么《反貪風暴4》則是一部好看、刺激又具正能量的新一代香港警匪片。古天樂在警匪角色互換中的出色表演，故事曲折、險情疊加的現(xiàn)代打斗，既刺激眼球，又非常引人共鳴。與此同時，現(xiàn)代打斗片也便于展示更多的空間變化，如立體空間、平面宇宙、星外來客以及各種形式的折疊空間，使得銀幕上的夢幻感和空間層次更為豐富，能夠形成更強的視覺沖擊力和震撼效應。在人物關系上也可能會出現(xiàn)今古大俠之戰(zhàn)，地球人與外星大俠的功夫比拼，最終可推究出現(xiàn)代人的“天問”，例如什么是真正的能量、真正的平衡？什么叫“永恒”？人類應向何處去？未來會是什么樣的？如何構建宇宙新秩序？進而從武俠功夫片和現(xiàn)代打斗片中提煉出更為廣泛的具有全人類性的美學意涵和哲理情趣。

三、類型電影在微調或變化中可能出現(xiàn)的融合與弊端

當然，除前文所述外，還可說出其他被改造或重建的類型電影。但不管怎么說，作為藝術的電影在滿足主流文化導向和多種類型電影變化的過程中，往往會出現(xiàn)多種多樣的重新組合，如在強調“人類命運共同體”時，也會傳播中國文化的和諧理念，或突顯維護世界和平的強烈愿望及其當代意義。在弘揚愛國主義、集體主義精神時，也會糅合進中國的儒家、道家、佛家思想中頗具哲理情趣的精粹。在類型電影的演化和發(fā)展中，各類型電影的互滲或產生新類型的可能性會得以加強，如災難片、疫情片與政治電影可能互相滲透，這就為《紙牌屋》一類劇集增添了更多富有戲劇性的素材，故事也可能更貼近現(xiàn)實。疫情片、戰(zhàn)爭片或愛情片會深化倫理片的意涵和美學認同感?？苹秒娪芭c現(xiàn)代打斗片之間的“我中有你，你中有我”的情形可能屢見不鮮，武俠片與倫理片也可能會交織在一起難以歸類。另外，套層結構或多重意義的變化，一個故事里套著另一個或多個故事的敘事結構會經常出現(xiàn)，例如《盜夢空間》《催眠大師》一類。在時間上，過去、現(xiàn)在、未來的互相轉換或令人炫目的角色互換，互文性修辭手段不斷得以強化，導演就像一個游戲的玩家，讓觀眾在迷失中自己去尋找結果，或自己找到回家的路等等，都會層出不窮。

然而，由于各種不同類型電影混搭的可能性增強，加之不斷推出新的數(shù)字技術在電影中競相爭輝，電腦合成使得原本較難實現(xiàn)的場景變得輕而易舉，各類型電影都會自覺或不自覺地去追求一種虛擬的或被極度夸張了的影像效果。好萊塢大片式的高光顯現(xiàn)在中國當代電影中已經屢見不鮮，自《英雄》揭開了中國式大片的序幕以來，不僅武打片的大場面或打斗橋段變得更為壯觀、更有氣勢，即便是新主流或主旋律電影，如《建國大業(yè)》《建軍大業(yè)》《建黨偉業(yè)》《智取威虎山》等等都已出現(xiàn)了不少極具視覺沖擊力的甚至可以說是唯美化的畫面。這種看重視覺建構以推出新一輪影像盛宴的造夢手段，當然會使電影變得更具可看性和趣味性，有助于提高票房收益，但也極有可能出現(xiàn)畫面的同質化、雷同化，如果是描寫真實的歷史事件，甚至還可能會產生某種扭曲歷史、不真實地消費歷史人物的弊端。這就會造成中國式超現(xiàn)實主義或感官現(xiàn)實主義顛覆傳統(tǒng)的現(xiàn)實主義的現(xiàn)象，而在客觀上又恰恰與新主流文化導向形成一種悖論的尷尬。

另外，類型的融合與交叉還會出現(xiàn)某種敘事手法中的趨同現(xiàn)象，例如當下“穿越時空”似乎已成了影視劇較時尚的一種敘事策略。但是并非所有的電影故事都適宜“穿越”，如《冰封俠·時空行者》是一部玄幻、武俠、現(xiàn)代打斗等混搭式娛樂電影，故事在不同的時空中來回穿行，沒有“穿越”也就沒有這部電影，它似乎就是為了張揚“穿越”的優(yōu)越性而拍攝的。而同樣是利用“穿越”來構筑故事的《你好，李煥英》，恰恰正是由于它運用了完全不必要的“穿越”，致使故事的結構變得生硬而又缺乏邏輯性。“穿越”這一敘事策略運用得比較好的，是央視臺的一檔收視率極高的節(jié)目——《典籍里的中國》，節(jié)目中作為“當代讀書人”的撒貝寧與歷史上曾出現(xiàn)過的大禹、周文王、老子、孔子、司馬遷、徐霞客、王陽明等各不同時期的古代先賢對話，既加深了古今溝通，站在今人的視角，讓我們更便于理解古代的歷史狀況和先人們的豐功偉績，又通過演員們飽含深情的演出，復現(xiàn)古人并與之對話，完成了告慰先賢的善舉。這說明任何一種時尚的或流行的敘事手法、敘事策略，都應與故事本身相融合、相匹配，以此起到互補的作用，而不是一窩蜂地競相效仿，否則只會適得其反、弄巧成拙。

再則，當今的網絡傳播，或稱之為網絡電影、融媒體電影等的市場效應并不亞于院線電影，加上隨時會出現(xiàn)的網絡影評的推波助瀾，網絡電影的影響力從某種角度講可能會超過院線觀影的審美導向?！靶旅襟w時代的網絡社交平臺可以更大程度地實現(xiàn)講述者與聽眾的互動”，［5］在網上看電影和將電影“IP”化往往是連在一起的，這就會出現(xiàn)各種對原作（包括對小說）的改編、改拍，最典型的例子就是對《西游記》《封神榜》《鐘馗伏魔》等可以做玄幻改編的所謂IP 或“魔改”。這一結果會導致因過分強化了視聽效果，刻意滿足想象力消費而使得影片原本的意義被消解，主流文化的導向反而被淡化了，如此就會出現(xiàn)筆者曾批評過的“去思想化、去價值化的文化空心意涵”，［4］5“數(shù)字技術支撐下的奇觀化圖像崇拜”，［4］9使商業(yè)性的后現(xiàn)代文化色彩蓋過了主流文化的導向。正如學者已指出的：“數(shù)據(jù)顯示2020 年有80 部網絡電影票房過千萬元。而這些過千萬元的網絡電影之中，我們可以看到超現(xiàn)實、玄幻、魔幻類型的‘想象力消費’電影占了大多數(shù)”。［6］所以，當我們一再強調新主流文化導向，看好類型電影的變化和發(fā)展空間時，也要不斷加強對網絡電影、融媒體電影的合理化管控，并積極誘導以各種形態(tài)所涌現(xiàn)出來的網絡影評的文化指向。毋庸置疑，對于網絡上的電影和影評兩方面做出一定的規(guī)范性指導，也必然是一項長期的艱巨任務。

新主流電影也可能是商業(yè)化的，明顯的商業(yè)電影也會自覺、不自覺地融入新主流文化的導向，當然這種融匯與糅合一定要自然、流暢，而不矯揉造作或流露出過多的硬傷或不合情理，以至于反而遭受詬病。此外，一定要減少不必要的行政干預，切忌弄巧成拙或畫蛇添足。然而，也應實事求是地看到，在類型電影出現(xiàn)變化、調整和尋求新的拓展天地時，的確有可能出現(xiàn)各種事與愿違的弊端和負面影響。后疫情時代，中國電影主流文化在導向上、類型上乃至制作方面多種可能性的出現(xiàn)是合乎發(fā)展邏輯的。至于如何出現(xiàn)，會呈現(xiàn)什么樣的局面，就讓我們拭目以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