丨白晉華
“昭陵六駿”指的是原置于陜西禮泉縣唐太宗李世民陵墓昭陵北麓祭壇兩側廡廊的六幅浮雕石刻?!傲E”分別名為“特勤驃(biāo) ”、“青騅(zhuī) ”、“什伐赤”、“颯(sà)露紫”、“拳毛騧(guā) ”、“白蹄烏”,是李世民在唐朝建立前先后騎過的戰(zhàn)馬,在中國浩如繁星般的古代文物中,“昭陵六駿”絕對是頂級的石刻藝術精品。然而,“六駿”中的“颯露紫”和“拳毛騧”兩駿在上世紀初,被盜賣到了美國,現(xiàn)珍藏在美國費城的賓夕法尼亞大學博物館,其余“四駿”珍藏在我國西安碑林博物館中。
西安碑林創(chuàng)建于公元1087 年,至今已有900多年歷史。是收藏我國古代碑石時間最早、數(shù)目最大的一座藝術寶庫,被譽為“東方文化的寶庫”、“漢唐石刻精品的殿堂”。其中, 石刻藝術博物館最有名的就是唐太宗李世民的“昭陵六駿”石雕了。據(jù)西安碑林博物館官網(wǎng)介紹,“昭陵六駿”每塊高2.5 米,寬3 米,均為青石質地,采用高浮雕的形式將六匹駿馬生動地再現(xiàn)在石板上,其中三匹為挺立狀,三匹為奔馳狀,均為三花馬鬃,束結馬尾,馬鞍、馬鐙、韁繩等雕塑的細節(jié)都逼真地還原了歷史風采,造型生動,眉目傳神,姿態(tài)英俊,神韻颯爽。站在歷經(jīng)千年風雨的“六駿”面前,冰冷的石頭仿佛迸發(fā)著熱氣騰騰的生命力,瞬間產(chǎn)生與他們共同經(jīng)歷那驚心動魄的歷史的感覺。
“朕所乘戎馬,濟朕于難者,刊名鐫為真形,置之左右”。為了紀念開國戰(zhàn)爭中曾騎過的六匹戰(zhàn)馬,唐太宗在貞觀十年(636 年)興建昭陵時下詔,令畫家閻立本先畫出六駿的圖形,再由雕刻工藝家閻立德復制刻于石上,并由當時的大書法家歐陽詢將他親自撰寫的《六馬圖贊》詩書在原石上角,刻成后放置在昭陵北麓的祭壇之內(nèi)。立昭陵六駿的用意,除了歌頌自己南征北戰(zhàn)的功績,讓世人記住大唐王朝金戈鐵馬的崢嶸歲月,也是對這些曾經(jīng)相依為命的戰(zhàn)馬的紀念,并告誡后世子孫創(chuàng)業(yè)的艱難。唐代詩人白居易詩中曾云:“太宗旨在振王業(yè),王業(yè)艱辛告子孫?!?/p>
“秦王鐵騎取天下,六駿功高畫亦優(yōu)?!闭蚜炅E石刻以流暢的線條,準確的造型,圓潤的刀法,精細的刻工,生動傳神地表現(xiàn)出戰(zhàn)馬的體態(tài)、性格和戰(zhàn)陣中身冒箭矢、馳騁疆場的情景,堪稱馳名中外的石雕藝術珍品。塊塊石刻雖然看起來靜止不動,卻仿佛充滿了驚險和緊張的氣氛,把人們帶回到那個喋血拼殺的戰(zhàn)場上,具有極強的藝術表現(xiàn)力。1924 年,魯迅在西安講學談到昭陵六駿時曾說:“漢人墓前石獸多半是羊、虎、天祿、辟邪,而長安的昭陵上,卻刻著帶箭的駿馬,其手法簡直是前無古人。”“昭陵六駿”見證了李世民馬上得天下的英雄歷程,再現(xiàn)了唐太宗在重大戰(zhàn)役中叱咤風云的英姿,作為唐朝鼎盛時期的代表性藝術品之一,承繼了一種磅礴大氣、積極向上的精神,某種意義上已經(jīng)超過了本身的價值所在,是一組集歷史、考古、藝術觀賞、社會價值于一身的高品位文物精品,是中國封建社會綜合國力最強盛時期的歷史產(chǎn)物和歷史見證,是具有鮮明時代特征、充滿昂揚向上的時代精神的物質載體。由于它所產(chǎn)生的時代背景及設計制作者的高超水平,昭陵六駿“居高聲自遠”,聞名海內(nèi)外。
唐太宗李世民被世人稱為馬上天子,打天下時,每戰(zhàn)必乘駿馬沖鋒陷陣。在兩軍對壘中,他常親率精騎沖擊敵方戰(zhàn)陣,“六駿”原型,是唐太宗李世民在公元618 年至622 年五年間轉戰(zhàn)南北時所乘過的六匹戰(zhàn)馬,它們都曾伴隨李世民在戰(zhàn)場上縱橫馳騁。當年在昭陵北麓祭壇內(nèi),六匹戰(zhàn)馬石刻分列兩側,馬頭均朝向南邊的陵寢。從南向北,東側依次是“特勤驃”、“青騅”、“什伐赤”,西側依次是“颯露紫”、“拳毛騧”、“白蹄烏”,現(xiàn)西安石刻藝術館內(nèi)的六駿依序陳列左右兩側。
特勤驃(tèqínbiāo),摹李世民平劉武周時的坐騎,馬作揚蹄行走狀,步履穩(wěn)健,透出機警神情。原物斷裂為數(shù)塊,自馬腹部從上至下裂隙較寬,四腿皆有殘。此馬毛色黃里透白,故稱“驃”,“特勒”是突厥族的官職名稱,可能是突厥族某特勒所贈。這種馬體形健壯,腹小腿長,屬突厥名馬,是典型的錫爾河流域的大宛馬,即漢代著名的“汗血馬”,也是隋唐時期中原人尋覓的神奇駿馬之一。公元619 年李世民乘此馬與劉武周麾下大將宋金剛作戰(zhàn),“特勤驃”在這一戰(zhàn)役中載著李世民勇猛沖入敵陣,為收復大唐王業(yè)發(fā)祥地太原和河東立下了戰(zhàn)功。因此,唐太宗為它的題贊是:“應策騰空,承聲半漢;天險摧敵,乘危濟難。”(圖1)
青騅(qīngzhuī),一匹蒼白色戰(zhàn)馬,摹李世民李世民平定竇建德時的坐騎。石馬四蹄騰空,作帶箭飛奔狀,馬身中了五箭,均在沖鋒時被迎面射中,其中一箭從背后射中,顯示出當時矢飛如蝗的激戰(zhàn)場面。原物泐損稍重,馬脖頸連馬背處缺失,前后右腿殘損。據(jù)文獻記載,“青騅”是李世民和竇建德(隋朝末年河北、山東一帶的農(nóng)民起義軍領袖)在虎牢關交戰(zhàn)時的坐騎,虎牢關大捷,使唐朝初年的統(tǒng)一戰(zhàn)爭取得了決定性的勝利。唐太宗給它的贊語是:“足輕電影,神發(fā)天機,策茲飛練,定我戎衣?!鼻叭湫稳蓠R的矯捷輕快,后一句道出這一戰(zhàn)役的關鍵性意義。(圖2)
什伐赤(shífáchì),是原石保存較好的一件,石馬呈凌空疾馳狀,后蹄朝天,騰躍如飛,身中五箭,前一后四,可以看出是在沖鋒陷陣中受傷的?!笆卜ァ笔遣ㄋ拐Z“馬”的音譯,這是一匹來自波斯的紅馬,也是李世民在洛陽、虎牢關與王世充、竇建德作戰(zhàn)時的坐騎。唐太宗贊語“瀍澗未靜,斧鉞申威,朱汗騁足,青旌凱歸”(瀍,水名,在河南省洛陽)。在這一重大戰(zhàn)役中,李世民出生入死,傷亡三匹戰(zhàn)馬,基本完成統(tǒng)一大業(yè)。“青旌凱歸”流露出他的興奮。(圖3)
圖1
圖2
圖3
圖4
圖5
圖6
颯露紫(sàlùzǐ),原物現(xiàn)存美國賓夕法尼亞大學博物館。色紫燕,前胸中一箭,是李世民東征洛陽,鏟平王世充勢力時的坐騎,是六駿之中惟一旁伴人像的。公元621 年,唐軍和王世充軍在洛陽決戰(zhàn)。李世民被敵人團團包圍,“颯露紫”胸前中箭,這時丘行恭趕來營救。為了紀念這一事件,唐太宗特意下令把丘行恭與這匹戰(zhàn)馬刻在一起。丘行恭卷須,相貌英俊威武,身穿戰(zhàn)袍,頭戴兜鍪,腰佩刀及箭囊,作出俯首為馬拔箭的姿勢,石刻“颯露紫”正是捕捉了這一瞬間情形。太宗給颯露紫的贊語是:“紫燕超躍,骨騰神駿,氣詟三川,威凌八陣?!保▓D4)
拳毛騧(quánmáoguā),是一匹毛作旋轉狀的黑嘴黃馬,前中六箭,背中三箭,為李世民平定劉黑闥時所乘。公元622 年,李世民率領唐軍與劉黑闥在今河北曲周一帶作戰(zhàn)。石刻上的拳毛騧身中9 箭,說明這場戰(zhàn)斗之激烈。自這場戰(zhàn)爭后,唐王朝統(tǒng)一中國的大業(yè)便宣告完成了。唐太宗給它題的贊語是:“月精按轡,天駟橫行?;∈篙d戢,氛埃廓清?!?(圖5)
白蹄烏(báitíwū),摹李世民與薛仁杲作戰(zhàn)時所乘戰(zhàn)馬。馬呈奔馳狀,原石泐損較重,斷裂為數(shù)塊,馬前腿殘,后腿缺失不存,脖頸處缺損一三角形。公元618 年,唐軍初占關中,立足不穩(wěn)。割據(jù)蘭州、天水一帶的薛舉、薛仁杲父子便大舉進攻,與唐軍爭奪關中。戰(zhàn)斗中李世民催動白蹄烏身先士卒,銜尾猛追,一晝夜奔馳200 余里,迫使薛仁杲投降。石刻“白蹄烏”筋骨強健,四蹄騰空,鬃鬣迎風,呈疾速奔馳之狀,足見它當年載著李世民在黃土高原上急馳,追擊薛軍的情景。唐太宗給它的贊詩為:“倚天長劍,追風駿足,聳轡平隴,回鞍定蜀。” (圖6)
流傳至今的昭陵六駿,不僅將“六駿”在戰(zhàn)場上的英姿再現(xiàn)給世人,同時,也將李世民對戰(zhàn)死沙場愛馬的哀思傳遞千古。昭陵六駿以高超的雕刻藝術和動人的情感魅力,以悲壯的色彩和富于啟迪性的英雄史詩,訴說著半生戎馬的帝王對自己戰(zhàn)馬的生死之情。昭陵六駿馳名史冊,不僅僅是因為雕塑藝術的高超,更因為“六駿”與唐太宗李世民的文治武功緊密相連,成為大唐氣象的實物象征。透過浮雕上的駿馬,可以感受到蓬勃的朝氣、靈動的思想、豐富的想象力以及充沛的感情。在碑林博物館的石刻藝術館中,“昭陵六駿”一字形排開,非常壯觀。遺憾的是,“六駿”中的“颯露紫”和“拳毛騧”兩塊石刻在1914 年被盜賣到國外,在西安碑林博物館只能看到復制品。
關于昭陵六駿曾經(jīng)有過神奇的傳說,“安史之亂”時,在決定大唐王朝命運的潼關之戰(zhàn)中,忽然飛沙走石,黃旗招展,殺出一支騎兵隊,勇猛善戰(zhàn),戰(zhàn)馬都是千里馬,致使叛軍倉皇逃竄,戰(zhàn)斗結束之后,這支騎兵也突然消失。后來,守護昭陵的官員報告朝廷,就在潼關交戰(zhàn)那天,昭陵六駿以及周圍的石人身上全是汗。這事在唐朝流傳很廣,晚唐李商隱還寫詩說:“可要昭陵石馬來?!眰髡f并不可信,但足見昭陵六駿當時在人們心目中的地位以及人們對其的特殊情感。
考古發(fā)掘表明,“昭陵六駿”在唐末時便遭到了破壞,在此后的千余年中,盡管當?shù)貧v代官員對“六駿”呵護有加,但多年來自然和人為的破壞還是讓“昭陵六駿”飽受磨難。民國初年,它們更是遭受了滅頂之災。由于各地軍閥混戰(zhàn),六駿石刻被打碎轉運至多地,其中“颯露紫”和“拳毛騧”更是被當時的“文物商人”和海外“收藏家”盯上,最終,被高價轉賣到了美國,現(xiàn)珍藏在美國費城的賓夕法尼亞大學博物館。
至于“昭陵六駿”是一起遭遇“黑手”,還是分批遭遇厄運,今天已不得而知,但有一點是肯定的,“六駿”均遭到了肢解,它們當初是被分割成大小不同的碎塊裝箱運往西安的,“颯露紫”和“拳毛騧”被轉運到了北京后,又被偷運至美國。而其他“四駿”,也被文物販子盯上,于盜賣過程中途經(jīng)西安北郊時被發(fā)現(xiàn)制止,后放置在西安圖書館,1950 年被政府收藏,現(xiàn)在留在國內(nèi)的“四駿”都是拼接在一起的,一直保存在西安碑林博物館至今。
2009 年初,美國賓夕法尼亞大學博物館決定對館藏“二駿”進行必要的修復和保護?!岸E”被賓夕法尼亞大學博物館收藏后,一直是重點保護的對象,被覆蓋上有機玻璃保護罩,放置在重要的保護區(qū)域內(nèi)。但時間畢竟過去了90 多年,再加上當年“二駿”被運抵美國時,是由一個個碎塊拼接起來的,為了外出展覽的需要,賓夕法尼亞大學博物館決定啟動修復工作。2010 年,我國專家受邀至美國參與修復“拳毛騧”、“颯露紫”,使其達到了可以全球巡展的基本要求。中美雙方的文物修復專家,共同來修復中國唐代的傳世文物,此舉讓人類共同的文化遺產(chǎn),在保護利用方面有了突破性的發(fā)展,催生了國際間文化交流與合作的良好開端,其示范摹本作用不容低估。
“昭陵六駿”牽動了炎黃子孫太多的感情,對于流失在外已逾百年的“二駿”能否回歸中國,是一個不可回避的問題。呼喚中國國寶“昭陵二駿”回家,展現(xiàn)并還原其內(nèi)在價值,是海內(nèi)外炎黃子孫的共同心聲。一位游客感慨地說,如果“二駿”能回歸祖國,“六駿”團聚在西安那該多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