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 篤(內(nèi)蒙古)
魯迅,以野草立法,生命的顏色,多了一層堅韌。
我站在草原上,清點野草的名字,狗尾、梭梭、苜蓿、羊毛以及其他,在向我招手。
每一株野草,都代表一種生存方式。每一株野草,都代表一個世界。
看吧,霜雪之后,隱忍的枯草,以沉默的方式,親吻大地。
一把火,點燃即將消失的黃昏,死亡,僅僅是活著的另一種形態(tài)。
待到春來時,脆弱的芽尖,頂著板結(jié)的土壤,拼命生長,仿佛人間有它的親戚一樣。
野草,再次成為野草。重生的宣言,不需要大聲說出,刻在石縫中的骨頭,在風(fēng)中大歡喜般地?fù)u擺。
我和夜晚交談,月亮在薄云的遮蔽下,迷路。
黑色的寓言與荒謬的童話,在星星的光芒之下,原形畢露。
所有看不見的事物,一定存在。而我們時常猜測的謎語,謎底就在夜晚。
我打開手電筒,遠(yuǎn)處的路消失了,人影或不知何處傳來的聲音,讓一切靜了下來。
此時,我目光短淺,眼瞼之下即世界。
熟睡的斑鳩,躲在樹梢上,享受著這黑暗的美妙,安詳?shù)氐却杳髯囗憵g快的曲子。
而我,卻迫不及待地想和夜晚結(jié)束談話,回到夢里。
一場大雪之后,群山深陷雪的光芒之下。
雪地中的羊群,艱難地爬行,腳印無序排列,延伸到山的盡頭。
白,倒映在藍(lán)天,云朵飄搖,另一個世界,正在徐徐向我們走來。
冬天到了,虛構(gòu)的雪,全都落到現(xiàn)實之中,那些值得懷疑的純凈,在結(jié)冰之后,早已逃遁。
雪地法則,與藝術(shù)有關(guān)的事物,在西北風(fēng)的呼嘯與瘋狂之下——重構(gòu)。
我想起了森林的雪線,河流的盡頭,是童話開始的地方。
我沿著雪地行走,嘎吱嘎吱嘎吱……有節(jié)奏的聲音,闖入語言的幻境,那里什么都沒有。
午夜,哲學(xué)家醒著。或者,午夜本就是哲學(xué)家。
風(fēng)中焦慮的雪,拽動綠皮火車,緩慢駛過隧洞,爬過山坡,越過河流。
城市的燈亮著,有些人還在默默地加班,流浪者還想趁夜色,多撿拾一些時光。
村莊遠(yuǎn)去,冷冰冰的靜寂之下,黑夜藝術(shù)家,總會適時地創(chuàng)造一些,令人費解的雕塑。
我坐在火車上,飲一杯酒,望著窗外,狼的眼睛一直盯著我,而我的眼睛,卻從未離開那扇黑色的玻璃。
午夜,有多少失眠的人,輾轉(zhuǎn)反側(cè),渴望能做一場踏實的夢。
我開始翻看手機(jī)通訊錄,想找一位好友,與我在旅行的路上,享受午夜的魅惑。
一位睡意惺忪的列車員,例行公事似的,輕輕拍打我的肩膀,催我入眠。
湖水,在沒有方向的風(fēng)中泛起波瀾,我的心早已從湖底涌出。
船塢,如我的身體,漂浮著,接近沖動的事物。
所有的美和冷靜,都會是天空的一種注解。
或許,你有一把琵琶,可以撥動秋天的荒涼。
于是,湖水如鏡子,指認(rèn)冷漠。
石頭砸碎的水面,另一朵玫瑰,正在開放。
如今,你為什么會消失?遺棄在中心小島的魚鷹,根本記不得魚的味道。
誰在那里嗚咽?我的身體,漸漸沉入水底!
一塊敞開的大地,語言在那里不停地捕捉昆蟲。
否定的燈,照亮歸家的路。星星,在幻象中,閉眼。
金色之焰,空中飛舞,山體的熔巖,席卷了連片的森林,雄鷹也無法越過。
緊閉的空間,悶得讓人無法喘息,再多的植物也無法供給氧氣。
我向黑暗走去,斑駁的光點,彷徨著寫意臉龐。
影子藝術(shù)家,將一切敞開,看到的是什么,其實已經(jīng)毫無意義。
而那些醒來的精靈,正想方設(shè)法地制造冰谷,來對抗邪惡之火。
飛蛾,明知自己要死亡,也愿用嬌小的身體去堵那勢頭正盛的火。
我怎忍一人獨活,而不走向熔巖?
我要記住一切事物,也要忘記一切事物,包括某些人。
向左,向右,選擇之痛,讓肌肉緊張,讓大腦旋轉(zhuǎn)的速度減慢。
鉛筆謄寫的文字,都是可擦除的。那些被定性的詞語,以暫時、不得已、次重點的身份出場,等待審判。
此刻,橡皮——執(zhí)法者,他在等候命令。
記憶還是遺忘,古老的經(jīng)書里,似乎沒給我們提供任何有價值的線索。
橡皮,擦除記憶,是為了更好地記憶。
橡皮,那些曾經(jīng)熟悉的人,在記憶中被你抹掉。此后,你還能記住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