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彎月掛上東山時，魏小容背著傅中海終于來到了牛頭嶺。傅中海喘著粗氣：“小容！放下我！我可能不行了，你坐下歇一會兒就回家吧！這兒距煤窯不遠了，下坡路我慢慢爬就能到達，只要有人見到我，他們會救我的，如果我沒死，我找人通知你父親，再讓你來護理我?！?/p>

魏小容說：“那怎么行呢！賀老總把你交給我爹，我爹把你交給我，我就得負責(zé)把你照顧好，直到傷治好了，我才能回家?！蔽盒∪莘鲋抵泻Ｗ搅寺愤叺囊粔K青石上。饑餓中的魏小容，摸著青石的表面，像摸著一個大大的粑粑。她在心里想：要是有一個米粑粑有多好??！

牛頭嶺距土豬嶺有二十多里山路，土豬嶺是魏小容的家，屬咸豐縣，牛頭嶺則屬利川縣，這二十多里山路，魏小容背著傅中海走了十多個小時，他們是早上五點多鐘接到情報的：民團朱海峰天亮后帶人來抓紅軍傷員！魏廣寬立即背著傅中海偷偷上了路，按常理，大半天兒就能到達，但由于沒吃早飯和中飯，下午就走不動了，直到天黑了才來到牛頭嶺的埡口上。

魏小容的祖父魏文俊是一名教書先生，他認為，只有將下一代培養(yǎng)成有文化有本事的人，一家人才能過上好日子。于是他對兒子魏廣寬從小便嚴加管教和輔導(dǎo)，加之魏廣寬聰穎好學(xué)，到十八九歲，已成長為一個才智雙全、一表人才的小伙子了。在當(dāng)時，僅有文化還不行，還得有一門技術(shù)來養(yǎng)家糊口，于是魏廣寬又拜利川邊界的一位武師學(xué)藝，并兼學(xué)骨科醫(yī)術(shù)，治病救人。幾年后，他已有田產(chǎn)四十余畝、漆樹四百棵。團防頭子朱海峰眼見魏家漸漸成勢，自然容不下，老是找茬兒滋事，自此，兩家結(jié)下了仇恨。

一次，魏廣寬在大村場頭魏鳳娃的飯店里結(jié)識了紅軍地下交通員陳南庭，當(dāng)時，陳南庭裝扮成“雜貨客”走村串巷，二人一見如故，促膝交談，從與陳南庭的交談中，他第一次知道了“窮人團結(jié)起來力量大”的道理，得知賀老總率領(lǐng)的紅軍就是為窮人打天下的隊伍后，從而堅定了跟著賀老總鬧革命的信念。為醫(yī)治紅軍二十多名傷病員，賀老總派勤務(wù)兵前去請魏廣寬為紅軍傷員治傷，在與賀老總談話后，他深受教育和啟迪，非常堅定地接受了賀老總的命令。

魏廣寬的小女兒魏小容還未滿十六歲，便成了紅軍地下醫(yī)療所的護士，為傷員打針、換藥、洗傷口。魏廣寬的父母堅守著“男女授受不親”的理念，堅決反對孫女給傷員換藥洗傷口。為了照顧好紅軍傷員，魏廣寬只好同意父母“除非小容嫁給其中一人”的要求，讓魏小容自己選擇嫁給誰，魏小容羞紅著臉指了指傅中海：“我只愿意嫁給他！”

在魏小容父女的精心治療下，傅中海和二十多個戰(zhàn)友終于痊愈了。當(dāng)時，紅軍主力已轉(zhuǎn)移到外地擴大根據(jù)地去了，傅中海便決定把二十多個紅軍戰(zhàn)士和魏廣寬的親屬組成一支紅軍游擊隊，傅中海任政委，魏廣寬任隊長。魏廣寬的大兒子魏定守早逝，他便召集二兒子魏定富、三兒子魏定安、四兒子魏定宣、五兒子魏定官、小女兒魏小容、大女婿朱平安、二女婿張正群、親血表朱太培、朱大海，外甥朱平松，侄子魏定貴、魏定志等十幾個人商討，大家非常高興。于是，這支以魏家為主的武裝隊伍就這樣建立起來了。這支隊伍在咸豐、利川、黔江一帶打游擊，先后活捉了聯(lián)保主任蘭永書、陳天覺，打死了朱海峰的密探黃明玉……

一年后，已是鄂川邊游擊總隊政委的傅中海，由于受了重傷和嚴重營養(yǎng)不良，渾身無力，連坐起來的力氣都沒有，所有軍醫(yī)都診治不了，整天處于昏迷狀態(tài)，昏睡了二十來天。賀老總決定再次把他抬到魏廣寬家隱藏治療，仍然由魏小容護理。傅中海的身體剛有所好轉(zhuǎn)，就被反動團防頭目朱海峰發(fā)現(xiàn)了。

朱海峰生性殘暴，殺害了好多紅軍傷員，形勢相當(dāng)危急，魏廣寬決定讓女兒魏小容將他轉(zhuǎn)移到牛頭嶺煤窯廢棄的礦洞里。自己則連夜步行到利川城區(qū)買藥和營養(yǎng)品。

天已經(jīng)黑了，傅中海也到了奄奄一息的光景，最主要的是魏小容自己也快撐不住了，如果路還遠，倆人一定會餓死在這荒山野嶺上。

二

十幾天前，為躲避仇殺，一直藏身在煤窯的喬二娃聽說今年饑荒嚴重，餓死了好多人，擔(dān)心父母沒有吃的，就化裝下山買了紅苕干、包谷、面條、大米，裝了滿滿一擔(dān)，晚上偷偷送回家。他回來得正是時候，家里斷糧十幾天了，是路過的紅軍給留下一點兒糧食，和著父母采的野菜、挖的樹根煮著吃，才保住了弟弟妹妹們的生命。

喬二娃看著家里的凄涼景象，心如刀絞。

狗惡霸劉仁心欺人太甚，他看喬二娃父母體弱多病、生性懦弱，喬二娃還小，自己兒子又是國軍軍官，就想強占喬二娃家一塊祖?zhèn)髁继?。未滿十六歲的他，一怒之下在黑夜里殺了他全家，一家人跑到幾十里外的深山里，喬二娃躲在煤窯里挖煤為生。為了不被熟人認出，他白天不出洞，晚上不洗臉，有新來的陌生工人時，也不敢說話。喬二娃想起這些，仰天大罵道：“天??！這是他媽的什么世道啊！我們家原本有田有地，老子身強體壯，又勤勞，如果不是狗日的劉仁心，怎么會讓父母兄妹們餓飯?。　?/p>

父親喬大山說：“兒?。」庞泄俦泼穹粗f，劉仁心因兒子是國軍連長就欺壓我們，現(xiàn)在賀文常正帶領(lǐng)窮苦人與官府斗，你去加入他的隊伍吧！只有殺了劉仁心的兒子，才能救我們一家人的命?！?/p>

喬二娃的母親說：“他還小??！還沒滿十九歲呢！”

喬二娃彎腰解開裹腳布，從里面取出幾塊銀元說：“你們別爭了，我挖煤存了幾塊大洋，你們藏好，我送回來的糧食也藏好，伴著野菜樹根差不多能度過饑荒，我回煤窯再做些日子，結(jié)清工錢后就下山尋找賀老總?cè)?。爹說得對，只有殺了劉仁心的兒子，我們家才能安寧。”

三

在青石上坐了一會兒，魏小容去取了點兒泉水，傅中海喝了后說：“小容！我已經(jīng)不行了，怕是到不了牛頭嶺煤窯了，你趕緊下山去，看到有燈的地方就喊，煤窯的礦工善良，他們會來救我的。”說完又直喘粗氣。

魏小容抱住他大哭起來：“不！我不能離開你半步，我歇一下兒就背著你走。”

“你也一天沒吃東西了，趁還有氣力，趕路要緊，找到人后，他們一定會來救我的，如果我命大，我們還能活著相見，如果你也走不動了，我們都要死??！你是能救我們倆的唯一希望了?！?/p>

魏小容心如刀絞，悲慘地大叫一聲“中海！”……伴隨她那聲凄慘的哀號，半山腰傳來了“砰”的一聲火銃響。魏小容聽見聲音，就像見到了救星，朝著山下大叫：“快來人呀！救命呀！快來人呀！救命呀！”她不停地喊，終于看到有礦燈光向山上射來，并有人說：“誰呀？就來了！”

魏小容說：“中海！你要挺住，我們碰到救星了，有人來救我們了?！?/p>

不久，一個小伙子就沖上了山埡口，手里提著一只山雞，大聲問：“什么事呀？喊得怪嚇人的?！?/p>

“我們餓得快不行了，求大哥救救我們吧！”

小伙子幾步躥了過來，看了看傅中海，又用礦燈照了照山雞，將正在滴血的子彈孔對準傅中海的口說：“大哥！先吸點兒雞血，我去找柴火燒熟后就可以吃肉了?！?/p>

魏小容說：“謝謝大哥！”自己就摸索著去找柴火。

小伙子說：“大妹子，你來給大哥喂雞血，這一帶我比你熟悉，還是我去找柴吧。”

路邊就是杉樹林，有很多干樹枝，他抱來一大抱，點燃后，就用木棍把山雞挑著伸到火上燒烤，不多時，一股奇異的香味就彌漫開來。那淡紅的火光照著小伙子滿臉煤灰的面孔。

小伙子邊烤山雞邊問：“你們這是要到哪兒去？”

魏小容說：“我們是出來逃難的，不知到哪里去，大哥！這附近有山洞嗎？我們想躲避幾天?！?/p>

小伙子說：“有！我就知道一個廢棄的煤礦洞，你們把雞吃了，我?guī)銈內(nèi)??！?/p>

“大哥貴姓？”

“我叫喬二娃，也是一個逃難之人，現(xiàn)在躲在牛頭嶺煤窯當(dāng)挖煤工，天黑時聽見錦雞叫，就想打回去炕干后悄悄送回家，讓父母兄妹們改善一下兒生活，沒想到就碰上了你們。”

錦雞烤熟后，喬二娃一分為二，魏小容掰下雞腿遞給傅中海。傅中海不接，反而將自己的雞腿掰下來：“你背我體力消耗大，你多吃點！”魏小容也不推辭。

錦雞本來就不大，最肥的時候才一斤左右，倆人沒一會兒就吃完了。喬二娃說：“我送你們?nèi)ド蕉窗?！”背上傅中海就往山下走?/p>

魏小容低著頭，不說話，但在心里想：要是他知道了我們的身份怎么辦？他會不會去告密呢？

到了礦洞后，喬二娃讓魏小容拿著礦燈照明，尋找來幾截坑木生起一堆火，隨后又找來幾塊木板和以前礦工們鋪床的枯草，很快就搭好了床：“你們沒被子怎么睡？”

傅中海說：“沒事！今晚將就一下兒，明天她偷偷回家取被子和糧食。”

“那你們早點休息吧！我明晚送個燈來！”

魏小容點點頭說：“謝謝二娃哥救了我們，今后我倆一定找機會好好報答你！但請二娃哥一定不要把我倆躲在這里的消息告訴任何人?！?/p>

“嗨！你放心吧！都是逃難之人，談什么報答不報答的。你倆安心在礦洞里住下吧！我只有晚上才敢出來，有什么要我?guī)兔Φ?，明晚告訴我一聲就是了?！?/p>

四

牛頭嶺煤窯，礦井井口在半山腰，挖煤工們把挖的煤裝進一個竹籃里，滿了就拖出來，井口的管事稱了重量后，把煤倒進一條用木頭釘成的滑槽里，煤就從滑槽滑到山腳的煤場。

煤窯在農(nóng)忙時只有十一二個人，春耕春播和秋收秋播結(jié)束后，挖煤工才多，多的時候輪班進洞挖煤。窯主和兩個管事、三個木工，算是煤窯的固定人員，其他挖煤工來去自由，時進時出，有的做十天，有的做半個月，只有喬二娃是做得最久的，也只有他不管人多人少都不用輪班，只要他愿意，全天在洞里挖煤也沒人管。煤場和井口都有工棚，挖煤工住哪里憑自愿，工棚里有幾眼灶，長年燒著煤火，供挖煤工煮飯和燒水洗澡，喬二娃為了避免被人認出，長期住在井口處。

現(xiàn)在是春耕季節(jié)，挖煤工少，井口的工棚里只有喬二娃一個人住，與他最要好的宋天成和劉森林，今天回家挑糞追洋芋肥，其后又要育秧苗和犁田搭田坎，說好栽了秧后才來。

喬二娃回到工棚，想起剛才救的兩個人，雖然不知他們的姓名，但看著面善，又非常可憐，倆人共吃一只錦雞，肯定沒吃飽，想到自己也是逃難之人，就決定煮點兒飯送去。把米下到鍋里后，無意間看到宋天成的被子，便決定借給他們睡一晚。

正當(dāng)傅中海和魏小容餓得一籌莫展時，喬二娃像及時雨一樣來了，他說：“你倆肯定沒吃飽，我給你們送點兒飯來，只是沒有菜，我加了鹽，將就著吃一點兒吧，我還有一只野雞，明早煮了給你們送來。”

二人感激不盡，接過飯缽吃了起來。喬二娃問：“你們是哪里人？”

傅中海說：“我是沔陽人，叫胡大海，她叫韋大容，咸豐人。我十三歲時，民團團總強占我母親，父親被打死，母親跳了湖，我被鄉(xiāng)親們藏了起來才免遭毒手。四年前，我回家殺了團總一家，搶了團總的手槍逃到咸豐，被她家收留，誰知昨天來了幾個沔陽人，我倆怕他們加害，才不顧病體出來躲避?！?/p>

喬二娃聽完后長嘆一聲：“唉！我倆的遭遇一樣??！”于是喬二娃便講了自己的遭遇。

紅軍是戰(zhàn)斗隊，也是工作隊和宣傳隊，他們走到哪里就在哪里開展工作，宣傳革命道理，號召勞苦大眾起來鬧革命。紅軍鄂川邊游擊總隊政委傅中海，是個政治宣傳的行家里手，他說：“兄弟！我倆都是苦大仇深??！要和惡霸斗，才能確保勞苦大眾不再受惡霸豪紳們的欺壓?！?/p>

“怎么和惡霸斗呢？”喬二娃盯著傅中海問。

“這就需要像你我這樣的苦大仇深的人帶頭，把勞苦大眾武裝起來與他們干?！?/p>

喬二娃說：“我十多天前給父母送糧食回去，父親告訴我：賀文昌正在組織窮苦人與官府斗，叫紅軍，還要我參加賀老總的紅軍。”

“好?。≠R老總率領(lǐng)的紅軍就是為窮苦人鬧革命的隊伍，你為什么不參加呢？”

“我回去時，賀老總帶著隊伍走了，我打算再挖幾天煤，等結(jié)了工錢后就去找他們。大哥！你愿意參加嗎？如果愿意，我找到賀老總的紅軍隊伍后就來喊你。”

“好??！我們的親戚也在找紅軍呢，如果找到了，我也告訴你?！?/p>

“太好了！大哥說話算數(shù)？”

“一定算數(shù)！”

喬二娃說：“好！大哥！你們就放心躲在洞里，嫂子也不用回家拿被子和糧食了，有我吃的，就有你們吃的?！?/p>

魏小容說：“謝謝二娃哥！糧食和被子，我父親明天就送來，你就不用操心了，只是請二娃哥一定不要向任何人泄露我們躲在這里的信息?！?/p>

“請妹子放心，我保證不告訴別人！”

五

魏廣寬到利川縣城買好藥后，為了躲避國民黨軍的盤查，繞道走小路延誤了時間，昨天未能在路上與傅中海和女兒會合，二人幸虧遇上了喬二娃，才有驚無險地到達了目的地。第二天拂曉，魏小容就去山埡口接父親，剛上大路，遠遠地看見父親邊往山下走邊向她招手，原來魏廣寬連夜趕到了牛頭嶺山埡口，見路邊有火，就折些樹枝把火燒旺，隨后坐下休息，天邊剛露魚肚白，便起身往山下走。

到洞里后，傅中海向魏廣寬談了喬二娃的情況，決定在吸收他加入紅軍的同時，搞一次暴動，將所有挖煤工拉進紅軍隊伍，并派魏廣寬去軍團匯報，請求派幾名紅軍戰(zhàn)士扮成挖煤工，在挖煤工中傳播紅軍的影響。

魏廣寬很支持，倆人相約七天送一次食物和藥品，向傅中海轉(zhuǎn)達紅軍的動向和軍團總部的各項命令。兩個人商定后，魏廣寬迅速離去，剛離開，喬二娃就送早餐來了，一盆米飯，一缽野雞燉洋芋。喬二娃說：“我中午不能給你們送飯，所以多送一些?！倍朔浅８袆?，傅中海說：“謝謝老弟！你昨晚剛走，大容的爹就把被子和糧食送來了，生活就不用老弟操心了，如果方便，隔兩天晚上來說說話，打聽一下兒大容的親戚打聽到紅軍的去向沒有?！?/p>

喬二娃說：“好的！不過！我看你骨瘦如柴，可能是營養(yǎng)差，我打到野物之后給你送來?！备抵泻２缓猛妻o，只好說：“有勞兄弟了！”

喬二娃很守信諾，每天都有野物送來，有時是獐子、果子貍，有時是野雞、錦雞，大一點兒的沒打到，烏鴉、斑鳩也要打兩只送來。

相約的日期過了幾天后，魏廣寬終于帶來了軍團總部的決定：既然山洞便于重傷員隱蔽治療，就不要暴露，以后作為紅軍重傷員的治療所。同意吸收喬二娃及更多礦工加入紅軍，由傅中海同志病好后帶到獨立團。

也許是魏廣寬的醫(yī)術(shù)高、藥物好，也許是魏小容護理得好，也許是喬二娃的野物補充了傅中海體內(nèi)所需的營養(yǎng)。十幾天后，傅中海不僅精神大振，居然能下地走動了。

這天晚上，喬二娃又來探聽消息，傅中海高興地說：“大容的爹找到紅軍了，說過幾天有支紅軍部隊要來利川，紅軍首長說歡迎我倆參加紅軍，還說歡迎你動員更多的窮苦礦工兄弟加入?！?/p>

喬二娃一聽，非常高興：“太好了！我有幾個要好的兄弟，聽說紅軍是給勞苦大眾打天下，還給我家送過糧食，說這樣的軍隊世間少有，如果有機會就加入這樣的軍隊。”

“你要悄悄地告訴他們，不要說是我說的，更不要說我在這里。你不是說窯主克扣了你們不少工錢嗎？參加紅軍時連本帶息要回來?！?/p>

喬二娃先是一喜，其后說：“他身上有槍，還有兩個背著長槍的護衛(wèi)，誰敢向他要錢？”

“紅軍敢！我也敢！紅軍來了我就通知你，我一定幫你們要回被克扣的工錢，隨后一起參加紅軍?！?/p>

喬二娃高興地說：“大哥如果能幫‘煤黑子們要回‘五里刮克扣的工錢，我敢保證！所有的‘煤黑子都愿意跟著你參加紅軍?！?/p>

窯主名叫五利華，因為是個唯利是圖、蚊子飛過也要扯條腿的人物，總是想方設(shè)法克扣挖煤工的工錢，挖煤工就私下叫他“五里刮”。

六

四月初，回家插秧的挖煤工陸續(xù)回到了煤窯。晚上，喬二娃來告訴傅中海：“我要好的兄弟們都回煤窯了，而且都愿意跟著我參加紅軍。”

傅中海很高興，其實，他的傷病早好了，沒離開的原因，就是想破壞煤礦，把礦工帶進紅軍隊伍。他連說幾個“好”之后說：“大容的爹說，紅軍已經(jīng)到利川了，有可能天一天二就來牛頭嶺，一旦到了牛頭嶺，我就來井口，你看到我到了井口，就趕緊進洞對工友們說‘紅軍幫我們要五里刮克扣的工錢來了，快去煤場領(lǐng)錢。”

喬二娃說：“這樣行嗎？”

“絕對行！紅軍首長把槍都給我了！”傅中海說著把手槍給喬二娃看。隨后說，“你進洞叫工友，我就到煤場解決‘五里刮和他的護衛(wèi)。”

喬二娃說：“你一個人行嗎？我和你一起干吧，多個幫手多一份兒勝算?！?/p>

“不用你幫忙！我一個人就行！”

傅中海十三歲被鄉(xiāng)親們偷偷送出沔陽后，就被白極會一個長老收留，教他武術(shù)，傅中海練就了一身硬功夫。他聽喬二娃這樣問，就走近火堆，拿起一根燃著的木棍說：“我只要接近了‘五里刮不用槍就能在眨眼間解決他和兩個護衛(wèi)。不信你看那三塊石頭。”說話間傅中海人影一晃，只聽得“噗噗噗”三聲，相距幾尺的三塊石頭都留下了一條黑色的痕跡。

喬二娃一見，大呼：“高人！高人！大哥是真正的高人??！我跟定你了！”

傅中海笑了笑：“好！你告訴工友們！為要回你們被克扣的工錢！我和你們一道與‘五里刮和他的護衛(wèi)們拼了！”

七

第二天下午，傅中海與幾個送重傷員的紅軍戰(zhàn)士化裝成去煤窯挖煤的村民，傅中海第一個交了保證金，拿著憑據(jù)上了井口，另外幾個紅軍戰(zhàn)士借口交不足保證金與“五里刮”軟磨硬泡，眼睛不時看看半山腰的井口處。

傅中海故意與井口管事大聲爭吵：“我交了工具保證金，就是要領(lǐng)嶄新的工具！”

管事說：“這里老子說了算！不孝敬老子，老子就不給你發(fā)新鎬新鏟新竹籃。你問問這里所有的煤黑子，哪個沒給老子送煙送酒送錢？有的還請老子玩女人呢！”

傅中海說：“老子就不給你送！”

“你不給老子送，老子就讓你用這些舊鎬爛鏟破竹籃?！眴潭藿裉鞗]上班，聽到傅中海的聲音，就從工棚出來往礦洞里走。傅中海提高聲音說：“老子是紅軍！今天專門來為挖煤的窮苦工友討要被克扣的工錢，你狗日的不欺壓工友還好，你欺壓了工友，老子就把你從煤槽里順下去摔死，讓你用命償還強占工友們的血汗錢！”傅中海說著攔腰抱起管事往木槽里一丟，管事就頭朝下慘叫著向下飛速滑去。挖煤工們驚訝地看著，傅中海摸出手槍說：“工友們！我們是賀老總率領(lǐng)的紅軍，今天來幫你們討要五利華克扣你們的工錢，快跟我去要錢吧！”

工友們見傅中海有槍，便爭先恐后地跟著他往煤場跑。

留在煤場的一名紅軍見井口的工友們向下?lián)韥?，便大聲發(fā)出暗號：“動手！”幾名戰(zhàn)士齊動手，就把“五里刮”和兩個持槍護衛(wèi)解決了。

紅軍戰(zhàn)士率工友們燒毀了木槽和工棚，傅中海舉著手中的錢袋子說：“工友們！這些錢不足償還你們的血汗錢，他的錢全部在家里，大家愿不愿意跟著我把他家抄了，然后去當(dāng)紅軍？”

工友們齊聲說：“愿意！”

八

煤窯暴動，牛頭嶺百多人參加了紅軍獨立團，傅中海歸隊不久，就率獨立團跟隨紅二方面軍參加了長征。

魏小容因護理紅軍重傷員，未能隨主力長征，國民黨清鄉(xiāng)時被抓，強賣給別人為妻，傅中海尋訪到后，上世紀八十年代末，在傅老將軍關(guān)注下，才落實了紅軍失散人員和紅軍烈屬待遇。

幾十年后，傅老將軍重返故地，講了洞中養(yǎng)傷和煤窯暴動的故事，這個洞便被當(dāng)?shù)厝朔Q為“紅軍洞”。

覃太祥：土家族。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湖北省文藝理論家協(xié)會會員，何其芳研究會副會長。小說、散文、報告文學(xué)、詩歌及評論等作品刊發(fā)于《短篇小說》等報刊，出版文學(xué)作品集九部，曾獲《長江叢刊》年度小說獎、恩施州“五個一工程獎”等獎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