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胡忠喜
最近幾天和遠(yuǎn)在老家的小姨視頻通話,小姨無意間提起了一段我和弟弟的童年往事。這件即便在當(dāng)時(shí)也覺得稀松平常的小事,如今看來卻讓人無限感慨。
大約在30 年前,小姨住在城里,偶爾來鎮(zhèn)子上看看我們。似乎每個(gè)人的童年中都有一位年輕、時(shí)尚的小姨,我也不例外。小姨和小姨夫的到來總能給我們帶來一些新奇的回憶。
那時(shí)我們家的生活還很拮據(jù),由于子女眾多,爸爸媽媽也很少給我們買什么好吃的,每次經(jīng)過路邊售賣油糕的攤位時(shí),我們都只有眼饞的份。這時(shí),城里的小姨就成了我們期盼的對(duì)象,因?yàn)樗看蝸砦壹遥紩?huì)帶很多好吃的,我和弟弟沒少因?yàn)闋帗尪桓赣H批評(píng)。但不管怎么說,我們還是盼望著小姨能多來家里幾次。
有一年小姨來我家住了幾天,臨走前我和媽媽去街上送她回城。走到一處賣油糕的小攤前,小姨突然停了下來,說:“忠喜,小姨給你買塊油糕吃吧?”
我本能地?cái)[了擺手表示自己不要,眼睛卻直勾勾地看著剛炸出來的幾塊油糕。是啊,盡管我一直見過這種小吃,卻從未真正嘗過一口。
小姨沒有多說什么,繞過母親阻攔的雙手,向攤主付了錢。就這樣,生平第一次,我擁有了一塊新炸的油糕,看著手中熱氣騰騰的油糕,我不住地想象著自己吃油糕時(shí)的場景:我小心地把熱呼呼的油糕從中間掰開,使它露出潔白的內(nèi)里。慢慢地,里面包裹的白砂糖就會(huì)像閃著銀光的珠寶一樣緩緩流出,需要趕在糖心快流掉之前用嘴接住。滾燙的餡兒燙傷了我的嘴唇,但我顧不上疼痛,只著急地一邊大口吹著,一邊再咬一口……
想到這些,我不由自主地咂了咂嘴唇。但是,一些特別的想法突然打破了腦海中這些美妙的想象,年幼的我想到了更多。
小姨和母親絮絮叨叨地說了很久,仿佛每次分別都戀戀不舍。也不知道她們說了多久,小姨覺得時(shí)間差不多該走了,就向我和母親打招呼,朝班車走去。
“哎,忠喜,你怎么還不吃油糕呀?”臨走前,小姨突然問我。
母親覺得可能是我怕燙,就連忙解釋道:“待會(huì)涼了他就吃了?!?/p>
“那可不行,油糕得稍微熱點(diǎn)才好吃!”小姨固執(zhí)地從車窗里探出頭來,示意我趕緊吃掉。
我能理解小姨的心情,確實(shí),如果能看著我大口吃下為我買的油糕,她一定會(huì)更加滿足。可越是這樣,我越是悶不作聲,這可急壞了母親和小姨。
“這孩子,你倒是快吃??!”小姨向來急性子,這回她更是急得想要下車。
“我想把這塊油糕留給弟弟?!痹谒齻兊拇叽傧拢暧椎奈医K于囁嚅著,說出了這樣的話。
我只記得,當(dāng)時(shí)母親和小姨都驚呆了,她們好久都沒說出話來。后來,這件小事一直被她們反復(fù)提起,我和弟弟卻很少說起。
每到此時(shí),我都不禁遙想起遠(yuǎn)在異鄉(xiāng)工作的弟弟。小時(shí)候,我們也曾打打鬧鬧,親昵的像雙胞胎。上高中后,我和弟弟一起在校外租住。我們?cè)黄鸢疽箠^斗過,也曾一同小心翼翼地寄居在爸爸朋友的宿舍里。若論情感,我和這個(gè)年齡相差不到2 歲,一起經(jīng)歷過風(fēng)風(fēng)雨雨的親弟弟本該是親密無間的??勺詮纳铣踔泻?,我們卻很少認(rèn)真溝通過。也許是步入了青春期各自有了心事,也許是我沉默寡言,讓弟弟琢磨不透??傊乙粫r(shí)也很難用言語來定義我們之間的情誼,仿佛只有那塊油糕依然停留在美好的記憶里。
即便是如今我們各自成了家,也很少有來往,就連打電話也很少。逢年過節(jié)時(shí),我會(huì)去蘭州看望母親和他,我也生分地像個(gè)客人。很多次,我都想象著自己在喝完年酒后,借著酒意給他說說那塊年糕的故事。可我,終究還是沒能說出口。也許是同為男性,有點(diǎn)難為情,也許是我覺得那件小事不值得再被提起。
如今,回望記憶中的自己,依然那樣靦腆,那樣不愛說話,卻直率而善良,用柔軟的心房關(guān)心著一切。都說兄弟情義是一輩子的情義,我卻不知道該怎樣去定義我們。也許如今在我們的身邊還會(huì)有像油糕這樣的小事物,他們就像一把精密的鑰匙,隨時(shí)可以打開血濃于水的親情密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