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溪子
人機體的自然衰老不需要學習;但與“老”字相關的許多東西,是需要學習的。
“學會老”,聽到這三個字,可能大多數(shù)人都會笑掉大牙:老了就是老了,人人自然如此,還用得著學嗎?是的,人的一生,從小到大、從大到老,就像春來花開、秋至葉黃,是一個自然過程,想抗拒都抗拒不了,還用學嗎!不過,根據(jù)我和一些朋友的體會,人機體的自然衰老不需要學習;但與“老”字相關的許多東西,是需要學習的。
當年,挑著百十斤的擔子走上十里八里,根本不在話下。如今,別說挑一百斤,就連上超市買菜常常也得拉上小車,買菜多太重了擰著累。當年上山撿柴、到山里走親戚,爬坡上坎連蹦帶跳,三五十里路一天打來回。如今,爬坡上梯膝蓋難受,要步行三五十里,心里望而生畏。當年,寫東西、看書,別說坐上半天一晌,就是熬上兩個夜,仍然精神頭兒十足;如今坐久了不僅腰酸腿痛,頭腦也有些反應遲鈍,更別說熬夜了……我曾經(jīng)為這些變化感慨不已,甚至有點兒灰心喪氣。后來我漸漸明白了,其實,這是沒有認識到自己老了,或者不承認自己老了。老了,最典型的變化就是比起當年來“力不從心”,干活兒、鍛煉,不可再像當年一樣“任性”。這一點認識不是自然而然在頭腦中產(chǎn)生的,而是想了些時日方才漸漸明白的。
我兒時瘦小體弱,成人后身體還好,幾十年江南塞北、種地做工、坐機關,摸爬滾打都比較順當?shù)乜高^來了。前些年發(fā)現(xiàn)血脂、血糖稍微偏高,我覺得自己能吃、能睡、能玩兒,沒當回事兒。有朋友得知,幾次勸我道:三高你占了兩高,還是看看醫(yī)生吧。于是,一天我到醫(yī)院掛了一個心內(nèi)科號。給我看病的是一位副教授,看上去有五十多歲的樣子。大夫用聽診器給我聽了聽,問了幾個問題,又看了看我?guī)啄甑捏w檢報告,然后說:血壓、血糖、血脂的標準是一個普遍的標準,有人稍高一些,有人稍低一些,是正常不過的事;老年人比青年人稍高一些,更是比較普遍的。我問:用吃藥嗎?大夫說:吃藥的目的,要嗎是減輕患者的痛苦,你感覺痛苦嗎?要嗎是防病、治病,我看你這個年紀,血脂、血糖稍為高那么一點,不算什么病。最后?,大夫用開玩笑的口吻說:上帝造人的時候就造好了的,人和人不一樣,老年人和年輕人不一樣!這次就診,我覺得學到了知識:老了,某些身體指標有所變化是正常的;不可見了風就是雨,常與藥為伴。
體檢之后,按醫(yī)院的常規(guī)要讓大夫做一次解讀。今年為我解讀的是一位中年女大夫。大夫仔細地看了我的體檢報告,問了些問題,對幾個“不正常”指標做了說明,然后笑著說:你毛病不少,但——是一個健康的老頭!我問:毛病不少怎么還是健康的呢?大夫說:除去年輕時切過闌尾、鼻中隔有點彎曲這類“病”,剩下的都是老年性變化,說是病也是病——有變化了呀,說不是病也可以——其實就是老了。通過這次解讀,我明白了一個道理:莫把衰老當疾??!就像一臺汽車,已經(jīng)跑了幾十萬公里,怎么可能跟新車一樣一點毛病都沒有呢!
“好管閑事”,是老伴兒對我的“高度”評價。當年管兒子,不僅管他們的溫飽、學習、玩耍,還管這件事做得不對啦,那句話說錯啦,應該這樣,不可以那樣……如今有了孫女,我?guī)缀鮼硪粋€原樣照搬,事事關心,樣樣都管。于是,家里經(jīng)常為孩子的教育問題、生活問題發(fā)生爭執(zhí),有時甚至爭得大家不愉快。直到有一次,在爭論中兒媳說:“爸,我只說一句——她是我閨女”,我才恍然大悟!孫女兒,是兒子、兒媳的孩子,教育孩子是他們的責任,孩子將來成功與否,他們要直接承擔后果,“責、權、利”應該統(tǒng)一。老了,身份變了,爺爺不可再做父親的事。通過在實踐中“學習”,我明白了一個道理:“隔代親,不可隔親代!”
家事如此,國事、天下事又如何呢?工作了幾十年,又是一名老共產(chǎn)黨員,對我曾經(jīng)參與、獻身過的事業(yè),不可能因為自己老了就漠不關心。經(jīng)過一段時間的思考,我覺得關心是對的;但老了、退休了,需要調(diào)整心態(tài),擺正位置。我們在事業(yè)的“舞臺”上“演”了些年,風風雨雨,得得失失,是是非非,有過金戈鐵馬、風光無限,也有過失敗、痛苦、傷心……我們從這個舞臺上下來了,如今在舞臺上揮旗吶喊、舞槍弄棒、進進出出的是后來者,我們只是觀眾。觀眾可以為好戲喝彩,也可以評頭品足;但不可隨便指指點點、說三道四,更不可再上臺去晃晃蕩蕩。
……
這許多跟“老”有關的東西,我以為并不是隨著“老之至”而自然形成的,需要觀察,需要思考,可以說需要:“學習”,這就是我所說的“學會老”。“學會老”,其實就是學會具有一個老人應有的、良好的心態(tài),學會老人怎樣比較正確地對待生活、子女、健康、疾病……為了有一個快樂、幸福、美滿的晚年,“學會老”是不可少的,也是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