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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國之亂”中齊地諸國政治動向發(fā)覆

2023-03-15 16:43:54于子龍
關(guān)鍵詞:齊國

[摘 要]“七國之亂”時膠西等齊地叛亂四國并未如約進軍長安,而是一轉(zhuǎn)攻勢,圍攻曾經(jīng)結(jié)盟為“兄弟之國”的齊國。傳世文獻對此諱莫如深,學(xué)界亦對此次“兄弟鬩墻”未加深究,諸國政治動向的突兀轉(zhuǎn)變就此被擱置。文章借助對“削地”背后多重權(quán)力博弈的分析,重新思考齊地諸國在“七國之亂”中復(fù)雜的政治動因及其轉(zhuǎn)向。

[關(guān)鍵詞]七國之亂;齊地;齊國;膠西王劉卬

[中圖分類號]K234.1 [文獻標志碼]A[文章編號]2095-0292(2023)06-0122-06

[收稿日期]2023-09-21

[作者簡介]于子龍,中央民族大學(xué)歷史文化學(xué)院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漢唐政治史。

① 孝文年間,吳太子(吳王劉濞子)入見,因與皇太子劉啟(即后來的漢景帝)博戲時“不恭”,被劉啟擊殺。《史記》卷106《吳王濞列傳》,第3417頁。劉敏認為,吳太子被擊殺事件也是促使吳王劉濞反漢的重要原因。劉敏:《簡論吳王劉濞之反》,《南開學(xué)報(哲學(xué)社會科學(xué)版)》1994年第1期。

② 膠西國13縣:營陵、平壽、斟、淳于、都昌、桑犢、成鄉(xiāng)、膠陽、安丘、高密、昌安、石泉、夷安?!稘h書》卷28上《地理志上》,第1635頁;周振鶴:《漢書地理志匯釋》,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2006年,第226-232,238-247;462-463頁;周振鶴、李曉杰、張莉:《中國行政區(qū)劃通史(秦漢卷)》,上海:復(fù)旦大學(xué)出版社,2017年,第150-153頁。

西漢景帝三年(前154年)爆發(fā)了以吳王劉濞為首的東方吳、楚、齊等地七個諸侯王叛亂事件,史稱“七國之亂”。叛亂最終以西漢中央軍隊在梁國等王國的協(xié)助下平叛而告終。前輩學(xué)人對此問題研究頗豐,但主要集中于叛亂爆發(fā)的原因、叛亂前后地方行政區(qū)劃的變遷等問題,對叛亂中齊地叛亂諸國不同于吳楚進攻方向情況的關(guān)注和分析則不夠深入。且前輩學(xué)人大多將此次參與叛亂的七國視為一個整體進行分析,而鮮有關(guān)注七國中齊地叛亂四國與吳、楚等國之間內(nèi)在差異者。筆者希冀通過對“七國之亂”相關(guān)材料的爬梳,對“齊地叛亂四國兵鋒轉(zhuǎn)向”這一問題進行再探討。不當(dāng)之處,還請方家指正。

一、兵鋒轉(zhuǎn)向的齊地叛亂四國

“齊地”系本文所討論之核心區(qū)域,當(dāng)先做解釋?!褒R地”指劉肥初受封齊國之封域,包含齊、濟北、濟南、城陽、瑯琊、膠西、膠東、淄川等諸郡。即《史記·貨殖列傳》中所提及之“齊地”[1](P3963)。文帝十四年(前166年),齊文王劉則卒,無子。漢文帝將齊地各郡分封給齊悼惠王諸子建國,瑯琊郡由西漢直接管轄。此番分封使齊地形成齊國、城陽國、濟北國、濟南國、淄川國、膠西國、膠東國、瑯琊郡共計7國1郡并存的局面。其中,膠西、淄川、濟南、膠東四國參與了吳王劉濞發(fā)動的反漢叛亂,是為“齊地叛亂諸國”。 齊地尚有齊、濟北、城陽、瑯琊3國1郡未參與此次叛亂。

漢景帝執(zhí)政之初,對東方諸王國進行削奪部分封地的行動?!叭甓醭?,晁錯因言楚王戊往年為薄太后服,私奸服舍,請誅之。詔赦,罰削東???。因削吳之豫章郡、會稽郡。及前二年,趙王有罪,削其河間郡。膠西王卬以賣爵有奸,削其六縣。” [1](P3419)此舉直接引發(fā)與景帝劉啟有“殺子之仇”①的吳王劉濞(后簡稱“吳王濞”,其他各同姓王亦省其“劉”姓)發(fā)動反漢的叛亂。

吳王濞在正式起兵前先嘗試拉攏其他王國共同反漢,景帝初年被削六縣的膠西王卬成為吳王濞首先拉攏的盟友。膠西國僅有膠西一郡之地,可考13縣。②此番被削6縣,是受打擊程度最嚴重的諸侯王之一。吳王濞對拉攏膠西王卬“入伙”一事甚是重視,甚至“身自為使,使于膠西,面結(jié)之”[1](P3421)。其之關(guān)鍵,除了膠西王在景帝初削藩中“損失慘重”外,亦因膠西王卬“好氣喜兵,諸齊皆憚畏”[1](P3420);先拉攏膠西王,有利于拉攏、挾制其他齊地諸王。實際上,在與吳王濞結(jié)盟后,膠西王卬很快遣使約齊孝王將閭、淄川王賢、膠東王雄渠、濟北王志、濟南王辟光等齊地五王一同起兵反漢,五王皆允諾。膠西王卬未遣使聯(lián)系城陽共王劉喜(城陽景王劉章之子,齊孝王劉將閭、膠西王劉卬等齊地六王之侄)一同起兵反漢,其聲稱之理由為“城陽景王有義,攻諸呂,勿與,事定分之耳?!?[1](P3421)齊地諸王之外,楚王戊、趙王遂、淮南三王等諸侯王亦受吳王濞遣使拉攏。

對于叛亂各國具體的行軍方向,吳王濞在戰(zhàn)前是有過戰(zhàn)略規(guī)劃的,大致為:長沙王子進軍蜀、漢中之地,侵入漢政權(quán)南部腹地,此為吳王濞規(guī)劃之南路叛軍;吳、越、楚、淮南聯(lián)軍經(jīng)棘壁-滎陽-洛陽一線,直指長安;諸齊王、趙王聯(lián)軍進軍河間、河內(nèi),與吳楚聯(lián)軍會師洛陽,以上兩路叛軍為東路叛軍,總的方向是由洛陽西進以進攻長安;趙王、燕王聯(lián)軍聯(lián)結(jié)匈奴之兵侵略云中郡、代郡,由蕭關(guān)(今寧夏回族自治區(qū)固原市附近)向長安進攻,為叛軍北路?!妒酚洝肪?06《吳王濞列傳》記“越直長沙者,因王子定長沙以北,西走蜀、漢中;告越、楚王、淮南三王,與寡人西面;齊諸王與趙王定河間、河內(nèi),或入臨晉關(guān),或與寡人會雒陽;燕王、趙王固與胡王有約,燕王北定代、云中,摶胡眾入蕭關(guān),走長安,匡正天子,以安高廟”,第3423頁。此實為一意圖使各路叛軍同時聯(lián)動,從北、東、南三方向、多戰(zhàn)線對漢中央政權(quán)實施軍事壓迫的戰(zhàn)略規(guī)劃。然而,這一規(guī)劃并未在戰(zhàn)斗中完全落實。齊王將閭、濟北王志、淮南王安、衡山王勃、廬江王賜等并未按約發(fā)兵,匈奴軍亦因趙國戰(zhàn)事不利而未從云中郡、代郡向南進攻。最終,形成吳、楚、趙、膠西、膠東、濟南、淄川七個叛亂諸侯國舉兵反漢的局面。

傳統(tǒng)觀點往往多將叛亂七國視為一反漢整體[2](P55)[3](P294),而忽視齊地叛亂四國的“特殊動向”。原本應(yīng)“定河間、河內(nèi),或入臨晉關(guān),或與寡人會雒陽”的齊地四國實際并未依計劃向西進軍。

對于《史記·吳王濞列傳》中的“遂發(fā)兵西”一句,學(xué)界有不同的解讀。按《史記·吳王濞列傳》,“諸侯既新削罰,振恐,多怨晁錯。及削吳會稽、豫章郡書至,則吳王先起兵,膠西正月丙午誅漢吏二千石以下,膠東、菑川、濟南、楚、趙亦然,遂發(fā)兵西。齊王后悔,飲藥自殺,畔約。濟北王城壞未完,其郎中令劫守其王,不得發(fā)兵。膠西為渠率,膠東、菑川、濟南共攻圍臨菑。趙王遂亦反,陰使匈奴與連兵。” [1](P3422)唐贊功認為,此處“遂發(fā)兵西”者,應(yīng)指膠西王卬[4](P25);西嶋定生則認為,“遂發(fā)兵西”者,應(yīng)為吳王濞[5](P161)。筆者以為,《史記》所載此段材料后半部分提及齊王、濟北王、齊地叛亂四王、趙王的動向。如“遂發(fā)兵西”是指膠西王卬,豈不與下文“膠西為渠率,膠東、淄川、濟南共攻圍臨淄”自相矛盾。故此材料中“膠西正月丙午誅漢吏二千石以下,膠東、菑川、濟南、楚、趙亦然”應(yīng)為表明此六國的叛亂立場,而非體現(xiàn)其行軍方向?!八彀l(fā)兵西”當(dāng)為描述吳王行軍動向,而非膠西。西嶋定生之判斷更有說服力。

此時吳、楚、趙的叛軍按最初計劃向漢中央政權(quán)進軍。趙王遂亦有著明確地向西進軍的意圖,與事先與吳王謀劃的進軍方向吻合。只是因軍隊戰(zhàn)斗力原因,未能如約突破至滎陽?!妒酚洝肪?0《楚元王交世家》,第2416頁;《漢書》卷38《高五王傳》,第1990頁。齊地叛亂四國卻并未按原定計劃向西進軍,而是圍攻居于齊地核心的“兄弟之國”齊地叛亂四王(膠西王劉卬、淄川王劉賢、濟南王劉辟光、膠東王劉雄渠)與齊孝王劉將閭皆為齊悼惠王劉肥之子,為同父異母之兄弟。且其五國所據(jù)之封地皆為劉肥齊國之故地?!妒酚洝肪?2《齊悼惠王世家》,第2434頁。齊國。齊孝王將閭為齊悼惠王劉肥之子,于文帝十五年(前165年)受封為齊王,其封域為齊郡,統(tǒng)治核心區(qū)域為臨淄。其與齊地叛亂四王皆為同父兄弟。齊地叛亂四國之軍未按原本計劃向西進攻,而是向“兄弟之國”齊國進攻。其中原因,顯然不僅齊孝王臨陣退出叛亂集團這般簡單。

二、叛亂七國對待漢政權(quán)之態(tài)度差異

叛亂七國雖遣使相約叛亂,但其各自對漢中央政權(quán)之態(tài)度,卻有很大的差異。

導(dǎo)致“首惡”吳王濞發(fā)動叛亂的最直接因素,即為景帝初年對諸侯王封地的大幅削奪?!叭甓?,楚王朝,晁錯因言楚王戊往年為薄太后服,私奸服舍,請誅之。詔赦,罰削東???。因削吳之豫章郡、會稽郡。及前二年,趙王有罪,削其河間郡。膠西王卬以賣爵有奸,削其六縣。” [1](P3419)

吳王濞、楚王戊、趙王遂的封域都被大幅削奪。吳王濞共領(lǐng)三郡,此次被削的封地為鄣、會稽二郡。二郡均為吳國經(jīng)濟較核心之地區(qū)。鄣郡銅山為“即山鑄錢”之山,會稽郡包含了“煮海水為鹽”之海岸線大半。[5](P161)[6](P129)楚王據(jù)彭城、薛、東海三郡,被削奪東海一郡。趙王據(jù)常山、邯鄲、清河三郡,被削奪常山一郡。此次削藩中,吳三郡削其二,楚三郡削其一,趙三郡削其一,皆是“傷筋動骨”。

與吳、楚、趙三國境遇不同的是,齊地叛亂諸國中,淄川王賢、濟南王辟光、膠東王雄渠并未在景帝初年削藩中受到損失。他們實際上對漢王朝中央沒有直接的“割肉之痛”。而且由于特殊的建國情況,齊地諸王是很可能對漢王朝中央是有著特殊的“感激”之情的。

“七國之亂”前的齊地七王中,除去城陽共王喜為城陽王章之嫡長子,其他六王均非齊悼惠王肥之嫡長子。[1](P2438-2440)按西漢諸侯王繼承法,當(dāng)均僅受封為列侯,而無機會受封為諸侯王。由于文帝十五年對齊地的再封建,使得他們獲得受封諸侯王的機會。這或許也是齊王將閭臨陣退出叛亂集團的重要原因之一。

膠西王卬的情況是比較復(fù)雜的。一方面他作為齊地諸王,亦是文帝十五年齊地再分封的受益者。但另一方面,景帝初年削藩,他的封域亦被大幅削奪。且被削奪之六縣,亦為膠西國經(jīng)濟上較為重要之區(qū)域。景帝在“七國之亂”后以“六縣”置北海郡,此后又由周邊膠東、城陽、膠西、高密等入置二十縣,形成《漢書·地理志》中的“二十六縣”[6](P150-153)。按《漢書·地理志》,漢宣帝時將膠西國更名為高密國[7](P1635)。故以《漢書·地理志》中高密國的封域外加北??ぁ岸h”中由膠西國、高密國分出的部分,即應(yīng)大體可與“七國之亂”前膠西國封域?qū)?yīng)。按周振鶴的判斷,此“二十六縣”中,原屬于“七國之亂”前膠西國封域的,當(dāng)為最初削奪的六縣“營陵、平壽、斟、淳于、都昌、桑犢”,以及武帝時由膠西國分出的安丘、宣帝后由高密國分出的成鄉(xiāng)、膠陽[6](P150-153)。而按《漢書·地理志》,高密國領(lǐng)“高密、昌安、石泉、夷安、成鄉(xiāng)”計五縣[7](P1635)。故“七國之亂”前膠西國封域當(dāng)為“營陵、平壽、斟、淳于、都昌、桑犢、成鄉(xiāng)、膠陽、安丘、高密、昌安、石泉、夷安”共計十三縣。此次被削奪之六縣位于膠西國北部,為膠西國經(jīng)濟較為重要之區(qū)域。六縣削后,膠西國北部沿海海岸線幾乎全部喪失,幾乎盡失漁鹽之利[9](P19-20)。同時,桑犢以北的灌溉區(qū)也全部喪失[7](P1584)。

綜上,吳、楚、趙、膠西四國,均為在景帝初年削藩事件中受到沉重打擊者。他們受到了以漢景帝為首的漢政權(quán)中央最直接的打擊,發(fā)動武裝叛亂,以維護自身封域的意識較為強烈。而這其中,又尤以吳王濞最為強烈。如上文所揭,吳王濞與漢景帝之間存在“殺子之仇”孝文年間,吳太子(吳王劉濞子)入見,因與皇太子劉啟(即后來的漢景帝)博戲時“不恭”,被劉啟擊殺?!妒酚洝肪?06《吳王濞列傳》,第3417頁。。其又在此次削藩中受到“三郡去其二”的打擊,為被打擊最沉重的諸侯王。膠西王卬雖然是漢文帝再分封政策的直接受益者,但其亦為此次削藩事件中受嚴重打擊者。故其對待漢政權(quán)的態(tài)度是與吳、楚、趙等國更為接近的。

淄川王賢、濟南王辟光、膠東王雄渠則不同于吳、楚、趙、膠西四王。他們既是再分封的直接受益者,亦未在景帝初年“削藩”中受到損失。但他們亦參與了吳王濞發(fā)起的叛亂活動。其原因,或許可以從齊地過往的政治變遷中窺見。

三、齊地之特殊性與齊地的政治變遷

《史記·貨殖列傳》有云,“齊帶山海,膏壤千里,宜桑麻,人民多文彩布帛魚鹽。臨菑亦海岱之間一都會也。其俗寬緩闊達,而足智,好議論,地重難動搖,怯于眾斗,勇于持刺,故多劫人者,大國之風(fēng)也。其中具五民。” [1](P3963)齊地位于中原地區(qū)以東,有高山,臨大海,有魚鹽之利。獨特的地理區(qū)位和生態(tài)環(huán)境,造就了齊地獨特的生產(chǎn)方式和基層管理模式。

不同于六國之地,農(nóng)業(yè)種植在齊地始終并未形成壓倒性優(yōu)勢。自管仲設(shè)工商鄉(xiāng),并將士、農(nóng)、工、商四民并列分工、地位平等以來,類秦地“重農(nóng)抑商”的風(fēng)氣便從未出現(xiàn)。齊地經(jīng)濟上的發(fā)展,是建立在四民共同生產(chǎn),農(nóng)工商同時發(fā)展的情況下實現(xiàn)的。這與以秦地為代表的“重農(nóng)抑商”路線完全不同。

基層管理模式很大程度上會受生產(chǎn)方式的影響。作為戰(zhàn)國時期唯一高度重視工、商業(yè)的大國區(qū)域,齊地同時也是戰(zhàn)國時期唯獨一片幾乎完全沒有推行郡縣制的大國區(qū)域。按周振鶴的研究,齊地在戰(zhàn)國時期長期無郡,形成過縣。但齊縣遠不似秦縣一般,由數(shù)鄉(xiāng)構(gòu)成的田地寬闊、人口眾多的基層的管理單位。齊縣往往只是“十室之邑”的基層單位,規(guī)模尚遠不及秦地之鄉(xiāng)[10](P225-239)。三晉等國的情況,則都是與秦地更為接近。且伴隨著秦國的日漸強大,而受秦地郡縣制之影響愈深。以秦地為代表的重農(nóng)耕區(qū)域,逐漸形成了鄉(xiāng)里-縣-郡-咸陽的多層次管理模式。這種層級分明的模式,權(quán)力、意識、相關(guān)資源均更容易集中。齊地的四民并列模式,則在戰(zhàn)國時期形成了基層-高層間較為簡單、松散的基層管理模式。在此模式下,齊地的集權(quán)意識較秦、三晉等地就更為薄弱。甚至齊地的高層權(quán)力都并未只集中于臨淄,而是五都而分之。如若說“郡縣化”是戰(zhàn)國至漢武帝時期長期進行的大趨勢,那么齊地?zé)o疑是受這一趨勢影響最大的地區(qū)之一,亦是最為排斥這一趨勢的的地區(qū)之一。戰(zhàn)國末年,秦國之優(yōu)勢已極為顯性。三晉、楚、燕數(shù)次合縱抗秦,齊人卻數(shù)次“隔岸觀火”?;蛟S在齊人的視角里,強秦依然只是蠶食土地;強秦以一國之力統(tǒng)一天下之事,難以實現(xiàn)。亦或者說在齊人的視角里,天下本就該是諸國分立的。由戰(zhàn)國到文景間的齊地歷次政治變遷,幾乎都與其特殊性密切相關(guān)。

齊王建四十四年(前221年),秦軍滅齊。在齊地設(shè)置臨淄、濟北、膠東、瑯玡四郡。這是在齊地嘗試推行郡縣制的開始,亦是嘗試將齊地納入中央管轄的開始。

但這次嘗試沒能持續(xù)很久。秦二世元年(前209年),陳涉部將周市率軍略定魏地后進攻狄縣。齊人豪強、齊王田氏家族成員田儋趁亂殺縣令,連結(jié)本地豪吏子弟,自立為齊王。擊退周市軍后,田儋率軍略定齊地。次年,田儋率軍救援被圍困的魏王魏咎,被秦將章邯夜襲,戰(zhàn)死于臨濟城。齊地眾人聞得田儋死,立齊王建之弟田假為王。田儋從弟田榮、弟田橫在項梁掩護下擺脫章邯追兵,率軍回齊地追擊齊王假。齊王假逃亡楚。田榮復(fù)平齊地,立田儋之子田市為齊王。此時,章邯兵鋒尚盛。項梁遂組織楚、齊、趙合兵以抗秦軍。田榮因楚、趙收留田假、田角、田間且不肯殺之,拒絕參與合縱。秦軍大敗楚軍于定陶,擊殺楚軍統(tǒng)帥項梁。章邯隨即率軍圍趙于鉅鹿。項羽率楚軍在鉅鹿城下一戰(zhàn)成名,奠定了自身的霸主地位。

項羽焚咸陽后東歸,自立為西楚霸王,另分封了18個諸侯王。齊地被一分為三。改封齊王田市為膠東王;立齊將田都為齊王;立齊王建孫田安為濟北王。齊地實力最強的田榮因曾拒絕合縱攻秦,導(dǎo)致了項梁戰(zhàn)死定陶,而未被封王。此番項羽焚咸陽城而東歸,自立西楚霸王而分封18路諸侯王,是全天下范圍內(nèi)分封制傳統(tǒng)的回歸,郡縣制的暫時沉寂。亦說明此時郡縣制在天下鋪開的時機尚未成熟,分封制在齊、楚等東部地區(qū)尚有成熟的土壤和頑強的生命力。由陳涉至項羽兩三年間,兩支田氏子弟競相自立為齊王。皆為田氏,汝可王之,吾亦可王之。

項羽未封手握雄兵的田榮為王,給齊地埋了巨大隱患。不久,田榮擊潰齊王都,又擊殺膠東王市、濟北王安。田榮自立為齊王,并占三齊之地。

項羽率楚軍攻殺田榮,并焚燒攻下的齊人城郭。齊人紛紛反楚。田橫收拾殘軍,趁項羽回防彭城擊劉邦軍之際,復(fù)收所丟諸地。田橫又盡得三齊之地。其立田榮之子田廣為齊王,自為齊相?!罢o巨細皆斷于相?!?[1](P3210)后韓信平齊地,立為齊假王。田橫攜門客500余人渡海上島。垓下決戰(zhàn)后,劉邦封韓信為楚王。

擊敗項羽勢力后,擺在劉邦集團面前的最核心問題,便是新生的漢王朝選擇什么道路。是走秦地的郡縣制道路,還是走東方的分封制道路。漢初的長安、洛陽兩京之爭本質(zhì)也是如此。漢高祖最終選擇了秦地之路,定都長安。

但東方齊、楚等地,卻不能像秦王朝一般直接推行郡縣制度。高祖五年(前200年),漢高祖邀田橫返洛陽,足見田橫在齊地之影響力。而田橫自刎后,其門客500余人皆自刎,亦體現(xiàn)出齊地等東方地區(qū)當(dāng)前尚有其風(fēng)俗之特殊性。推行郡縣制度的時機尚未成熟。

高祖六年(前201年),漢高祖始封庶長子劉肥于齊地七郡七十城[6](P131),為漢初封國面積最大之諸侯國,“諸侯大國無過齊悼惠王”。亦為實力最強之王國。司馬遷于《史記·齊悼惠王世家》中語“諸侯大國無過齊悼惠王”,以及班固《漢書·高五王傳》之語“悼惠之王齊,最為大國”皆體現(xiàn)漢初劉肥齊國之地位。《史記》卷52《齊悼惠王世家》,第2441頁;《漢書》卷38《高五王傳》,第2002頁。另,景帝初年晁錯“昔高帝初定天下,昆弟少,諸子弱,大封同姓,故王孽子悼惠王王齊七十余城,庶弟元王王楚四十余城,兄子濞王吳五十余城”之語,亦可體現(xiàn)劉肥齊國國力之盛,當(dāng)于東方諸王國中居首。《史記》卷106《吳王濞列傳》,第3419頁。“諸民能齊言者皆予齊王?!?[1](P2438)目的是鎮(zhèn)撫齊地 [11](P30),進而拱衛(wèi)劉氏皇權(quán)[12](P35-36)[13](P5-6)[14](P34)。

高后統(tǒng)治期間,齊國雖先后三次被削奪部分封域。此三次封域削奪分別為孝惠二年(前193年),在京自危的齊悼惠王劉肥被迫獻城陽郡與魯元公主(呂后之女);高后元年(前187年),高后割濟南郡為呂王(第一任呂王為呂后之侄呂臺)奉邑;高后六年(前182年),高后割瑯琊郡為瑯琊國,以呂后妹呂嬃之婿劉澤為瑯琊王。后兩次被削奪封域的均為齊哀王劉襄(劉肥嫡長子)。但齊國憑借著齊哀王劉襄與朱虛侯劉章(劉肥次子)在“誅呂”政變中的功績,在文帝執(zhí)政之初恢復(fù)了高帝時分封齊悼惠王的全部封域。真正使齊地由一個強大的齊國轉(zhuǎn)變?yōu)橹T多較小王國的操作,來自文帝執(zhí)政時期對齊地的再封建。

文帝執(zhí)政時期對齊國進行了兩次再封建。第一次是在執(zhí)政之初,將“誅呂”政變中有大功的齊悼惠王二子朱虛侯章、東牟侯興居分封于齊地城陽、濟北二郡為王,齊國由此分出二郡。劉章憑借“呂氏婿”之身份,得以接近呂氏勢力核心人物呂產(chǎn)、呂更始并擊殺之;劉興居為代表劉姓宗室驅(qū)逐后少帝劉辨者。二者皆為“誅呂”政變中的關(guān)鍵人物?!稘h書》卷38《高五王傳》,第1995-1997頁。文帝四年(前177年),濟北王興居叛漢伏誅,濟北郡“地入于漢”[1](P2433)。齊哀王襄、城陽王章亦均于文帝初年離世,二王的嫡子劉則、劉喜繼立。

第二次是在文帝十六年(前164年)。文帝十五年(前165年)時,齊文王則離世。齊文王年少無子,漢文帝遂采用賈誼“眾建諸侯而少其力”[7](P2237)的策略,在封齊悼惠王庶子楊虛侯劉將閭繼嗣齊王的同時,將齊悼惠王的另外五名庶子亦皆封建為王。除去濟北王之封域來自西漢由控制的濟北郡,其余四國封域皆由齊地分得。與此同時,漢文帝又將齊地瑯邪郡置為漢屬《中國行政區(qū)劃通史(秦漢卷)》,第148頁。對待文帝十五年封建齊地時瑯邪郡歸屬問題,王恢判斷文帝將瑯邪郡劃為城陽王劉喜屬地。若如此,則城陽國領(lǐng)城陽、瑯邪二郡。王恢:《漢王國與侯國之演變》,臺北:“國立”編譯館,1984年,第39頁。。由此,齊地由齊悼惠王時占據(jù)八郡地之一大國,演變?yōu)闈h屬瑯邪郡、齊國、城陽國、濟北國、淄川國、膠東國、膠西國、濟南國之一郡七國。這一狀況一直維持至景帝削地之前。

四、“七國之亂”中的齊地諸國與漢王朝對齊地的控制加強

當(dāng)吳王濞的使者來到膠西國時,膠西王卬是立刻答允了吳王濞“聯(lián)手反漢”的提議。而后膠西群臣勸阻膠西王不要出兵反漢時,“王弗聽”,[1](P3421)顯示出了其堅決反漢的態(tài)度。在景帝初年削藩中受到沉重打擊的膠西王此時做出選擇是不難理解的。同時,膠西王爽快答應(yīng)吳王濞反漢提議亦體現(xiàn)了膠西王卬對于與吳王濞聯(lián)手反漢的信心。如前文所述,膠西王封域僅一郡之地,不具備單獨叛漢的能力。其對吳王濞的信任亦從側(cè)面體現(xiàn)當(dāng)時吳國國力之強盛。

膠西王卬又遣使聯(lián)系齊、濟北、濟南、淄川、膠東五王一起出兵反漢。此時,五國的態(tài)度為“皆許諾”[1](P3421) 。

此時膠西王卬聯(lián)系“諸齊”一起出兵的原因,無疑是要增強自身的作戰(zhàn)實力。事實上,當(dāng)叛亂開始后,叛亂諸齊確實以膠西王卬為“渠帥”,進行統(tǒng)一的軍事行動[1](P3422)。

五王皆同意出兵的第一層原因,即上文所揭齊地之特殊性。田儋、田榮、田橫、劉襄之事在前。五王皆想在此次叛亂中分一杯羹,行田橫、劉襄之故事。第二層原因,即因“膠西王勇,好氣喜兵”,令“諸齊皆憚畏”[1](P3420)。此時,遭遇削地的膠西王卬已有叛漢之意。若直接拒絕其一同出兵的邀約,可能會立刻遭到膠西王卬的進攻。此五國中,可能存在不愿出兵但被迫行“緩兵之計”者。后來的事實證明,齊王將閭就有可能存在這種意圖。第三層原因,齊地諸國顯然也對吳王濞發(fā)動的這場叛亂很有信心。他們在大多與漢政權(quán)無隙的情況下發(fā)兵反漢,絕不僅因為對膠西王卬的憚畏;更多的,而是渴望在這場叛亂中盡可能的獲取更多利益。最直觀的,便是趁戰(zhàn)亂擴張勢力范圍。最終參戰(zhàn)的淄川王賢、濟南王辟光、膠東王雄渠都屬于這種情況。實際上,按漢初以來的經(jīng)驗,只要在軍事行動中獲勝,這種趁亂擴張而得的勢力范圍是很可能被承認的。以劉襄兼并瑯邪國為例。因劉襄、劉章皆為平定“諸呂之亂”關(guān)于“諸呂之亂”,傅樂成認為呂氏宗親并沒有主動發(fā)動叛亂的意圖。其實質(zhì)為功臣集團和宗室集團合謀鏟除呂后時崛起的外戚集團。在這其中,功臣集團為主謀,宗室集團執(zhí)行任務(wù)。傅樂成:《西漢的幾個政治集團》,收入氏著《漢唐史論集》,臺北:聯(lián)經(jīng)出版公司,1976年,第1-36頁。的功臣,劉襄兼并的瑯邪國的部分也被予以承認。膠西王卬、淄川王賢、濟南王辟光、膠東王雄渠等四王參與叛亂之根本動機,就在于他們相信吳王濞一方很可能會取得戰(zhàn)爭的勝利,意欲趁戰(zhàn)亂之機擴大自己的勢力范圍。

反漢叛亂發(fā)動在即,齊王將閭背約拒絕出兵反漢。齊王將閭拒絕出兵之關(guān)鍵,或在于其已居于關(guān)東地區(qū)最核心之地區(qū)臨淄,向外擴張的需求性較弱。其初始或許便不愿參與此次反漢叛亂,第一次答應(yīng)膠西王卬的邀約為“緩兵之計”,為目的是為自己組織城防爭取時間。齊地叛亂四王興四國之兵,圍攻臨淄三月而不下,或體現(xiàn)出了齊王將閭提前對臨淄城防做了一定程度的組織。

膠西王卬最初的行軍部署,當(dāng)為率齊地六國之軍西進,陷東郡、河內(nèi)郡,東郡、河內(nèi)亦皆為漢代人口密集之地。葛劍雄:《西漢人口地理》,北京:人民出版社,1986年,附圖7。與吳王濞會師洛陽。即與吳王濞的戰(zhàn)略部署相似。借著吳王濞反漢之名號,將自己的勢力范圍西擴。淄川王賢、濟南王辟光、膠東王雄渠三王則意圖跟在膠西王卬的身后,在西擴過程中分一杯羹。事實上,吳王濞的使者應(yīng)高在勸說膠西王卬出兵反漢時的“大王有幸而臨之,則天下可并,兩主分割” [1](P3421)之語,便體現(xiàn)出了吳王濞在叛亂前便以“事成后”承認所擴張之勢力范圍來引誘膠西王卬參與反漢叛亂。而膠西王卬在聯(lián)絡(luò)齊地諸王之時,也必以此為誘餌爭取齊地諸王參戰(zhàn)。

而當(dāng)?shù)弥R王將閭拒絕出兵后,膠西王卬原本的行軍部署隨即發(fā)生了變化。臨淄為齊地核心區(qū)域。自戰(zhàn)國至漢初,描述齊地之繁盛,往往伴隨著提及臨淄之富庶。宇都宮淸吉認為,臨淄城終西漢一代,都是可以與長安、洛陽并稱的大都市。葛劍雄指出,臨淄人口居全國城市之冠。[日]宇都宮淸吉:《西漢時代(紀元前二世紀間)の都市について》,《東方學(xué)》(2),1951年;葛劍雄:《西漢人口地理》,北京:人民出版社,1986年,第30頁。如戰(zhàn)國中期蘇秦說齊宣王合縱抗秦時之語,《史記》卷69《蘇秦列傳》,第2741頁。原文如下:“齊南有泰山,東有瑯邪,西有清河,北有勃海,此所謂四塞之國也。齊地方二千余里,帶甲數(shù)十萬,粟如丘山。三軍之良,五家之兵,進如鋒矢,戰(zhàn)如雷霆,解如風(fēng)雨。即有軍役,未嘗倍泰山,絕清河,涉勃海也。臨菑之中七萬戶,臣竊度之:不下戶三男子,三七二十一萬,不待發(fā)于遠縣,而臨菑之卒固已二十一萬矣。臨菑甚富而實,其民無不吹竽鼓瑟,彈琴擊筑,斗雞走狗,六博蹋鞠者。臨菑之途,車轂擊,人肩摩,連衽成帷,舉袂成幕,揮汗成雨,家殷人足,志高氣揚。夫以大王之賢與齊之強,天下莫能當(dāng)。今乃西面而事秦,臣竊為大王羞之”。亦如西漢武帝時主父偃之語?!妒酚洝肪?2《齊悼惠王世家》,第2436頁。原文如下:“主父偃由此亦與齊有郤。主父偃方幸于天子,用事,因言:‘齊臨菑十萬戶,市租千金,人眾殷富,巨于長安,此非天子親弟愛子不得王此。今齊王于親屬益疏?!惫蚀藭r對于渴望擴張勢力范圍的叛亂四王而言,嘗試兼并居于齊地核心、距離自己勢力范圍較近,且經(jīng)濟富庶的齊國無疑為當(dāng)下較好之選擇。而令叛亂四國始料未及的是,僅三個月,吳楚軍便在前線敗下陣來。齊地叛亂四國向外擴張的嘗試,也隨漢軍入齊而失敗。

平定叛亂后,齊王將閭因曾參與叛亂,驚懼而自盡。漢景帝以劉將閭之子劉壽為齊王。封皇子劉端為膠西王,皇子劉徹為膠東王,徙濟北王劉志為淄川王,徙衡山王劉勃為濟北王。劉徹立為太子后,又以皇子劉寄為膠東王,濟南國除國為郡。此番對齊地的調(diào)整后,漢王朝中央大幅加強了對齊地的控制。濟南國除國為郡,由漢王朝中央派遣官員管轄。膠東國、膠西國則均以皇子為王。漢武帝執(zhí)政時期,通過頒行推恩令、左官律、阿黨法、附益法、酎金律等一系列限制諸侯王和地方豪強的法令,使諸侯王“唯得衣食租稅,貧者或乘牛車?!?[7](P2002)進一步加強漢王朝中央對諸侯國的控制。

漢武帝元朔二年(前127年),齊王劉次昌畏罪自殺,齊國國除。后于元狩六年(前117年)復(fù)置,漢武帝封皇子劉閎為齊王。元封元年(前110年)齊王閎卒,國除。元封三年(前108年),膠西王劉端卒。膠西國除,改設(shè)膠西郡。淄川王、膠東王分別由劉志、劉寄兩系子孫相襲,至新莽時國除。

五、結(jié)語

“七國之亂”中,齊地叛亂諸國有著不同于吳、楚等國的參戰(zhàn)動機。此四國的核心戰(zhàn)略目標并非顛覆以景帝劉啟為核心的漢政權(quán),而是趁戰(zhàn)亂盡可能擴大本國的勢力范圍。該動機促使齊地叛亂四國并未按約西進,而是進攻居于齊地核心區(qū)域、經(jīng)濟富庶的“兄弟之國”齊國。

該動機形成的主要原因是齊地在政治方面有著不同于秦、三晉等地的特殊性。齊地叛亂諸王意圖行田橫、劉襄之故事,嘗試在齊地進行勢力范圍擴張。以及齊地諸國大多在景帝初年未被削地,對漢政權(quán)的仇視程度不同于吳、楚、趙等國。

李開元曾提出“后戰(zhàn)國時代”之理論,即秦二世至漢景帝時期為一獨特歷史階段。其獨特性在很大程度上是戰(zhàn)國末年以及秦楚漢間歷史特征的延伸李開元:《漢帝國的建立與劉邦集團——軍功受益階層研究》,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2000年,第74頁。后李開元又在《后戰(zhàn)國時代論——秦帝國崩潰后的斷裂與轉(zhuǎn)型》一文中對“后戰(zhàn)國時代”這一理論有進一步的闡釋。該文收入王晴佳、李隆國主編:《斷裂與轉(zhuǎn)型:帝國之后的歐亞歷史與史學(xué)》,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7年,第26-37頁。雷戈也在思想史角度對這一理論進行了討論。雷戈:《論“后戰(zhàn)國時代”》,《學(xué)術(shù)月刊》2004年第9期。。筆者以為,就齊地這一地域范圍特殊性的延續(xù)、消長時間段而言,與李開元“后戰(zhàn)國時代”理論的時間段幾乎完全契合。秦二世至文景之間齊地的特殊性,即是“后戰(zhàn)國時代”這一特殊時期的表現(xiàn)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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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hy did the four revolting Princes who lived in the land of Qi attack the state of Qi during the armed rebellion of seven countries

YU Zi-long

(School of history and culture,MinZu University of China,Beijing 100081,China)

Abstract:The four revolting Princes who lived in the land of Qi attacked the state of Qi, the state of brothers, not marching west to Chang an(長安) as promised to Liu Bi. There is little discussion on this matter in Chinese ancient historical books, and the academic circles have not studied it deeply, which makes this topic be shelved. Based on the analysis of multiple power games behind the “cutting land”, the paper reconsiders the complicated political motivations and turns of the four revolting Princes who lived in the land of Qi in the Rebellion of seven feudatory states.

Key words:rebellion of seven feudatory states;the region of Qi; the state of Qi; Liu Ang(Prince of Jiaoxi)

[責(zé)任編輯 張 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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