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延

此刻，我們正在海南陵水給兩位姑娘拍攝封面照片。下午兩點，午睡剛起，這兩位都睡眼惺忪、大大咧咧的。不同的是，鄭雨見面就是把你一摟，大喊兩句：“好困的咯！”坐在一旁的張殊賢則困得內(nèi)斂，邊笑邊打著哈欠。拍攝時也是這樣，鄭雨既要為兩人設(shè)計姿勢，還要邊拍邊協(xié)助攝影師逗逗旁邊這位沒睡醒的“小學生”。

無論是外形或性格，還是打法和風格，鄭雨和張殊賢似乎是互不兼容的，怎么看都扯不到一塊。她們一位自稱是“山東大娘”，外向、大條，血液里卻流淌著八一鏗鏘玫瑰不服輸?shù)墓?；另一位卻是生性內(nèi)向、不善言辭，總把困難看得比自己大的川貴小孩。

鄭雨、張殊賢，沒人想過這兩個名字中間會加上一道斜桿，因為就連她們都覺得彼此天生不搭。奇妙的是，這道斜杠終究成了一味能量催化劑，助推鄭雨/張殊賢用一年時間沖到了女雙世界前三的位置。偶然下的牽手，她們沒有光環(huán)，卻出道就自造高光，在通往高位的路上感應(yīng)和擁抱著彼此，攜手綻放。

“余弦”成長一年記

很多朋友都知道，鄭雨是從2018年才開始從女單轉(zhuǎn)入女雙的，在那之前，她曾在八一隊打了十幾年單打，打遍全國各大賽事。有意思的是，鄭雨和張殊賢的第一次相遇竟然就是在一場女單比賽上。

那是在好多年以前的一屆全國羽毛球團體錦標賽上，八一女隊二單鄭雨碰上了四川女隊二單張殊賢。她們并不認識，頂多就是張殊賢曾聽說過“鄭雨”的名字，鄭雨則更不可能對眼前這位未成年人有概念了。

一位是已經(jīng)打女單多年的國內(nèi)好手，一位是甚至還沒有分項的小女生，鄭雨甚至已經(jīng)不記得了那場比賽，只記得自己很輕松就贏了。據(jù)張殊賢回憶，那是一場慘烈的、一邊倒的比賽，自己沒能拿多少分：“對面的姐姐太兇了，她的殺球我一個都接不起來?！?/p>

一別數(shù)年，再次相遇已經(jīng)是2018年的北京，國家隊的訓(xùn)練館，從前的女單選手都已成為雙打球員。鄭雨通過女雙大集訓(xùn)轉(zhuǎn)型，張殊賢亦從青年賽畢業(yè)，進入國家一隊跟訓(xùn)。當時，國家隊女雙組實行兩組平行訓(xùn)練競爭，鄭雨和張殊賢都在陶嘉明教練所帶的B組，也同住在一個套間里。

要說兩人真正認識，就是從這時才開始的。每天同組訓(xùn)練，同住一個屋檐下，但鄭雨和張殊賢沒有太多交集，來往說話不多，就連訓(xùn)練時偶爾搭檔的機會都很少。在鄭雨眼里，張殊賢就是一位打球機靈但話不多的小朋友，自覺有著年齡上的代溝；而在張殊賢眼中，鄭雨除了場上嚴肅、場下搞笑外，其余的印象也僅停留在鄭雨能隨時掏出平板電腦追劇。

成為搭檔前，她們就如兩條同維度的平行線，一直都相距不遠，卻永遠不相交。鄭雨先后有過好多搭檔，進過前十、拿過冠軍、成為了世界冠軍，但總是差點拔尖的意思。作為年輕人，張殊賢一直在兼項，2019年還和郭新娃一起奪得過幾站低級別巡回賽冠軍。只是和很多年輕隊員一樣，張殊賢也被疫情延緩了成長的速度。

打女單時，鄭雨就曾兩進兩出國家隊，2018年轉(zhuǎn)入國羽女雙已經(jīng)是“三進宮”了。而張殊賢的成長之路也同樣不太順利，2020年年底國家隊在陵水辦調(diào)賽，當時有腿傷的張殊賢未能保住留在一隊的位置，只能來到國家集訓(xùn)隊訓(xùn)練。

接受了眼前的落差后，張殊賢在集訓(xùn)隊女雙組跟著潘莉教練練得很刻苦，自覺很充實。她一向不會自詡，但在聊到2021年時，她都忍不住要表揚自己幾句。機會總是留給有準備的人，2021年世錦賽回國后，張殊賢得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機會——通過調(diào)賽重回一隊，和鄭思維搭檔出戰(zhàn)混雙。

2022年初，國羽三個雙打組都在醞釀重組，混雙“雅思”組合短暫拆分，分別嘗試新搭檔，鄭思維選擇了張殊賢。又因為女雙組當時的人數(shù)是奇數(shù)，鄭雨暫時沒有了搭檔，張殊賢就這樣和鄭雨的名字第一次聯(lián)系在了一起。事實上，當時重心在混雙的張殊賢更多的是“陪”鄭雨打女雙，很有搭伙的感覺。

作為重點被關(guān)注的新組合，張殊賢絕大部分時間都在混雙組訓(xùn)練。整個冬訓(xùn)期間，鄭雨和張殊賢一共只合練過兩次，在女雙組循環(huán)賽中排名亦很靠后。在張殊賢苦心修煉混雙技術(shù)之時，訓(xùn)練經(jīng)常落單的鄭雨有時也只能空望著對面，然后轉(zhuǎn)過頭，繼續(xù)著自己的“2-1”式訓(xùn)練。

從落單到得知新搭檔，鄭雨心里是有落差的，眼下的合練機會又不多，隊內(nèi)賽打得也不好?！翱赡苁俏倚愿癖容^大條吧，在一小段情緒起伏后，我還是選擇做好自己。因為機會更重要，只要給我機會，我就會很珍惜?！编嵱暾f。

或許練得少也有客觀上的好處，那就是期待值不高，心態(tài)放的好。德國公開賽是鄭雨/張殊賢出去打的第一站比賽，沒想到一下就打入了四強，隔周的第二站全英賽她們更是殺入了決賽。但另一邊，張殊賢和鄭思維的混雙表現(xiàn)并不如意，第一站就一輪游，輸?shù)倪€是一對德國組合。

一邊是臨時搭起來的女雙，不被期待卻一鳴驚人；另一邊卻是萬眾矚目、被寄予厚望的混雙，效果卻不盡如人意。對比之下，反差極大，張殊賢自認自己是混雙輸球的主要原因。她剖析道：“當時壓力真的很大，大家的期望讓我對自己的要求非常高，常常把自己壓得喘不過氣。當時，我還沒有什么大賽經(jīng)歷，心理挺幼稚的，處理壓力的方法也不成熟。”

在成都練混雙時，每次鄭思維與張殊賢合練，混雙組的三位教練就會不自覺地將目光鎖定在他們身上，偶爾雙打主教練張軍也加入其中，張殊賢總會感到四雙眼睛聚焦在自己身上，后背都有一種灼熱感。教練加上搭檔鄭思維，訓(xùn)練之后，張殊賢往往要被談心五次。由于每個教練的風格和方法有不同的側(cè)重點，他們所說的都要靠她自己消化和甄別，張殊賢每天都在大量的信息和不斷的自我增壓中度過。終于，壓力在第一站比賽中就不幸轉(zhuǎn)化為各種失誤和不默契，從而轉(zhuǎn)化為一輪游。

如此看來，對于去年剛出道面對高級別比賽的張殊賢而言，似乎“放生”才是最好的推進。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打完混雙后，張殊賢在女雙找回了許久未有的輕松，滿場的跑動更是釋放出她愛動的天性。在完全放松的狀態(tài)下，她和鄭雨這對女雙打出了“沒想到能這么一帆風順”的效果。

不管是誤打誤撞還是陰差陽錯，鄭雨/張殊賢就這么啟航了，而且全英亞軍的起點很高。迷霧中，兩站小試牛刀成為了黎明將至的信號，給予了她們極大的鼓舞。到清邁訓(xùn)練后，張殊賢又重新加入到女雙組。

年中的東南亞五站比賽，她們打得愈發(fā)起勁，兩次打進決賽，但卻都鎩羽而歸。八月的世錦賽，她們在8進4時和泰國的沙西麗/菩提塔大戰(zhàn)三局，最終在決勝局的加分中被逆轉(zhuǎn)，丟掉了幾乎到手的獎牌，錯過了極其珍貴的站上領(lǐng)獎臺的機會。

一下場，張殊賢就在訓(xùn)練場上哭了起來，那種傷心讓旁邊的鄭雨都全然忘記了自己的悲傷，光顧著安慰著搭檔。那天晚上，她們各自都熬了大半宿沒睡著，滿腦子都是對手贏了之后的那個表情。消極的情緒一直蔓延著，腦子里只有“不想訓(xùn)練”四個大字。女雙主管教練姜京珍也試著給兩位姑娘喘息的機會，每次看見她們，都會搶在她們前面說話，并雙掌往下地跟她們重復(fù)：“休息，休息。”

收拾心情后靜下來思考，世錦賽輸在哪兒？幾次決賽輸在哪兒？毫無疑問，她們特長突出，彈藥充足，無論是張殊賢的跑動連貫還是鄭雨的穿透進攻都很有威脅。尤其是在剛出來比賽時，對手對她們幾乎一無所知，她們吃盡了新組合的出道紅利。

事實上，年初的倉促搭檔讓鄭雨/張殊賢根本沒操心過戰(zhàn)術(shù)問題。“談不上戰(zhàn)術(shù)，談不上配合，就只想著搶網(wǎng)和殺球，把攻封先打出來?！钡S著出彩和被研究，她們的特點不再是秘密，逐漸出現(xiàn)了經(jīng)常三局惜敗的情況。尤其是往往第一局狂轟濫炸地拿下，第二局對方適應(yīng)后就攻不死，攻不死就沒有辦法，余下的就是無盡的干著急、白加速、干消耗。

其實，辦法是有的，但就是差了在場上邁出這一步的勇氣。對她們來說，進攻是利刃，是舒適圈，是生存法則，而防守偏偏不是強項，她們總有一種起球就輸一半、自信就給自己打折的錯覺。怕輸、怕失誤，這其實都是心理上很微小卻被放大的不自信，仿佛跟對手拼戰(zhàn)術(shù)贏是不光彩，而拼進攻輸了都倍感壯美。

鄭雨率先把責任攬在身上：“我應(yīng)該是更需要改變的，但我確實退縮了，這不能怪殊賢。陶導(dǎo)一直跟我們說這個問題，每次都說，但我們每次都下不了決心，走一步退兩步?！?/p>

從東南亞幾站比賽開始，陶嘉明教練就在和她們講這個問題，但處在新組合紅利期的她們沒有完全記入心底。因世錦賽丟牌感覺到痛了，她們終于慢慢接納了“我們需要改變”這個命題。這樣的變化從歐洲開始，在丹麥取得了一點小成效，到了法國卻又有反復(fù)，到了海露又成了邊前進邊后退的偽命題。

反復(fù)之間，鄭雨/張殊賢似乎嘗到了一點變化的甜頭，比如防守得分了，下一個球就敢挑了。但她們也沒少被退縮的刺扎到，經(jīng)常丟一分就不敢大膽嘗試下一分。去澳大利亞比賽前，陶嘉明和兩位姑娘坐下來，又好好地說了一次，三人定下一個小約定，就以這站比賽為約定：不要求結(jié)果，只要求過程要有變化。

于是，從第一場比賽起張殊賢就感覺特別的不自在，原來習慣于滿場跑的她移動少了許多，整場球都在拉吊、防守、試探，因為陶導(dǎo)要求她們把節(jié)奏打得越慢越好。每場比賽下來，她們和陶嘉明研究的不是輸贏，而是這場比賽做到了多少改變。

1/4決賽對陣老謀深算的福島由紀/廣田彩花是一次考驗，第一局，鄭雨/張殊賢又在求快、求攻，結(jié)果被對方的反擊打得滿場找球，14比21就敗下陣來。說好的打慢，怎么到場上又忘了呢？陶嘉明多次跟她們提改變的暗號，到第二局起，她們終于肯慢下來打多拍。這樣的變化反映在直播時的評論區(qū)，少不了是“沒有激情”、“沒有進攻”、“散著步打”的話語，但這都抵不過最后贏球的價值，她們連扳兩局獲勝。

因變化而得勝，張殊賢下場后說的第一句話就是：“怎么感覺我比‘油菜花’還能打多拍？”贏球方能漲自信，能贏就是好戰(zhàn)術(shù)，這場比賽也讓她們徹底接納了另一個風格的自己。勝利的深處，其實是對自己、對搭檔、對教練的進一步肯定和信任。之后的半決賽和決賽，她們再無困難，年末之時終于收獲組合后的第一站冠軍。

直到此時，鄭雨/張殊賢方才擺脫了出道時的章法不全、配合不通，才終于成為了稍有成熟感的一線組合。之后的總決賽和今年的馬來西亞、印度兩站比賽，她們的成績是兩個四強、一個八強，明顯比之前穩(wěn)定多了。

悄然間，她們的世界排名也升到了第三，是今年3月初的排名，和采訪她們的時間也很趕巧，是在今年德國公開賽開賽的前一天，離她們成為搭檔一起比賽剛好是一年之期。就像張殊賢想在組合一周年時對搭檔說的話一樣：“感謝姐姐，如果去年沒有跟姐姐配，我不可能成長為現(xiàn)在這樣的我?！睆囊荒昵暗呐R時牽手到一年后的收獲滿滿，曾經(jīng)沒有被寄予太大期待的她們能走到今天，每一步都精彩而真實，除了共同的能力和努力外，還有彼此的包容和感動。

鄭雨/張殊賢這對組合，主導(dǎo)情緒的是鄭雨，而情緒的來源卻是張殊賢。她們之間有代溝，平時聊得來的話題都不一樣；她們很不一樣，外形、性格、溝通方式，甚至連看待搭檔的方式都不一樣。

雙打里有一句常用的話：“好的搭檔就像夫妻一樣?！眱蓚€不可能完全相同的人走在一起，靠的不僅是對著彼此優(yōu)點的雙向奔赴，還有那接納和包容對方的度量。再深一層，希望將對方引導(dǎo)至更好的方向，并愿意為此付出自己，而對方亦愿意在最柔軟的一處打開心房。

張殊賢的性格里帶著濃重且典型的不主動和不自信，搭檔在深入了解之前往往難以處理。更何況，在鄭雨眼里，張殊賢從小就是“臉很臭的小孩”。鄭雨說：“剛認識時就有這種感覺，我知道她不是擺臭臉，她只是沒有表情。只不過，她沒有表情時就很像擺臭臉！”

2022年之前，張殊賢只在打混雙時偶爾接觸過高級別比賽，對女雙賽場是全然不知。剛出去到德國就遇到四對世界排名前十水平的組合，全英更是一路硬仗，這些曾經(jīng)活躍在錄像中的對手不但沒交手過，更幾乎都是第一次在現(xiàn)實中看見。對此，她心里沒有一點底，全都靠鄭雨在場下逐個講解和分析。

“不了解，不知道，沒什么話能表達。打過了，知道了，就能說了?！碑敃r的張殊賢是這種心態(tài)。但她并沒有把這些同步給搭檔，這就導(dǎo)致了她們剛起步時都是鄭雨在說話，不但得不到回應(yīng)，還經(jīng)常要猜張殊賢的心態(tài)和心情。每當此時，鄭雨就會著急起來：“有在聽嗎？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覺得我做得不好的話，你也得說出來呀！”

起初，她們每天的有效溝通不多，但在彼此不斷經(jīng)歷高光和吃虧后，鄭雨逐漸弄懂了搭檔的脾性：“殊賢不是外放的人，遇到事情，她總會下意識地先自己憋著。慢慢從交流中我才發(fā)現(xiàn)，她不回應(yīng)不是因為沒在聽，而是心里亂，她需要先安靜一下。”

慢慢地了解和調(diào)整方法，鄭雨少了在場上的即時三連問，她做的是先調(diào)動自己，通過自己感染搭檔。換種思路，想法一下子就通了，鄭雨從前所以為的都化為彼此場下的幾聲大笑。以前，她可能會認為搭檔在比賽中不喊，是因為調(diào)動得不夠，但現(xiàn)在她明白，搭檔是需要用自己的方式打出激情。

感受到搭檔留給自己的空間，張殊賢慢慢體驗到自己的空間感和搭檔所營造的邊界感，隨之開始把自己的內(nèi)心打開。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她感覺自己在場上愛說話了，愿意表達了。如果說去年年初是鄭雨一個人在說話，那么到年中就是兩人一起交流，到了年末則完成為張殊賢主要輸出，鄭雨只是欣慰地頻頻點頭，這是她愿意看到的。

甚至于，鄭雨現(xiàn)在偶爾還受不了完全打開話匣子、話癆似的張殊賢。鄭雨偶爾還吐槽搭檔兩句，留下的是一臉委屈的張殊賢：“以前是你讓我溝通，現(xiàn)在又嫌我溝通得太多了？”

雖然這兩人都號稱從不起爭執(zhí)，關(guān)系很好，但長期相處難免會有一些小誤會，在曼谷總決賽期間的一次情緒的“當天往返”又是她們彼此深入了解的經(jīng)歷。

開賽前一天來到比賽館適應(yīng)場地，當時已經(jīng)很有想法、很能表達觀點的張殊賢讓鄭雨多練習發(fā)內(nèi)角球。前20分鐘過去，鄭雨一個內(nèi)角球都沒發(fā)，稍有著急的張殊賢又提了一遍：“你今天不試，明天開始比賽肯定更不敢發(fā)了。”鄭雨嘴上答應(yīng)著，但剩下的20分鐘內(nèi)依然沒有行動，這讓張殊賢難得地對搭檔生了一回氣，滿是小情緒，當天下午都沒有互相說過話。

等晚上集合看錄像時，滿肚子委屈的張殊賢終于忍不住了，腳一跺，喊著：“姐姐！我不說出來很難受！我今天真的好生氣！”接下來自然是一大段今天的心理還原，不過等全說出來后，她的氣也就過去了。加上鄭雨的認錯態(tài)度還挺好，這事不僅沒有影響到比賽，反而讓她們更懂得了彼此的情緒臨界點。其實，吵架和生氣經(jīng)常都由一個小小的誤會開始，情緒不隔夜或許是很好的和解方式。

張殊賢是很愛生悶氣的小孩，并不是跟別人較勁，而是因為沒打好而跟自己著急，心里循環(huán)一百遍：“我怎么會這么蠢？”一根筋的性格會導(dǎo)致她越想越深，就如陷入泥潭一樣，需要有人拉一把。每到這時，鄭雨就會用輕松的語氣逗她：“干什么咯，怎么又生氣咯，賢姐。”

鄭雨解釋，每當她喊“賢姐”，張殊賢就不太敢應(yīng)了，心也軟了半截?！八@種性格必須有人去引導(dǎo)，她喜歡都悶在心里，主動說是不可能的。我也發(fā)現(xiàn)，殊賢對我是有依賴的，我的情緒也會影響她的狀態(tài)，所以反過來對我也是一種要求。我必須先調(diào)節(jié)好自己的狀態(tài)和情緒，在場上不能崩。”

如果說性格差異只是內(nèi)在的，那么她們表現(xiàn)在外的差異就更大了。在海露站比賽期間她們第一次同住，鄭雨終于被傳聞已久的“張早睡”親身震撼了。當時，鄭雨治療完回到房間大概是晚上九、十點，一進屋就感覺不對勁，整個房間就留了一盞廁所燈亮著，張殊賢已經(jīng)躺在床上，看著手機，昏昏欲睡。

一時間，“夜貓鄭”倍感壓力，只能躡手躡腳地來回走著，在惶恐吵醒搭檔的情緒中度過了晚上幾小時。鄭雨睡得不多，睡得早就會起得早，所以她選擇的是晚點睡。張殊賢卻不同，她能睡的程度是有名號的，能吃能睡就是她的特色。

有一次在曼谷吃必勝客，一輪披薩和面條下來，鄭雨和黃東萍都吃好了，沒想到張殊賢冷不防來了一句：“姐姐、東萍姐，你們吃飽了先回去吧。我好像還沒吃飽，想再去吃碗面條。”能想象當時兩位姐姐的表情嗎？那么能吃卻不長肉的張殊賢是多少人所羨慕的，她不但好好吃飯，更會監(jiān)督搭檔。在外比賽時，每到飯點，她總會風雨不改地出現(xiàn)在鄭雨房門口，拉著搭檔去吃飯。

采訪本期封面時，鄭雨選擇了飯點時間，準備不吃飯了。但沒等采訪結(jié)束，張殊賢已經(jīng)從食堂打了滿滿一盒的晚飯到房間來。被暖到了！其實，在去年她一直兼項的時候，她的飯也經(jīng)常是鄭雨幫忙帶的。

現(xiàn)在，鄭雨/張殊賢不再是剛出道時的默默無聞，不再是不被研究的臨時搭檔，更不再是一種戰(zhàn)術(shù)打到底。擺在她們面前的，是充滿誘惑的巴黎奧運積分賽。東京奧運周期時，鄭雨和李汶妹一直在隊里排名第三，參與感不強。盡管看著室友賈一凡經(jīng)歷甜酸苦辣，但作為局外人的鄭雨也只能勉強共情，難以感同身受。

“看到凡凡備戰(zhàn)東京時的壓力和狀態(tài)，會給自己未來這一年爭奧運資格一點心理準備。會有很多情緒，會有很多阻力，不知道會怎樣，但想要努力爭一次?！编嵱暾f。

對張殊賢來說這一切都是全新的，都來得很突然，來不及仔細思考或品味。從集訓(xùn)隊回到一隊，她才打了一年高級別比賽，而眼前馬上又是殘酷而有魅力的旅程。有過和師妹劉圣書的聯(lián)手，她體會到了自己在這一年的成熟，也更懂得鄭雨在身旁那份穩(wěn)住自己、穩(wěn)住局面的心安。

過去一年，她們從無到有，從零到一，從沒有排名到世界前三。期間有困難，有淚水，更有她們彼此的扶持，向彼此打開自己的內(nèi)心，用自己的熱忱感染對方。未來的一年對她們來說至關(guān)重要，鄭雨想跟殊賢說：“過程比結(jié)果更重要，希望我們能開心、健康地度過這兩年，好好爭一次！”

雨：小孩，機靈。

賢：嚴肅但搞笑。第一次見人能無時無刻都看著平板電腦：躺床上，在班車上，洗衣服，連晾衣服時都能看……

雨：一次吧？就世錦賽那次。

賢：世錦賽一次，還有今年印度三局加分輸給“凡塵”后。當時很有機會的，但自己最后幾球打得太臭了。一下場我就一直快步往前走，姐姐默默跟著我，到熱身場才知道我哭了，沒好氣地跟我說：“哎呀，怎么又掉眼淚了??！”

雨：以前最大的優(yōu)點就是沒有傷病，但現(xiàn)在傷病都來看我了，膝蓋、腰、肩都有些勞損。

賢：真心希望姐姐遠離傷病。

雨：殊賢真的是非常認真和刻苦的孩子。她對羽毛球很有想法，訓(xùn)練很主動，還經(jīng)常喊我陪她加練這個那個的。她真的不用教練操心，除了愛鉆牛角尖以外。對了，別看她瘦，她挺愛殺球的。

賢：起床氣！早上起來都會皺著眉頭，但她會提前告訴你，說她有起床氣，不要惹她。

雨：姐姐吃飯啦！

賢：你又要睡啦？你這就要睡啦？

雨：站在一起我真的像她媽媽一樣。總決賽時，出席晚宴我就很愁要穿什么，挑衣服時我特意給她選了比較老成的深綠色小西裝，還讓她把頭發(fā)梳上去。我自己就買了條公主裙，就是想減少一下我們的年齡差嘛。沒想到，還是像媽媽送小孩去上學。

賢：這個我有點不敢說，哈哈。

雨：開心，健康享受過程，結(jié)果一定會是好的。加油！

賢：感謝姐姐的包容，亦師亦友的感覺。如果去年沒跟姐姐配，我也不會成為現(xiàn)在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