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勇釗
書有色,由來姿色動人。
唐朝的皮日休在《六箴·目箴》里寫下這樣的句子:“惟書有色,艷于西子;惟文有華,秀于百卉?!睈蹠速潟瑥膩聿涣呒艳o妙句。天花亂墜,在所不惜。
書有色,自是色彩繽紛。
并非愛書人一廂情愿,寫書的人寫書時其實心中也飽滿著某種顏色,一本書就是一個畫盤。福樓拜曾這樣寫道:“一本小說的遇合,故事,全不在我的心上。我寫一部小說的時候,我思維怎樣利用它來著色,來調(diào)和色度。例如在我迦太基的小說里面,我想配出一些紫色的東西。在《包法利夫人》里面,我的觀念僅在配出一種色調(diào),一種濕地的甲蟲的苔色。至于里面應(yīng)有的意義,并不十分在我的心上……”
而卡夫卡著名的八本藍色八開筆記本上,寫著他噴薄而出無人應(yīng)和的碎碎言語。“可以想象,亞歷山大大帝盡管有著青年時代的赫赫戰(zhàn)功,盡管有著他所訓練的出色軍隊,盡管有著他自我感覺到的對付世界變化的應(yīng)變能力,他卻在海勒斯彭特(即達達尼亞海峽的舊稱,Hellespont)前停下了腳步,永遠不能逾越,而這既不是出于畏懼,也不是出于猶豫,更不是出于意志薄弱,而是由于大地的滯重?!被蛘呦襁@么短:“A是個演奏能手,而天空是他的見證?!绷懔懵渎?,平分秋色。深藏在藍色八開筆記本里的奇思妙想。
書有色,當然景色萬千。
捧讀宋詩,有“竹色入我酒,變作青琉璃”之句,梅堯臣在這樣的季節(jié)里,和著夏雨紛紛,飲下青琉璃般的一盞,遲遲憮然,且成一醉。他的心情在酒里,我的心情卻在酒之外。竹色入酒,湛然如青琉璃,這般惝恍迷離,卻又清澈晃然,合成一杯動人的顏色。竹色的美,映在解憂的一刻時光。
憶昔日,同父親、母親一起飲酒,喜笑顏開。盛夏的季節(jié)里,一人一小盞醉人的佳釀,窗外的枝身葉影,隨風搖動,映得杯里青翠恍然。飲得微醺,說著絮絮家常事,亦樂不可支,在許多年之后的時光里,每每想來,都是美妙的夏日時光。那一年初夏,父親辭世,離別突如其來。在父親離席之后的時光里,我和母親便不再飲酒,不知為何,只是自然而然。
難以分清,是喜歡“竹色”,還是喜歡“青琉璃”,也許恰是青琉璃般的竹色。閑來無事的下午,嘩啦啦地翻著厚厚的《三言二拍》,因緣際會故事連篇累牘,記不清種種糾葛來龍去脈,卻記得住其中一首回文詩的那一句:“鮮紅炭火圍爐暖,淺碧茶甌注茗清?!闭自娡酶蓛?,唯有這一句,尤其是后半句印象深刻,想來撩撥心弦的,依舊是這一縷清亮動人的顏色。
青琉璃里的竹色,碧甌里的清茗,清亮亮的?;蝿釉谒ㄖ械那啾躺沁@個夏季里讀得涼爽的神來之筆。
書有色,音色各異。
有的書如交響,跌宕起伏,有的書如山泉,潺潺潤物。有的書如清夜聞鐘,塵念全消,有的書如窗外市聲,紅塵熱鬧。
書有色,人有情,素面相對。
(作者單位:廣西桂平市碧灘教委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