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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春訴

2023-04-13 01:36:02湘潭大學(xué)寄徑
青春 2023年4期
關(guān)鍵詞:大哥

湘潭大學(xué) 寄徑

“1962 年的2 月份,立春剛過沒幾天,還是春雷轟轟,小雨如酥。母親說這是個好日子,老天爺賞飯吃來了,讓我跟大哥上山那邊走一趟?!?/p>

他坐在火塘旁,一把白胡子亂糟糟的,幾乎垂到地上去,一手把著長煙斗,一手在桌上敲著,含含糊糊地吐出一段話來。

“大哥和大嫂坐在另一方,邊吃飯邊看好戲似的瞧著我。突然大嫂笑了一聲,雖然馬上借著吃飯的舉動拿碗擋住了嘴角,我還是隱隱約約察覺到有些我不知道的事情要發(fā)生了。

“當(dāng)天我就跟在大哥屁股后邊兒,兩個人踩著老娘親手縫的鞋子,穿了身縫縫補(bǔ)補(bǔ)的干凈衣服,就往村尾走。沿著一條斜向上的小路,繞過一片竹林,再爬過一座山,就到了個新地界兒。

“我轉(zhuǎn)頭轉(zhuǎn)腦地四處看,覺得這里與家那邊看起來沒什么不同——都是山疊著山,房子窩在山間,河流在山下淙淙作響。于是興致缺缺地問大哥這是哪兒,我們來干啥。大哥摸了摸口袋,向來不茍言笑的人眼里也帶了點(diǎn)亮光。我沒看出來,只聽到他說這地兒叫新荒。

“新荒,這名字,不太吉利啊。我心里這么覺得,但也沒說啥,反正不干我事。

“大哥帶著我從村頭進(jìn)去,然后左拐三次,右拐兩次,就瞅見了一口人家。那房子長啥樣我沒注意,只看見斜坡上有個小姑娘擔(dān)著兩桶水往這里爬,兩條大辮子搭在背后,白白的額頭,兩條眉毛跟柳葉兒似的。

“我一下迷了眼,忙慌忙慌地往下躥,還差點(diǎn)滑了腳,就紅著兩坨臉,結(jié)結(jié)巴巴地跟她說‘我來擔(dān)吧’。

“她猛地抬起頭來,說了句什么話,我就看見她那兩瓣鮮花似的嘴唇一張一合的,啥也沒聽見,忙手忙腳地就要接過那擔(dān)子來。結(jié)果她一推拒,我一伸手,倆手就碰一塊兒了。我一下心神蕩漾,熱氣直沖腦門兒,直接一手搶過一水桶,提著就往她家走,一聲不吭兒。

“大哥回去之后告訴我,我那時候跟個土匪似的,搶了人家水桶就跑。那姑娘愣了愣,也紅了臉,兩只手抱著扁擔(dān)跟在我背后走,也是默不作聲。

“到了她家,大哥先敲開門,恭敬地說我們兄弟倆途經(jīng)此地,來討碗水喝。她爹打開門,一看見她跟只蜷著的淋濕了羽毛的燕子似的,就把臉一板,讓她倒杯茶去。我沒忍住看了一下她的背影,又趕緊收回來,老老實(shí)實(shí)等在大哥身后邊兒?!?/p>

他嘆了口氣,停住了嘴,把煙斗湊近嘴邊,深深吸了一口。

“她爹蠻沒意思的,說話七拐八彎,心眼多得像馬蜂窩。聊了一會兒,我?guī)缀跹勖敖鹦?,好像一頭栽進(jìn)了麻鴨毛。大哥倒與他旗鼓相當(dāng),兩個人拿著杯茶,時不時碰下嘴唇,也不喝,裝樣子似的聊天說地。

“聽著聽著,我突然想起一件事來。其實(shí)我早先時候聽人提起過這個老頭。說是有個老婆子跟她孫女兒住在離村子比較遠(yuǎn)的地方,某個下半天小姑娘突然肚子疼得厲害,剛好有個村里的人扛著鋤頭經(jīng)過,忙托這個人搭句話,請那老頭來看看。結(jié)果話是帶到了,人卻遲遲沒來,等到小孫女兒睡了一覺沒啥事兒了,他才慢慢吞吞地拖著步子走到此處。老婆子生了大氣,指著他鼻子罵‘矮蘿卜’,意指他做事慢,跟八輩子不挪坑的蘿卜似的。慢慢地,這個外號就傳開了,甚至連我都有所耳聞。

“他說話就是如此,又彎又拖著長腔,原本我們兄弟倆是不該留這么久的,對小姑娘名聲不好。經(jīng)他這么一聊,硬是直到太陽近了西山才出了他家家門。

“十八九歲的男孩子,心就跟塊破布似的,不僅亂,還燥。叫小姑娘的手指一碰,心思就被勾起來了。

“頂著月亮走了一路,一路上心口都是甜滋滋的,只顧著在腦海里揣測她那一挑眉是什么意思,那嘴巴一彎又是被什么討了喜。

“晚上上了床,摟著棉絮都漏出來的破被子,尋思著明天要跟娘說說,給補(bǔ)補(bǔ)。月光透過木窗格子照進(jìn)來,在眼皮上晃來晃去,有點(diǎn)亮,刺眼睛。將睡不睡之間,腦子里迷迷糊糊地又想著要去搞兩塊板子,把漏洞給攔攔。

“往常覺得哪哪都可以的地方,現(xiàn)在哪也不合心意了,哪也不合適了,連木墻上的年輪都覺得不滿意,琢磨著要想辦法再搞漂亮點(diǎn)。

“我老早就知道家里那房子有一半要是我的,但以前也沒在意,只在那邊睡個覺,其他房間隨便家里如何處置,現(xiàn)在倒是想著要找機(jī)會跟他們提提,把那里的雜物給搬走了。我在心里做著打算。

“第二天在飯桌上,我就說要去做些木桌木椅,娘促狹地問我做了之后放哪兒呢,我的房間可放不下那些個東西啊。我心里暗喜,假裝不在意地說,就放偏房那兒吧。大家一下子心照不宣地笑了,說房子早給我空出來了。

“我下意識看向了大哥,他沒說話,悶頭吃著飯。

“去村頭大木匠那兒訂好了桌椅柜子床,那老頭兒笑嘻嘻地跟我說,這么確定人家姑娘愿意跟你?。课姨籼裘?,回道她看不上我還能看上誰。那時候我年輕氣盛,一把子好力氣,還有張有點(diǎn)顏色的臉,家里也還行,理所當(dāng)然地認(rèn)為一般的姑娘應(yīng)該拒絕不了我。況且那日她看著我的神情,分明也不是沒有心思的。

“沒過多久,一個神色匆匆的男人從我家門口經(jīng)過。那時候我正光著腳在田里插秧,大嫂跑到路彎喊了聲,那聲音在幾座山間來回地蕩啊,我心里濾了一下最近的大事,頓時就有數(shù)了。忙在水里踩干凈腳,趿拉著鞋就往小路跑。那條路斜向上,上邊兒還有塊大石頭,看著穩(wěn)固,但半邊都在路上方。我幼時曾在村里集會上稚聲稚氣地說,要把那石頭撬了,結(jié)果村里老人都說那東西看起來不牢,但在那兒待了不曉得多少年,是我祖宗。

“人啊,就是容易對習(xí)以為常的事情放松警惕。

“那男人給我搭了一杈花,鮮紅的一朵朵依在樹枝上,五瓣花片,外邊兒紅里邊兒粉,吃起來很甜,又有點(diǎn)酸。

“他別的啥也沒說,我心里卻歡喜極了。攛掇著老娘就要往那邊走上一趟。

“娘從雞棚里一手抓了只老母雞出來,纏上翅膀和雞腳,拿起個竹籠就把雞放里頭,不大不小,剛好比它的體形略大一點(diǎn),還有竹篾間的小洞可以透氣。那是我自己做的。再小一點(diǎn)的時候我跟隔壁村竹匠學(xué)過一段時間,幾碗米換了半門手藝,也說不上虧不虧的,別人吃飯的本事哪能輕易叫你學(xué)去。

“到了她家,她娘見了這竹籠臉都笑開了,告訴我家里正好缺這么個東西。這次她爹沒讓她去泡茶,自己去了。我倆就隔著張桌子,面對面坐著。兩個人都紅著臉,拘謹(jǐn)又期待。安靜了一會兒,我輕輕咳了聲,從兜里掏出個小布包,放在桌子上推給她。她抿抿嘴,往門口瞧了一眼,才伸手拿起那東西。拿掉那方布,里面是個小鐲子,老木頭打的,上邊兒被我拿刀刻了一圈兒小花兒,照著我娘的戒指學(xué)的花紋。

“她瞧著歡喜極了,眼睛都亮了幾分,羞答答地沖我露了個笑,輕聲細(xì)語地說了聲‘謝謝’。

“這是我倆第二次見面。”

他說這話的時候,一直半闔著的眼皮子也抬起來了,昏灰的眼珠子看著窗外,怔怔的,又陷入到了掙脫不開的回憶里。

“我原本以為下一次見面就該是在山這邊了,但世事無常,就在一切都在暗中籌備的時候,父親突然倒下了。他一向健壯的身體仿佛實(shí)在承受不住這幾十年的辛勞,要給這老伙計一點(diǎn)顏色看看似的,一倒下就再也不愿意起來了。村里大夫來了幾趟,藥一包包地煎著,錢一張張地流出。我心里咯噔了一下,突然不知該怎么辦才好。

“母親在屋里頭躲著哭,大嫂在灶里頭忙活,大哥在爹身邊陪著說話。我心里苦悶,卻無人可說,也說不出來。只能坐在屋外面的青石上,看著天上的月亮,自嘲,這下心是真的‘荒’了!

“原本來往于兩家的消息一下子不見了蹤影,之前的事就好像一根蛛絲,斷了就看不見了。

“我也不想拖累人家大好的姑娘,只能將一腔心事付給手里把著的鋤頭,像大哥一樣埋頭苦干,不說話也不想事。

“那天我照常提著鋤頭去牛里蒿刨地。那地在山的半腰處,正靠著一塊嵌在土里的大石頭。我埋頭苦干了半個上午,突然看見那石頭邊上斜斜地生了一株花,紅紅的,一朵一朵,好看得我鼻子發(fā)酸。結(jié)果一扭頭,就看見個俏生生的小姑娘,還是扎著兩條大辮子,瞪著眼睛看我,沒說話,提起她帶來的另一把鋤頭就接著我剛才的地方繼續(xù)干。

“‘你爸媽……’我訥訥開口。她好一會兒沒說話,開口的時候聲音帶了哭腔,她說:‘我看準(zhǔn)你了?!业男囊幌伦訌纳眢w里跳了出來,簡直要飛上天去。你何德何能啊?我愣愣地反問自己。

“那天溪水在石頭上一遍遍地過著,我在心里也一遍遍地發(fā)著誓:要娶她,要待她好,要聽她的,要……

“她是背著她爸媽來的。那時候我家里境況已是不太好了,她爸媽自然也不像之前那樣和顏悅色的。我后來又觍著臉去過兩三次,家里的雞、鴨、竹籠一趟趟地提過去,她媽再也沒給過好臉色,東西照收,還要嘀咕雞鴨收拾起來麻煩,竹籠子也夠用了。

“我火氣一次比一次大,硬生生壓著,跟在要噴發(fā)的火山口堵塊石頭似的。但一想到她那笑吟吟的樣子,我的心里又下了一場雨,淅淅瀝瀝的,把火氣都澆滅了,還生出點(diǎn)綠油油的生機(jī)來。

“我那時候干活是真拼命啊,跟雞比早起,跟月亮比晚睡,簡直是要將命扔進(jìn)家里的活兒上了。

“娘取笑我,還沒娶著媳婦兒,先把自己嫁給田地了。她說話的時候又給我盛了點(diǎn)飯,手有點(diǎn)顫,滿是心疼。

“我說不出話來。家里的雞鴨哪只不是娘耗費(fèi)了大半輩子喂大的?而今為了我這個不孝子,要將她的心血苦送給別人的白眼,她卻不吐一句怨言來,只是心疼她還未成家的兒子。我的心一陣陣地發(fā)痛。

“這樣過了個把月,忽然有一天,一個消息乘了風(fēng)似的,從山那邊傳了過來:那姑娘要嫁人了。聽說她爹媽給她尋了門好親事,那男人有一把子的好力氣,爹媽身體也好,家里干活、吃飯都不愁。

“哪就剛好來這么一陣風(fēng),剛好吹到我們村,還剛好鉆進(jìn)我耳朵里了呢?

“我心里明白。

“前些日子拼命的那股氣一下子跑散了,我嗅著新翻的泥土的氣味,手猛地插進(jìn)去,黃色的指甲縫里,土蛄蛹著鉆了進(jìn)去。

“晚上我躺在剛縫好的枕頭上,嗅到里邊高粱籽的氣味,覺不出什么味兒來,眼睛被蒙在銅黃色的手臂下,兩行眼淚就順著眼角滲進(jìn)線里。

“那個日子越來越近了,我愈發(fā)地焦躁不安,卻又不好表現(xiàn)出來,神色一日萎靡過一日。

“一天夜里,大哥敲開了我的房門。他坐在我床頭,默默看著我,不說話。良久,他有點(diǎn)艱難地開口:‘你……怎么不去問問那姑娘怎么想?’

“我沒說話,看著他。相似的眼睛里傳遞著不安與不自信。

“去吧。他寬和地看著我,大山一樣的背脊被燈光照耀著,顯出一種沉默的強(qiáng)大來。

“我又一次踏上了這條走過數(shù)次的路,兩手空空。走過一片竹林再拐彎,一簇紅艷艷的鮮花在月光下盈盈地立著,我摘了些開得最好的,小心地抱著。那香味就在我鼻尖縈繞,我的內(nèi)心充滿了勇氣和決絕?!?/p>

“沒多久,一頂小紅轎子,兩隊(duì)的人敲鑼打鼓,我牽著她走進(jìn)堂屋,在祖宗面前下了跪,磕了頭。

“她是我的了。我是她的了。

“兩雙筷子的日子是真的不一樣啊。晚上的被窩暖和和的,躺下去抱住她,那么小一個人,被完全裹在懷里,還抬頭看著你笑,喊你阿哥,臉上的酒窩甜得像盛了蜜一樣。情濃時,她額頭上擰出了汗,低低的聲音就在我胸口響起,跟那顆心一起震動著。我兩只大手箍著她,就像鐵圈環(huán)繞著木桶一樣,恨不得把她融進(jìn)身體里去,叫那個小小的人就一輩子活在我心尖兒上,吹不著風(fēng),淋不著雨,一輩子就那樣眼睛彎彎地笑下去。”

“我不愿意讓她干任何活,就像那天在溪水邊發(fā)過的誓一樣?;楹蟮诙?,天色尚未亮,我就精神抖擻地起了床,趁她還熟睡著就把飯做了,然后出去割草喂牛。等她睡醒了,我也就回來了,剛好一起吃上熱乎的飯。但是她不樂意,第二天我照舊那時候起來,卻看見灶房里已經(jīng)升起了煙。我跑里邊兒一看,她正坐在灶前燒火,聽見我聲音轉(zhuǎn)頭看來,什么也沒說,那雙大眼睛卻好像把一切都說清楚了。

“春天的時候,我在田里插秧,她也挽著褲管子蹚了下來,我倆一人一行,賽著勁兒地忙活,偶爾抬頭擦汗看見彼此的身影,雙目對視便又是一個心照不宣的笑。

“我家祖墳旁種了棵梨樹,不知有多少年歲了,我父親還小的時候它就已經(jīng)在這里了。她過門幾年后隨我們一起去掛清,經(jīng)過那棵梨樹下的時候,她剛好拿著鐮刀晃了一下路旁的野草,就那會兒,有顆青澀的梨子落了下來,正巧從她刀上劃過,她猛地一收刀,梨子就安然無恙地掉在了野草里。她嚇了一跳,我忙摟了一下她,惹得大嫂她們一陣發(fā)笑。

“這次過后沒多久,她就感覺身體有些不舒服,本來胃口就不大,這下更吃不下什么了。我忙請了村里懂點(diǎn)醫(yī)術(shù)的老人來看,老人拿了片葉子放她鼻下,問她是什么氣味,她乖乖答有點(diǎn)腥。老大夫還沒說話,娘她們就笑開了,我不可思議地看著她們,得到了一致的確認(rèn)后,上躥下跳的心一下子安定了下來,接著就被一陣巨大的喜悅包圍了。沒顧得上周圍人的眼光,我上前一步緊緊抱住她,聲音顫抖,難以成句。

“一月一號,他呱呱落地了。距十月滿差上一些時候,但母親說這是正常的。這小子是個有福氣的,一聲啼哭叫醒了新的一年。也許正是因?yàn)檫@份喜慶,滿月酒那天村里來了很多人,來來去去地擺了四五趟,整個村子都熱鬧了許多。

“時間一天天過去,他兩歲多一點(diǎn)的時候,一股熱潮涌到了我們這個山坳里的小村子,村里年輕的小伙兒,只要是家里還有人能干得動的,都聚在了一塊兒,商量著外出打工掙份收入。與她談了半夜,第二天我就加入了那群外出的青年人之中?!?/p>

故鄉(xiāng)從此路遙遙,紅花開處梨子繞。

“思念是我送進(jìn)銀行的紙幣,落在她手里的時候,還帶著胸膛的溫度?!?/p>

“我三十五歲那年,她三十二歲。那個春節(jié)我難得回了一次家,與她在被窩里相擁的時候,她瞇著眼隨口說了些閑話。她說起孩子就像‘瘋’長一樣,一眨眼就從一個小蘿卜頭長成了如今的大男孩,與她的距離也越來越遠(yuǎn)了;又說起平時一個人在家雖寂寞,但好在有大嫂作伴,兩人相處得很不錯,常一塊兒做著事、說著話,就把一年過去了。

“我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只能更用力地抱著她,下巴抵著她頭頂,聽著她絮絮叨叨,才感覺是真的回了家。

“過了幾年,村里來了件大喜事,上頭撥錢給我們修大路了。村子一直以來都只有一條彎彎曲曲的小泥路通向鎮(zhèn)上,平時趕集成年男子天還未亮?xí)r出發(fā),得正午過了才到得了家,更別提其他體力稍弱些的人了。

“大路修了幾年,在外打工的青壯年們不少還請了假回來幫忙出份力,我也在其中。

“修路是很累的,一項(xiàng)項(xiàng)的都是力氣活兒,一點(diǎn)點(diǎn)綿延開的長路每一寸都滴滿了我們的汗水。但沒有人抱怨苦,抱怨累,只是埋著頭苦干,給天空留下不知多少個黑點(diǎn)。她每日都會與我送點(diǎn)茶水來,偶爾夾個燒好的糍粑,都不多,只是充充饑。

“晚上回了家,她已經(jīng)燒好了熱水,只等我洗干凈,就與她一起窩進(jìn)還散著太陽氣的被子里。兒子已經(jīng)一個人睡在偏房了,我吻著她的額頭,感覺人的一輩子也就這么圓滿了吧。”

“老大夫告訴我,還能更圓滿。

“她有天晚上跟我滿是憧憬地說著,這個比梨子脾氣好了許多,幾個月了也不怎么鬧騰她,想來是個乖巧的女孩兒。我知道她是很期待有一個女兒的,畢竟母親與慢慢長大的兒子之間,總是會難以避免地疏遠(yuǎn)。倘若有個可人的小姑娘陪在她身邊,也許她眉頭間那份憂愁就會淡一些吧。

“我想著,過了段時間,就往鎮(zhèn)上跑了一趟,買了個銀戒指,上邊兒剛好刻著三朵花兒,珍之又珍地拿紅布小心裹著,又貼身放起來?;亓思?,到了夜里拿出來,她果然高興極了。迫不及待地戴上了,我笑著跟她說她娘仨就是三朵花兒,我就是那托著花兒的銀戒指。

“又過了一段時間,大家的假期也差不多要到頭了,村子所負(fù)責(zé)的那段路卻還有近一半沒修好。大家伙兒商量了一下,就決定把夜晚的時間再往后挪點(diǎn),個個腦袋上綁個大電筒,連夜地干。

“她很不放心我,經(jīng)常夜里來給我送點(diǎn)衣服、吃的,怕我搞壞了身體。

“七月份山里的夜晚有點(diǎn)涼,蛤蟆就藏在田里呱呱地叫,偶爾有蟋蟀一跳而過,加上大家干活的動靜,叫這夜晚也熱鬧了幾分。

“忽的,不遠(yuǎn)處傳來了一陣喧鬧。有人尖叫了一聲,聲音刺破了天空。我抬頭看了看,星月一下子失了色,萬籟俱寂。

“她走了。那塊我幼時警惕過的石頭奪走了她的命,我修路時動的每一下鐵鏟都是在招她的魂。也許是未來的我知道了那塊石頭將會砸在她的身上,所以千方百計地叫我注意到了它??晌疫€是沒能做些什么,那塊石頭滾下的時候,我甚至還在想著今晚要聽聽肚里孩子的動靜,想著這一次不能再錯過那么多了。

“我的天塌了。

“到了商量好的日子,我托同鄉(xiāng)跟老板說一聲,我不去干了。我撿起了她用過的鋤頭,在她踩過的每一塊地上挖掘,用著她用過的鍋碗瓢盆,試圖在這方世界里再找出點(diǎn)她的痕跡。

“但沒有了,她走之后,一切都空了。

“大哥、大嫂,父親、母親,曾輪流著來勸我。我強(qiáng)撐起笑容,說:‘不能讓孩子再沒有父親了。’那天兒子跪在她媽靈柩前,低著頭,看不清神色,周身的寂寥將他與世界隔開,仿佛只剩他一個人了。

“慢慢地,他越長越大,在家的時間也越來越少,就像當(dāng)初的我一樣。我盡力供著他上學(xué),他也爭氣,一步步地向遠(yuǎn)方走去,身影也就愈發(fā)地看不清了。我盼他不再回頭,卻也盼他回頭。”

“那天天很藍(lán),遠(yuǎn)處的飛鳥從天空一劃而過,母親躺在躺椅上,曬著太陽,銀色的頭發(fā)蜷成白云的形狀。她嘴里哼著不成調(diào)的曲子,是我童年時常聽的。她已許多年不再唱了,就好像早已決定了要將這首我學(xué)不會的歌,當(dāng)作離別的預(yù)示。

“父親早于幾年前就離開了,他的身體早已不太好,是母親的辛勤照料才硬生生將他拉離了閻王身旁。母親葬在了他身邊,那是他們早已說好的地方,在一個凸出的山腰,兩側(cè)無遮擋,與一座山相對著,那座山上葬著我未長大的二哥。

“我的身體愈發(fā)地差了,當(dāng)年的活兒都已交給了大哥的兩個兒子。他們都是俊秀的后生,有一把子好力氣,裸著上半身在太陽底下淌著汗,皮肉都是黃銅色的,路過的小姑娘瞟上一眼就會羞紅了臉,就像我和大哥以前一樣。

“我年輕時學(xué)過些手藝活兒,織個竹籠什么的不在話下,當(dāng)年挑去山那邊的就是我自個兒弄出來的,后來她要用些什么也多是我親手做。她曾笑著夸我,什么都會干,還干得好。但我沒救得了她。

“可視力早已跟不上嫻熟的動作,我只能將這些東西口述給兩個侄子,至少家里需要這些東西的時候不必費(fèi)力氣向外求。他倆聰明,很快就做得出來像模像樣的東西了,甚至能自己再折騰點(diǎn)花樣出來。也是在那之后,他們乘著興將家里的竹筒、竹篩都換了個遍,只有我那間小小的灶房里還存著些故日的東西。

“日子就這樣在日復(fù)一日的昏昏欲睡中度過。有一天我突然做了一個夢,夢里她還是未嫁我時的模樣,梳著兩條大辮子,一雙大眼睛就那樣看著我,沒說話。我欣喜若狂,沖著上去想要抱住她——夢醒了。

“我捂著臉痛哭了一場,荒荒廢廢,頹頹然然,我就這樣將一生過了大半。

“哭完之后,我擦干眼淚,叫來兩個侄子,托他們?nèi)ジ钚┳貦叭~來。我將棕櫚葉一片片拉開,繞著柴房的一根柱子打起了繩索。那時候村里幾乎戶戶都養(yǎng)上了牛,用繩索的地方不少,我憑著那一條條搓攏的繩子,偶爾也能從口袋里掏出兩顆給孩子們的糖來。

“后來機(jī)緣巧合,家里放了幾代的蜂房突然來了蜜蜂,每天在那段路上嗡嗡地舞著,過路人都要繞著那里走。到了割蜂蜜的時節(jié),一個侄子很詫異地跟我說:‘這窩蜂不一般啊,連紅花的粉都采來了?!?/p>

“我怔怔地聽著,思念突然從薄薄的冰下破出,洶涌澎湃,一下子要將我攥進(jìn)深淵里去。我知道,我將要回到故日了?!?/p>

二月初四那天,他在火塘旁坐著打瞌睡,忽然有一束光透過窗在他眼皮上跳了跳。他迷迷糊糊地睜開眼,才恍然,春天到了。拄著拐杖顫巍巍地走出木門,抬起頭看向天空,一片藍(lán),有飛鳥鳴叫著,恰如他母親離開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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