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正
黃郛(1880—1936),中國現(xiàn)代史上的重要人物,浙江紹興人,原名紹麟,字膺白,日本東京振武學校畢業(yè),1905年加入同盟會,辛亥革命時任滬軍都督陳其美的參謀長兼第二師師長。1923年入閣,擔任外交總長,9月改任教育總長。其時魯迅在教育部任職,他就是魯迅所說的“我所目睹的一打以上的總長之中”的一個,不過兩個人之間沒有什么個人的往來。1924年秋,黃郛參與策劃了馮玉祥的政變密謀。10月24日政變成功,推翻了賄選總統(tǒng)曹錕,他即臨時代理內(nèi)閣總理,攝行總統(tǒng)職權。攝政內(nèi)閣雖然存在的時間很短,卻做了一件永載史冊的大事:修改清室優(yōu)待條件,永遠廢除皇帝尊號,清室應即日移出宮禁。把溥儀趕出了皇宮,完成了辛亥革命未竟之業(yè),并宣布開放故宮為公共博物與圖書展覽場所。1927年5月國民革命軍占領上海,黃郛被任命為首任上海特別市市長。1928年2月10日至6月8日任外交部長。1933年日本侵略華北的形勢緊張,他被任命為行政院駐北平政務整理委員會委員長,駐北平應對。1936年12月5日以肝癌去世。
《魯迅全集》里兩次說到黃郛。第一次是1919年3月15日在《新青年》第六卷第三號發(fā)表的《隨感錄五十四》(署名唐俟):
中國社會上的狀態(tài),簡直是將幾十世紀縮在一時:自油松片以至電燈,自獨輪車以至飛機,自鏢槍以至機關炮,自不許“妄談法理”以至護法,自“食肉寢皮”的吃人思想以至人道主義,自迎尸拜蛇以至美育代宗教,都摩肩挨背的存在。
這許多事物擠在一處,正如我輩約了燧人氏以前的古人,拼開飯店一般,即使竭力調和,也只能煮個半熟;伙計們既不會同心,生意也自然不能興旺——店鋪總要倒閉。
黃郛氏做的《歐戰(zhàn)之教訓與中國之將來》中,有一段話,說得很透澈〔徹〕:
“七年以來,朝野有識之士,每腐心于政教之改良,不注意于習俗之轉移;庸詎知舊染不去,新運不生:事理如此,無可勉強者也。外人之評我者,謂中國人有一種先天的保守性,即或迫于時勢,各種制度有改革之必要時,而彼之所謂改革者,決不將舊日制度完全廢止,乃在舊制度之上,更添加一層新制度。試覽前清之兵制變遷史,可以知吾言之不謬焉。最初命八旗兵駐防各地,以充守備之任;及年月既久,旗兵已腐敗不堪用,洪秀全起,不得已,征募湘淮兩軍以應急:從此旗兵綠營,并肩存在,遂變成二重兵制。甲午戰(zhàn)后,知綠營兵力又不可恃,乃復編練新式軍隊:于是并前二者而變成三重兵制矣。今旗兵雖已消滅,而變面換形之綠營,依然存在,總是二重兵制也。從可知吾國人之無澈〔徹〕底改革能力,實屬不可掩之事實。他若賀陽歷新年者,復賀陰歷新年;奉民國正朔者,仍存宣統(tǒng)年號。一察社會各方面,蓋無往而非二重制。即今日政局之所以不寧,是非之所以無定者,簡括言之,實亦不過一種‘二重思想’在其間作祟而已?!?/p>
此外如既許信仰自由,卻又特別尊孔;既自命“勝朝遺老”,卻又在民國拿錢;既說是應該革新,卻又主張復古:四面八方幾乎都是二三重以至多重的事物,每重又各各自相矛盾。一切人便都在這矛盾中間,互相抱怨著過活,誰也沒有好處。
要想進步,要想太平,總得連根的拔去了“二重思想”。因為世界雖然不小,但彷徨的人種,是終竟尋不出位置的。
從《歐戰(zhàn)之教訓與中國之將來》這書名和魯迅所引這短短的一段中,可以看出作者黃郛的憂國之心和他對國情的深刻思考,魯迅是完全贊同他這意見的。
十五年之后,魯迅又一次說到黃郛了。那是1933年5月17日魯迅寫的一篇雜文《保留》。文章開頭就說:“這幾天的報章告訴我們:新任政務整理委員會委員長黃郛的專車一到天津,即有十七歲的青年劉庚生擲一炸彈,犯人當場捕獲,據(jù)供系受日人指使,遂于次日綁赴新站外梟首示眾云?!?/p>
魯迅看了報紙的報道,立刻寫了這篇雜文。他顯然是同情投彈者這一方的。雜文的結尾說:
我希望我們將加給他的罪名暫時保留,再來看一看事實,這事實不必待至三年,也不必待至五十年,在那掛著的頭顱還未爛掉之前,就要明白了:誰是賣國者。
從我們的兒童和少年的頭顱上,洗去噴來的狗血罷!
這話的潛臺詞就是:投彈者不是賣國者,黃郛才是賣國者。
不過,依我說,這個投彈者當然不是受日人指使的漢奸,不是像張敬堯、白堅武那些日本人重金收買的漢奸那樣的人。當時的清議多是主張對日強硬,“寧為玉碎,不為瓦全”,不能容忍委曲求全,認為委曲求全、前往談判的就是賣國者。
日本1931年9月18日發(fā)動“九一八”事變,侵占我東北三省。隨后成立偽滿洲國。1933年更加緊了侵略步伐。當時中日關系的緊張、華北的危急,就在收了這篇《保留》的雜文集《偽自由書》里也有不少反映。如《崇實》一篇,就是議論1933年1月3日,日本侵占山海關后,國民黨中央常務會議于1月17日決定將故宮博物院、歷史語言研究所等收藏的古物分批從北平運至南京、上海,以及教育部電令北平各大學“據(jù)各報載榆關告緊之際,北平各大學中頗有逃考及提前放假等情……查大學生為國民中堅分子,詎容妄自驚擾,敗壞校規(guī);學校當局迄無呈報,跡近寬縱,亦屬非是”這兩件事?!秾τ趹?zhàn)爭的祈禱》一篇,是從1933年2月,日本侵略軍繼攻陷山海關后又進攻熱河,于3月4日攻占熱河省會承德這件事講起的。在日本侵略日益加緊,北平、天津危在旦夕的情況下,黃郛才被任命為行政院駐北平政務整理委員會委員長赴北平向日方接洽停戰(zhàn)的。他當時接受這項使命是什么心情,在他北上途經(jīng)上海的時候,和上海《大晚報》總主筆曾虛白的談話中說得很明白。曾虛白在《一個外行人辦報的經(jīng)驗談》一文中回憶說:
膺白先生敘述完了他受命北上的經(jīng)過之后,更向我解釋道:“我這次北上,不光是跳火坑,簡直是去拆火巷。日軍進逼,正像房屋密集的市區(qū)遭遇了大火,無論你有怎樣精良完備的消防器材和怎樣勇敢熟練的消防人員,要在著火地區(qū)內(nèi)消滅火種是不可能的。目前唯一救急的辦法,只有把快燒到的房屋拆掉它,打出一條空巷,不讓火源在蔓延過來。”膺白先生憤慨地說:這拆火巷的工作,表面上的破壞,又不能得國人的共諒,他是受了委員長的感召,寧愿蒙無以自白的輿論譴責北上的。膺白先生向我保證說,日本軍閥的橫蠻,得寸進尺不會有止境,我政府忍辱負重爭取時間延緩戰(zhàn)火之爆發(fā)卻有退無可退的止境,因此抗日必戰(zhàn),政府早具決心,現(xiàn)在只爭時間之遲早而已??箲?zhàn)的炮火可以打開籠罩在忍辱談判上的一片陰霾,膺白先生微笑地表示,他亦可借此引以自慰了。
黃郛是以怎樣的態(tài)度、怎樣的心情,在怎樣的條件下工作,取得了怎樣的結果,我們不妨看看當事人的來往電報。
18日南京汪精衛(wèi)致何應欽、黃紹竑、黃郛電:“北平何部長敬之兄、黃部長季寬兄、并轉黃委員長膺白兄:聞膺白兄在天津遇險,至念,祈加意珍衛(wèi)。美總統(tǒng)申請書想已閱及,國人或又將興奮,以為得此聲援,無須對日緩和。但遠水不救近火,此時務須依預定政策,保全平津,徐圖轉圜。于各國未以實力共同作戰(zhàn)之前,不易方針,是為至要。兆銘巧?!?/p>
21日汪精衛(wèi)致何應欽、黃紹竑電:“北平何部長敬之兄、黃部長季寬兄:馬未、馬酉兩電敬悉。(1)軍費自當盡力籌措,政府存在一日,決一日不放棄責任。其籌措方法,容與財政部商定再告。(2)我軍應付方案,政府實難遙制,茲授權敬之、季寬、膺白三兄便宜處置,安危榮辱與兄等共之。即使國人不諒,只求無忝于職,無愧于心,一切皆非所計也。敬復。汪兆銘馬亥?!?/p>
22日汪精衛(wèi)致黃郛電:“北平黃委員長膺白先生:馬亥電計達。欲謀停戰(zhàn),須向對方問明條件,由負責長官決定其可答應與否。弟以為除簽字于承認偽國、割讓四省之條約外,其他條件,皆可答應。且弟決不聽兄獨任其難,弟必挺身負責。乞速與敬之、季寬、岳軍諸兄切實進行為盼。兆銘?zhàn)B?!?/p>
22日黃郛電:“南京汪院長:馬亥電奉悉。近日對方態(tài)度驟變,本晨已另電詳告,想蒙鈞閱。連日專制造小問題迫我,并無條件提出。略取平津雖尚未必,而包圍平津迫我接受嚴酷之條件,不可不防,現(xiàn)正在慎重應付中。電稿未畢,聞天津日司令要求北寧路備車,明日要運兵五百名來平護僑,按《辛丑條約》無法拒絕,敬之兄約晚間召集會議,商籌應付,附聞。郛祃。”
22日黃郛電:“南京汪院長、南昌蔣總司令:抵平五日,危疑震撼,不可言喻。自美國申請書發(fā)表后,日方態(tài)度驟變,既往工作盡付流水,趙敬時案又適逢其會而發(fā)生。昨晚敬之兄召集軍事會議,已決定在白河線作最后抵抗,但平津若動搖,則前在滬所商定之六百萬,事實上又成空話。財政如無新途徑以資接濟,而維軍心,則全部華北情形將不知紛亂至何程度,應請中央預為注意。郛等進止,尤須請示。北平既入戰(zhàn)區(qū)范圍,政整會自無工作余地,現(xiàn)雖尚未成立,擬至必要時即隨軍事機關轉進,或即南旋面陳經(jīng)過,如何盼復。郛養(yǎng)?!?/p>
22日電:“北平黃委員長膺白兄:效(19)辰電悉,多日未接尊電,得此甚慰。接敬之哿(20)亥電:‘敵軍仍向我三河撤退之宋部猛攻,飛機頻來北平威脅?!妥蚪駜扇涨闆r觀察,敵人進攻平津之企圖并未停止,未審實況如何?已迭電敬之,凡熊哲民等與前途一切接洽,均須與兄等遇事相商,妥為應付,措辭之間,切勿稍有兩歧,想兄與敬之亦必常有晤商矣。一切情形切盼日有電示,以慰遠念。中正養(yǎng)?!?/p>
23日電:“南昌蔣總司令勛鑒:時局至昨日極險。軍心不固,士氣不振,內(nèi)幕又不堪問。日方?jīng)Q定本晨拂曉大舉進攻,故一時不得已預備軍政兩機關移駐平漢線。兄思平津一失,中央政局亦必動搖,財政無辦法,糧餉接濟之源絕,平漢、平綏、北寧、津浦各線之交通樞紐盡落敵手,國土變色,地方糜爛,潰軍且將波及豫魯,種種不堪設想之后患,均意中事。且昨日得精衛(wèi)電略稱‘只要不涉及承認偽國、割讓四省問題,一切條件均可商訂’,并稱‘決不使兄獨任其難,弟必挺身而出,共同負責’等語,故于臨出發(fā)移駐之前,思為最后之努力。于昨午夜十二時赴一私友處,不露聲色,與中山代辦、永津陸軍武官、藤原海軍武官徹夜討論,天明始歸,商定結果已與敬、季二兄聯(lián)名另電詳達。想蒙接洽事機迫切,間不容發(fā),未及事先電商,至為惶懼。好在交涉僅以停止為范圍,條文上能加意審慎,當不至受大指摘。然而兄淚內(nèi)流,兄膽如裂,想吾弟亦必能想象也。特聞,盼復。郛梗?!?/p>
24日電:“北平何部長、黃部長、黃委員長:漾辰電悉。事已至此,委曲求全,原非得已,中正自當負責。惟停戰(zhàn)而形諸文字,總以為不妥。且將來協(xié)議條款必有種種難堪之苛求,甚或東北三省及熱河字樣亦必雜見其中,無異割讓之承認,尤為可慮。顧停戰(zhàn)協(xié)定,即非議和條約,最宜題界劃清,極力避免,此則惟賴兄等慧心運用耳。日人狡猾成性,當談判進行之際,且恐波折層出,忽軟忽硬,乍陰乍陽,極威迫誘惑之能事,尚盼趁此時機,激勵士氣,重整軍容,以備最后之犧牲為要。中正迥申?!?/p>
25日電:“北平黃委員長膺白兄:梗電敬悉。忍辱周旋,為國苦心,實深感佩。惟弟始終不信倭寇有休戰(zhàn)誠意,尤在威脅吾人使之自動撤退,俾其唾手而得北平也。至于協(xié)定一節(jié),總須避免文字方式,以免將來引以為例,其端由吾人而開也。否則萬不得已,最多亦不可超過去年淞滬之協(xié)定,絕不能涉及偽國事實之承認,以及東四省之割讓與界限問題,故其內(nèi)容及字句必須加意審慎。鄙見所及,于昨復兄等漾電業(yè)已詳述之,惟賴兄匠心獨運,使之得當耳。以后周折必多,應付甚難,故于談判時期,城防設備尤應加緊,最高無上之決心不可須臾忽忘,弟以為不有一北平死戰(zhàn),決不能滿倭寇之欲,亦不能得國人諒解也。中正有申?!?/p>
27日黃郛致電:“南昌蔣總司令勛鑒:有申電奉悉。停戰(zhàn)協(xié)定,豈兄所愿,因廿一晚開軍事會議,聽各將領所表示,知危機已間不容發(fā);廿二日晨日使館又由津增兵兩連,而前線各路急報頻來,城內(nèi)反動團體復躍躍欲試,津埠暴動相應而起,一時人心恐慌,秩序大亂。其時環(huán)境之險惡,較之當年在濟南退城時之程度,有過之無不及。在平同人見大勢已去,認弟電所稱‘最后關頭’已至,決定一面守城,一面將軍政最高人員暫移駐長辛店,然猶慮離平以后,華北局面必至不堪設想,故遲遲未發(fā)。延至晚間十時,得汪院長養(yǎng)電略稱:‘欲謀停戰(zhàn)須向對方問明條件,其可答應與否,弟以為除簽字于承認偽國、割讓四省之條約外,其他條件皆可答應。且弟決不聽兄獨任其難,弟必挺身負責。乞速與敬之、季寬、岳軍諸兄切實進行’等語。得電時敬之兄正與徐軍長研究城防,岳弟未在側,乃與季寬兄密商。時已深夜十一時,不容有躊躇之余地。遂決然偕李擇一君,電約中山代辦永津武官至某私人宅會談,直至次晨六時始散。徹夜周旋,心酸膽裂,勉獲緩和,重留北平。今后談判進行,自當遵囑認定以停戰(zhàn)條件為范圍,偽國承認問題,雙方均非瘋狂,深信決不至涉及。蓋局部軍事長官所派之代表,其資格并不足以代表國家,何得議此有關領土完整之政治問題?所當注意者,條款文句之間,彼等或用偷關漏稅之狡猾手段,插入滿洲國境線等之字句,為將來交涉東北本問題之伏筆,此則當時時防范耳。總之,弟既強我以肩此重任,弟必給我以同等信用。兄山居六載,雖不敢謂已達悲智雙修之域,然自信悲愿決不至賣國,智慧決不至誤國。深盼彼此把握住既定之方針,勿為外來蠱惑之詞所蒙蔽,更勿為南來不穩(wěn)之消息所動搖。蓋國際援助一層,以兄平素所具之國際常識判斷,敢斷其不過一片空言,讓百步言之,其實際之援助為時必甚迂緩,遠水不救近火,為量必甚微薄,杯水無補車薪者也。至南部情形,彼等早已決策,所謂‘你東我西’,無論如何無可避免,惟有用種種方法以圖應付。至尊電所謂‘應下最高無上之決心,以求得國人之諒解’一語,則兄尤不能不辯。兩年以來,國事敗壞至此,其原因全在對內(nèi)專欲求得國人之諒解,對外誤信能得國際之援助,如斯而已矣!最高無上之決心,兄在南昌承允北行時早已下定,無待今日。兄至今迄未就職,弟如要兄依舊留平協(xié)贊時局者,希望今后彼此真實的遵守‘共嘗艱苦’之舊約,勿專為表面激勵之詞,使后世單閱電文者,疑愛國者為弟,誤國者為兄也。赤手空拳,蹈入危城,內(nèi)憂外壓,感慨萬端,神經(jīng)刺亂,急不擇言,惟吾弟其諒之!并盼電復。郛感?!?/p>
……
從黃郛寫的這些電報里可以看到他是如何與強敵周旋,盡量設法減少和避免國家的損失。憂國之心和寫作《歐戰(zhàn)之教訓與中國之將來》那時一樣,不同的是,那時只是書生論政,而這時是擔負了挽救國家危亡的重大責任。
這一次和日本人交涉的結果是簽訂了“塘沽協(xié)定”?!疤凉羺f(xié)定”《辭?!酚性~條:“1933年國民黨政府與日本簽訂的喪權辱國的協(xié)定。是年3月,日本侵略軍占領熱河(治今河北承德市)后,大舉進攻長城各口,直逼平津。5月31日,國民黨政府派熊斌與日本關東軍代表岡村寧次在塘沽簽訂停戰(zhàn)協(xié)定。根據(jù)協(xié)定,中國軍隊撤至延慶、通縣(今北京市通州區(qū))、寶坻、寧河一線以西以南地區(qū),并劃上述地區(qū)以北、以東至長城沿線地區(qū)為非武裝區(qū)域。這樣,國民黨政府實際上默認了日本帝國主義對東三省及熱河的占領。同時劃綏東(今內(nèi)蒙古庫倫旗西北)、察北(今河北西北部)、冀東為日軍自由出入地區(qū),便利了日本進一步控制整個華北?!?/p>
魯迅兩次寫到黃郛?!缎虑嗄辍窌r期,他是把黃郛視為文章知己;十多年后再寫黃郛,卻是持一種否定的態(tài)度了,這反映了魯迅思想前期后期的不同。
順便講一下《魯迅全集》注釋里的黃郛?!遏斞溉返谝痪?,第三百六十二頁注〔5〕:“黃郛,(1880—1936)字鷹白,浙江紹興人,早年加入同盟會,參加辛亥革命。曾任北洋政府外交總長、代理國務總理,后任國民黨政府外交部長、行政院駐北平政務整理委員會委員長等職?!稓W戰(zhàn)之教訓與中國之將來》一書,1918年12月由上海中華書局出版。這里所引的一段文字,見于該書第三編?!?/p>
又《魯迅全集》第五卷第一百五十一頁注〔1〕:“黃郛,(1880—1936)浙江紹興人。早年參加同盟會,曾任北洋政府外交總長等職。1928年任國民黨政府外交部長,因媚外辱國,遭到各界的譴責,不久下臺。1933年5月又被蔣介石起用,任行政院駐北平政務整理委員會委員長?!?/p>
他1928年2月10日繼伍朝樞任外交部長,6月8日辭職,由王正廷接任。2月21日他以國民政府新任外交部長身份發(fā)表對外宣言,宣言提出國民政府今后與各國周旋的標準有六點:(一)廢除不平等條約,于短期內(nèi)與各國開始商訂新約,“以平等及相互尊重領土主權為基礎”;(二)新約未定前,國民政府準備與各國維持并增進親善關系;(三)按照國際公法盡力保護居留外國人的生命財產(chǎn);(四)各地方與外國政府、外國公司或個人訂立的條約,經(jīng)國民政府參與或許可者,均認為有效。其各國間關于中國方面的任何條約協(xié)定,經(jīng)國民政府參與者,亦認為有效;(五)設法解決重要懸案;(六)對于干涉中國內(nèi)政或破壞中國社會組織的國家,國民政府為保全本國生計,“不得不采施行最適宜的應付方法”。
4月16日國民政府外交部照會葡萄牙駐華公使畢安琪重訂新約照會聲明:1887年12月1日在北京簽訂的《中葡通商條約》已不適用于現(xiàn)在中葡兩國的政治經(jīng)濟商務情形,提議于本月28日該約期滿后,由兩國派員重訂新約。北京政府亦于28日照會葡萄牙公使提議重訂新約。
4月20日日本政府發(fā)表二次出兵山東聲明書,即將駐天津日兵五百人開往濟南(4月21日到),同日青島日本海軍陸戰(zhàn)隊五百人上岸。4月21日黃郛以國民政府外交部長身份照會日本外務大臣田中義一,抗議日本出兵山東。4月26日黃郛更駁斥日本出兵山東聲明。
5月1日國民革命軍進占濟南,日軍尋機挑釁,制造濟南慘案,慘殺我外交人員蔡公時等十七人。
日本制造濟南慘案的目的是阻礙國民革命軍的北伐,破壞中國統(tǒng)一的事業(yè)。當時國民政府一度考慮放棄繼續(xù)北伐計劃,準備讓全軍南撤。黃郛以為不可,力主繞道繼續(xù)北伐,他建議:“不攖蠻橫日軍之鋒,繞道渡黃河以完成北伐,統(tǒng)一中國,再圖其他?!比毡救嗽跐系呐e動,是錯誤地估計中國軍隊非控制津浦鐵路就不能前進。不了解北伐軍既無重兵器,所需運輸力量有限,糧食可經(jīng)運河輸送,離開鐵道仍能進軍。國民政府接受了這個建議,決定各軍退出濟南,分五路渡河北伐,使日軍無法阻撓。5月5日黃郛離濟南赴黨家莊,臨行宣布除負責維持治安者外,所部各軍均撤離濟南,繞道渡河北進(時黃河橋已不能通過)。黃郛是在處理完了這件事以后,6月8日被免去外交部長一職,由王正廷接任。
(附記)這一篇是我早幾天看了岳麓書社《亦云回憶》之后,才起意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