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紫汐

第八章 古里古怪藝術(shù)館

“安妮！”

小如意頓時睡意全無，一下子從床上蹦了起來，差點兒把電話線扯斷。待在一旁的老墨也被她嚇得一哆嗦。

“白先生！秦老板的父親希望他解救的人難道……難道就是這里失蹤多年的皇后？”

“很有可能。因為據(jù)旅館老板說，皇帝曾頒布過一道命令，所有名叫‘安妮的人都必須改名。全國只能有一個人擁有這個名字，那就是他的妻子?！?/p>

“太棒了！目標(biāo)鎖定！”然而小如意隨即又皺起了眉頭，“可是白先生，皇帝派人找了這么多年都沒結(jié)果，現(xiàn)在就憑我們兩個……”

“助理小姐，奇異事務(wù)所經(jīng)營宗旨的第一條，現(xiàn)在請你背一下?！?/p>

“啊？哦……”小如意一愣，隨即開始流利背誦，“竭誠為顧客提供高品質(zhì)服務(wù)，全力完成顧客委托的所有事務(wù)?！?/p>

“很好，那么助理小姐，現(xiàn)在你還有什么疑問嗎？”

握著電話聽筒，小如意簡直能想象出白先生此刻那篤定又自信的眼神，于是她清清嗓子，讓自己振作起來：“沒問題了，白先生。不管遇到什么困難，我們都會不惜一切代價完成顧客的委托任務(wù)！”

“很好?！卑紫壬穆曇魷睾拖聛恚艾F(xiàn)在馬上睡覺，明天一早，我們將要去覲見皇帝陛下?！?/p>

第二天，旅店老板領(lǐng)著白先生和小如意踏進了皇宮。

這皇宮和小如意想象中的差距甚遠，沒有富麗堂皇的裝飾，倒更像是某家科研機構(gòu)。地板與天花板都是樸素的白色，透過冷冰冰的玻璃墻面，小如意能看到許多擺放著實驗器材的房間。

當(dāng)白先生和小如意被領(lǐng)進皇帝所在的第29號實驗室時，皇帝正在專心做實驗。他是個五十多歲的中年人，身穿白大褂，頭發(fā)灰白。他看上去沒有一點兒君王氣質(zhì)，就是個不修邊幅的科研人員。

“有什么事快說，我只能給你們?nèi)质迕霑r間?！?/p>

皇帝一邊忙著手中的實驗，一邊聽白先生陳述他們?yōu)楹蝸淼胶蹏?。白先生還出示了“魔幻詞典”的那把青銅鑰匙。漸漸地，皇帝的動作慢了下來。終于，他第一次抬起頭打量起面前的神秘來客。

“有人找到你們事務(wù)所，委托你們來解救安妮？”皇帝坐在實驗臺旁的椅子里，陷入了沉思。

過了許久，皇帝才又開口：“我想你們可能有點兒誤會，那位秦老板委托你們解救的應(yīng)該不是‘安妮，而是‘安娜?！材菔俏移拮拥拿郑峙率锹犲e了父親的臨終遺言……”皇帝輕聲嘆了口氣，繼續(xù)說道：“其實，秦老板的父親我是認識的。他曾是我的助手和朋友，是一位優(yōu)秀的昆蟲學(xué)家。我不知道他在你們那個世界給自己取了什么新名字，我只知道他以前在這里生活時名叫文達。在我培育巨型動力蝴蝶的過程中，文達出了不少力。他很喜歡蝴蝶，甚至還給那些實驗用的蝴蝶一一取名——安娜就是他最喜歡的那只光明女神藍蝶?？傻搅藢嶒灪笃冢刻炷慷煤耐纯?，越來越承受不了來自內(nèi)心的自責(zé)和壓力，最終選擇了放棄。”

皇帝閉上眼，仿佛回憶令他疲憊不堪。

“我尊重他的選擇，而且也知道，如果讓他繼續(xù)留在這個國家，等蝴蝶動力被廣泛應(yīng)用后，他的精神很可能會崩潰。所以，我通過‘魔幻詞典把他送到了別的地方——沒錯，就是你們那個世界……”

“那么，這把青銅鑰匙是陛下您送給文達先生的嗎？”小如意忍不住問道。

皇帝搖搖頭：“不是，應(yīng)該是他離開‘魔幻詞典時悄悄帶走的吧?！?/p>

“對于這件事，在下是這樣推測的?！卑紫壬痪o不慢地推理起來：文達通過“魔幻詞典”到達了另一個全新的世界，準(zhǔn)備開始新生活。為了防止其他人進入蝴蝶帝國，發(fā)現(xiàn)那些虐待生物的行徑，文達離開“魔幻詞典”時不僅帶走了蝴蝶帝國房門的鑰匙，還故意磨掉了鑰匙上的數(shù)字。

在隨后的歲月里，那組四位數(shù)字一定被文達刻骨銘心地牢記著。在他臨終時，為了防止兒子記錯數(shù)字，也防止數(shù)字被外人知曉，他只交給兒子一個關(guān)于數(shù)字的暗示——石榴酒吧的照片。只可惜他的兒子，也就是秦老板，沒有識破其中的玄妙。

說到這里，白先生冷冷地望著皇帝，語氣中不帶絲毫情感：“陛下，雖然您想要幫助文達先生擺脫內(nèi)心對蝴蝶的深深愧疚，可他直到臨終時，念念不忘的還是救安娜，希望有人能拯救那些被奴役的蝴蝶?！?/p>

皇帝苦笑一下，小如意這才注意到，他的眼角、額頭其實有許多皺紋。

“雖然你們受理了解救安娜的任務(wù)，但我只能遺憾地說，你們的委托任務(wù)恐怕無法完成了——安娜是我們國家空氣凈化處理器的主動力源，如果沒有它，這個國家的空氣就會糟糕到人們無法生存的程度。也就是說，沒有安娜，所有居民都會死。”

小如意忍不住插嘴道：“陛下，難道沒有其他動力源來代替安娜嗎？”

“沒有?？諝鈨艋幚砥鞣浅｝嫶螅グ材冗@種超巨型蝴蝶帶來的動力，它根本無法運轉(zhuǎn)。而安娜，只有一只。這類型的變異品種在培育過程中非常容易死亡，安娜是該類型的唯一幸存者?！?/p>

“怎么會這樣……”

小如意失望地望向白先生，發(fā)現(xiàn)他也眉頭微皺，于是她不甘心地追問皇帝：“陛下，這件事難道就沒有任何回旋的余地了嗎？”

皇帝無奈地深深嘆了口氣：“也不是完全沒有，只是希望渺茫……如果能夠找到我的妻子安妮，或許我還有辦法研發(fā)出新能源?！?/p>

原來，皇帝的妻子安妮在生病前具有過目不忘的本領(lǐng)，記憶力非常好。當(dāng)年的皇帝雖然默默無聞，但卻在研發(fā)一項偉大的發(fā)明——凝固陽光，即以固體形式存儲陽光的能量。出于保密考慮，所有重要資料都由安妮記錄在自己的大腦中，然而，就在研發(fā)進行到一半時，安妮突然患病、失蹤，隨之失蹤的還有那些珍貴的實驗數(shù)據(jù)……

因為丟失了關(guān)鍵資料，皇帝當(dāng)年只得被迫中斷這項研究，轉(zhuǎn)而和文達聯(lián)手研發(fā)蝴蝶能源。

“陛下，也就是說如果我們能找回您的妻子安妮，如果她還記得那些實驗數(shù)據(jù)，您就可以讓固體陽光成為新能源，對嗎？”因為看到了一線希望，小如意的眼睛亮了起來，“有了新能源，這些蝴蝶就自由了?！?/p>

“沒錯……這些年我一直都在尋找我的妻子，可她至今依然下落不明。”皇帝目光黯淡，小如意覺得他看上去更加憔悴、蒼老了。

“陛下。”白先生走到皇帝面前，恭敬地施了個禮，“在下在尋人尋物方面略有些過人之處，如蒙陛下不棄，在下愿意竭力為陛下尋找皇后。如能成功，陛下即可與皇后團聚，而在下也能完成客戶所托，解救蝴蝶安娜?！?/p>

聽了白先生的話，皇帝立刻站了起來：“如果您能找回安妮，我可以答應(yīng)您的任何要求，哪怕將整個帝國拱手相送也在所不惜！”

“這是在下的榮幸?！卑紫壬拖骂^，再次恭敬地施禮。

下午，空氣中彌散著薄薄的霧氣，陽光被隔離在這霧氣之后。整座城市仿佛一面布滿灰塵的鏡子里映出的虛像，讓人看不真切。

此時此刻，白先生和小如意正坐在飛向“古里古怪藝術(shù)館”的蝴蝶巴士上。

想要找到皇后，就必須知道她的容貌，可整個蝴蝶帝國中，只有一個地方還保存有皇后的畫像，那就是位于城郊的古里古怪藝術(shù)館。

據(jù)說，皇帝曾印制了許多幅妻子的畫像，張貼在各處以便人們尋找?？扇藗儩u漸對那些哪里都能見到的畫像麻木了，反而產(chǎn)生了抵觸情緒，關(guān)心皇后下落的人越來越少。偶爾有人自稱發(fā)現(xiàn)了重要線索，皇帝經(jīng)過調(diào)查，最終發(fā)現(xiàn)，他們都只是利用自己尋妻心切想騙點錢的家伙。于是，皇帝日漸心灰意冷，索性下令銷毀了妻子安妮的所有畫像，只在古里古怪藝術(shù)館里珍藏了一幅。

“我堅信，能專程進入藝術(shù)館查看畫像的人，才是真正有智慧和決心幫我找到妻子的人?！被实墼@樣表示。

坐在蝴蝶巴士中，小如意回味著皇帝的話，覺得納悶兒：“白先生，藝術(shù)館又不是被銅墻鐵壁包圍著，想要進去還需要智慧和決心？皇帝到底是什么意思呢？我總覺得他話里有話……”

白先生正閉目養(yǎng)神，連眼皮都沒有動一下，只淡淡回應(yīng)道：“猜測無用。到了藝術(shù)館自然就明白了?！?/p>

“古里古怪藝術(shù)館站到了，乘客們請下車?！?/p>

巴士放下白先生和小如意后，便掉轉(zhuǎn)方向向市里飛去。

小如意環(huán)顧四周。和高樓林立的城市相比，這里十分開闊。腳下的石子路一直向西延伸到遠方連綿的山腳下，道路兩旁有農(nóng)田、果園和花圃，還有零星幾座小木屋。風(fēng)景很美，只是周圍看不到一個人，更別提看上去像藝術(shù)館的建筑了。

“白先生，咱們是不是下錯站了？”小如意趕緊回頭望向天空，然而蝴蝶巴士早已飛遠，變成天空中的小黑點，現(xiàn)在叫它回來已經(jīng)來不及了。

白先生仔細看看路旁的巴士站牌，道：“這一站的確是‘古里古怪藝術(shù)館，下面還有一行小字——‘西行至藝術(shù)館。我們只要沿著小路一路向西即可?！?/p>

小如意望著似乎沒有盡頭的石子路，苦笑著安慰自己：“算了，就當(dāng)和白先生您一起徒步郊游吧。沒有堵車，沒有尾氣，路邊有田園風(fēng)光可以欣賞，包里有皇家美食可以品嘗，還不錯啦……”

想到皇帝的內(nèi)務(wù)大臣送給她的滿滿一背包零食，小如意又開心起來，于是和白先生并肩踏上了通往藝術(shù)館的小路。

這場“徒步郊游”從下午持續(xù)到黃昏。直到夕陽西下，小如意望眼欲穿，還是沒有找到藝術(shù)館。

太陽的耀眼光芒已漸漸消散，只剩下一些柔和的光線懶洋洋地灑在大地上。

不過，就連這點光亮也即將被前方連綿的群山遮擋。之前還油綠一片的山脈，此刻成了一大片黑色剪影。

剛才白先生讓老墨先飛去探路了，可它到現(xiàn)在還沒回來。小如意不禁一陣擔(dān)憂。

“白先生，咱們沒走錯方向吧？怎么走了這么遠還沒到呢？老墨也不見蹤影……”她突然想起皇帝的話，故意調(diào)侃道，“難道這是在考驗參觀者的決心？”

白先生微微揚起嘴角，似笑非笑，對助理小姐的猜測不置可否。

在這條銀河般美麗的反光小路上，小如意發(fā)現(xiàn)了一個由石子組成的“樹”字。你可以和小如意一起，找出更多的文字線索嗎？

天光逐漸暗淡，周圍的風(fēng)景像被籠罩在一個藍黑色墨水瓶里，無論怎樣睜大眼睛都無法將它們看清楚。田野里傳來昆蟲的鳴叫聲，植物在微風(fēng)中輕舞，這兒顯得更加安靜了。

不久，天完全黑下來，月亮被一大團云彩包裹住，小如意不得不放慢腳步，小心翼翼地跟著白先生前行。她的腳又脹又疼。這石子路剛走上去時十分舒服，可時間久了，不免覺得硌腳。

不知又走了多久，忽然，小如意覺得周圍明亮起來，仿佛有人在黑暗的房間里點亮了一盞燈。原來，月亮終于從云彩中掙扎出來，銀色的光輝照亮了石子路。

“白先生您看……”小如意下意識地降低音量，仿佛聲音稍微大些，就會驚碎眼前幻境般的景致。

白天看來平凡無奇的石子路在月光下竟美得如同天上的銀河！一塊塊石子不知含了什么礦物，竟反射出明暗不同的光芒。小如意發(fā)現(xiàn)自己每向前走一步，那些光芒就會因為視角的不同而產(chǎn)生變化。

此時，這條伸向遠方的小路簡直就像一條波光粼粼的銀色河流。

“好漂亮??！”小如意忍不住贊嘆，“一件東西是否有魅力，實在不能妄下判斷。有些平日里看來很普通的事物，說不定也會在特定環(huán)境中變得美麗非凡?！?/p>

她正說著，白先生忽然停下腳步，專注地凝望著前方的道路，似乎在努力思考著什么。

他突然問小如意：“助理小姐，你發(fā)現(xiàn)這石子路上的訊息了嗎？那里是‘樹?！?/p>

“樹？”小如意茫然地順著白先生的目光望向右前方。漸漸地，她居然真看出了點名堂！

耀眼的光，柔和的光，暗淡的光……因為每塊石子反射出的月光不盡相同，那些或明或暗的光似乎可以組成什么……對了，是字！

“ 白先生！我看到啦！”小如意興奮地叫道，差點兒忍不住去扯白先生的西服衣袖，“亮光組成了一個‘樹字！”

白先生露出一絲笑意：“沒錯。訊息應(yīng)該不止這一個，繼續(xù)找。”

路面上的文字訊息十分隱蔽，每個字都由石子反射的光亮組成，人們必須在特定角度才能看出它們是什么字。

經(jīng)過一番耐心尋找和辨認，白先生和小如意一共解讀出了六個“月光文字”。

經(jīng)過組合，小如意發(fā)現(xiàn)這六個字可以組成三個詞語：“樹影”“相逢”“暹羅”。

“‘樹影相逢暹羅？”小如意感到莫名其妙，猜不透其中的含義。

這三個詞語在石子路上循環(huán)出現(xiàn)，但它們究竟意味著什么呢？是指樹和影子相逢在暹羅？這些文字和藝術(shù)館又有什么關(guān)系？

白先生和小如意在這條神奇的石子路上又走了兩個小時，而期待中的藝術(shù)館依舊不見蹤跡。最終，白先生決定在路邊的一座空木屋里休息一晚，明早再上路。

第二天清晨，小如意被老墨那熟悉的鳴叫聲喚醒。她睜開眼，那只昨天去探路一直沒回來的烏鴉此刻正站在她的胸口上。

“老墨，你總算回來了！”

小如意立刻從恍惚的睡意中清醒過來，把老墨捧在掌心，輕輕撫摸它的羽毛。

“助理小姐，準(zhǔn)備出發(fā)。”白先生身姿挺拔地站在門口，不緊不慢地說，“老墨已經(jīng)探好了路，藝術(shù)館就在前方幾千米遠的地方?！?/p>

果然，和白先生沿著石子路又前行了一會兒，小如意終于看到了遠處激動人心的景象——山腳下，一大片白色建筑鑲嵌在柔美的晨曦之中，正靜靜等候著訪客們的到來。

當(dāng)小如意終于站在藝術(shù)館大門外時，她抬頭望著大門上的石雕字，自言自語道：“古里古怪藝術(shù)館……嗯，把藝術(shù)館建在這么偏遠難找的地方，是夠古怪的?！?/p>

整座藝術(shù)館就像一座用潔白巨石建成的城邦——石門兩側(cè)是向南北兩個方向延伸出去的高高的石墻，它們像護城墻一般將藝術(shù)館建筑群包圍其中。除了“古里古怪藝術(shù)館”幾個字，石門和石墻上還有一些紋樣典雅的雕刻圖案作為裝飾。

門口兩側(cè)種有一些低矮的灌木，它們一簇簇被修剪得形態(tài)各異，有的憨態(tài)可掬，有的張牙舞爪，不知園藝師究竟想表達什么。

“沒有賣票的地方，太好啦！白先生，我們進去吧？”小如意已經(jīng)迫不及待。

“沒有密碼是進不去的。”白先生已經(jīng)走到了石門前，用手撫摸兩扇石門間那石鎖般的方形凸起物。

原來，緊閉的石門是被一塊石鎖鎖起來的。石鎖表面鏤空雕刻有四個方形“小窗”，每個“小窗”里都嵌了一個可以撥動的石轉(zhuǎn)輪，石轉(zhuǎn)輪上面刻著從“0”到“9”十個數(shù)字。

“白先生，這是密碼鎖？”小如意皺起眉頭。

“是的?！卑紫壬f，“我們現(xiàn)在需要一個四位數(shù)密碼?！?/p>

“皇帝忘記告訴我們密碼是多少了……”小如意懊惱極了。

然而白先生不動聲色：“密碼要由參觀者自己尋找，否則，這藝術(shù)館又如何考驗人的智慧與決心？”

小如意恍然大悟，立刻在藝術(shù)館門前搜尋起來，希望能找到關(guān)于密碼的線索。

無論是石門、石墻上的雕刻圖案，還是門口兩側(cè)造型各異的灌木，她都研究了一番，可惜仍是一無所獲。

太陽逐漸高升，空氣也熱了起來，白色巨石反射出耀眼的光芒，讓人不得不瞇起眼睛。被曬得渾身發(fā)熱的小如意真想躲進白先生那條大尾巴的影子里，可她又沒那個膽量。于是，她四下里張望，想找棵能夠乘涼的樹。

小如意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一條十分異常的線索，你知道那是什么嗎？

藝術(shù)館門前的植物并非全部是低矮灌木，樹倒是有一棵，就在不遠處的石墻旁，但那只是棵幾乎枯萎的小柏樹，眼下正孤零零地立在空地上。

樹？

這個字在小如意的腦海中劃過，激起了一個念頭，然而這念頭好像夜空中的流星，想要照亮什么，卻又飛快閃過，尋不到蹤跡。

“助理小姐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小如意看了白先生一眼，欲言又止。

“助理小姐是不是想說——昨晚的石子路訊息里就有一個‘樹字，會不會和這棵小柏樹有關(guān)系？”

白先生的提醒讓小如意醍醐灌頂，她興奮地叫道：“對對對！我就是這個意思，‘樹影相逢暹羅，沒準(zhǔn)兒就是指這棵樹！”

白先生指著那棵樹說道：“不僅有‘樹，還有‘影?！?/p>

小如意順著白先生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見在太陽的照射下，那棵樹的影子像一株黑色藤蔓攀爬在潔白的石墻上。

這不正暗合了昨晚訊息中的“影”字嗎？咦……可是總覺得哪里很別扭啊……

終于，小如意意識到了眼前景象的詭異之處。她失聲叫道：“白先生，那棵樹有兩個影子！”

除了映照在白石墻上的樹影，地面上居然還有個黑乎乎的樹影。

小如意緊張地跟在白先生身后，慢慢向小柏樹走去。等她看清地上的“影子”后，立刻釋然了——那“影子”是偽造出來的！有人用小黑石在地面鑲嵌出了一個惟妙惟肖的枯樹“影子”。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難道是哪個參觀者搞出的惡作??？那么石子路訊息中“樹”和“影”的出現(xiàn)難道僅僅是巧合？

“樹影相逢暹羅”……白先生在歷史課上給我講過，說暹羅是泰國的古稱，樹的影子又怎么會相逢在泰國呢？難道蝴蝶帝國的人也知道泰國這個國家……

哼，我看這暗語八成是皇帝想出來的。他不是曾把文達先生送到我們那個世界嗎？說不定他對我們的世界還是有些了解的……

在小如意的腦袋里，各種思緒此起彼伏，可她卻抓不住任何一個。

就在小如意一籌莫展的時候，白先生卻目光篤定地望著地上的“樹影”，似乎已對謎底了然于胸。

“我們從石子路中得到的三組詞語應(yīng)當(dāng)這樣排列——‘暹羅樹影相逢。這里的‘暹羅是代指暹羅雙胞胎。1811 年，在暹羅，也就是如今的泰國，誕生了一對雙胞胎。他們腹腔相連，是世界著名的連體人。從此之后，暹羅雙胞胎也成了連體人的代稱?！闭f著，白先生走上前，仔細觀察石墻上的真實樹影和地面的假影，“‘暹羅樹影指的就是這棵樹的兩個影子，它們的底部連在一起無法分開，就如同連體雙胞胎一樣。那么助理小姐，現(xiàn)在你應(yīng)該明白‘相逢的含義了吧？”

經(jīng)過白先生的這番循循善誘，小如意終于醒悟：“白先生，我懂了！隨著太陽角度的變化，真實的樹影會移動位置，而‘暹羅樹影相逢就是兩個影子重合的時刻?！?/p>

“沒錯，那個時刻正是打開石鎖的四位數(shù)密碼?！卑紫壬⑽㈩h首，對助理小姐的表現(xiàn)感到滿意。

在接下來的時間里，雖然被太陽曬得汗流浹背，但小如意還是興奮不已。

枯樹的影子慢慢從白石墻上爬了下來，匍匐在地面，逐漸向著自己的“孿生兄弟”——那個假影子靠攏過去。

白先生掏出他心愛的金懷表，默默地注視著轉(zhuǎn)動的指針。早在跳棋旅館時，注重細節(jié)的他就已將懷表的時間調(diào)到了蝴蝶帝國的時間。

小如意站在樹邊，緊張地觀察著樹影的重合程度。

還有五厘米……三厘米……一厘米……半厘米……

終于！兩個黑色樹影——一個是摸不到的光影，一個是有質(zhì)實物——神奇地完全重合在了一起，連那些細枝末節(jié)都完全吻合，沒有絲毫偏差。

“現(xiàn)在！”小如意叫道。

“十點四十六分?！卑紫壬x出了準(zhǔn)確時刻。

得到了四位數(shù)密碼，白先生和小如意重新回到石門前。望著被白先生慢慢撥動的鎖內(nèi)轉(zhuǎn)輪，小如意緊張得屏住了呼吸。萬一這根本就不是密碼怎么辦？

不過，小如意的擔(dān)心很快便煙消云散了。

石門轟然開啟，一股陰冷的空氣撲面而來，小如意被太陽曬得發(fā)燙的皮膚立刻得到了撫慰，真涼快呀！

陰暗的前廳像個走廊。向前望去，藝術(shù)館的建筑群如同一幅陽光下發(fā)光的油畫，鑲嵌在走廊盡頭那高大的拱形門框內(nèi)。小如意跟著白先生，一步步向“油畫”里走去。

藝術(shù)館的建筑雖然都由潔白的巨石建成，但卻風(fēng)格各異。小如意一邊走，一邊小聲念出每座建筑大門上雕刻的文字。

“天空貝殼城的藝術(shù)”“木偶骨骼國的藝術(shù)”“海底玫瑰園的藝術(shù)”……而他們要找的是“蝴蝶帝國的藝術(shù)”，皇后在這世間留存的唯一一幅肖像畫就珍藏于其中。

古里古怪藝術(shù)館占地面積極大，小如意感覺自己已經(jīng)走了很久，卻始終不見“蝴蝶帝國的藝術(shù)”展館。不過，她并不覺得乏味，因為欣賞那些風(fēng)格迥異的奇妙建筑也是件有趣的事。

比如那棟收藏天空貝殼城藝術(shù)品的展館，它被建成兩扇打開的巨大貝殼形狀，底部還有象征云朵的石雕。白先生告訴小如意，這種形狀的貝殼叫作“天使之翼”，十分稀有。果然，那兩扇潔白的貝殼并排在一起，像極了天使的雙翅。

一座座奇妙的建筑深深吸引著小如意，而更令她好奇的是展廳里究竟會有哪些不可思議的藏品。小如意很想央求白先生允許她到處參觀一下，不過她也知道，現(xiàn)在是工作時間，白先生決不會批準(zhǔn)這種“無理訴求”的……

小如意正浮想聯(lián)翩，只聽白先生突然說道：“助理小姐，我們到了?！?/p>

道路前方出現(xiàn)了一片圓形空地，雕刻著“蝴蝶帝國的藝術(shù)”幾個大字的展館就坐落在那里，其他建筑都是圍繞它而建造的?？磥?，這里應(yīng)該是整座藝術(shù)館的中心。

正像小如意之前猜想的那樣，這座展館的設(shè)計有蝴蝶元素。

一朵巨大的石雕花“盛開”在草坪中央，陽光下，白得耀眼的石雕蝴蝶似乎剛剛收起翅膀，落在花蕊上。更有趣的是，一片“花瓣”似乎剛剛從“花朵”上脫落，在它接觸地面的瞬間，像被人施了魔法般凝固住了，而展館的入口就在這片與地面相觸的巨大“花瓣”上。

很快就能見到皇后的畫像了，小如意深吸一口氣，抑制住內(nèi)心的激動，和白先生一起走進了“蝴蝶帝國的藝術(shù)”展館。

第九章 帶怪味的油畫

剛一走進空曠的大廳，小如意就看到了他們苦苦尋找的畫像。它就懸掛在大廳中央的精致展板上，旁邊還有無數(shù)金箔制成的蝴蝶裝飾簇擁著，非常引人注目。

“好漂亮的女士呀！”小如意忍不住感嘆道。

畫中的女子面帶微笑，有一頭微微卷曲的淡金色長發(fā)，那長發(fā)從臉頰自然垂落到腰際，而她的琥珀色眼珠則是最好的裝飾，勝過任何珠寶。

“不對?！卑紫壬碱^微皺，“這畫有一股濃重的怪味?！?/p>

“啊？”小如意驚訝地扭頭瞪著白先生，“白先生，您的審美沒問題吧？”

白先生眉頭微皺：“我不是說她的容貌，是這畫本身帶有怪味。”

小如意想起一本書中的介紹——人類的嗅覺細胞只有500 萬個，而狗的嗅覺細胞則有 12500萬到 20000 萬個。那么，同為犬科動物的狐貍，嗅覺一定也超級厲害。

“人類的嗅覺確實不太靈敏……還是您厲害！”

對于自己被排斥在“人類”之外，白先生很介意。但在工作期間，他也懶得跟自己的員工計較。只見他走上前去將油畫取下，平放在不遠處的一張長桌上。那長桌通體透明，琥珀似的桌面中“凝固”著形態(tài)各異的美麗蝴蝶。小如意暗自希望那些蝴蝶不是標(biāo)本，而只是模型。

站在蝴蝶長桌前，白先生認真戴好白手套。他湊到油畫前仔細檢查了一番，眉頭漸漸皺在一起。

“如果我推斷得沒錯，這畫覆蓋著下面的另一幅畫?！?/p>

“啊？這您都能看出來！”小如意驚訝極了，“難道狐貍活了上千年就能擁有X 光透視眼嗎？太神奇了！”

聽到助理小姐居然當(dāng)面說出“狐貍”二字，白先生目光凌厲地瞟了小如意一眼：“怪味是從底層那幅畫中滲出的。助理小姐，請把你腦袋里的灰色細胞激活后再來跟著我工作?，F(xiàn)在，把背包里的墨綠色試劑瓶給我?！?/p>

小如意悄悄吐了下舌頭，然后乖乖打開背包，從各種零食之間翻找出那個墨綠色玻璃瓶。“白先生，您要這個干嗎？”小如意小聲問道。她知道瓶里是白先生自己調(diào)配的某種試劑，主要成分似乎是松節(jié)油。

“擦掉上層的油畫?！闭f話間，白先生已經(jīng)擰開了瓶蓋，把里面的液體倒在一塊手帕上。

聽到白先生如此輕描淡寫，小如意大驚失色：“您要擦掉這幅畫？白先生，這可是安妮皇后唯一的畫像啊！擦掉了，皇帝陛下會……”

不等小如意說完，白先生已經(jīng)俯下身，開始認真擦拭油畫：“無妨。以后皇帝陛下再也用不到這畫了——我會把他真實的妻子送還到他身旁?！?/p>

聽白先生說得如此篤定，小如意也不好再阻攔，只得默默站在一旁看著白先生工作。

白先生的動作非常嫻熟，不像是第一次操作。小如意暗自贊嘆，于是輕聲問道：“白先生，這手藝您是什么時候?qū)W會的呀？我怎么從來不知道？”

白先生頭也不抬地回答：“你自然不知道。助理小姐，我學(xué)會這個的時候，你的太爺爺還沒有出生呢。”

“哦？”

“當(dāng)年我和好友游歷歐洲，曾在意大利住過幾年，我在繪畫方面的技巧就是那時學(xué)會的。米開朗琪羅先生確實是位偉大的藝術(shù)家，然而那幾年他專注于為西斯廷教堂創(chuàng)作壁畫，否則我能從他那里學(xué)到更多東西。不過說到那個時代的第一號天才人物，我個人認為還是達·芬奇先生，無人能出其右，可惜我與他只在法國有過一面之緣……”

小如意很少聽白先生談起他的過去，只知道很久很久以前，白先生曾在歐洲生活過多年，可沒想到他居然和文藝復(fù)興時期“美術(shù)三杰”中的兩位都見過。

“白先生！”小如意簡直激動得熱淚盈眶，“您怎么不早告訴我?。∥姨绨菽玻α?，您當(dāng)時有沒有跟大師們合影留——哦，那是古代……那您至少應(yīng)該要了簽名吧？”

白先生手中的工作一直沒有停，他看也沒看助理小姐，只是想起小如意曾說過，她的夢想就是得到某位偶像影星的簽名合影。

人類這種生物還真是容易被七情六欲所控制，實在欠缺理性。

白先生不屑又不解，重新將注意力集中在手頭的工作上。

“完成了?！苯K于，白先生直起身，“助理小姐，把你的思維從文藝復(fù)興時期拽回來吧，看看這個?！?/p>

小如意正歪在一旁的蝴蝶造型沙發(fā)里，一邊給老墨喂鳥糧，一邊美滋滋地幻想自己穿越到古代意大利后的情形。聽到白先生的話，她趕緊跳起來。然而，她走到桌邊再次看到油畫時，不由得臉色突變！

“天哪，怎么會……”

這畫布上果然有兩幅畫作！

上面那層的優(yōu)雅美人已被白先生擦掉，如今留在畫布上的也是幅女人的肖像，但她的容貌、體態(tài)和之前那位美人相比，簡直有著云泥之別。且不說她的身體是如何肥胖、臃腫，單是她的面部就足夠令人不忍直視——由于脂肪太多太厚，她的五官都被擠變了形，連眼睛都睜不開。

小如意目瞪口呆地望著畫中人，忽然想到一件事，于是不確定地問道：“白先生，您之前說的怪味，究竟是……”

“她的頭發(fā)。”白先生用戴著白手套的手指輕輕觸碰了一下畫中女人那蓬亂的紅發(fā)，道，“這不是普通的紅顏料，我能嗅出其中至少混合了五種罕見的物質(zhì)，比如來自極陽之地的赤仙砂、寄生于火焰山仙人掌的胭脂蟲、生長自火山巖土中的猩紅茜草等。”

“??？”小如意一愣，無數(shù)問題在她的腦海中紛飛不?！?/p>

這胖女人是誰？她的畫像為何會被覆蓋在安妮皇后的畫像之下？她的頭發(fā)為什么要用這么罕見的顏料畫成？不過也多虧了顏料特殊，才讓白先生嗅到怪味，發(fā)現(xiàn)這幅被隱藏的畫……

“看來我們有很多疑問?！卑紫壬路鹂创┝诵∪缫獾男氖?，慢慢取下白手套，“帶上這畫，我們?nèi)フ抑来鸢傅娜藛杺€清楚?！?/p>

“知道答案的人？那是誰？”小如意還沒從最初的震驚中恢復(fù)過來，茫然發(fā)問。

“暫時還不知道，但很快就知道了?！?/p>

白先生讓小如意湊近油畫，仔細觀察畫中女子頭發(fā)的細節(jié)：一根根精巧的血色發(fā)絲竟組成了迷宮。而在紛亂的迷宮道路中，還有一些極細小的字母。

“這……這……這……”因為太過震驚，小如意都有點兒結(jié)巴了，“頭發(fā)里居然藏著一幅迷宮??！”

“沒錯?！卑紫壬疽庑∪缫猓翱炊惯@里，有個指向迷宮內(nèi)部的小箭頭，它指向的應(yīng)該就是迷宮入口。再看額頭上發(fā)際線的中央，有個指向迷宮外部的小箭頭，這就是出口?！?/p>

小如意已經(jīng)跟上了白先生的思路：“我懂了！從入口到出口只有一條正確的路，而那條路上沿途標(biāo)注的字母，一定就是畫家故意留下的重要線索，比如畫家自己的名字。”

白先生點點頭，道：“助理小姐，這迷宮就交給你處理了?！?/p>

“沒問題！我最喜歡玩迷宮游戲啦！”小如意早已躍躍欲試，“老墨，你可別在一邊亂提示，我可是走迷宮的高手，用不著場外求助！”

小如意開始走這幅頭發(fā)迷宮了，你要不要也挑戰(zhàn)一下，看迷宮中究竟隱藏了怎樣的秘密？

小如意果然是個迷宮高手，不一會兒，她就順利找到了走出迷宮的通路，并記下了沿途的字母——A，R，G，U，S。

（未完待續(xù)） （本文節(jié)選自浙江少年兒童出版社《奇異事務(wù)所：青銅鑰匙》一書，原文有刪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