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旭
我曾寄住在姐姐家。出了她的小區(qū),是一條狹長的小巷。
不知從何時起,小巷中多了一只帶著一群狗崽的黑母狗;又不知從何時起,有人用廢棄的石棉瓦在巷邊的角落里搭起了一個簡易小空間,母狗帶著小狗就住了進去。大人孩子路過狗舍,總想過去看上幾眼,母狗便抬頭呲著牙呼著粗氣示威。
有一次姐姐回家,感慨說那只帶著小狗的母狗實在太可憐,奶子都是干癟的,小狗吃什么?況且天也轉涼了……于是從此以后家里每當有吃剩的東西,就想著給狗送去。有一次我揣著倆饅頭路過狗舍,掰碎了打算給它們扔進去。母狗依舊仰頭向我示威,當我將吃的扔進去后,它便低頭撿食,無暇顧我。
好心的人不只我這一家,使得這群“弱者”將將就就地暫存在這條巷子里。秋日清晨的陽光照下來,充盈了這整條東西開口的巷子,將匆匆上班的人迎到巷外的大馬路上,母狗就帶著幾只毛茸茸的小狗蹲在墻下曬著太陽看過往的人。我見過一只狗崽跑到一個中年男人面前哇哇叫著并在他腳邊奔奔跳跳,中年人無奈,跨過小狗繼續(xù)向前走,小狗在后面哼哼吱吱地追了好一段后才喪氣地回到它媽媽身邊,接受母狗安慰性地舔舐。它的寶貝餓了,逼得沒辦法,做起了小乞丐。
這樣的日子過了一個月,小狗在漸漸地減少,我想過最好的結果是被好心人抱走了,這可以看作是我對自己的安慰,因為同樣是寄人籬下,我有心無力。
初冬正午的暖陽,化了瓦片上的霜,狗舍更加陰冷。我回家時路過看到母狗和她的最后一只小狗在路邊游戲,小狗張牙舞爪地撲向自己的媽媽,母狗爪子一壓小狗就四腳朝天地躺在地上,露出粉嫩的小肚皮,長牙不久的小嘴夸張地張著,面露兇相,似乎是等待翻身的時候。母狗低下身去輕輕咬著小狗的腿,就像母親對孩子的愛撫。陽光下,一對母子這樣親昵,讓人看著實在溫馨,就讓時間停在這兒吧!
過了幾天,我去狗舍看了看,里面空了,留下一塊兒臟兮兮的毯子,上面有幾縷灰黑的短毛。路旁曬太陽的老太太告我:“別看了,小狗都讓人抱完了,小狗沒了,母狗也走了?!蔽翌D時一陣心痛。
狗沒了,狗舍沒拆,幾天后母狗自己跑了回來。它獨自臥在了那幾片石棉瓦前,陽光下這只骨瘦嶙峋的黑狗毛色發(fā)灰,沒了狗崽,就沒人來關照這條母狗,狗舍似乎也顯得多余。晚上,我專程帶著伙食來探望這個幾日未謀面的朋友,它當時就趴在離狗舍不遠的一塊橡膠皮上,吃完了東西,舔舔嘴,又微微晃動起了自己的尾巴。我摸著它的頭問:“小東西,怎么不回自己的窩呢?”寒夜里,我說句話哈氣都能噴在它毛呼呼的臉上。它合眼又重新臥下,作為對我的回絕,也保持著作為一條狗的固執(zhí)。
小巷雜貨店的主人也養(yǎng)著一只小狗,小狗走路跌跌撞撞,看上去比母狗的那些崽兒都小,但干凈了許多,也嬌貴了許多。某日正午我回家,老遠看見母狗四仰八叉地躺在路邊一動不動,心想,糟糕,這是死了。跑過去看,店主的小狗正趴在母狗的肚皮上貪婪地渴望著它的哺育。陽光下,母狗的肚皮呈現(xiàn)出比蠟黃更深的顏色,像一張牛皮紙,上面承受著小狗的四個小爪子,它瞥眼看我后又眼神飄忽地望向遠方。那個小家伙在上面吸個沒完,但又能吸出什么呢?
陽光消散之后,迎來了一場紛飛的雪,一下就是三天,壓塌了狗舍。再放晴的時候,我已經(jīng)找到了工作和房子,拎著行李從姐姐家搬出來。經(jīng)過小巷,我停留了許久,若母狗還在,我打算帶它一塊生活。狗舍旁厚厚的白雪上有爪印,但我在周圍找了一個鐘頭,也不見它的蹤影。
離開時,我想,它或許像我一樣,有了新的歸宿。
點評
小說的虛構性給文本帶來了無限的可能,通過想象,作者憑借自己的文筆,創(chuàng)造出了較為合理的情境與情節(jié)。寒冬,“我”與小狗……真摯的情感像嚴寒中的微弱火苗,溫暖著彼此,但開放式的結局又給小說帶來了不確定性,讓人牽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