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相奎
在六月雨后的一個下午,我滿懷期待并萌生著莫名的冒險欲望走進小鎮(zhèn)附近的樹林。
人生需要一點兒幻想來刺激平凡的日常,就像湖泊需要一場大雨來澎湃它的平靜。歲月靜好不等于按部就班地日復一日著庸常的每時每刻,平凡的人生因為有幻想才賦予了它一點兒明亮的色彩,開在懸崖旁的山梅花總是引人注目的。
迫不及待是我此刻最真實的感覺,好像離別森林很久了,有一種久別重逢的感覺。
其實,我就昨天沒有去樹林,因為這場雨下了一天一夜又一個上午。中午剛剛停雨,我就興致勃勃地來到樹林。六月的每一天都很珍貴。
六月,是森林鳥兒春情萌動的月份。愛情不僅可以愉悅?cè)祟?,對鳥兒也是生命中最美好的節(jié)日。談情說愛的鳥兒因愛情羽毛艷麗了,又因愛情歌聲悠揚動聽了。
我在林緣的灌木叢里就聽到了短翅樹鶯嚶嚶的啾鳴,它的歌聲總是讓我產(chǎn)生憐香惜玉的心情,似乎森林的鳥兒里唯有它弱不禁風,需要特別關(guān)照。我不想驚擾樹鶯在雨后短暫的安逸生活,繞過灌木叢進入樹林,就看見樹枝間灰鹡鸰飄逸的身影,它婉轉(zhuǎn)的歌唱。灰鹡鸰的性格與短翅樹鶯恰恰相反,灰鹡鸰活潑、機靈,喜歡在高枝展示自己優(yōu)美的身材和歌喉,它們雖然不是森林里的歌王,但它們喜歡歌唱與朗誦。我的走近和腳步聲并沒有引起幾只灰鹡鸰的驚慌,也許熱戀中的它們變得更加開朗與大方了。
可以說,六月的森林處處有驚喜。眼前刺梨花還帶著雨珠,開出了夢幻般的薔薇色,高大的落葉喬木女兒木雖然接近花期的尾聲,白色的花朵還是風韻猶存,與剛剛開放不久的黃綠色的山皂角花相映成趣。我站在山槐樹下,欣賞一下它蝶形花冠,卻很快俯身去看灌木叢中的四枚花瓣的東北山梅花。東北山梅花的花色是一種乳白色,給人的感覺是一種樸素的白,為暗褐色的灌木叢奉獻一抹純潔。而它附近的狹葉蔓烏頭將在八月接替東北山梅花,開出令人羨慕的藍紫色花朵。從遠處傳來白腹藍姬鹟的鳴叫,它的確是森林著名的歌手,嗓音嘹亮,歌聲悠揚,比嗩吶聲略低,它們喜歡在高樹尖上唱歌,所以歌聲在森林里傳出很遠。
我?guī)缀醪煌P卦谏致剑粗粲羰[蔥的花草樹木,聽著不同鳥兒的歡歌笑語,心生很多感慨。那些躲在溫室里不聞窗外事的作家們,真應該走進包羅萬象的大自然。在我看來,好的文字應該有森林的味道和顏色,讀者看著文字,就能看到紅紫色的紫景天或白山薔薇,或是刺梨花帶雨的模樣,或是從文字中聽到樹鶯低鳴的輕音與壽帶鳥的嘹亮歌唱。文字里有鳥兒、花草樹木或某種大自然的因子在里面,那才能算是真正有生命活力的文字吧。
森林有無窮的想象力與創(chuàng)造力,它的演繹遠比人類的文字豐富多彩。我想起八十多歲還在荒野漫步的奧爾森老人,大自然給予他無盡的、獨特的靈感,他的文字流溢著荒野的聲音、荒野的顏色,散發(fā)出草木樨的味道,還有風雪的咆哮與雁群的飛翔之音。
我從樹林的一個山坡走下去,朝另一片闊葉林走去。在那里我發(fā)現(xiàn)了一個不曾到過的林中湖泊,準確來說是一洼水塘,東北人說成是水泡子。它隱匿在沼澤地中央,四周生長白樺、榆樹、柞樹,還有褐色的灌木叢。
沼澤地池塘的水并不是透明的清澈,池邊還漂浮著陳舊的枯葉,那水中的幾枚紅色的楓葉在陽光下依然如火焰。游動的蝌蚪仿佛在火焰之間穿梭,六月中旬它們成蛙后不久就要奔赴更豐富的森林里生活了。中國林蛙是典型的林棲蛙類,夏季棲息于闊葉林和針闊混交林中,分為上山期、森林生活期與下山期,約在九月中旬以后多群居冬眠于深水區(qū)或暖水區(qū)。青少年時期,我多在春季捕捉過林蛙,那時我們習慣叫它蛤蟆。
在這片沼澤地里的池塘邊我坐到了黃昏。它過于安靜,偶爾有蜻蜓飛過又很快歸于靜謐。它的水面似流非流,風拂過也會出現(xiàn)漣漪,宛如我感覺里不動聲色的光陰,走得悄無聲息,仿佛一切都不曾存在,卻又確曾發(fā)生過什么。
我凝視著池塘,就像看見了生命的某個過場。從山谷流來的風叢,帶有絲絲縷縷的青草綠地的味道。我想象自己的文字,也會帶著長白山的氣息走進讀到它的人對大自然的感覺里。
責任編輯:艾曉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