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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舍觀湖

2023-05-30 14:54陳元武
西部 2023年3期

陳元武

云舍靜臥于湖的北岸,露臺斜向西南方,而臥室的窗正對著湖的最闊處。我想,這恰如形成了如北斗的勺柄狀,感覺身處于斗柄一端。左右皆山林,巖石、奇樹、野草、野花,藤蔓,四時環(huán)繞。野葛將新開出的空地迅速覆蓋了,將舍后的菜地邊緣纏繞得密不透風(fēng)。再往邊坡就是海金沙和芒萁、栟櫚和五味子等雜樹藤。密花豆頑強地沿巖石攀緣向山坡,在木荷、櫧樹、青岡櫟、格氏栲、櫸樹、橡樹和野栗樹間架起一條藤橋。猿猴順著密花豆藤從山上下來,直抵巖石下的山澗取水。清晨或者黃昏,可以看到一些猿猴下山覓食,往往就進(jìn)了我的菜地,尋找花生和紅薯。偶爾將未成熟的瓜撅斷,胡亂咬幾口扔在一旁。有時竟然在窗邊隔著玻璃朝屋內(nèi)窺探,見到我也不驚慌,四目對視,猴終于不好意思撓腮而去;有時候不甘心地朝我齜牙,算是對我不給食物的不滿。猴走后,菜園里一片狼藉。山雀和白頭鵯是屋后最常見的鳥類。春天時,杜鵑來得最勤,叫聲也最為煩人,像鷹鵑和噪鵑。四聲杜鵑叫聲最為動聽,鷹鵑的叫聲最響,持續(xù)時間長,白天黑夜不停叫著,乖乖央、乖乖央,噪鵑叫聲像鬼哭:苦苦苦——苦苦苦。噪鵑渾身黑色,只眼睛血紅,夜里放紅光,著實瘆人。四聲杜鵑布谷布谷地叫著,聲音充滿了樂感,也有人聽成阿公阿婆、插秧插禾。八聲杜鵑在下雨的夜間叫得最頻,水、水、水、水水水水水,后面節(jié)奏變快,也有聽成,雨、雨、雨、雨雨雨雨雨。與鷹鵑的區(qū)別是個頭和腹部毛色,鷹鵑渾身像雀鷹的擬色,八聲杜鵑灰頭灰腹。山間另一種吵人的鳥是竹雞,叫聲如,聚寶盆、聚寶盆。白天是白頭鵯、山雀、強腳樹鶯、藍(lán)鹟和麻鹀、鱗頭樹鶯、麻料鳥、山藍(lán)鴝、斑鳩等森林歌手表演的時間,松鴉和喜鵲也不時因為爭奪一棵樹的地盤,在空中爭斗,發(fā)出刺耳的咔咔咔的叫聲,往往難分勝負(fù)。高大的木荷樹成為眾多鳥類必爭的領(lǐng)地,少數(shù)不怕毛毛蟲的鳥兒去了山毛櫸樹和青岡櫟樹上筑巢,斑鳩算是其中之一。杜鵑遠(yuǎn)離村舍,卻總是與人若即若離,從寄生巢里飛出后,它就不會再筑一個屬于自己的巢,停棲在樹間,在樹葉濃密的地方躲藏。像鷹鵑和噪鵑、四聲杜鵑、八聲杜鵑,總是與夜鶯在一起,只聞叫聲,不見其影。

春天來臨時,山間多雨,雨不甚大,霏霏如淫,濯濕著云舍的露臺和院子,樓梯濕滑,于是,我鋪上一層防滑氈,不久,防滑氈長出翠綠的苔蘚,泠然可愛。于是不忍用高壓水槍去沖。而露臺的木柵格上就膩著一層藍(lán)藻,細(xì)如牛毛般,滑膩無比,只好用水槍沖洗,不消數(shù)日,復(fù)長出。只有偶爾出太陽,數(shù)日,曝曬過后,木條的水分漸干,藍(lán)藻才會收斂。有鄰居教我撒點去藻藥,如孔雀石綠等,我覺得多此一舉。陽臺外的花壇里,先是長出紅花酢漿草、艾蒿、毛茛、野葎草,清理后,撒下波斯菊種子,將經(jīng)冬枯萎的月季花修剪一番,春天就交給大自然打理了。波斯菊很快就長高了,單瓣花開得極為熱鬧,仿佛一片奇妙的彩云棲落云舍邊。

晚風(fēng)吹拂,空氣里不止有松脂的香氣,還有野花的芳香。不久后,月季次第開放,新芽紫紅間綠,讓花壇變得豐滿。我種下的瓜葉菊和四季海棠也在春天里迅速生長,它們將在入夏時替代現(xiàn)有的花。鄰居家則在花臺上種上更多的菊蒿和矢車菊、海桐和米蘭,孤頂紅開始抽出紅色的新葉,像君子蘭似的葉子和一個洋蔥似的大球莖。郁金香和水仙花種在一個西式花盆里,最后只看到了郁金香的花朵,水仙花全然不見了,或許泥土消化了它開花的能量,云舍周圍的花讓我?guī)缀醪幌胱哌h(yuǎn)。在湖岸邊,小蠟?zāi)竞退奸_始抽新芽,細(xì)碎的綠點染著曼妙的枝條,看上去,像詩一樣。

湖邊原生植物非常多,在水竹,一種生長在近水邊的細(xì)小竹子,葉子像米竹,稍長些,節(jié)疏朗,枝梢雖細(xì),卻耐得住湖上的大風(fēng)吹刮。類似的蘆葦剛剛抽出新芽,舊的蘆葦枯枝敗葉的,已經(jīng)在一個冬天里倒伏得差不多了,剩下的只有殘留的花穗,禿尾巴公雞似地站立著。水邊已經(jīng)有水草長出來了,菹草和大薸,有些是新長的蘆葦,嫩尖挺立著,像春天的竹筍。水草中最能長得是輪葉黑藻和矮生苦草、皇冠草、矮珍珠、綠藻球和卷葉龍須草等,在水淹線下較多。菹草、澤瀉和大薸較多長在水面上,輪葉黑藻則處于淹線與水線之間,偶爾露出來,都迅即蔫萎,直到見了水,重新復(fù)活。

我在云舍前的湖灘邊種了些荷花和睡蓮,那里剛好有個深水坑,原先看像個潭,可能是崩岸造成的,上邊是豁開的巖石,立在那里,像小山水盆景。巖石上剛好長著幾棵蕈樹和水曲柳,有兩棵水杉不知道是不是人為所種。四月底,睡蓮的葉子先浮出水面,一片接著一片,疊出一層蓮葉的區(qū)間。不久后,睡蓮花骨朵也將抽出來,尖尖的,緊貼著水面,不久就會開出藍(lán)紫色或者粉紅的花。也有一些是野生的莼菜,開黃色的小花,葉子像慈菇,但蓮莖似的伸長著,葉柄柔軟而細(xì)長,采食部分是嫩葉芽,像未展開的蓮葉,細(xì)小,柔軟,拈在手上,宛然可愛。大約五六月后,蓮花就覆蓋了那片水域,睡蓮也被擁擠到極狹小的區(qū)域。盛夏,荷葉蔚然成為湖岸的風(fēng)景。

春天不時會有雨來,春天的雨細(xì)如牛毛,偶爾才淅瀝成小雨,不過小雨過后,天即轉(zhuǎn)晴,但這種放晴不會長久,大約就一兩個時辰,天復(fù)轉(zhuǎn)陰,繼而轉(zhuǎn)雨。云舍里外潮濕,我只好長時間開抽濕機,一天能裝滿五加侖的塑料桶。這時候,就不大想外出,屋內(nèi)保持著相對的干燥。坐著看書,彈會兒琴,或者喂缸里的小魚。我的橘貓和彩云(三色貓)并排坐在貓籃里,玩著自己的前爪,你看看我,我瞅瞅你,貓也不喜歡外邊濕答答的環(huán)境。窗上蒙著一層細(xì)小的霧水,恰好形成了朦朧的效果,窗外的風(fēng)景也變得像莫奈的印象畫了。莫奈的印象畫,講究的是光和影的組合重疊,不同的光交織,不同物體上投射出來的光和色交織成一片,雖然能夠大約區(qū)分彼此,但確實已經(jīng)分不清輪廓了。小片的色塊交織融合,局部又析出某一單一的顏色和光核。春天的云舍玻璃窗上卻是點彩的朦朧畫面,更像是雷諾阿的作品。水漬沿著玻璃流淌而下,將一個畫面局部修改并重疊。剩下光影突出的部分,像融化的蠟燭似的,水晶色的光影融化并重疊,構(gòu)成了迷人的窗上風(fēng)景。我用佳能單反拍下了一些照片,經(jīng)過處理,朦朧化后,得到了想要的效果。我在一張風(fēng)信子的照片上寫下一首短詩:

光打濕了,風(fēng)信子便融化了/春風(fēng)里,有太多的風(fēng)景/像受潮的糖塊一樣/我含著一塊,感覺到它的甜蜜/有時候,風(fēng)吹過來/我感覺自己好像也要融化了。

風(fēng)信子長在屋外靠著玻璃窗的花臺里,紫色的和粉紅色的以及淡橘紅色的,混合成一幀精美的油畫。

午后往往放晴,太陽從云隙里鉆出來,顯得有些勉為其難。但短暫的日照,加上午間的湖上風(fēng),云臺的木柵格就稍稍干了些,玻璃窗也迅速透明了起來,橘貓和彩云于是想出去透透氣,趴在玻璃上東張西望。門一開,它倆就搶先擠出去了。云臺上苔蘚的鮮綠依舊濕答答的動人,春天時,會有一種羽苔長出,沿著巖石和樹干像脈絡(luò)般展開??諝庵杏懈鞣N樹葉的氣息,木姜子、闊葉樟、香樟和松脂,也有一些花的香氣:野百合、艾蒿、矢車菊、細(xì)葉山椒、米老排、香榧子、八角和月桂樹花。野李子花、桃花和杏花湊堆開著,杜鵑花、山紫薇、比蒙藤、越橘、千鳥花、檵木、山礬花像點染的粉白或者粉綠、粉紅色,在深綠色的山林背景里顯得有些仙氣。兩只貓在草地上跑來跑去,沾了一身的泥和草葉碎屑,等會兒它倆得舔半天毛了。鄰居家孩子在放風(fēng)箏,風(fēng)向有些不確定,忽左忽右地飄。

天空偶爾閃出一片瓷藍(lán)色,藍(lán)得純凈藍(lán)得醉人。云朵有些松散,倚著山脊梁緩緩移動,偶爾一陣風(fēng)刮過,旋又融合成一大片云團(tuán)。春天的云具有美學(xué)的特征,不單純一種顏色,也不單純一種形態(tài),卷云和高空流云一樣,高不可及,低層的云忽白如雪透如玉,忽灰暗下來,像是罩了一層土灰,春天的風(fēng)里帶著土灰。幸虧濕度大,要不,漫天飛沙,黃塵際天徹地。云是自然的一種流態(tài)美,像冰雪和風(fēng)雨,是動著的。春天的云更像自然的脾氣,三四月的云是扁平而松散的,直到雷聲響起,入了夏,云才拳拳成團(tuán)。石濤最喜歡的繪石法就是云頭皴,這云頭就是夏天的云頭,起拳的,繞著紙面,枯墨筆肚繞著小圓,那石頭就有了堅硬的感覺,仿佛是萬千羅漢聚首。石濤自己說,畫云頭如畫僧頭,巖石體態(tài)萬千,然無一不有其渾圓處?!爱嫹屙敃r,以中鋒提云,畫山底輪廓時,拇指、食指、中指并用,以壓筆管使鋒線繞圓而行?!笨莨P法,皴出枯山水,而峰頭如僧頭,亦如云頭。

春天看云,一半在天上,一半在湖中。天上的云依舊,湖中的云卻變幻莫測。春天的湖水有些泛綠,波顯得極明而透亮,波紋漣漪之間,是密擠挨挨的天光云影,像皺紋紗上的畫,明知道那是波紋的效果,但從遠(yuǎn)處看,竟然忽略了水波的影響,看到了整體的天空。山影倒立于水中,森林和野花在水里閃爍著,竟然和天空云影交織成一體,像幅畫,印象主義的畫作。想起善于畫水的宋代名家馬遠(yuǎn),一空水際天,一釣舟,一漁夫,一釣竿,唯此而已,剩下的全是水波紋。在密集的水波之間是無限的空,虛空無盡,則是想象力無盡。那釣夫像野人,也像隱士,披發(fā)跣足,坐于舟頭,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遠(yuǎn)處的浮子。那時候,天空是多余的,云也是多余的,甚至遠(yuǎn)山近水,都可忽略。

關(guān)于水與天的印象,黃公望的《富春山居圖》可以告訴我答案,其實在超宏大場景下的遠(yuǎn)山,可以宛然如小山水盆景般纖細(xì),不可名狀,無以突出。而江流浩闊,所有細(xì)節(jié)都可在虛白處生成,富春江逶迤千里,不過是大地間的一帶耳。人如芥子,舟如芥子,樹如微草,高低無礙,在大幅度的天空下,山水竟然如此婉約清秀。因此,天地間所謂的精彩,不過是在更遠(yuǎn)處眺望時的那一點微光虛影而已。虛白的江面,虛白的遠(yuǎn)山,人物、小橋、流水、飛瀑、仙人、樵夫、販夫走卒,皆不過是須彌山下一芥子。據(jù)黃公望在畫的題跋里說,他是為師弟鄭樗所繪,作為道人的黃公望,自然不會不知道《淮南子》,所以,他的畫本著道法天然的宗旨,極省簡,甚至都不上色著彩。水墨山水長卷對畫家的要求極高。疏淡構(gòu)圖,疏淡用墨,極盡虛空,不見冗余?!肮有∩剑找跃瓢l(fā)其高曠,恒臥于石梁,面山飲畢,投罌于水而去,卒悟山水神觀。后村人發(fā)其罌,殆盈舟矣?!秉S公望對山水是真知灼見,不僅知其形,更知其神。所以,大道至簡,一切形與物都在某個特定的角度和場合變得多余和蒼白,就像這湖這水這山這云,在遠(yuǎn)處觀,并無一物可觀,盡其天然而已。印象主義也好、虛幻的道和法也好,其實都在于人的心念之間。

云舍顯然是天地間一芥子,我更是一芥子微塵。湖泊在山野間,像一面鏡子,時時照見天地內(nèi)心,洞察幽微。從春到夏,除了雨季外,我?guī)缀跆焯煲诤呑呱弦辉?,或長或短,數(shù)公里即回,有時帶著橘貓和彩云,攜風(fēng)帶云地往山上去。帶著簡易的爐具,燒一壺水,烹一壺茶。山上有汲泉處,是當(dāng)?shù)厝怂^的“仙井”,在大磐石間,竟然有一天然的深陷處,仿佛是釜與鼎,水自巖隙涌出,匯聚在石宕處,清可照人,直視見底,只天光云影綽約其間,水味至冽甘美。汲壺中烹至大沸,沖茶壺中,各有其妙,茶在壺中窸窣有聲,如裂帛。旋即茶色出,香氣亦出。傾入茶海中,分而酌之。茶為天地之物,木嘉而為茶,吸天地靈氣、日月精華。古人所說的茶與仙人游,并不虛言。抱樸子葛洪喜歡烹茶,在羅浮山,一日一煉丹,食則黃精葛根、野果山薯,渴則飲茶數(shù)盅。不知葛洪的茶盅多大,仙家以碗為盅,大概也是數(shù)大碗吧,嶺南地?zé)?,茶以解之?/p>

山上多松,松明子是夜間山人照明的傳統(tǒng)物,以松明為燈,指天席地,侃侃而談。在茅屋陋舍,松明則是引火良物,最簡易的爐具就是烘爐,紅泥焙就,大小約可支鍋立鼎。爐下引火物即是松明子,數(shù)片松明,隨時起火烹煮。云舍里雖然電器炊具齊備,但偶爾在室外燒烤,則喜歡添松明子烤肉,味中有松脂香氣。吸油的烤架底下,是濕松針,鋪一層松針,再在松針下燃白炭,肉置松針之上。添味加料,煙裊裊起,肉香四溢。

將晚時,除了強光手電外,就是松明子若干。夜間天幕如漆,星子閃爍,涼風(fēng)習(xí)習(xí),此時的湖,若隱若現(xiàn),不時有車燈在遠(yuǎn)處的山道上盤旋,照亮了一方湖面。那湖瞬間亮了起來?;宜{(lán)色,幽深莫測,夜間有白汽浮于湖面,至天明消散,氤氳如練似紗,浮在湖上一米來高的地方。偶爾風(fēng)吹散,現(xiàn)其一處,如墨玉般。晴好的日子里,可以在湖灘上宿營,到子夜回云舍。夜間聽湖聲,有水澍然,拍打著岸邊礁巖,雖微浪亦成大觀。夜里有魚循光而來,在近處唼喋不去。于是拋些食物殘渣入湖,則見大魚躍起搶食,余則驚散,水面像炸開似的,躥出無數(shù)條水箭暗影。

我與駱師在湖邊彈琴時,總感覺有無數(shù)精靈在側(cè)耳傾聽。在一棵木荷樹底下的平石上,設(shè)蒲團(tuán)而坐,琴在師手,我恭敬聆聽請教。琴初在宮商之間,危危乎高山,然后在角徵羽之間,洋洋乎流水,山林草木,盡在弦音之間。駱師彈琴時,凝神閉目,我閉目聽之。一時間,覺天地五行盡在眼前,宮商角徵羽,一抹一挑一剔,一打一摘一擘一托。指間拂掃勾挑,細(xì)捻慢摁,指如水動,如風(fēng)動,如金石動,如草林動,如心動。弦在陽光下震顫,龍沼鳳池岳山、蠅頭雁足琴軫弦徽,俱是山水一觀。風(fēng)起于微草之末,動之于蕭林之間,如龍吟鳳嘯,和合于水徵之間。一石動則一山動,一山動則一湖動,仿佛那湖水是輕凌于虛空之間,瞬間的一個琴音,即可應(yīng)和其徵,如鐘鳴鼓應(yīng)。

每次聽駱師奏琴,便覺四時移易,各有角征,每每天地鳴響,當(dāng)于內(nèi)心起宮商之澍。閉目聽之,湖瞬間便靈動起來,仿佛萬千水順著宮商角徵羽的音階而跳蕩,無數(shù)水化為絲弦,直際天而起,橫無際涯,是大音希聲,大象無形?駱師說,古老者奏琴,必于風(fēng)清月朗之夜,紫氣氤氳之朝,或在中庭,或于樹下,巖臺軒榭,湖澤之畔,清風(fēng)長紆之濱,蒹葭蒼蒼,秋水長天,望遠(yuǎn)而思故舊,睹江水而嘆時之易逝。因此,需要內(nèi)心極清靜,簡雅肅穆,羽扇綸巾,沐手焚香,動則如風(fēng)云際會,長濤拍岸,靜則如微草吟風(fēng),靜林風(fēng)颯。于幽微處,聞弦而心悸,于澎湃處,聽驚濤拍岸。古人所說的五音十二律呂,誠然合于天地四時,中陰陽五行之變,以簡起韻,以默止弦。觀湖山色四時各異,各有其妙,黃鐘大呂,盡在湖山之間。

秋日湖水,風(fēng)吹如鱗,層層涌涌,入夜猶拍岸澍然有聲,如潮音。晨起,云舍外,天高地迥,天極潔凈,藍(lán)如冰玉,微有熹光映天,如琮璧,天地間是有妙手施色的。曾經(jīng)在三坊七巷里聽漆師鄭崇堯說天地五色之事,信然,古人喜歡用明瓦作為窗飾,明瓦就是蚌殼磨去外層后剩下的珠光內(nèi)質(zhì),貼在窗欞上,透著光,滿屋珠光寶氣。蚌殼也是入鈿的原料,漆畫以蚌殼入鈿,稱螺鈿飾,與貝飾稱漆畫的靈魂。

秋水四時各有顏色,春日明而翠,夏日微濁而長湃,以多雨故,雨水少的年份,夏水亦湛藍(lán)幽碧,弘深如海,唯風(fēng)浪長湃,不甚知其明暗。秋水稍靜,多漣漪,潦水清而寒潭冽。直到冬天,雪至而湖水凝,湖面浮一層沆瀣,湖面亦不復(fù)清晰。冬湖色黑,有時灰而藍(lán),只是風(fēng)不止而水常湃。冬天湖面多了些候鳥,秋沙鴨、大雁和鴛鴦,在湖面上游弋,偶爾驚飛,沿天際線迤邐而去。

冬夜,云舍內(nèi)靜坐看書,窗外湖面一片寂然。風(fēng)吹水蕩,聲亦幽微,隔著一層玻璃,室內(nèi)燈光皎然,室外暗如漆墨。唯有落雪夜,那光景甚是好看,雪先落如霰粒,敲撲在窗玻璃上作響,屋后的菜園子里隱隱泛著白光,雪稍積寸余,則天地大光明如晦。那白光帶著素凈的雅,森林依舊是黑色的,枝葉稀疏,而湖畔的蘆葦俱覆著厚雪,看上去像瓊臺玉宇。云舍外的云臺也積著一層薄雪,微粉白,直到天將明,雪已盈寸,大白,天地間唯白一色,不知有山有湖,有天有地。披衣出行,竹林傾覆如玉山,竹間依然聞雪澍漉作響,并無曳玉敲金之妙,如沙響,如輕簌鳴。松鴉不甘寂寞,早早就出來撲雪,于是,山林間不時有雪落澍漉,鳥鳴清寂。碰到小動物,如松鼠在樹間騰躍,雪落如花,雪天,松鼠出來,不會是為尋找食物吧?一日看《大自然的日歷》,知道動物怕冷,怕雪壅其穴,不時得清掃庭除,寒冷刺激了動物的神經(jīng)。

一時觀湖,得清靜,一季觀湖,心澄如月明,一念生而煩惱生。于是尋四時之湖,作而為弦鳴,應(yīng)當(dāng)在角、徵、商、羽之間,應(yīng)之于宮,和之于十二律呂。心靜而生明,如窗玻璃般,每每起霧,或者落雨,畢竟沆瀣,玻璃不復(fù)明矣。人如此,物如此,天地如此,湖山亦如此。捻弦、烹茶、聽天籟、沐風(fēng)雨,觀星月,沐日可作,枕月而眠,不亦人生之大快乎?推窗而月出,排闥而風(fēng)入,晨起拾朝露,夕下?lián)炻溆?,一時如一年,一季如一生,春夏秋冬,滋味各異,人生歷程,盡在其中。寄蜉蝣于天地,渺滄海之一粟。回來后,將所拾花插瓶,葉入篋,名積葉篋,是以紀(jì)荒歲,亦以紀(jì)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