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靜
2022年12月22日,農歷十一月二十九,陣雪,-13℃~-21℃,北風三級。下午四點,雪沒有失約,如期而至。趁著昏黃的暮色,急速奔騰,瞬間吞沒了這世間的所有顏色,大地一片蒼白。像極了千軍萬馬八百里奔襲,既浩浩蕩蕩又悄無聲息。黑夜里,看不見落雪,它只在路燈和車燈的光束下現(xiàn)身,身姿像撲火的飛蛾。
《恪遵憲度抄本》說:“日南至,日短之至,日影長至,故曰冬至?!边@是古人對冬至天象的精確觀察和表述。二十四節(jié)氣是古人的智慧結晶,是留給炎黃子孫的無價珍寶,我仿佛能看見古人仰頭觀天、低頭記錄的情景。冬至,下雪,算不算是一種隆重的儀式感?
冬至大如年。作為二十四節(jié)氣中最重要的一個節(jié)氣,皇帝每到冬至是要祭天的,祈求來年的風調雨順。而百姓的儀式感就是吃餃子。往年,這一天,父母早上已經(jīng)打來電話,告知我們晚上回家吃餃子。到了傍晚,一家十幾口人陸陸續(xù)續(xù)進門,圍坐在桌前,一頓餃子酒的幸福爬上緋紅的臉頰,一盤盤熱氣騰騰的餃子焐熱了寒冷的冬天。今年的冬至,從沒有過的蕭索清冷,父母都感染成陽性,病毒暫時奪走了他們的味覺和嗅覺,食之無味,加上疫情嚴峻不能相聚,冬至的儀式感在今年也不得不省略了。
東北的冬天是漫長的,到了冬至,寒冷才剛剛開始。寒夜數(shù)九,開始掰著手指頭、撕著黃歷,一天一天數(shù)著、盼著熬過漫長的寒冷,直數(shù)到“九九加一九,耕牛遍地走”,才算盼來了春天。為了給自己一個希望,我如同數(shù)九一般,一天天數(shù)著日子,盼望著隨著2022年的結束,病毒感染也盡快結束。
這一年,所有的工作和生活,好像都圍繞著疫情的主題,工作的成績和生活的情趣好像都被淡化在了其中。直到2022年的最后一個月,卡塔爾的世界杯,讓人們開啟了“梅西”“阿根廷”“諸神黃昏”等有關足球的話題。生活瞬間多彩起來,好像在太多的防疫“白色”中開出了奇異絢麗的花朵。我不是球迷,看不懂足球,但是我看得見運動員的拼搏精神和愛國情懷,并且被解說員賀煒博學、深情、哲思、文藝的解說詞,鼓舞得心潮澎湃、感動得熱淚盈眶。
冬至,太陽照射南回歸線,北半球白晝最短,夜晚最長。在最長的夜里,我竟然失眠了。瞪大眼睛望著虛無的黑暗,頭腦里是雜亂的思緒。不是說好了要在最長的夜,做一個長長的夢嗎?又怎么以清醒的姿態(tài)度過?思想像紛飛的雪花,飄忽不定,想著明天的快遞能否到達,想著明天開車會不會路滑,還想著春節(jié)時身在北京的侄子能不能回家?!安灰獮槊魈鞈n慮,一天的難處一天當就夠了?!蔽冶贿@句話安慰著。突然想起,前幾天剛剛看過一本書,其中,提到過叔本華的闡述:“人的存在是一種錯誤,可以說今天很壞,一天比一天壞,直到最壞的事出現(xiàn)。”我想,他的悲觀主義哲學千萬不要看得太多,不然很容易患上抑郁癥和焦慮癥。其實,當下的困難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沒有希望的未來。我的一位做生意的朋友,因為疫情,兩個店鋪在一年之中關閉了半年之久,關門歇業(yè)期間也要支付房租和雇員的費用,艱難程度可想而知。但是我們每次通話,她都是向我描述著疫情后的經(jīng)營規(guī)劃,那勁頭好像疫情結束她會暴富一樣。作為一個普普通通的人,我們不是哲學家,也不明白什么深奧晦澀的哲學理論,而我們擁有來自現(xiàn)實生活的深刻認識和挫折打磨,智慧地活在當下。
天亮了,雪很厚,樓下的麻雀一窩蜂地扎堆落在圍墻下干枯的蘇子稈上,啄食著蘇籽。再大的雪,它們也能頑強地存活下來,堅韌又歡快。旁邊三四個孩子的吵鬧聲驚擾了它們,一哄而散地飛上了旁邊的大樹,蹲在樹梢小心翼翼地靜觀其變。孩子們正用雪球夾制造著一個又一個圓圓的雪球,奶聲奶氣地扮著家家,他們誰也沒戴口罩,每個孩子紅彤彤的小臉上都綻放著天真無邪的笑顏,銅鈴般清脆的笑聲再一次驚飛了麻雀。此時此景,讓我想到了《漢書》中說的:“冬至陽氣起,君道長,故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