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林強
認罪認罰從寬制度實施以來,取得了良好的法律與社會效果,但實踐中仍有諸多問題值得注意和研究。為更好地實施該項制度,有效推進精準化量刑,亟須統(tǒng)一認識,將認罪認罰從寬制度引入實體法。在量刑協(xié)商工作中積極發(fā)揮檢察機關主導作用,增強量刑協(xié)商主動性。
隨著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的深入推進,2018年10月,我國十三屆全國人大常委會第六次會議表決通過關于修改《刑事訴訟法》的決定,將認罪認罰從寬制度寫入刑訴法。2019年10月,“兩高三部”聯(lián)合發(fā)布了《關于適用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的指導意見》,提出了認罪認罰案件確定刑量刑建議的基本原則。然而,各地檢察機關在推進精準量刑落地的過程中,遇到諸多困難,如何更好地將精準量刑落到實處,更大地發(fā)揮制度優(yōu)勢,鞏固認罪認罰從寬制度成果,值得我們深思。筆者嘗試從以下幾個方面來探討和分析:
一是認罪認罰制度下量刑建議精準化侵犯審判權的錯覺。
2018年10月新修訂的我國《刑事訴訟法》第二百零一條第一款規(guī)定,認罪認罰案件,除法定例外情形,人民法院“一般應當采納”人民檢察院指控的罪名和量刑建議。隨后,“兩高三部”在2019年10月發(fā)布了《關于適用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的指導意見》(以下簡稱《意見》)?!兑庖姟返谌龡l第二款規(guī)定,辦理認罪認罰案件,人民檢察院“一般應當”提出確定刑量刑建議。自此,司法實踐確立了確定刑量刑建議原則,精準量刑在認罪認罰案件中全面推開。然而,司法理論及實務界對精準量刑仍或多或少抱有不同看法。例如,有學者提出,精準量刑擠占了審判機關的自由裁量權,限制了審判人員裁量的能動性和創(chuàng)造性,是審判機關對裁判權的讓渡,侵蝕了審判機關獨立審判權,更與以審判為中心的訴訟制度改革背道而馳。不難看出,理論界對認罪認罰案件量刑建議精準化仍有些許困惑或錯覺,亟須統(tǒng)一認識,以便更好落實該項制度。
二是量刑建議精準化是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發(fā)展的必然結果。
筆者認為,精準化量刑與以審判為中心的訴訟制度改革并不矛盾。要正確認識二者的關系,首先要搞清楚何為以審判為中心,對此學界有不同認識。有學者認為以審判為中心就是以審判機關為中心,但筆者認為以審判為中心,本質上是實現(xiàn)法官居中裁判,突出對偵查、起訴的審查把關作用,作出公正裁決。認罪認罰案件精準量刑,其本質仍然是量刑建議,并未取代法院裁量權,相當于檢察機關對案件進行了更為細致的審查和判斷,使案件脈絡更為清晰,更有利于突出重點,有利于法官對全案的審查把關,準確作出裁決。因此,認罪認罰案件精準化量刑本質上與以審判為中心的訴訟制度改革方向一致。
認罪認罰精準化量刑有諸多值得肯定的積極意義,具體為以下兩個方面:一是有利于降低被追訴人訴累。檢察機關給予犯罪嫌疑人明確的量刑減讓,使其得到實實在在的利益。另外,認罪認罰精準量刑案件大多適用速裁、簡易程序,縮短了辦案時長,減少犯罪嫌疑人在漫長訴訟過程中的煎熬,也能夠有效避免刑期倒掛、超期羈押等問題。二是有利于減少社會對立面。犯罪嫌疑人獲得從寬處理后,自愿接受處罰,認罪服法,有利于減少對抗,促進社會和諧穩(wěn)定。
一是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缺少實體法支撐,量刑情節(jié)有待增設。
目前我國認罪認罰從寬制度只在《刑事訴訟法》及有關司法解釋中進行了構建,《刑法》并未融入該項制度,導致這里的“從寬”處理缺乏實體法支撐。有學者認為,認罪認罰并非獨立的量刑情節(jié),而是對接《刑法》中的從輕、減輕、免于處罰等從寬處罰制度,并根據(jù)寬嚴相濟刑事政策,予以更大幅度從寬處罰的制度;也有不少學者認為,認罪認罰是一個獨立的量刑情節(jié)。筆者贊同第二種觀點,因為從制度設計來看,認罪認罰不同于自首、坦白,是在認罪基礎上的認罰,犯罪嫌疑人不但要如實供述犯罪事實,還要自愿接受相應處罰,是一種獨立的量刑情節(jié),而量刑情節(jié)屬實體法設定范疇,刑訴法并無設定量刑情節(jié)的先例。程序法突破實體法對量刑情節(jié)的預先設定,在理論上是有爭議的。此外,由于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缺乏實體法支撐,量刑從寬幅度難以把握?,F(xiàn)行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的從寬只是在法定刑幅度范圍內的從寬,其并非法定減輕、免除處罰情節(jié),這就導致某些經濟犯罪、財產犯罪等案件,如果量刑卡在跳檔線處,行為人沒有法定減輕、免除處罰情節(jié)就不能獲得從寬處理,難以實現(xiàn)精準量刑。
二是認罪認罰量刑建議協(xié)商不充分。
認罪認罰案件量刑建議的提出,是建立在控辯雙方協(xié)商一致基礎之上的,即檢察機關綜合評價全案事實、性質、情節(jié)等,提出初步量刑建議,與對方進行協(xié)商,最終達成一致意見。
實踐中我們不難發(fā)現(xiàn),控辯雙方就量刑建議的協(xié)商并不充分。其中原因,一是檢察機關在控辯過程中占絕對優(yōu)勢,控辯雙方溝通并不充分;二是檢察機關在擬定量刑建議的過程中,與犯罪嫌疑人及其辯護人溝通協(xié)商不夠充分,部分案件簽署具結書時也未預留量刑協(xié)商空間,犯罪嫌疑人只能被動接受。三是對于值班律師參與的認罪認罰案件,值班律師往往并不提前閱卷,對案情缺乏了解。檢察機關在擬定量刑建議以及犯罪嫌疑人簽署具結書的過程中,值班律師不發(fā)表或較少發(fā)表意見,檢察機關也缺乏與值班律師的溝通協(xié)商機制,導致值班律師異化為“見證人”角色,未發(fā)揮其應有的作用。
一是實體法跟進認罪認罰從寬制度,設置認罪認罰獨立量刑情節(jié)。
為協(xié)調實體法與程序法,打通認罪認罰案件從寬幅度適用瓶頸,筆者建議通過修改《刑法》來解決這一難題,通過實體法構建認罪認罰從寬制度,明確從寬幅度。對此,已有學者進行了深入研究,并提出了修改意見。例如,有學者認為,考慮到認罪情形的不同,建議區(qū)分三種情形的認罪認罰,即自首型認罪+認罰;坦白型認罪+認罰;承認犯罪事實型認罪+認罰,將其融入《刑法》第六十七條之中,根據(jù)不同情形設置不同的從寬幅度。該建議有一定積極意義,但仍有待商榷,因為它將認罪認罰依附于自首、坦白情節(jié),沒有給予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獨立的實體地位。
筆者認為,為理順認罪認罰從寬制度,使其在推動司法改革中發(fā)揮更大作用,應給予其獨立的量刑情節(jié)地位,并且給予更寬的量刑幅度設置?;诖?,建議在《刑法》第六十七條增加第四款:“犯罪嫌疑人、被告人自愿認罪,且愿意接受處罰的,可以從輕處罰。其中,犯罪較輕的,可以減輕或者免除處罰。”
二是檢察機關應增強量刑協(xié)商主動性。
認罪認罰從寬制度是建立在檢察官主導責任基礎之上的新訴訟制度設計。檢察機關主導責任的關鍵在于主導控辯雙方通過協(xié)商達成量刑合意。檢察機關作為量刑建議的提出主體,應主動擔負起相應主導責任,構建并完善量刑協(xié)商機制,保障辯護人、值班律師的閱卷權。特別是值班律師參與的認罪認罰案件,建議在檢察機關受理審查起訴案件三日內為犯罪嫌疑人指派值班律師,并通知值班律師閱卷。承辦人在按照內部量刑機制擬定初步量刑建議后,主動與辯護人或者值班律師等溝通,充分聽取并吸納各方合理意見,加強簽署具結書過程中的釋法說理工作,聽取并吸納犯罪嫌疑人合理辯解,最終形成確定的量刑建議。同時,為了保障認罪認罰的真實性、有效性,減少控辯對抗,建議檢察機關在部分案件中,逐步探索證據(jù)開示制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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