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晟
“所謂父女母子一場,只不過意味著,你和他的緣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斷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漸行漸遠。你站立在小路的這一端,看著他逐漸消失在小路轉彎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告訴你:不必追。”
讀散文集《目送》中的句子,我的心,仿佛被一只無形的手捏了一下,酸痛酸痛的。眼角,不知不覺就潮濕了……
是啊,人世間哪一個孩子的成長,不是伴隨著父母最深的牽念?自從那個小生命呱呱墜地,我的心,就被輕而易舉地擄去了。從此眼里心里,裝的全都是孩子。心里再沒有一塊地盤,存放同樣需要關愛的自己。
“哇——哇——”1995年9月的那個清晨,伴隨著一陣嬰兒響亮的哭聲,一個小小的生命,攜著清晨的第一縷陽光,闖進了我的世界。從此我的生命里,有了一個最為牽掛的人。
或許是上天在有意提醒我,撫養(yǎng)孩子是多么不易。還未來得及好好品味初為人父的甜蜜,第二天孩子就發(fā)燒住進了醫(yī)院。孩子那么小,血管那么細,護士在女兒的手上、腳上忙活了半天,沒找到可以扎針的地方,最后只能在額頭上扎。一針、兩針、三針……護士仿佛是在女兒頭上做實驗,痛得女兒沒命地哭號。望著孩子額頭腫起的大包,我的心仿佛在滴血,平生第一次情緒失控,對著醫(yī)生、護士大吼大叫……
因為孩子住院,妻的奶水脹回去了,女兒只能喝奶粉。最麻煩的是晚上喂奶,大冬天的,每晚4次。妻睡眠不好,晚上喂奶成為我的專職。睡前喂一次,晚上11點、凌晨2點、凌晨5點各喂一次,每次要花30分鐘左右時間。開水沖泡的奶很燙,需將奶瓶放進冷水杯里降溫。奶不能太燙,太燙會燙著孩子;也不能太涼,太涼孩子吃了拉肚子。每次喂前,先將奶滴一滴在手臂上試一下,手臂感覺不燙,才可以喂給孩子吃。有時摸不準,要反復試幾次才行。喂完奶,還要侍候孩子尿尿,不然晚上會尿到床上。
撫養(yǎng)孩子,是一件累并快樂的事情。長期半夜里喂奶、換尿片,導致我睡眠不足,但看到孩子甜蜜的笑臉,所有的煩惱都消失了。抱一下孩子溫軟的身體,感覺渾身充滿了力量。
第一次走路,第一次說話,第一次學著自己吃飯,第一次跟著我們到山坡上放風箏……在我們關切的目光中,孩子一天天長大。
記得第一次送女兒去上學,女兒興奮得像一只準備試飛的小鳥,嘴里好奇地問這問那。到了學校,女兒先是拉著我的手不放,但看到教室里那么多同齡的小朋友,女兒終于怯怯地放開我的手走向他們。望著那個小小的背影,我知道,從此女兒留給我的,將是越來越多的“目送”……
那天放學,把我嚇了個半死。跟女兒說好了我在校門口等她,可左等右等不見人影。眼看著學校里的人快走光了,我趕緊到教室詢問老師。老師說孩子早已放學,可能跟我走岔了。我心急如焚,趕緊騎摩托車往另一條路上去找,一直找到家門口還是不見人影。我又匆匆忙忙返回學校,見人就打聽有沒有見到孩子。幾乎所有的人都說沒有看見,我急得眼淚都快流出來了。后來到街上詢問,終于有熟人說,好像看見女兒跟鄰村的幾個孩子一起走了。那時候還沒有手機,我只能騎上摩托車飛快地奔向鄰村。終于在一塊棉花地里,找到了跟幾個同學玩得正開心的女兒。我火冒三丈,一把將女兒拎起,一腳向她踢去。女兒從來沒有見過我兇狠的樣子,嚇得大氣都不敢出一聲。我緊緊地把瑟瑟發(fā)抖的女兒抱進懷里,叮囑她以后再也不要讓我找不到她。驚魂未定的女兒,呆呆地望著我一個勁地點著頭。
小學、初中、高中,十二年寒窗,換來的是一張大學錄取通知書。大學雖然遠在東北,留下一些遺憾,但我知道,女兒已經(jīng)盡力了。送行的那天,妻早早收拾好行李,我和女兒一起去趕火車。從安陸到武漢,再從武漢轉車到長春。兩千多公里的路程,二十多個小時,火車一路向北,開往遙遠而陌生的城市……
安頓好女兒,拖著空空的行李箱,我的心,仿佛也一下子卸空了一樣。
“羊子,老爸走了!”分別的時候,我故作鎮(zhèn)定地朝女兒揮了揮手,留下一個燦爛的微笑。一轉身,淚水已模糊了雙眼。我不敢回頭,怕女兒像小時候我要出門時那樣追過來抱住我的雙腿不放。然而沒有,女兒一個人留在了陌生的城市,開啟了她全新的生活……
返程的火車擠滿各種各樣的人,我的身體卻像一具失去靈魂的空殼,木然地望著漸行漸遠的北方城市。想著從未離開過我的女兒,日用品還沒買全,她自己會買嗎?學校食堂的飯菜她能吃得慣嗎?衣服被子臟了她會不會洗?要知道,以往這些事情,她是從來不需要考慮的,因為女兒一直在我們身邊長大,從來沒有單獨離開過我們。
回到家里,從不掉眼淚的妻突然趴到我胸前號啕大哭起來。我能理解妻的心情,那個曾經(jīng)朝夕相處的孩子,那個我們盼望著快點長大的孩子,當她真的離開我們的時候,我們的心,卻像一下子被掏空了一樣,沒著沒落的。
有人說,這人世間很多的愛,都以長相守、永相聚為目的,只有一種愛,需要不斷目送,成全于相互分離,那就是父母對子女的愛??粗⒆右惶焯扉L大,望著那個漸行漸遠的背影,我們心里,有三分失落,還有七分,是欣慰!
(作者單位:湖北省安陸市涢東學校)
(插圖:珈 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