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

在一片荒蕪的地方發(fā)芽

跨越幾個世紀的太陽

從灶臺中晨升暮落

母親用干癟的嘴唇訴說著

傳自祖輩的智慧

她的容顏衰老，頭發(fā)灰白

牙瀕臨脫落

如房檐下的冰錐

面對洶涌翻動的日歷

手足無措

只能一頁頁撕下，減緩

用土地、井水、灰磚

以及足夠養(yǎng)育家人的勞累

或直接拿出自己的肋骨

在柴火與油煙堆積的廚房

為我們拼湊一個春天

她的春天，

正舉起沉默的夜晚

她的土地，

正掩埋陳舊的鹽

父親

沉重的羊群正通過木橋

父親轉身，凝望

看河水橫跨歲月

遠處的秸稈地煙塵四起

穿過父親佝僂的軀干

黑羊窺見自己白色的倒影

河邊啜水的那只吞噬惱人的沉默

咳嗽，劇烈地咳嗽

在如今憔悴的夜

他手腳上的繭

會變成密布的網

將他的四肢裹緊

背脊上長久歲月里

承受的灼熱暗淡下來

連同周遭的咩聲

都隨之遁入久違的土地

不再有血與淚，不再有貧窮

父親一袋又一袋地扛回來

大米和面粥

可他的兒子繼承了他的消瘦

基因落在地上，清脆

兒子

他的青春在機器轟鳴聲中

消散殆盡，看不見頭尾

他的影子伸向窗邊

伸向故土，投映在老屋的旁邊

他主動提了出走

不要再棲宿在城市的此刻

他感受到日光溶解

在霧霾里

所有焦慮都開始錯位

歲月正化作巨大的車流

肺部把煙塵攪勻

遙遠的夢還未醒

一切還屬蒸發(fā)的幻象

潮濕的語氣斷裂

他的手松開命運

酒瓶碎落滿地

人生不再如過往一般

劃掉其他的歧路

從此拆毀別離的含義

邁上回家的路

作者簡介：劉政，筆名銳臣，江蘇徐州人。作品見于《三角洲》《黃河文學》《微型小說選刊》《中國青年作家報》等報刊，偶有獲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