茜茜

李文和女兒小羽

2023年除夕前一天，李文打開冰箱，發(fā)現(xiàn)里面竟然凍著兩個大大的雪球。她一看便知道是女兒小羽干的。上海難得下雪，幾天前下了一場小雪，可把小羽高興壞了，她跑到室外任憑雪花落在頭上，甚至還伸出舌頭去品嘗雪花的味道?！拔乙讯炝糇。　碑敃r小羽的話李文并未放在心上，沒想到她是用這種方式來留住冬天。小羽想象力豐富，天真無邪，這和李文的精心呵護不無關(guān)系。

用廣告人的思維培養(yǎng)女兒

李文從上海大學的藝術(shù)專業(yè)畢業(yè)后就進入了廣告業(yè)，后來成為一家廣告公司的創(chuàng)意總監(jiān)。寫創(chuàng)意腳本、設(shè)計分鏡、思考如何把想法包裝成好的故事予以推廣是她的日常工作。李文外表時髦但生活單調(diào)，既不抽煙喝酒，也不熬夜泡吧，她感覺自己是個挺無聊的非典型廣告人。丈夫陳飛常年在外工作，李文便一個人宅在家里。

可自從有了女兒小羽，李文的人生開始變得精彩。她想讓孩子體驗更豐富的生活，陪著她從零開始嘗試很多新鮮事物：沖浪、滑雪、滑板、走秀。因為她不想讓女兒的童年和自己一樣。

在李文小時候，父母常常出差，她很小就學會了做飯，寒暑假也是一個人過。雖然媽媽沒時間管她，卻很在乎她的考試成績，考不好時她會受到非常嚴厲的訓斥。她不記得童年有什么美好的事情發(fā)生，只感覺媽媽永遠是對的，而且媽媽經(jīng)常給她潑冷水，一直在否定她。

成為母親的李文想改變和女兒的溝通方式，她想做一個民主的媽媽。隨著女兒漸漸長大，李文發(fā)現(xiàn)她儼然給自己生了一個好朋友。大學畢業(yè)后她很多年沒有畫畫，因為工作用不到，直到女兒出生之后才重拾畫筆。

李文見過不少小孩在胡亂涂畫的年紀，家長沒把孩子的行為當回事，結(jié)果把孩子的興趣消滅在了萌芽狀態(tài)。其實，孩子的想象力是成年人無法想象的。李文第一次為女兒的想象力感覺驚嘆，是在小羽3歲時。有一天，她和女兒面對面坐著。小羽嘴里含著棒棒糖，握著馬克筆在草稿本上畫了一張臉，結(jié)果臉上的眼睛和嘴巴卻對著她。原來女兒是反著畫的。這件小事讓李文感覺很吃驚，她用視頻拍下來，一直留在手機里。

等丈夫回來，李文拿著視頻讓他看，陳飛被逗笑了。他夸女兒是畫畫小天才，小羽聽了高興地撲進爸爸的懷抱。其實陳飛也畫得一手好畫，在大學曾被保送到雕塑系，但他和妻子一樣，從不強迫女兒畫畫，也不刻意指點她怎么畫，只讓她天馬行空按自己的想法去畫。丈夫和自己教育觀的一致，讓李文更加放心地實施對女兒的教育。

李文一直在用廣告人的思維教女兒觀察生活，擁有自己的洞察。小羽放學回家后，總是繪聲繪色地給媽媽講學校里發(fā)生的故事。有一次，小羽告訴媽媽：“今天教室里來了個‘不速之客?！薄斑@個成語用得好呀！”李文一聽頓時來了興趣，邊夸女兒邊催她講。

原來，不速之客是只蜜蜂，有硬幣那么大。教室里的同學看見蜜蜂從窗戶飛進來，每個人的反應(yīng)都不同。“有的人害怕到尖叫，尖叫聲此起彼伏；有的人不害怕，但他們起哄的聲音比尖叫聲更大；有一些同學想要解圍，但沒人聽他們的；還有同學吹噓自己非常厲害，可是他們紙上談兵，只說不動……”小羽給媽媽一口氣羅列了7種同學的反應(yīng)?！白詈筮€是老師最勇敢，她用語文書‘啪地打死了蜜蜂，一共飛進來三只蜜蜂，她全都打死，它們?nèi)姼矝]，所以沒有蜜蜂回來復仇。”

李文聽得津津有味，她感覺和女兒聊天的過程有點類似于研究廣告案例，尋找切入點之后不斷地發(fā)散、延展，而不只是問一句“蜜蜂蜇你了嗎”潦草結(jié)束話題。李文還打開電腦搜索蜜蜂圖片，讓小羽指給她看，然后故作驚訝：“原來真的有這么大的蜜蜂?！?h3>守護孩子童真，讓她用寫和畫來記錄靈感

小羽喜歡畫畫，身高不到1.2米時，李文常帶她去各種免費博物館與美術(shù)館，看上海大大小小的藝術(shù)展。她看見什么畫什么，有次吃了沒煮熟的毛豆，在家又吐又拉，去醫(yī)院發(fā)現(xiàn)是食物中毒，她也要在等醫(yī)生的時候用iPad畫下自己坐小電驢時戴的青蛙頭盔。就連去餐廳吃飯，等餐期間倆人也一起畫餐具和桌椅，讓等待的時間變得有意義。

李文有一次陪小羽和她的同學去博物館畫畫，孩子們畫企鵝、北極熊和海盜。小羽畫得笨拙，不精美，沒太多邏輯感，但李文卻喜歡這種小孩的拙趣。再看小羽同學的畫，其實比小羽畫得好多了，同學媽媽卻一臉不滿地說：“這畫得也不好?。　崩钗目吹胶⒆幽樕系男θ蓠R上消失了。她很疑惑，大家對于畫畫這件事的要求是不是過高了？畢竟畢加索一生都在追求如何像小孩子一樣畫畫??！

當女兒的創(chuàng)造力和想象力已經(jīng)生發(fā)，李文要做的，只是小心呵護并耐心等待著它的成長。她已經(jīng)習慣了這個一天天長大的小人兒時不時冒出奇怪又可愛的想法。小羽會從一盤毛豆炒肉里發(fā)現(xiàn)一雙“拖鞋”；喝完的酸奶杯壁上竟掛著“臺風后的樹”；翹起來的香蕉在做仰臥起坐，半天卻起不來……不想洗澡的小羽扯壞了舊浴簾，自己重新畫了條新的——斷臂維納斯橫著身子卡在大英博物館的石柱上，她取名為“逃浴”。

小羽什么都畫，家里的紅沙發(fā)、陽臺上的金冠鸚鵡、街邊的小野貓、《天使愛美麗》里的Amelie，都躍然于她的畫紙上。這些畫的形貌往往不是那么寫實，乍一看怪怪的，小動物和人的臉都變了形，但神態(tài)卻活靈活現(xiàn)。

小羽總是靈光乍現(xiàn)。有一天清晨，她準備刷牙，擠牙膏時發(fā)現(xiàn)那抹牙膏簡直像海浪一樣。她立刻跑到媽媽跟前，告訴了她這一重大發(fā)現(xiàn)?！罢娴暮芟窈＠税?！”李文一看，表現(xiàn)得也非常吃驚的樣子。然后她告訴小羽：“這很有意思啊，你可以把圖形畫下來，以后回憶起來就知道海浪長什么樣子了?！闭f完，她便找出一本記事本，送給女兒寫日記。

就這樣，小羽鄭重其事地把像海浪的牙膏畫出來，并標上了日期與天氣，“2021.4.17”，后面再跟一個小太陽。第一篇日記完成。

對小羽來說，日記就是她看到了好玩的東西，腦袋里偶爾冒出一些稀奇古怪的想法，把它寫寫畫畫記下來，再添上日期。

“我穿的這件衣服就像斑馬的條紋，蚊子看到不會叮我，因為它會犯暈?！?/p>

“我剝的香蕉像海豚?！?/p>

“我們的一大步就相當于螞蟻的一次旅行?！?/p>

……

小羽就這樣一點點記錄著一天中最寶貴的、靈光乍現(xiàn)的瞬間。

有一次，朋友帶了一只叫阿布的鸚鵡來家里做客，阿布有著灰色羽毛、金色羽冠，眼下綴一塊圓形紅斑。小羽非常喜歡它，給它備好鳥食，為它念自己寫的日記。但它在小羽頭上坐了一會兒，又飛走了。小羽想留住阿布，便用毛筆、彩鉛和油畫棒把它畫了下來。李文見狀，將女兒畫的阿布制作成了帆布袋，她和女兒一人背一個帆布袋去逛公園。李文對女兒說：“這樣走到哪里都能帶著阿布了。”

李文就這樣一直陪女兒做著有趣的事情。發(fā)現(xiàn)女兒對服裝感興趣后，她便給她報了服裝設(shè)計主題的夏令營。小羽喜歡海洋主題，便畫了一條藍色紗裙，數(shù)天之后，手稿里的漸變色長裙被她做成一模一樣的實物，為了體現(xiàn)大海波光粼粼的美，她還在胸前綴了三層透明塑料片，取名“幽藍之夢”。

李文又一次被女兒折服，她的成品和設(shè)計稿幾乎是一樣的。她陸續(xù)給女兒買回人模臺和布料，等她有空時繼續(xù)倒騰自己的小設(shè)計。

帶女兒為電視劇畫卡通片頭，體察生活中的苦與樂

李文將女兒的日記和畫發(fā)到社交平臺，沒想到收到了許多關(guān)注。有網(wǎng)友說從她的畫里“看到了畢加索和馬蒂斯的影子”，還有人說“你的孩子是個詩人”。

《三悅有了新工作》的制片人看到了小羽的畫和日記后，向李文發(fā)來邀請，希望小羽能為這部講述遺體化妝師的電視劇畫上卡通片頭。電視劇的故事與死亡有關(guān)，故事里的人卻飽含溫情。片方想找到一個小孩，以稚拙的筆觸畫出孩子對死亡的理解。小羽正是他們眼中的完美人選。

最初，李文擔心女兒也許還不能面對死亡的命題，一度拒絕合作。之前，小羽曾為一部關(guān)于盲童棋手的紀錄片《盲弈》畫過電影海報。那次是盲人群體，這次是殯葬行業(yè)從業(yè)者，都是很有意義的話題，但畢竟小羽還太小了，李文認為，如果女兒參與的工作都與邊緣群體相關(guān)，會不會有些過于極端了？她會以為世界就是這樣的。

后來，劇組和李文反復溝通，她才略微放松，答應(yīng)讓小羽先試畫幾張。對這類工作，李文的態(tài)度一貫謹慎，盡力保護著女兒還處于萌芽狀態(tài)的創(chuàng)造力與想象力。她不能向劇組保證女兒能很好地完成，也不可能要求她每一張都畫得一樣好，她認為這很隨機。

2021年11月，李文開始陪著女兒在書桌前畫畫。電視劇正在拍攝中，小羽成了最早一批觀眾。片方會將一些剛拍好的片段發(fā)過來，供她從中挑選具有表現(xiàn)力的畫面，單獨拎出來描摹。

小羽畫的第一張畫是劇中人物曹宣，他圍成一圈的黑胡子是她最形象的描繪。劇組看完畫，喜歡得不得了，感覺沒有人能夠畫得比她更好了。

可到了第二張，小羽不愿意繼續(xù)畫了，她嫌自己畫得太丑了。劇組只好找小羽爸爸來畫，但成人筆下的畫無論多么精準，依舊不是這種風格。劇組又去找中國美院的老師學生們，模仿小羽的風格來畫，最后發(fā)現(xiàn)都不行，沒有人可以做到小羽那樣，卡通幼稚，但又能把握人物內(nèi)心情感。

時隔兩個月，劇組找遍一圈人后，任務(wù)還是只能交由小羽來完成。李文只好向劇組提了一條要求：畫畫時間會比較長。她希望小羽每次都是心情好的時候去畫這些畫。

片段視頻只有幾分鐘，但需要捕捉人物個性，為他們畫出相應(yīng)劇照。為一位懷抱骨灰盒的阿姨畫劇照時，小羽有些犯難，她不知道阿姨捧的是什么，也看不清盒子上的雕花工藝。李文向女兒解釋什么是骨灰盒，之后，小羽在盒子中央畫上了一顆星球。李文問為什么畫這個，小羽說：“那應(yīng)該是她的宇宙?！?/p>

那一刻，李文感到有些突然，眼前的小人兒總是不經(jīng)意間蹦出一些讓她為之驚嘆的話語，即使是關(guān)于死亡，她的理解都比大人深刻。

2022年4月，小羽終于畫完了劇中14個人物。9月，《三悅有了新工作》播出后，不少人喜歡上了它溫暖治愈的卡通片頭。大家紛紛贊嘆：8歲小女孩竟然畫得這么好，將來一定有出息。但李文卻說女兒其實只是很普通的小學生。甚至因為她的放養(yǎng)，從不給女兒報輔導班和興趣班，導致小羽的考試成績不是太好，有時連卷子都答不完。

現(xiàn)在，已經(jīng)上三年級的小羽因為要完成作業(yè)，沒有太多時間畫畫了。李文感覺惋惜，但她只能一邊適應(yīng)時代環(huán)境，一邊盡力去呵護女兒的童真。

2023年的春節(jié)假期，李文帶女兒到杭州旅游。在游樂場玩木馬，在湖邊看鴛鴦，晚上睡進帳篷……每件小事都讓小羽開心至極?？粗畠禾煺鏌o邪的笑臉，李文也很開心。她相信，不管時代如何變化，帶孩子見證世間的美好，感受生活的樂趣總不會錯。她將繼續(xù)做女兒的守護人，給她一個快樂的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