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詩歌中,月亮寄予了厚重的懷念,比如“明月出天山,蒼茫云海間”(李白《關(guān)山月》),“露從今夜白,月是故鄉(xiāng)明”(杜甫《月夜憶舍弟》)等。
詩中月亮從本喻合一轉(zhuǎn)變?yōu)樽匀槐倔w,其間經(jīng)歷了很大變化。現(xiàn)代詩的特征之一是反叛,其中包括對月亮形象的重構(gòu)。新詩中的月亮,不再是古典文化的延續(xù)體,而是一連串從符號到文化意義上的轉(zhuǎn)型。從舒婷的《奔月》到艾青的《我的思念是圓的》,月亮都是主體關(guān)系的表達。徐志摩寫于1931年的《兩個月亮》:“我望見有兩個月亮。一般的樣,不同的相。/一個這時正在天上?!毙略娭械脑铝翑[脫了古典語境的藩籬,重新回歸自然屬性,逐漸從文化意義上“比喻的月亮”變成“自然的月亮”。到了朦朧詩人顧城,月亮更成為詩人特立獨行的象征,“我愿做一枚白晝的月亮,不求炫目的榮華,不淆世俗的潮浪?!保櫝恰栋讜兊脑铝痢罚?/p>
大樹(孫勝)是90后詩人,他的詩有清亮的嗓子,筆法簡潔,詩風(fēng)明快,頗有美國小說家兼詩人卡佛與希臘詩人卡瓦菲斯之風(fēng)。大樹為“月亮”注入了新的氣息,延續(xù)了前人對于月亮的意象探索。大樹筆下,月亮不再是隱喻,詩人通過月亮渲染了一種氛圍和狀態(tài)。這種氛圍狀態(tài)包含了三重意義:青春的迷思,涂了光的追憶以及清醒透明的語調(diào)。
月亮是大樹詩歌中的重要意象。月亮連同他最常用的意象,包括笑、火、雪、星、霧等,這些詞與主題密切關(guān)聯(lián)。他用隱沒的群星悉心編織了雪山和幻夢,又將其拉至青春和記憶路燈之下,讓詩有了“新月”般的氣質(zhì)。解讀大樹的詩,須在晴與雨之間,在解凍與凌汛之間,在清醒與曖昧之間,在舒展與空寂之間,在消沉與歡喜之間,在清醒與朦朧之間,在新月與大地之間。他的詩歌并沒有延續(xù)中國詩的古典傳統(tǒng),而是選擇建立在語言、清晨和夜星之間,像抹在太陽穴上的清涼油,使一種清冷的氛圍立刻暈染開來。
《月亮問題》這樣描述月亮:“深夜,就是魔術(shù)。/月亮以一己之力隱沒了群星。/我手里握過無數(shù)月亮/無比高遠又模糊的路燈,/是無比繁雜的幻夢。/我看到大片大片的雪花落下,/在每一個新月出現(xiàn)之時。”這首詩中,月亮同樣成為一個孤獨的意象,它和清冷、冰涼的雪水、漫長的時日一樣,修飾出一個清冷的世界。這首詩中,比喻是低照度的,因為找不到確切的本體。大樹的諸多詩中,哲學(xué)和敘事詩慣有的社會學(xué)退場了,議論模式也消失了,詞語的修辭撤退了。詞語低照度的寫作,源于他豐富而敞開的青春世界——大樹努力擺脫詩歌句法和詩學(xué)定義的束縛,將詩歌塑造為“冷流體”——他的詩不是一罐水,靠特定的模式來加持一首詩的形狀;他的詩是青春激蕩詞語的卵石,分行之間水盈若沖,詞語和詩意的誕生始終是沖虛的狀態(tài)。這種沖虛狀態(tài),包含了禮節(jié)性的姿態(tài),須要放慢步調(diào),仔細聆聽。月與星,夜與霧,雪與松,共同組成了清新、輕盈的風(fēng)格。比如《聲音聲音》:“我感到甜,這便是你的在了……是在淺淺的溫泉里,漫不經(jīng)心地走路/身后,是不斷遞來的光閃和細雨小流星。”這種姿態(tài),使“輕盈”帶有了必然性——從“輕松的水罐”到“燕子整日朝那邊飛去,帶著你輕盈的念頭。”(《相冊里沒有中學(xué)》)。再比如《慰藉》:“此夜太深。沒關(guān)系/請,恕他無罪?!痹偃纭赌恪罚骸拔倚闹械奶J葦再次陷入輕舞?!?/p>
《洞房花燭》是開胸襟之作,詩人將他熟悉的意象,巧妙地鑲嵌在這首詩中,恍如冬夜從沉悶的屋里忽然透進一股清冷的空氣,那股空氣里還殘留兄長們鬧婚后的煙草氣息。詩人是這樣寫月亮與月光的:“今夜顯得博愛。/霧,把星星攔著。/過于耀眼之物應(yīng)溶解在天上。/而月亮例外,它裹了水。/我們仰頭時只看它的/圓,或者不圓?!痹娭?,詩人將新婚、圣潔、雪與人生的完滿狀態(tài)聯(lián)系在一起,賦予了詩歌靜謐與迷人的清冷氛圍?!斑^于耀眼之物應(yīng)溶解在天上”,此句承接了女詩人藍藍的詩句“一切過于耀眼的,都源于黑暗”,而“兄長們。帶著笑聲出去了”改換了唐代詩人李白“仰天大笑出門去”的狂傲語境,年輕的詩人將其置換為別離場景,最后使用“我們會發(fā)現(xiàn)久埋于生活的雪”這一警句來結(jié)束全詩,整首詩被賦予空靈、冷寂、甜蜜的品格,似蜂蜜化在冰冷的水中。
大樹筆下的月亮,不是孤立的詞,不是孤立的音符,它和夜晚、月亮、雪、松樹等詞語一起作為整體的、互相貫通的、協(xié)調(diào)的意象所出現(xiàn)的。這些詞語共同塑提點清冷風(fēng)格,塑造了每個年輕的夜晚。《篝火晚會》和《四月》是胞生篇,夜晚中迷人的面孔?!犊兹赣稹芬蚤L詩的形式再現(xiàn)了《月亮問題》中的潛意識;《你》和《戀人問題》共同塑造情感的清芬?!堆┖蟪跚缛铡费永m(xù)《寬恕》中雪的清亮境界,詩人的頭頂懸掛著新星,新式的白雪落在老式的青松上。寫作技術(shù)上,詩人較少投入書寫情感,壓制情感修辭和形容詞,這種鈍化與模糊取得了朦朧的、霜一樣的效果——它拒不接受月亮的歷史身份,也沒有掉進真理的日冕,而是以“在場”的身份來洞察自我。詩人相信自己的年輕,所以“每一個夜晚將愈加迷人”(《四月》)。鎮(zhèn)定地相信,青春讓他“在晚風(fēng)中榮獲深夜”。(《我想起我離開了》。
《戀人問題》中,夜與星、面孔與記憶、青春與永恒一起出現(xiàn)。作者筆下,青春之星冉冉升起。“英俊的風(fēng),帶走了漣城之夜。/很快就天明了!/我們忘記了走,留在廣場上/看,那些就要熄滅的星/哪一顆更亮,更持久?”喬治·斯坦納在《語言與沉默》中寫到:“當(dāng)詩人越來越接近神靈所在時,火玫瑰的中心,轉(zhuǎn)化成言語的人物變得越來越艱難。面對目不暇接的神之啟示,詞語越來越難當(dāng)重負(fù)。進入語言的光亮逐漸暗淡,它非但沒有用照亮句法的意義,相反其不可復(fù)得的光輝逃離了語言或者把語言燒成灰燼?!贝髽涞脑姼枞狈ι鐣缘闹赶?,詩中的青春主題。也有特定的目標(biāo)受眾人群。這類詩歌風(fēng)格之所以有力耐讀,乃因背后有著強大的青春根系,它的背后有著同齡人的共鳴。深邃透明的背后——多數(shù)時候,大樹都是以第一人稱“我”的明亮語調(diào)寫就的,要是詩歌沒有明澈詩意的支撐,文本很容易變得空洞、直白,掉入日??谡Z的陷阱。
詞語以流動的關(guān)系確立主體的存在?!渡眢w之書》打破習(xí)得性語言體系,通過叛逃常規(guī),完成語言突圍。“身體-主體”的命題,是笛卡爾哲學(xué)命名的核心。大樹嘗試用詩歌來發(fā)掘主體之外的“第二主體”。經(jīng)由語言的塑造,自然的物象變成了“第二身體”。大樹筆下身體的這種“自然性”建構(gòu),和西蒙·波伏娃社會構(gòu)建的“第二性”毫不相同。波伏娃的議題認(rèn)為,女人不是天生的,女人是后天經(jīng)過社會文化熏陶變成的。且來看一下,《寬恕》是這樣寫的:“在山中,如有怨恨/就用力地喊一喊——/回聲,會跑到對面的山上。/困境,也會被打開。/那些老式的青松,新式的白雪/那些承受者和施予者……/不過是覆蓋,和/被覆蓋的關(guān)系。/等到春天。雪,完全化了,/山,有了山的樣子。/相信你也會忘記——/有誰傷害過你?!边@首詩的重點不是傷害之后關(guān)系如何修復(fù),而是關(guān)系如何審視、如何淡忘乃至寬釋。和一些其他的詩歌不同的是,這首詩并沒有上來就使用第一人稱,而是巧妙地避開了任何人稱指涉的可能,將人與人之間的誤會關(guān)系訴諸山、雪、青松,“雪”成了情緒和包袱的象征,“山”最終的形態(tài)是堅固的,因此也成為情感忠貞的象征。
法國哲學(xué)家羅蘭·巴特認(rèn)為,物除了有實用和功用的一面外,還有一種源始形式。這種“源始”形式,使物的全部狀態(tài)都敞開了。物向詞的轉(zhuǎn)移過程中,物就喪失了本質(zhì),隱匿于其諸多屬性中。大樹的《寬恕》并未陷入到哲理詩和智性詩的窠臼,雖然詩中有些哲學(xué)的只言片語?!秾捤 返男乱庠谟?,全詩使用極為普遍常規(guī)的意象,通過新的關(guān)系建構(gòu),來抵達詩意。亞里士多德說:“陌生詞使我們迷惑,平常詞使我們知道已知的東西,隱喻使我們把握新東西。”按照俄羅斯形式主義學(xué)家什克洛夫斯基的說法,詩人的工作就是通過陌生化的寫作技藝,讓石頭擁有“心跳”。隱喻的功能,是表達字面所不能表達的東西。詩歌和日常用語有極大的不同,這種不同就在于日常語言是功用性、有目的性的,詩歌語言則要走出常規(guī)語言的馴化機制,通過字詞組合來完成對新關(guān)系的描述,從而超越詞語本身。
《寬恕》這首詩的轉(zhuǎn)喻和陌生化做得都很巧妙成功,但是《春風(fēng)》在這方面便顯得弱一些。和《寬恕》相比,這首詩在架構(gòu)上分裂感較強,未能圓融統(tǒng)一?!洞猴L(fēng)》一直在“追逐”詩意:詩人從看到一只蝴蝶開始寫起,又看到一片油菜花田,然后渲染“花枝,張羅著繁盛的春景”的春天背景。最后,蝴蝶隱身于茫茫林海。到此,這一追逐場景戛然而止。緊接著,這首詩的后半部分,詩人開始懷想過去,懷想去世的父親。蝴蝶和父親并沒有必然聯(lián)系,但是詩人試圖發(fā)現(xiàn)二者共同的詩意“萬事成空”“永逝或無形”,最后詩人猜測蝴蝶是父親的化身,“使我們重新見到/想見的形體,和靈魂”——和《寬恕》一樣,詩人在最后一節(jié)中才坦露詩意,企圖收束全詩,但是為時已晚,“春風(fēng)、蝴蝶、回憶/現(xiàn)實與非現(xiàn)實,皆有可能”不僅直接道明詩意,使且這首詩頓時喪失了神秘感。為何會出現(xiàn)這種情形?不是因為此詩中使用了“我們”,而是由于此詩中過多的場景白描,直接透露的詩意消解了神秘感,所謂詩意不能直達,曲徑才能通幽,是為此。
法國思想家德里達將“差異”(Difference)改寫一個字母,發(fā)明了“延異”(Differance)一詞。延異的基本含義是 “產(chǎn)生差異的差異”?!把赢悺边@個詞標(biāo)識出文字“在場”與“缺席”,隱含了某種延緩。大樹的詩中,很多地方借語境轉(zhuǎn)義和詞語嫁接來達到陌生化的效果,從而實現(xiàn)意義的延緩與續(xù)存。比如《聲音聲音》:“它帶來許多蜂蜜。/我感到甜,這便是/你的在了。/信任無來由。/你有一籃一籃的秘密/向我傾吐,在芬芳的時刻:/路邊矮小的燈盞緊緊跟隨/我們的踝骨;/遍地矮矮的光,白白地照耀……/我們想象對方/是在淺淺的溫泉池里/漫不經(jīng)心地走路——/身后,是不斷遞來的光閃/和細雨小流星?!边@首詩中,延緩的意義是如何產(chǎn)生的呢?“蜂蜜”“甜”,日常生活中這兩個詞與“信任”沒有任何關(guān)聯(lián),但是詩人大膽地讓二者聯(lián)系起來,將詩的主題聚焦于“信任的喜悅”。后半部分,“芬芳的時刻”“矮矮的光白白地照耀”“細雨小流星”,詩人連續(xù)使用幾個發(fā)光的意象,來傳達、延續(xù)這種喜悅。至于開始的“它”是指人還是事,顯得不重要了。因為這首詩的重心不在于描述事件,而在于寫一種心理的“狀態(tài)”。
或許,用“狀態(tài)詩”稱呼大樹的詩并不為過?!扼艋鹜頃穼懥艘淮巍盃顟B(tài)”:“偉大的草場取來了篝火和音樂,/一群深夜中人忘卻了寧靜。/我們看不清對方的臉,就像/從未認(rèn)識過一樣……”這首詩歌沒有寫具體的事情,也沒有描摹場景,更沒有回到言志傳統(tǒng),它所寫的只有單純的狀態(tài)?!帮L(fēng)聲弱化了先前的體驗”,同時詩歌隱現(xiàn)了幾個場景:歡笑與無邊。尤其最后一句:“在繽紛絢爛的瞬間,所有人/都忘卻了恐懼,因為我們的年輕。/這新鮮又短暫的天賦?!边@首詩回到了年輕的狀態(tài),像一抹云一樣淡然。《揚子江》詩刊的專家評委會對《篝火晚會》一詩給予了很高評價,認(rèn)為這組詩真正寫出了“青春與成長”,修辭出色,對于語言的把控能力超過了同齡人,其詩在不經(jīng)意間給人以一種新的發(fā)現(xiàn),從而產(chǎn)生多種閱讀的可能性。《你突然不復(fù)存在》同樣寫出清新的質(zhì)感:“夜空如沉船,/而白晝?nèi)缟倥?你一句話也沒有說——四月從未帶來蘇醒?!痹姼枳詈?,作者還是回到了他慣以觀察的“天空”,這塊天空原封不動。這首詩很像是第六十四屆金棕櫚的獲獎電影《生命之樹》(Tree of Life,2011),電影中有一句臺詞:“穿越生命有兩種方法,一種是通過大自然,一種是通過慈悲?!痹娙藢⒔?jīng)驗、記憶、冥思等排到一起,創(chuàng)造出新的詩歌路徑。大樹的詩源于日常生活,但是并沒有陷入的日?,嵥榈鸟骄手校菓{借對日常的深刻理解和對人生意義以及自我追尋的不斷探尋中,描繪出生動真切的生命體驗,詩人用清唱的語調(diào)歌吟平凡人事,并賦予瞬間以永恒之意。
《在面海的山林深處》《我想起我離開了》《四月》《雪后》等詩歌中,清新的細節(jié)同樣充滿了張力?!堆┖蟆返脑姴话灿诔R?guī)思考,嘗試尋找新意,詩人對于具象的探討充滿輕盈的思考?!敖值缽奶焐夏玫难┯猛炅?,握著鐵锨的孩子/白云一樣走進草地/——我想起父親的死/天臺掉到地上/一朵云飛到更深的云里!”詩人將死亡和消逝的場景描述得非常到位,詩中雪、天臺、云朵之間的轉(zhuǎn)換也令人耳目一新。其修辭使詩歌避免陷入名詞本身的追逐,避免陷入能指的漩渦?!对诿婧5纳搅稚钐帯分?,修辭同樣節(jié)制。詩人用“?!焙汀捌 眮硇稳莞缸雨P(guān)系,“在我與他之間/升起一面高高的堤壩/——我的相思不能逾越?!闭自姼柚校娙藢⑾嗨几袑懗隽巳彳洷瘺龅恼{(diào)性,“海浪會拉緊孤帆,駛向/闃寂的涼夜?!睆暮5?jīng)鲆梗@兩個意象精確地把控了詩歌對于抒情與現(xiàn)代性、物質(zhì)與技術(shù)、意象和隱喻、詞語和意義的開掘,寫作技巧上引人注目。
墨西哥詩人帕斯說:“一個人唯有感受了摧毀語言或創(chuàng)造另一種語言的誘惑,體驗了無涵義的魅力,體驗了無法表達的涵義的同樣可怕的魅力之后,他方成為一個詩人?!贝髽涞脑妱?chuàng)造了新的語言誘惑,詩人對既有的美學(xué)進行“修辭的摧毀”??梢哉f,大樹的詩要用清亮的嗓子,創(chuàng)造的正是文本與審美的獨特性,如果批量化地復(fù)制美學(xué)、復(fù)制風(fēng)格,什么流行寫什么,那詩歌中最唯一、最神秘的部分就死掉了?!澳阏驹跇蛏峡达L(fēng)景,看風(fēng)景的人在樓上看你,明月裝飾了你的窗子,你裝飾了別人的夢。”(卞之琳《斷章》)。大樹詩歌所寫的內(nèi)容,是對卞之琳的這句詩的當(dāng)代詮釋。他不為故鄉(xiāng)寫月亮,不為特定的人寫月亮,他為了當(dāng)代年輕人的青春寫月亮,月亮與青春互為裝飾,在夜晚相映生輝。大樹的詩有夜晚的英氣,詩歌節(jié)奏有完整的弧線,他的詩很好地用月亮、星星、松樹等裝飾青春,實現(xiàn)了內(nèi)容與形式、美學(xué)與氣質(zhì)的統(tǒng)一。希望他在詩歌語言的高地,繼續(xù)用詩歌中的新月照亮世界。
李嘯洋
筆名從安,電影學(xué)博士,參加第37 37 屆青春詩會,出版學(xué)術(shù)著作《時間賦格:中國電影中的勞動記憶》,詩集《花神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