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 彪 于 浩 謝含琢

一、研究問題

卓越中小學音樂教師是促進音樂教育高質量發(fā)展的重要力量。2018年1月，中共中央、國務院提出培養(yǎng)數(shù)以十萬計卓越教師目標①中共中央、國務院《關于全面深化新時代教師隊伍建設改革的意見》。，同年9月，教育部為落實卓越教師培養(yǎng)計劃提出具體實施意見②教育部《關于實施卓越教師培養(yǎng)計劃2.0的意見》（教師〔2018〕13號）。。英、德、澳、美等國較早關注卓越教師培養(yǎng)議題，開展“培養(yǎng)我們下一代卓越教師：實施計劃”③Department For Education: Training our next generation of outstanding teachers: implementation plan.“卓越教師教育計劃”④逯長春：《德國教師教育政策新動向—“卓越教師教育計劃”：推行與展望》，《教師教育研究》，2013年，第4期，第92–96頁?！罢畠?yōu)秀教師計劃”⑤馬毅飛：《國際教師教育改革的卓越取向—以英、美、德、澳卓越教師培養(yǎng)計劃為例》，《世界教育信息》，2014年，第8期，第29–33頁。及“卓越教師專業(yè)教學標準的五項核心原則”⑥時蕓：《美國全國專業(yè)教學標準委員會（NBPTS）優(yōu)秀教師標準探析》，2007年西南大學碩士學位論文。等教師培養(yǎng)項目，這充分表明世界各國對卓越教師培養(yǎng)的高度重視。

卓越教師是在學生培養(yǎng)、學科教學與教育研究等方面具有較深造詣及示范作用的教師，⑦林天倫、沈文淮、熊建文：《卓越教師培養(yǎng)的實踐探索》，《教育研究》，2016年，第7期，第156–159頁。其在教育信念、知識結構、教學技能等方面超出一般且非常優(yōu)秀，⑧畢景剛：《“卓越教師”計劃之背景、內涵及策略》，《教育理論與實踐》，2014年，第11期，第33–35頁。具有持續(xù)追求卓越的精神，⑨羅小娟：《柏格森生命哲學視野下的卓越教師培養(yǎng)》，《教育發(fā)展研究》，2016年，第12期，第65–72+84頁。不斷在自我覺知中超越和更新自己。⑩鄧禎鈺、易凱諭、鐘志賢：《卓越教師特征畫像研究：質性分析的視角》，《中國遠程教育》，2022年，第5期，第64–75頁。卓越教師的英文表述為“Outstanding Teacher”或“Quality Teacher”?參見英國卓越教師相關文件Training our next generation of outstanding teachers: implementation plan及澳大利亞卓越教師相關文件Australian Government Quality Teacher Programme。，含有“優(yōu)質”及“卓越”之意，是優(yōu)秀教師的文學性表達。?白若樸：《何謂“卓越”教師》，《教育科學研究》，2017年，第4期，第1頁。本研究將卓越中小學音樂教師（以下簡稱“卓音教師”）界定為更易于理解的一般意義上的優(yōu)秀中小學音樂教師。

卓越教師的特征涉及教師情意、教師專業(yè)知識與能力?石中英：《準備成為一名卓越的教師》，《中國教師》，2008年，第23期，第5–6頁。、教師個人特質?周春良：《卓越教師的個性特征與成長機制研究—基于163位特級教師的調查》，2014年華東師范大學博士學位論文；黃露、劉建銀：《中小學卓越教師專業(yè)特征及成長途徑研究—基于37位中小學卓越教師傳記的內容分析》，《中國教育學刊》2014年，第3期，第99–104頁。及師生關系?顧明遠、閆溫樂：《卓越教育來自卓越教師—專訪北京師范大學顧明遠教授》，《外國中小學教育》，2015年，第11期，第1–4頁；〔美〕肯·貝恩：《如何成為卓越的大學教師》，明廷雄、彭漢良譯，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14年，第5–11頁。等維度。卓越教師培養(yǎng)內涵?劉堯：《“卓越教師培養(yǎng)計劃”旨在教師教育革故鼎新—從我國高校培養(yǎng)小學“全科教師”談起》，《高校教育管理》，2016年，第1期，第20–24頁；薛曉陽：《卓越教師的意圖改寫及反思—教師教育體系、教師資格制度的價值、功能與關聯(lián)》，《教育研究與實驗》，2018年，第3期，第1–8頁。、卓越教師培養(yǎng)路徑?姚小鴿、陳曉端：《香港卓越中學教師的教學特點及其啟示》，《教育科學研究》，2019年，第10期，第79–86頁；黃丹鳳：《中等職業(yè)教育卓越教師專業(yè)特征的分析—以上海市首批中等專業(yè)學校正高級教師群體為例》，《教師教育研究》，2020年，第2期，第71–77頁；畢景剛：《“卓越教師”計劃之背景、內涵及策略》，《教育理論與實踐》，2014年，第11期，第33–35頁。以及卓越教師培養(yǎng)價值取向?盧新偉、程天君：《“卓越教師”話語：流變·分殊·融合》，《教育學報》，2020年，第4期，第46–53頁。等研究被廣泛關注，其中既有對卓越教師自我成長?李子建、蒲永明、梁霞：《教師“職業(yè)高原期”的成因與邁向卓越教師的策略》，《當代教育與文化》，2021年，第1期，第1–10+125頁；黃露、劉建銀：《中小學卓越教師專業(yè)特征及成長途徑研究—基于37位中小學卓越教師傳記的內容分析》，《中國教育學刊》2014年，第3期，第99–104頁。、卓越教師成長機制?周春良：《卓越教師的個性特征與成長機制研究—基于163位特級教師的調查》，2014年華東師范大學博士學位論文。的研究，亦有對卓越音樂教師教學水平?吳蔚：《合格 成熟 卓越——論音樂教師教學水平發(fā)展的三個層次》，《福建教育學院學報》，2017年，第12期，第93–95頁。及卓越音樂師資培養(yǎng)路徑和模式的分析?方露娜：《傳承師道 追求卓越—〈以地方傳統(tǒng)音樂傳承為特色的卓越音樂師資培養(yǎng)〉項目的實踐與探索》，《大眾文藝》，2020年，第22期，第189–191頁；劉欣：《卓越音樂教師培養(yǎng)模式的實踐研究—以東北師范大學音樂學院為個案》，《中國音樂教育》，2018年，第3期，第30–34頁。。

已有研究雖較為全面探討了卓越教師培養(yǎng)等問題，但“卓音教師”成長內在機制尚待不斷深入研究，如“卓音教師”是基于培養(yǎng)還是教師內在的成長，“卓音教師”的成長是教師專業(yè)發(fā)展的全過程問題還是階段性問題?；谑聦嵉摹白恳艚處煛辟|性研究可以“進入參與者的世界”?〔美〕朱麗葉M.科賓、安塞爾姆L.施特勞斯：《質性研究的基礎：形成扎根理論的程序與方法》，朱光明譯，重慶：重慶大學出版社，2015年，第15頁。，從“卓音教師”自身的視角看待問題?；诖耍狙芯窟x擇質性研究中的扎根理論方法對“卓音教師”的成長進行研究，分析“卓音教師”的特征、類型及成長階段，探討其影響因素和成長機制等問題。

二、研究方法

本研究主要采用施特勞斯與科賓1990年提出的程序扎根理論，?Strauss,A.&Corbin,J.Basics of Qualitative Research:Grounded Theory Procedures and Techniques.Newbury Park: Sage Publications,1990.借鑒格拉澤與施特勞斯的經典扎根理論?Glaser,B.&Strauss,A.The Discovery of Grounded Theory: Strategies for Qualitative Research.Chicago:Aldine Publishing Company,1967.進行資料收集與分析，在經驗事實上抽象出理論，處理理論與經驗之間的關系。?陳向明：《質的研究方法與社會科學研究》，北京：教育科學出版社，2000年，第328頁。

扎根理論運用開放編碼、主軸編碼及選擇編碼（三級編碼）分析資料。?Strauss,A.&Corbin,J.1998,pp.101–143.首先，本研究在開放編碼中將資料分解，進行概念化和類屬化，思考類屬的屬性和維度?同注?，第332頁。；其次，通過主軸編碼尋找概念與概念、類屬與類屬之間的關聯(lián)，厘清故事線，提煉核心類屬?陳向明、王富偉：《高等學校輔導員雙線晉升悖論—一項基于扎根理論的研究》，《教育研究》，2021年，第2期，第80–96頁。；最后，進行選擇編碼，建立核心類屬之間的關系，形成主線。本研究在分析資料與生成理論的過程中同時運用針對多種資料來源的連續(xù)比較法，?林小英：《分析歸納法和連續(xù)比較法：質性研究的路徑探析》，《北京大學教育評論》，2015年，第1期，第16–39+188頁。并在三級編碼與連續(xù)比較分析后，進行理論飽和度檢驗，與已有文獻和理論對話。

三、研究過程

本研究由3位研究者歷時4個月共同完成。在前期提出研究問題后，研究者初步確定研究樣本并制定出訪談提綱，將資料收集與分析相結合?林小英：《分析歸納法和連續(xù)比較法：質性研究的路徑探析》，《北京大學教育評論》，2015年，第1期，第16–39+188頁。并根據分析結果調整研究樣本與訪談提綱，對16位受訪者的訪談資料進行三級編碼與連續(xù)比較分析后，再用14位受訪者的訪談資料進行理論飽和度檢驗。

（一）研究樣本

通過“知情人推薦”的方式，將北京市9個區(qū)的優(yōu)秀中小學音樂教師確定為研究樣本。在第一周的訪談與資料分析后，發(fā)現(xiàn)多位受訪者視音樂特級教師為卓越教師，已有文獻中亦有相似表述。?同注⑦。因此，本研究將北京市音樂特級教師納入研究樣本，并運用“滾雪球”的方式對音樂特級教師進行訪談。最終研究樣本為30位北京市優(yōu)秀中小學音樂教師，基本為市級、區(qū)級“骨干教師”與“學科帶頭人”，并獲得“北京市優(yōu)秀教師”或“北京市特級教師”稱號。

（二）訪談設計

科賓和施特勞斯認為研究者在研究前可借助于文獻提出最初訪談問題。?同注?，第41頁。本研究在梳理“卓音教師”相關文獻的基礎上編制半結構式訪談提綱，在正式訪談前，研究者根據預訪談結果調整訪談提綱；在正式訪談中，將音樂特級教師納入研究樣本后，訪談提綱調整為以下問題：

請您結合自身經歷談談什么是卓越中小學音樂教師？

您認為卓越音樂教師與其他學科教師相比的獨特性是什么？

您認為有哪些因素會促使一名普通音樂教師成為卓越音樂教師？

您在教師職業(yè)生涯中有無重要節(jié)點或遇到影響您發(fā)展的關鍵人或事？

您是否產生過對教師職業(yè)的動搖？如果有，您是如何應對的？

您在教師職業(yè)生涯中遇到過哪些困難或瓶頸，您是如何克服的？

（三）訪談實施

研究采取一對一深度訪談的形式，訪談時間平均為1小時20分鐘左右。在征得同意后，對29位受訪者的訪談進行全程錄音，對未同意錄音受訪者的訪談內容進行現(xiàn)場文字記錄。每次訪談結束后，研究者進行錄音稿校對與整理，最終共收集訪談資料511,428字，部分受訪者訪談詳情見表1。

表1 教師訪談信息（部分）

（四）訪談資料分析

1.開放編碼

在資料收集過程中進行開放編碼，使用“微分析”的方式對資料進行拆分，思考各種可能性，?同注?，第63；128；276頁。以免遺漏受訪者真實想法。開放編碼由研究者歷時25天共同完成。首先，研究者各自獨立編碼，通過“分析型備忘錄”?同注?，第333頁。記錄對訪談資料的思考，編碼過程中不進行討論，避免依賴和盲從他人想法。其次，在16篇訪談資料開放編碼后，進行研究者的編碼一致性檢驗，結果為94.8%，一致性較高。經過修改不一致編碼與剔除頻次極少編碼，篩選出450個原始編碼，再對其進行頻次比較與分類，最終形成20個類屬并劃分其屬性和維度。表2為開放編碼部分示例。

表2 開放編碼示例（部分）

2.主軸編碼

在主軸編碼中建立類屬之間的聯(lián)系，?同注?，第63；128；276頁。通過整合故事來概括資料內容?同注?，第63；128；276頁。并形成核心類屬。本研究將20個類屬關聯(lián)后形成兩條故事線。

故事線一：愛學生、對學生負責的“卓音教師”能夠對學生一視同仁并與學生平等相處，師生關系較為融洽。這類“卓音教師”會根據學生的需求進行主動學習并依據學生情況設計不同教案，在教學中使用精練的、具有感染力的教學語言，表現(xiàn)出具有美感的教姿教態(tài)，同時能夠深入淺出進行教學，以獨特的教學風格吸引和影響學生。熱愛音樂的“卓音教師”在積極開展藝術社團活動中不斷拓展音樂專業(yè)能力，通過自身努力成為具備全面專業(yè)能力的“雜家”。這類“卓音教師”在實踐中感悟音樂的美，不斷加深對音樂作品的理解，并將音樂的豐富情感和深厚文化內涵傳遞給學生，最終實現(xiàn)學科育人的教育目標。熱愛教育、對教育事業(yè)負責的“卓音教師”努力提升教學專業(yè)能力，增強課堂管理能力，通過不斷學習使自身文化底蘊更深厚、知識面更廣博。這類“卓音教師”在教學中能夠發(fā)現(xiàn)問題并開展課題研究，通過研究加深對教育的理解，從而在教學實踐中逐漸形成獨特的教學主張，這使“卓音教師”站在更高層面看待教育問題，將教育視為終身事業(yè)并不斷堅持與追求。對自己負責的“卓音教師”做事認真、腳踏實地并嚴格要求自己，能夠清楚認識自身優(yōu)勢與不足。這類“卓音教師”通過職業(yè)規(guī)劃與目標設定，有計劃地提升教師專業(yè)知能，同時在條件艱苦、面臨困難及壓力的情形下有不服輸?shù)木窈蛨詮姷囊庵?，能夠做到在各種困境中尋找新的突破口，轉逆境為順境。

故事線二：在學習階段，“卓音教師”全方位地學習各類知識技能可使其夯實基礎，更快適應未來教師工作，同時專業(yè)課老師的專業(yè)魅力與治學態(tài)度會對“卓音教師”產生重要影響。在工作階段，首先，“卓音教師”在職業(yè)選擇方面易受家庭影響；其次，在良好工作環(huán)境中“卓音教師”能與身邊同事形成融洽的團隊合作關系；最后，工作單位的高平臺能夠為“卓音教師”提供更多發(fā)展機會?！白恳艚處煛痹诜e累豐富經驗后，能更好地把握領導、教研員提供的機會，在機會中展現(xiàn)自身優(yōu)秀能力，從而獲得他人關注與認可，得到更多機會并站到更高平臺。在該過程中，“卓音教師”能夠獲得成就感，進而繼續(xù)學習、實踐與反思，同時，“卓音教師”能夠產生一定影響力，引領與輻射其他教師發(fā)展并帶動區(qū)域音樂教育發(fā)展。

通過梳理以上兩條故事線，我們發(fā)現(xiàn)“熱愛”“責任”“目標”為“卓音教師”的驅動力，“卓音教師”的成長階段可劃分為學習和工作兩個階段。因此，驅動力與成長階段可作為核心類屬，同時對其他類屬做整合與提煉，在20個類屬的基礎上提煉出7個核心類屬，如表3所示。

表3 核心類屬表

3.選擇編碼

在選擇編碼中關聯(lián)核心類屬，將主軸編碼階段的兩條故事線整合為一條主線：“熱愛驅動型”“責任驅動型”“目標驅動型”的“卓音教師”在教學實施中不斷提高教師專業(yè)知能、加深學科認知，在各成長階段受個人因素和外部因素影響，通過不斷堅持形成四個特質：全面的教師專業(yè)知能；獨特的教學風格與教學主張；熱愛音樂、學生及教育；崇高的審美境界。

4.連續(xù)比較

在三級編碼分析的基礎上，同時運用連續(xù)比較的方式對訪談資料進行分析與比對。研究者最先分析“卓音教師”Z1的訪談資料，如Z1提出的“貴人”概念可使用“重要他人”來表述，“重要他人”是對個體發(fā)展產生重要影響的人。?教育大辭典編纂委員會：《教育大辭典（第六卷）》，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1992年，第462頁。通過挖掘資料的深層含義發(fā)現(xiàn)Z1具備較強的責任感，為豐富理論，本研究進一步分析Z2的訪談資料。

Z2在Z1所提出的類屬、屬性和維度方面有所擴充，如在Z2的訪談資料中發(fā)現(xiàn)可從意識與行動層面對“個人因素”進行劃分。與Z1不同的是，Z2強調通過個人意識與行動轉化逆境，如將各類比賽作為成長契機，不斷設定并實現(xiàn)目標，堅持與不服輸精神是Z2身上較為顯著的特征。

Z3相較Z1與Z2更加關注“卓音教師”的“審美境界”，即從音樂學科特性中的審美性看待“卓音教師”特征。Z3在資料中大量談及“師生關系”內容，包括平等對待學生、關注每個學生及影響學生等，可將此看作Z3熱愛工作、愛學生的表現(xiàn)。在分析完Z3的資料后，將已分析的3位受訪者分為“責任”“目標”“熱愛”驅動型“卓音教師”，將原本在“個人因素”類屬中的“責任”“目標”“熱愛”抽取出作為促使“卓音教師”成長的原始驅動力，與其他類屬產生互動關系。

三級編碼與連續(xù)比較分析后，本研究初步將“卓音教師”成長機制以橫軸的形式呈現(xiàn)，如圖1所示。不同類型“卓音教師”以一種驅動力為主，該驅動力持續(xù)在成長過程中起作用?！白恳艚處煛钡膫€人意識促使其展開行動，在行動中不斷積累經驗并進行反思，通過教學實踐與教學研究不斷提高音樂專業(yè)能力和教學專業(yè)能力，進而拓寬知識面并增進師生關系，最終形成獨特教學風格和教學理念。同時，學科特性、重要他人、偶然因素與逆境作為外部影響因素與“卓音教師”個人意識和行動產生相互作用，共同促進“卓音教師”的成長。

圖1 卓越中小學音樂教師成長機制1

5.理論飽和度檢驗

以上內容呈現(xiàn)的是16篇訪談資料的三級編碼與連續(xù)比較分析過程，“在收集和分析資料的過程中，研究者不斷對自己的初步理論假設進行檢驗”?同注?，第330頁。。因此，為確保理論飽和，我們用14篇訪談資料進行理論飽和度檢驗，發(fā)現(xiàn)資料中的類屬與核心類屬基本飽和且編碼包含于之前的450個概念之中。

四、研究發(fā)現(xiàn)

通過反復分析訪談資料與閱讀文獻，發(fā)現(xiàn)不同類型“卓音教師”在不同成長階段受不同因素影響，研究者對“卓音教師”成長機制1做出調整：“卓音教師”可分為三種類型—熱愛驅動、責任感驅動、成就感驅動；“卓音教師”的成長可劃分為四個階段—萌芽、奠基、形成、成熟；“卓音教師”受個人因素、外部因素、音樂學科獨特性的影響。為更清晰地呈現(xiàn)“卓音教師”成長過程，本研究以成長階段為脈絡，對理論作進一步分析從而形成“卓音教師”成長機制。

（一）理論對話

“扎根理論研究者采取靈活多變、不拘一格的態(tài)度，根據需要隨時進行文獻閱讀和理論對話?！?陳向明、王富偉：《扎根理論研究需要如何讀文獻？—兼論扎根理論不同版本的界定之爭》，《比較教育學報》，2020年，第2期，第3–14頁。本研究在分析“卓音教師”成長階段的過程中參考教師生涯發(fā)展理論，借鑒其“一維線性、多維動態(tài)和關注個體能動性”三個發(fā)展時期教師成長的不同影響因素與方式，?朱旭東：《教師專業(yè)發(fā)展理論研究》，北京：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2011年，第288；283頁。為本研究的理論生成提供有益啟發(fā)。

教師生涯發(fā)展理論在“一維線性發(fā)展時期”按教師專業(yè)成熟程度、時間發(fā)展來劃分階段，?朱旭東：《教師專業(yè)發(fā)展理論研究》，北京：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2011年，第288；283頁。在“多維動態(tài)發(fā)展時期”中強調不穩(wěn)定因素為教師帶來的動態(tài)發(fā)展，教師職業(yè)發(fā)展生涯受個人和組織環(huán)境因素的影響，激勵性的良好環(huán)境能夠促進教師進步，壓力等惡劣環(huán)境會對教師發(fā)展產生負面影響。?〔美〕費斯勒、克里斯坦森：《教師職業(yè)生涯周期：教師專業(yè)發(fā)展指導》，董麗敏、高耀明譯，北京：中國輕工業(yè)出版社，2005年，第35–36頁?！瓣P注個體能動發(fā)展時期”強調教師個體內在的因素。?葉瀾、白益民、王枬、陶志瓊：《教師角色與教師發(fā)展新探》，北京：教育科學出版社，2001年，第265–275頁。

基于教師生涯發(fā)展理論和訪談資料，本研究以教師專業(yè)發(fā)展為劃分階段的依據，將“卓音教師”的成長劃分出四個階段；按主要驅動力劃分出三種類型的“卓音教師”；在影響因素方面既關注外部不確定因素，又重視個體內部穩(wěn)定因素，強調教師個體對逆境的創(chuàng)造性轉換，同時發(fā)現(xiàn)音樂學科獨特性會對“卓音教師”成長產生重要影響。與教師生涯發(fā)展理論相比較，“卓音教師”成長機制更加關注不同類型“卓音教師”在不同發(fā)展階段受不同因素的影響，“類型”“階段”“影響因素”交互作用，促進“卓音教師”成長。

（二）卓越中小學音樂教師成長階段

“卓音教師”在各成長階段呈現(xiàn)出不同狀態(tài)、受不同因素影響，三種類型“卓音教師”以某一驅動力為主要驅動力，同時受其他驅動力影響。

1.卓越中小學音樂教師萌芽階段—“認真刻苦”與“全面學習”

萌芽階段是指“卓音教師”職前學習階段?！白恳艚處煛蓖ㄟ^認真學習音樂專業(yè)技能及廣泛學習各類知識與技能取得優(yōu)良成績，這對其職后發(fā)展起到方向性、基礎性的作用。在該階段，熱愛驅動型“卓音教師”受“熱愛音樂”因素驅動，促使“卓音教師”執(zhí)著追求音樂，通過刻苦訓練提升自身音樂專業(yè)能力并不斷加深對音樂的理解。責任感驅動型“卓音教師”受“對自身的責任感”因素驅動，以高標準要求自身并做到認真學習各類課程。成就感驅動型“卓音教師”渴望優(yōu)良的學習成績，促使“卓音教師”積極進取并為自己設定目標。

萌芽階段“卓音教師”成長的主要因素，一方面是“卓音教師”專業(yè)課老師一絲不茍的教學態(tài)度與個人專業(yè)魅力，另一方面是“卓音教師”個人的良好學習習慣及全方位學習?！白恳艚處煛背砷L的次要影響因素是家庭及就讀學校課程設置，家庭主要通過影響“卓音教師”的專業(yè)和職業(yè)選擇發(fā)揮作用。

2.卓越中小學音樂教師奠基階段—“充滿干勁”與“腳踏實地”

奠基階段是指“卓音教師”工作初期階段?！白恳艚處煛北憩F(xiàn)出懵懂的狀態(tài)，未形成長遠且清晰的職業(yè)規(guī)劃，但面臨大量工作任務與挫折時能充滿干勁、態(tài)度積極，腳踏實地提升自身教學專業(yè)能力。在該階段，熱愛驅動型“卓音教師”受“愛學生”因素驅動，能夠寬容、平等且充滿耐心地對待學生，視學生為朋友或自己的孩子。責任感驅動型“卓音教師”受“對學生的責任感”因素驅動，重視對學生“全方位的培養(yǎng)”，想方設法調整自身教學方式并根據學生發(fā)展需求對自身知識結構進行補充。成就感驅動型“卓音教師”期望獲得榮譽，這促使其積極參加教學技能比賽與開展公開課，通過不斷努力取得優(yōu)異成績從而得到他人認可。

奠基階段影響“卓音教師”成長的主要因素有兩方面：一是“師傅”（“卓音教師”工作初期的指導者）、教研員為“卓音教師”規(guī)劃發(fā)展路徑與搭建平臺，以及二者的格局、站位和思想高度等方面對其產生的影響；二是“卓音教師”能夠通過不斷學習加深自身文化底蘊。同時，工作單位領導對音樂教育的重視程度及其為“卓音教師”提供的平臺對“卓音教師”成長起輔助性作用。

3.卓越中小學音樂教師形成階段—“如魚得水”與“特色教學”

形成階段是“卓音教師”成長的關鍵階段?！白恳艚處煛痹诮虒W技能嫻熟的基礎上尋找個人教學特色，并逐漸形成個人獨特的教學風格。在該階段，熱愛驅動型“卓音教師”受“熱愛教育”因素驅動，這促使“卓音教師”視工作為事業(yè)，深刻理解音樂學科的育人價值，在教學與實踐過程中發(fā)揮學科重要性。責任感驅動型“卓音教師”受“對教育事業(yè)的責任感”因素驅動，努力克服工作中的困難，在產生職業(yè)倦怠時能夠堅持工作并尋找突破點。成就感驅動型“卓音教師”期望形成獨特教學風格，在教學方面努力尋找個人特色，并結合教學專長增強自身課堂教學及課外社團活動的吸引力。

“卓音教師”在形成階段的影響因素，一方面包括“卓音教師”的領導為其搭建平臺并提供機會，另一方面包括“卓音教師”在教學過程中善于總結且具備創(chuàng)新意識，對教學設計、教學內容、教學方法有獨特思考。

4.卓越中小學音樂教師成熟階段—“高屋建瓴”與“輻射引領”

成熟階段是指“卓音教師”到達卓越的更高層面。該階段“卓音教師”能夠做到深入淺出教學，同時具有高瞻遠矚的意識與獨特的教學主張，輻射引領其他教師發(fā)展并推動音樂教育發(fā)展。在該階段，熱愛驅動型“卓音教師”受“熱愛音樂”“愛學生”“熱愛教育”三重因素驅動，促使“卓音教師”從宏觀角度看待音樂教育中的問題。責任感驅動型“卓音教師”受“對社會的責任感”因素驅動，具有“國家興亡匹夫有責”的家國情懷，能夠肩負起立德樹人的使命。成就感驅動型“卓音教師”渴望自我價值更大化，為實現(xiàn)這一目標組建團隊，通過團隊協(xié)作帶動區(qū)域音樂教育發(fā)展。

成熟階段“卓音教師”成長影響因素包括兩方面：一方面是發(fā)展平臺和團隊，另一方面是基于豐富教學經驗開展課題研究并推廣研究成果的強烈研究意識。

從上述分析可見，“卓音教師”成長是復雜的持續(xù)性過程，需通過個人因素與外部因素相互作用促進教師成長?！白恳艚處煛睆穆毲懊妊侩A段起即具備內在卓越品質，這是“卓音教師”成長的重要因素。各成長階段的外部環(huán)境條件直接調節(jié)著“卓音教師”成長的方向、水平和速度，其中重要他人（“貴人”）發(fā)揮著獨特的促進作用?！白恳艚處煛钡膬r值取向影響其態(tài)度和行動，萌芽階段的“卓音教師”以實現(xiàn)自我價值為主要目標（隱含一定的社會價值取向），奠基和形成階段的“卓音教師”兼有自我價值和社會價值取向，成熟階段的“卓音教師”以實現(xiàn)社會價值為主要價值追求，自我價值取向逐漸弱化。

（三）卓越中小學音樂教師成長機制分析

本研究將“卓音教師”類型、成長階段及影響因素進行關聯(lián)，構成“卓音教師”成長機制2，如圖2所示。選擇金字塔模型作為機制圖的主體是為了體現(xiàn)萌芽、奠基階段的基礎性作用，經過形成階段，最終到達金字塔模型頂部—成熟階段。下文對“卓音教師”成長模型結構與成長情境進行分析。

圖2 卓越中小學音樂教師成長機制2

1.模型結構分析

模型內部體現(xiàn)的是影響“卓音教師”成長的個人因素。首先，將“卓音教師”按驅動力劃分為熱愛、責任感和成就感驅動三種類型，各類型的“卓音教師”以某一驅動力為主要驅動力，同時與其他驅動力交叉互動。其次，“卓音教師”在各階段將所學運用于實踐，在實踐中通過反思發(fā)現(xiàn)自身不足并繼續(xù)學習、實踐與反思，以此促進個人行動的循環(huán)。該循環(huán)可作為教師實踐性知識形成的過程，即教師將自己教育教學的反思、認識及經歷進行自我解釋形成經驗，上升至反思層次，繼而形成具有指導作用的價值取向，指導自己的教育教學行為。?陳向明：《對教師實踐性知識構成要素的探討》，《教育研究》，2009年，第10期，第66–73頁。在該過程中，“卓音教師”的問題意識是促使其反思的重要因素，通過反思來探索解決問題的行動策略，并將所獲得的實踐性知識用以反饋未來的行動。?陳向明：《教師實踐性知識再審視—對若干疑問的回應》，《北京大學教育評論》，2018年，第4期，第19–33+184頁。最后，“卓音教師”擁有強于他人的毅力，能夠在挫折與磨礪中持之以恒地專注于一件事，同時，與“堅持”并行的是“積累”，“卓音教師”在工作中持續(xù)積累內功，從而達到厚積薄發(fā)的狀態(tài)?！白恳艚處煛钡某砷L過程中包含“自我價值”與“社會價值”兩種不同的價值取向，且在不同成長階段呈現(xiàn)出由實現(xiàn)“自我價值”向“社會價值”轉變的態(tài)勢。

模型底部的音樂學科獨特性是影響“卓音教師”成長的關鍵因素，使“卓音教師”區(qū)別于其他學科卓越教師，具體表現(xiàn)在五個方面：第一，音樂學科具有不可替代的審美特性，“卓音教師”在各方面體現(xiàn)出對美的獨特感知，擁有較高的審美境界，包括形象和語言等外在美及品德等內在美，會在教學中選擇優(yōu)美的音樂作品作為教學內容，為學生帶來美的享受；第二，音樂學科與其他學科之間的區(qū)別還體現(xiàn)在實踐性較強，如“卓音教師”需帶領學生進行排練、演出及比賽等不同類型音樂實踐活動；第三，音樂是一種文化，具有強烈的人文特性，受訪者Z1提到音樂教學“教到最后”就是在“玩文化”，表明“卓音教師”應具備深厚的文化底蘊；第四，音樂學科包含多元教學模塊，“卓音教師”需要全面的音樂專業(yè)能力；第五，音樂教學包含課堂教學與課外活動兩個部分，“卓音教師”需要具備組織課堂教學之外的多種藝術社團活動的能力。

模型右側的重要他人（“貴人”）為影響“卓音教師”成長的關鍵外部因素。各階段的“貴人”主要為“卓音教師”的老師、“師傅”、教研員、領導及團隊中的共事同伴。重要他人指對個體的社會化過程具有重要影響的具體人物，可分為互動性重要他人和偶像性重要他人，?吳康寧：《教育社會學》，北京：人民教育出版社，2014年，第258–259頁。前者影響“卓音教師”的社會發(fā)展與需要，后者影響“卓音教師”的社會規(guī)范與價值觀。

模型頂部是“卓音教師”在成熟階段體現(xiàn)出的四個特質。深厚的教育情感涵蓋“卓音教師”對音樂、學生和教育深刻真摯的熱愛；全面的專業(yè)知能是指“卓音教師”具備全面的音樂專業(yè)知能、教學專業(yè)知能和人文知識；獨特的教育風格包括“卓音教師”在教學風格與教學主張方面具有個人特色；崇高的審美境界是指“卓音教師”在音樂學科積淀中形成的較高審美能力。以上四個特質的關系體現(xiàn)為“卓音教師”在全面的專業(yè)知能基礎上逐漸形成獨特的教育風格，并不斷加深教育情感、提高審美境界。從政策文件釋義看，卓越教師應具備“師德高尚、專業(yè)基礎扎實、教育教學能力和自我發(fā)展能力突出”等特質?《教育部關于實施卓越教師培養(yǎng)計劃的意見教師》（〔2014〕5號）。；學者們將卓越教師的特征分為知識、能力、信念與情感四個部分?同注?；顧明遠、閆溫樂：《卓越教育來自卓越教師—專訪北京師范大學顧明遠教授》，《外國中小學教育》，2015年，第11期，第1–4頁；龍寶新：《卓越教師的獨特素質及其養(yǎng)成之道》，《湖南師范大學教育科學學報》，2017年，第1期，第90–96+102頁。。深厚的教育情感可看作“卓音教師”師德、信念與情感的體現(xiàn)，全面的專業(yè)知能則包含了教師的專業(yè)知識與技能，二者與現(xiàn)有研究有共通之處，與此同時，獨特的教育風格和崇高的審美境界是“卓音教師”的另外兩個特質。

2.成長情境分析

模型頂部兩側的“逆境”與“順境”是指“卓音教師”的成長情境，“卓音教師”在成長過程中將外部逆境通過內在努力轉化為順境，如在工作中化壓力為動力、轉困難為機遇。教師實踐性知識能夠幫助教師作出明智的情境性判斷，?“通過在行動中反思，與情境對話，重構問題情境”51同注?。?！白恳艚處煛边\用實踐意識對行為進行反思性監(jiān)控，52〔英〕安東尼·吉登斯：《社會的構成—結構化理論綱要》，李康、李猛譯，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6年，第41頁。在社會文化與學校層面進行情境轉換。

情境轉換分析1：從社會層面來看，音樂學科的受重視程度與語文、數(shù)學等學科相比較低，在非重點學校體現(xiàn)尤為明顯，音樂學科基本處于邊緣化狀態(tài)?！白恳艚處煛睉獙υ撉闆r的方式是通過形成個人教學特色，使學生喜愛音樂課并努力得到學生家長及學校領導認可。從學校層面來看，部分“卓音教師”的初始工作單位不夠重視音樂教育，“卓音教師”則通過調動工作單位轉變自身所處環(huán)境。

情境轉換分析2：“卓音教師”在職業(yè)生涯中除有“貴人”相助以外，亦會遇到“小人”，此時“卓音教師”會選擇“跳脫”的方式應對。如受訪者Z7所說“當你在這個地方遇到了一些不良人，你不要去跟他們糾纏，去走另外一條路，不跟他們爭，強大自己”。

五、研究結論

通過研究發(fā)現(xiàn)，“卓音教師”呈現(xiàn)出深厚的教育情感、全面的專業(yè)知能、獨特的教育風格及崇高的審美境界四個特質，其成長過程不同程度地受個人、外部環(huán)境與音樂學科特性三個因素交叉影響、互相作用?！白恳艚處煛钡膬r值取向受熱愛、責任感與成就感驅動，在成長階段中逐步從自我價值轉向社會價值，其卓越主要體現(xiàn)在通過個人努力將逆境轉變?yōu)轫樉?，教師實踐性知識在“學習—實踐—反思”循環(huán)成長路徑中發(fā)揮著不可或缺的作用，是“卓音教師”成長的持續(xù)影響因素。

本研究對“卓音教師”的探討受時間與資料的限制有待進一步深入，這一方面表現(xiàn)在對“卓音教師”類型的提煉不夠豐富及與其他理論對話略顯不足，另一方面表現(xiàn)在資料收集的對象不夠全面，在未來研究中尚需繼續(xù)對相關內容進行豐富與補充。此外，“卓音教師”成長的三種驅動力抑或受心系國家和民族的家國情懷、深摯的愛崗敬業(yè)精神以及不屈不撓的頑強精神等文化信念影響，這值得我們在未來進行深入探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