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志強
“身份”一詞英文翻譯為identity,identity本身又具有兩重含義:其一“本身、本體、身份”,是對我是誰的認知;其二“一致性、相同性”,是對和自己有相同性和一致性事物的認知。[1](p11-12)身份問題是關于人類本質存在的問題,“我是誰?”實際上便暗含著對自身身份定位的尋求。“神就是照著自己的形象造人,乃是照著他的形象造男造女”[2](p2),在基督教文化體系之下,上帝具有無比的權威性,人是上帝的造物,是上帝的子民。西方很長一段時間,在宗教秩序下普遍認同這一重身份,表現出相對的穩(wěn)定性。
在物欲橫流的時代,現代的生產、生活方式使得人的本質特性逐步喪失,原有秩序的失衡迫使人們對身份問題愈發(fā)困惑。“在現代現象中,社會和文化制度以及個體的處身位置處于自己已然不知自己何在的位置”[3],對于身份的定位,即對于“我是誰”答案的追尋,已成為現代人普遍的焦慮。
卡夫卡由于其尷尬的身份處境,他關于自身的身份定位一直有著極大的困惑。在他的作品中充斥著有關身份問題的困惑,《城堡》便看作是一部關于人類身份問題的寓言?!冻潜ぁ分械娜宋锏纳矸葑匀灰惨且揽恐叩恼J同,然而在《城堡》中的他者彌漫著模糊、威嚴而不可侵犯的氣氛,這也使得《城堡》中的身份問題顯得撲朔迷離。
一.身份的不確定
“K抵達的時候,夜已經深了。村子被厚厚的積雪覆蓋著。城堡籠罩在霧靄和夜色中毫無蹤跡,也沒有一絲燈光顯示出巨大城堡的存在。K久久站在由大路通往村子的木橋上,仰視著似乎虛無縹緲的空間?!盵4](P1)《城堡》的開篇一段便營造了城堡高深莫測、難以接近的印象,但是城堡卻居于不容質疑的統(tǒng)治地位,大家都敬畏城堡的威權。城堡有龐大的官僚機構,處理著大大小小的事務?!叭欢?,當他走近城堡時,它卻讓他失望了,原來它只是一個相當簡陋的小市鎮(zhèn),由許多村落組成?!盵4](P7)在K的眼中,城堡甚至還不如故鄉(xiāng)的小鎮(zhèn)。那么為何這樣的城堡需要這么多官員呢?顯然,城堡中的官員應是一種概念式的存在,文中對他們的描述是極其模糊的。城堡不允許外部人員進入,人們得知的城堡官員的信息多是碎片化的,帶有極大的不確定性。K一直所期盼見面的克拉姆,他的外貌在村子內部眾人眼中有著極大的差異,即便是為克拉姆送信的信差巴納巴斯也不能確認他的樣貌,幾乎難以確定克拉姆是否存在。作為主人公追尋K的一個目標,克拉姆成了一個難以解釋和接近的符號,他的身份和所有城堡官員一樣是模糊的,僅存在于話語之中,是謎一般的存在。
《城堡》中人物的對話充滿了不確定的因素,我們很難確認人物言說的真實性,這又使得人物的身份顯得不確定起來。弗麗達是貴賓飯店的酒吧女侍,她被村民們認為是城堡主任克拉姆的情婦,在村子里享受著克拉姆身份帶來的特權。當奧爾加將K帶入貴賓飯店酒吧時,弗麗達向K驕傲地展示了她的身份,“用那種同她講的話毫無關聯的得意目光看了K一眼,‘我是他的情婦呀”[4](P35),并且邀請K從小孔中偷窺克拉姆。弗麗達在與K見面的當晚便發(fā)生了性關系,并愿意放棄貴賓飯店的職務和克拉姆情婦的身份與K結婚,這一切據她所說是出于對K的愛。這個情節(jié)在小說中是充滿疑問的,首先克拉姆的情婦這一身份受人尊敬,貿然主動放棄并非合適的選擇。其次K不過是身份未定的土地測量員,身份低賤,初次見面寥寥數語便相愛不符合常理。并且弗麗達與K的兩個助手關系親密,對K的“愛”容易受人左右,似乎另有所圖。在女侍培批看來,弗麗達是假意愛上K,企圖通過與K的結合引起轟動,鞏固在酒吧的地位。弗麗達的克拉姆情婦的身份也是虛假的,“別人所見到的,只是弗麗達把啤酒端進克拉姆的房間,再拿著錢出來;可是別人沒有看到的,卻是聽弗麗達講的,就只好相信她說的話?!盵4](P267)不難發(fā)現,由于城堡的神秘性,弗里達言說的真實性無從考證。弗麗達作為克拉姆情婦身份始終處于不確定的狀態(tài),在城堡中沒有人可以親自向克拉姆確定弗麗達的身份,甚至如前文所言,克拉姆其人甚至都不存在,弗里達的所作所為是為了做實身份,繼續(xù)擁有情婦身份所帶來的好處。
我們再來看到主人公K的身份,從始至終都是不確定的。K自稱是城堡中伯爵大人招聘的土地測量員,盡管他堅信自己的身份,并懷揣著希望得到城堡官方的正式認可。然而在小說中并沒有確鑿的證據可以證明K的土地測量員的身份,K的身份充滿了疑惑:K到底是不是土地測量員?“我是伯爵請來的土地測量員。我的助手明天帶著儀器和馬車來。”[4](P2)這是K初到村莊是因不被準許在城堡隸屬的村莊過夜而自報的身份,然而城堡官方對于K土地測量員身份前后存在矛盾,K在城堡官方的第二個電話確認他是土地測量員后竟覺得是一場斗爭開始了,“如果他們以為用承認他的土地測量員身份這種確實棋高一著的做法就能永遠使他驚慌失措,那他們就錯了;這使他感到不寒而栗,僅此而已?!盵4](P3)從K的表現來看,他更像是一個疲憊的行人為了在客棧過夜而偽造一個與城堡有關的身份,沒想到村民居然真的去聯系城堡確認身份,而城堡居然也認可了他的身份,于是對K來說“斗爭”開始了。雖然村民通過與城堡官員的電話以及K收到的克拉姆信件證明了土地測量員的身份,但是村長以接電話人的不確定和信件系私人信件不具備官方性的話語便徹底消解了這些證據的有效性,他的土地測量員身份也就沒有得到認可。K說他的助手會帶儀器和馬車來,而實際上他的助手不僅沒有帶任何東西,而且對土地測量工作一竅不通,K甚至不認識他們,他的助手是城堡官員加特拉派來的而不是跟隨他而來的老助手。K名義上為土地測量員,城堡卻根本就不需要土地測量,他也沒有展現任何有關土地測量的專業(yè)才能,沒有進行任何土地測量的工作?;恼Q的是克拉姆在給K的第二封信中對K和助手們的工作大加贊揚,表示將持續(xù)關注他。K的土地測量員身份是城堡包容K的謊言,城堡上下為了維護官方制度的“完美性”對K的捉弄。K在面對酒店老板娘關于土地測量員身份問題的質詢時,這樣說道“你也沒有說真話呀”[4](P283),這樣看來K的身份變得更加不確定起來。以上種種證據都在指向K也許并非土地測量員,這個身份只不過是他為了能在城堡立足而謊造的一個身份。
二.身份與身份的權力
“城堡從來沒有正面展示自身的權力,但是城堡威權的滲透在村子里無處不在,見不著摸不到而無所不在的權力統(tǒng)治著村莊?!盵5](P36)城堡最高的權力理應屬于西西伯爵老爺,可是他在作品中根本沒有出現過,僅從人們的話語中可以得知他是城堡的實際擁有者。克拉姆是城堡的主任,仿佛也是城堡的主宰者,可是他僅僅以兩封私人信件、情婦的講述以及村民的話語等間接方式出現,他的身份如上文所述是不確定的存在,卻極具威權,是權力符號的映射??死?、西西伯爵老爺以及城堡內的眾官員都沒有直接露面,他們的身份都是抽象的存在,可是在他們背后的權力卻實際統(tǒng)治著城堡以及城堡附屬的村落?!俺潜さ囊庵臼菑牟恢苯诱f出來的,無論何時它都只是體現在村莊的氛圍里?!盵5](P249)村民在城堡的權力體系中是服從者的身份,他們敬畏著城堡,自愿接受城堡的統(tǒng)治。在城堡中并沒有提及懲罰的機制,沒有監(jiān)獄警察等暴力國家機器的存在,唯一有實體威懾力的不過是在貴賓飯店來自秘書的審訊。村民的服從并不來自于對權力的恐懼,而是來自某種約定俗成的規(guī)則,對城堡的權力進行維護,更具有意識形態(tài)性質。阿瑪利亞對索提尼信差的侮辱,并未遭到城堡方面的任何懲罰,甚至沒有文件記錄此事,然而村民們依舊選擇遠離、孤立他們一家,把他們從各個圈子中排除出去,可見城堡對村民的統(tǒng)治已經以意識形態(tài)作用的方式深入人心。城堡與村民之間尊卑有序,一切在城堡的統(tǒng)治下秩序井然,同時城堡內部等級森嚴,村子里也存在著高低之分。K作為什么都不懂的外鄉(xiāng)人,他的到來企圖打破城堡權力層次的平衡,K是游離于秩序之外而又困于秩序之中的無根之人。
對身份地位的敬畏與渴求是城堡中的常態(tài),客棧的女店主嘉黛娜自稱曾經是城堡主任克拉姆的情婦,并十分引以為豪。“這條披肩也是克拉姆送的。這頂睡帽也是。照片、披肩和睡帽,這三樣東西是我保存的紀念品”[4](P74),她獲得過克拉姆的三件紀念品,二十幾年來對克拉姆念念不忘。甚至她與丈夫的談話也離不開克拉姆這個昔日的情人,“克拉姆曾一度選我做他的情人,我能在任何時候失去這個身份嗎?”[4](P75)擁有與城堡中老爺更貼近的身份,也就更加貼近了城堡權力的中心,攀附上城堡老爺的權勢??死返暮笠蝗吻閶D弗麗達,向外界傳達所謂克拉姆的某些信息,引人遐想和尊敬,享受由克拉姆帶來的人格光環(huán),由此得到心理的滿足感和實質的物質利益。弗麗達因克拉姆而名聲大噪,與之相反,阿瑪利亞卻因侮辱了索提尼的信差而飽受蔑視。
身份的權力的彰顯也需要借助外物,以物突出身份的合理性在城堡中尤為明顯。阿瑪利亞一家因阿瑪利亞侮辱信差的事件被村子排擠,阿瑪利亞的父親在消防協會的職務也因此被裁撤,他過去象征榮耀的證書被悉數收回。“那張證書又算得了什么?它證明他的能力,可是這些能力別人是拿不走的。”[4](P188)然而阿瑪利亞父親的能力卻正是隨著這些證書的離去被剝奪了,他得不到村子的認可,身份處于尷尬的境地,空有一身能力而無處施展,在盲目地追尋虛無縹緲的城堡官方的原諒中被消磨殆盡。
三.K對身份的追尋
K是一個想在村子客棧過夜的外鄉(xiāng)人,他依靠虛假的身份得到了在客棧過夜的權力。他謊報的土地測量員身份,居然真的得到了城堡內官員電話口頭上的認可,“是弄錯了嗎?我真為難,主任親自打了電話?真稀奇,真稀奇?,F在我該如何像土地測量員先生解釋呢?”[4](P4)然而城堡的認可卻使得K的身份更加離奇,他先是自我建構的虛假的身份,后又被作為他者的城堡所肯定,克拉姆的信件中知道有關K的信息,城堡按照K謊言的要求給他派來了土地測量員的助手,他的身份在城堡的話語中得到了初步的認可。
城堡對K是了如指掌的,K作為初來乍到的外鄉(xiāng)人對城堡知之甚少。他產生了極大的困惑:明明得到了主任克拉姆來自電話和信件的認可,由于沒有來自城堡官方正式的肯定,土地測量員的身份沒有真正確定下來。如此一來,K在城堡中的身份實際上處于一種尷尬的境地。K本人認可了城堡賦予的身份,他篤信他作為城堡土地測量員身份的有效性,以土地測量員的身份在村子里生活,然而他的這個身份始終處于缺失的狀態(tài),自認為是土地測量員的K無法履行土地測量員的職責,就連城堡也不能進入?!癒所到手的東西,必須得到城堡的證實,否則只是一個毫無意義的‘無?!盵6](P273)他的工作、住所、助手等都處于城堡的掌握之中,自由的喪失令K在城堡中對自身身份感到更加焦慮。
“他是到此地來接受一種自由更多的一點點工作的,他也知道自由不會自己到來,要通過斗爭來獲取?!盵6](P273)K與城堡的斗爭從城堡賦予他土地測量員的身份便已經開始了,城堡通過對K身份的確認建立起K與城堡若即若離的關系,對K而言,一方面他的謊言暴露在城堡面前,另一方面普通村民并不知道他的身份是虛假的,他仍有一定的自由與城堡進行斗爭,確認土地測量員的身份并在城堡中立足,爭取更大的自由。K與城堡的斗爭集中體現在他渴望以正規(guī)的方式進入城堡,為此他為了見到賦予自己土地測量員身份的主任克拉姆不斷地奔走。“像我這樣遠離老婆孩子的人,都想掙點錢帶回家去。”[4](P5)盡管按照K的說法,他在到達城堡之前是有屬于自己的家庭的,然而他還是與克拉姆的情婦弗麗達擦出了愛情的火花,并準備娶她為妻?!八嫖腋煞輧鹊墓ぷ?,我同她結婚,成為本村村民。我和克拉姆除了公事關系外,還有一層私人關系”[4](P183),K顯然為了接近克拉姆利用了弗麗達情婦的身份。K最初將所有的希望寄托在信差巴納巴斯身上,巴納巴斯給K帶來了來自克拉姆的兩封信,他是K與城堡溝通最有希望的橋梁,因此K不惜冒著得罪未婚妻的風險前往在村中備受排擠的巴納巴斯家。K對待村子里的人的態(tài)度是盡可能地利用,不論是與弗麗達的結婚,還是頻繁尋找信差,不過是他企圖接近克拉姆、進入城堡的手段,K甚至為了接近漢斯的母親而與漢斯攀談甚久。然而盡管他用盡一切手段接近克拉姆,克拉姆的形象反而愈發(fā)模糊,這些交際利用的關系漸漸成了他的負擔?!?K最終還是未能得到他所希求的東西,他既未能等到與克拉姆的見面,也未能進入城堡里去,更未能‘領受到城堡正式開出的‘罰單。”[7](P209)K無盡地奔波,卻只是徒勞無功,正如村民所言,他根本就不懂城堡。
城堡在《城堡》中具有絕對的權威,居于權力層次的最上層,在城堡的荒誕世界中具有統(tǒng)治一切的力量,K在城堡的命運從他踏入城堡的一刻便已確定。首先,K的土地測量員身份是由城堡所賦予的,而且通過克拉姆兩封自相矛盾的信件,城堡的機制在K的身份問題上出現的紕漏,城堡當局似乎有意將K的身份置于既被肯定又不被接納的尷尬位置。K的目標是進入城堡,而進入城堡需要得到城堡當局的同意,倘若K所作的一切都是在城堡當局的計劃之中,K的身份自然得不到作為他者的城堡的認證。此外,K與阿瑪利亞一樣,與城堡中眾人格格不入。城堡中的村民滿足于城堡給予的身份認證,服從于城堡的巨大權威,從不懷疑他們所面對的一切[8](P121),他們與城堡的氛圍是相契合的,村民們敬畏城堡的權威,懂得遵守城堡的無形的規(guī)則。K作為闖入其中的外鄉(xiāng)人,他試圖與城堡溝通,然而卻得不到回應,他們溝通存在著嚴重的障礙。受城堡意識形態(tài)排外性的束縛,融入城堡相當于要放棄自身的主體性,K根本無法真正融入城堡。
四.卡夫卡其人的身份問題
“他既不是一個男人,也不是一個猶太人!他是一個非猶太人,非德國人,非捷克人,他什么都不是,只是獨自裸體地漂浮在這個冰冷的充滿敵意的世界上?!盵9](P289)作為從小生活在布拉格的猶太人,卡夫卡時常會對自己的民族身份感到困惑。盡管卡夫卡周圍都是猶太人,然而他并非真正的猶太人。猶太人有著千年的漂泊史,沒有屬于自己的國家,寄居于他國之中,依靠著對猶太教的認同維系著民族的傳承。卡夫卡沒有入猶太教,從小接受的還是德語教育,用德文寫作,并且身處在捷克的國度里,他的身份更難有清楚的定位,缺乏歸屬的安全感。對于有著濃厚猶太情結的卡夫卡而言,他與城堡中的眾人一樣身份是不確定,他既可以是猶太人,也可以是德國人、捷克人,甚至也可以什么都不是,這給他帶來了強烈的身份焦慮感。
“卡夫卡一輩子都被籠罩在強大的、外表也強壯的父親的陰影之下”[10](P6),父親對卡夫卡而言是座不可逾越的大山,宛若一個暴君,在肉體和精神上都壓迫著他,是他身份焦慮感而形成的重要因素??ǚ蚩ㄔ凇吨赂赣H》信審視了父子之間的關系,“我在你身上找不到多少獲得拯救的希望,在猶太教中同樣找不到多少”[11](P415)。父親對卡夫卡的期許以及偏激的教育方式,使得卡夫卡對父親產生恐懼、自卑、負罪的痛苦與焦慮,他按照父親的意愿生活著,喪失了職業(yè)選擇的自由,甚至在面對婚姻問題時也顯得矛盾??ǚ蚩ㄗ穼ぶ杂桑蓞s被困父親打造的牢籠中,為父親而活著。由于父親的專制,卡夫卡與家庭成員間大多是處于陌生的狀態(tài),同時他也不能專心從事他視為生命的寫作,在瑣事中消磨時間而感到痛苦?!冻潜ぁ分械腒不能進入城堡,二者之間難以存在有效的溝通,卡夫卡與父親也存在著難以消弭的隔閡,他無法與父親進行溝通,自然也無法找回被父親所剝奪的身份。K和城堡的關系,就像卡夫卡和現實生活的關系。[10](P94)民族認同的障礙,父親壓迫的恐懼以及卡夫卡自身性格的矛盾的特點,卡夫卡無論是在家庭還是在社會努力扮演好他者所期待的角色,真正的自己被隱藏在內心深處不被人所察覺,他是一個始終孤獨而沒有歸屬感的“異鄉(xiāng)人”。
卡夫卡將寫作視為生命,寫作對于卡夫卡而言是神圣的。他本人十分刻意地追求工作與寫作分割開來,不愿意讓功利玷污了寫作。然而這本身就是矛盾的,他在保險業(yè)職員寫文件的工作,實際上豐富了他的寫作素材,也鍛煉了他的寫作能力。盡管他的工作時間并不算太長,他還是認為工作耗費了他的精力,浪費他本該屬于他寫作的時間,為此他時常感到極度的痛苦與無力。他的歸屬不在社會,也不在家庭,而是在他的內心,他尋求的是一條從個人到個人的孤獨之路。卡夫卡在寫作中尋找自身的歸屬,他在日記中寫道“寫作有一種奇怪的、神秘的、也許是危險的、也許是解脫的慰藉:從殺人者的行列中跳出,觀察事實?!盵11](P440)寫作能給他帶來內心的滿足感,是他真正能與世界溝通的唯一渠道,沉浸在寫作世界中的卡夫卡是自由的。對于卡夫卡而言,在社會與家庭中的身份的困惑和缺失可以在寫作中找到答案、尋求解脫,他把自己的遭遇和困惑傾注于寫作之中。同時對于卡夫卡,寫作是極具私密性的存在。盡管他有所渴望能與歌德這樣的文學巨匠并肩,他也意識到了上帝賜予他的文學天賦,然而他幾乎不情愿將自己的寫作公諸于眾,他總是認為它們是不完美的,這也是卡夫卡矛盾焦慮的一種表現。
卡夫卡曾經提到,“我發(fā)現字母K,是觸目驚心的,幾乎是令人作嘔的,每當寫下它時,它必然代表著我?!盵12](P33-34)卡夫卡敢于直視內心的身份焦慮感,并將其以文字的形式呈現,寫作是他內心最好的歸屬。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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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單位:江西師范大學文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