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鵬

內(nèi)容摘要：本文將對日本神話中出現(xiàn)的，天照大神，月讀命，須佐之男進(jìn)行解讀和分析。月讀命雖然和天照大神以及須佐之男有著相同的血脈，共同被稱為三貴子，但在記紀(jì)神話中有關(guān)月讀命的描述與另外兩柱神相比卻格外的少。在《古事記》中身為夜神的月讀命掌管著夜之食國，而《日本書紀(jì)》的記載卻有所不同，共有兩種說法。第一種是月讀命和天照大神共同治理著高天原，另一種說法是月讀命獨自掌管著大海。雖然記載有些許不同，但都不難看出月讀命在日本神話中具有及其重要的地位，是日本神話中不可或缺的存在。月讀命雖然作為三貴子之一，但關(guān)于這位神秘的夜神的研究卻很少，不管是中國還是日本，都很少有學(xué)者對此進(jìn)行研究。這位本文將以《古事記》，《日本書紀(jì)》為中心，對夜神月讀命進(jìn)行分析。

關(guān)鍵詞：三貴子 日本神話 月讀命 月之食國

三貴子在日本的神話傳說中有著重要的地位。直到今日，我們也能從日本的影視作品，地方慶典中發(fā)現(xiàn)三貴子的“身影”。記紀(jì)神話中明確的提到了天照大神和須佐之男的性別，卻唯獨對月讀命的性別沒有一個一致的描述。這使得月讀命變得更加神秘。雖然在記紀(jì)神話中相較于另外兩柱神明對于月讀命的描寫較少，但這并不代表月讀命是可以被忽略的存在，其起到的調(diào)和作用使三貴子之間的關(guān)系變得更加和諧。

一.三貴子的分治

根于福永武彥所寫的《現(xiàn)代語古事記》記載“つづいてイザナギが、左の眼を洗った時に生まれた神の名は、天照大御神（アマテラスオホミカミ）。次に右の眼を洗った時に生まれた神の名は、月読命（ツクヨミノミコト）。次に鼻を洗った時に生まれた神の名は、建速須佐之男命（タケハヤスサノオノミコト）。”①三貴子是在伊邪那岐于河邊清洗身體時誕生的。從黃泉之國逃回來的伊邪那岐身上充滿了不凈之物，為了清洗身上的污垢，他便來到了河邊。在伊邪那岐清洗左眼誕生了天照大神，清洗右眼時誕生了夜神月讀命，清洗鼻子時誕生了須佐之男。三貴子中唯獨只有須佐之男是從鼻子誕生的。鼻子，不同于眼睛，給人一種污穢的感覺。從鼻孔中誕生，給人的印象絕不能說是好。這也與之后的故事里，生性急躁的須佐之男不肯聽從伊邪那岐的命令管理海源，反而去高天原胡作非為相對應(yīng)。此外，日本著名學(xué)者河合準(zhǔn)雄曾說過“英雄の誕生、それは常人と異なる英雄であるのにふさわしい異常な誕生が物語られることが多い”②。英雄的誕生方式不同于常人，往往都是奇特的，三貴子那“與眾不同”的誕生方式，恰恰說明了其身份和地位的尊貴。同樣，這一說法也適用于中國傳說?！段饔斡洝肥侵袊拇竺?，而孫悟空是《西游記》中最受歡迎的角色，根于書中記載，孫悟空就是從一個吸收了天地靈氣的石頭里蹦出來的。其他還有中國古代英雄“哪吒”，也是經(jīng)過母親3年零6個月的懷胎才出生的。由此可見身份越是特殊，其出生的方式便越是奇特。

對于剛誕生不久的三貴子，伊邪那岐十分開心，便命令他們分別掌管，高天原，夜之食國，海原。但在《日本書紀(jì)》中，對于三貴子的分治則有著不同的描寫。《日本書紀(jì)》中的第一種說法是天照大神和月讀命共同治理高天原，須佐之男治理根之國。第二種說法是天照大神單獨治理高天原，月讀命治理蒼海原，須佐之男治理天下之國。月讀命代表著月亮，月亮的出現(xiàn)意味著夜晚的來臨。所以由月讀命管理夜之食國是符合自然規(guī)律的。但為何在《日本書紀(jì)》中月讀命會和天照大神共同管理高天原，或者單獨管理蒼海原呢？

理由分析如：第一，不同于須佐之男是從伊邪那岐的鼻子里誕生的，天照大神和月讀命分別從伊邪那岐的左眼和右眼中誕生。即天照大神和月讀命都是從眼睛里誕生的。所以天照大神和月讀命，在本質(zhì)上就有一定的關(guān)聯(lián)。第二，天照大神顧名思義是照耀著天空的神，但照耀天空的不是只有太陽，月亮也具有相同的職能。當(dāng)太陽落山時便由月亮普照大地。《日本書紀(jì)》中對于月讀命有這樣的描述“その光は、日の光に次いで輝かしかったので、日に添えて天を治めさせようと思って、この御子もまた天に送った?！雹燮涔廨x僅次于日光，可將其安置于太陽旁邊，共同治理天。所以作為同樣照耀著天空的存在，天照大神和月讀命在職能上具有相同性。第三，日本天皇下令編寫《古事記》《日本書紀(jì)》其目的在于宣揚天皇的偉大，鞏固其統(tǒng)治地位。身為天孫的瓊瓊杵尊帶著天照大神所給予的三神器從高天原降臨，來到葦原中國（也就是日本），并開始管理這片土地?？梢哉f日本天皇就是太陽神天照大神的化身。而和天照大神共同管理高天原的月讀命則代表著在天皇手下的大臣們，天照大神所放出的光芒，勝于月讀命，也對應(yīng)著天皇的權(quán)力高于大臣們。從《古事記》《日本書紀(jì)》的編寫目的來看，天照大神和月讀命共同治理高天原也是合理的。

在另一種說法中，身為月亮化身的月讀命代替了須佐之男前去治理蒼海原。這其實可以從月亮和潮汐的關(guān)系來解釋。根據(jù)日本學(xué)者松前健所言“古代において、月が海の汐の干満と結(jié)びついているという観想が、月神による海の支配という信仰を発達(dá)させたのである。（中略）同様な月神が潮を支配するという信仰がある?！雹芄糯娜藗儚脑铝梁统毕年P(guān)系聯(lián)想到了月神支配著大海，最后演變成了這樣一種信仰。日本是被大海四面環(huán)繞的島國，而生活在這片島嶼上的人們自古就開始出海捕魚，長時間的海洋生活使人們注意到了月亮和潮汐的聯(lián)系，這也從側(cè)面證明了，日本民族自古就和大海有著密不可分的關(guān)系。

二.月讀命與夜之食國

“夜之食國”這一地方，在記紀(jì)神話中少有提到，它是如字面意思一樣，代表夜晚的葦原中國嗎？還是說是其他的地方呢？本文對此進(jìn)行了探討。在記紀(jì)神話中有著這樣一段故事?！傅芫韦ⅳ蓼辘嘶摹─筏な藰I(yè)を見て、アマテラス大御神もすっかり恐ろしくなり、天石屋の中に身を隠してしまった。そして戸を鎖し、びくとも動かぬようしっかとその戸を締め込むと、もはやその中から姿を現(xiàn)わそうとはしなかった」⑤。天照大神因為須佐之男的種種暴行，便躲進(jìn)了天巖戶，再也不出來。身為太陽神的天照大神躲進(jìn)天巖戶中也就意味著太陽從這個世界消失，一時間天地間陷入一片混亂。為了讓天照大神從天巖戶中出來，眾神便在天巖戶前載歌載舞，天照大神好奇外面發(fā)生了什么，便偷偷將天巖戶開了一條縫偷看，這時天手力男神便趁機將天照大神拖了出來，世界便重獲光明。天照大神躲進(jìn)天巖戶時，世界便失去了太陽，此時身為月神的月讀命應(yīng)該代替天照大神治理世界，但不管是《古事記》，還是《日本書紀(jì)》都沒有對此進(jìn)行描寫，世界仍是一片混亂，災(zāi)難充滿了人間。最后這次危機，由天照大神的再次現(xiàn)身得以解除。由此可見，天照大神作為高天原，葦原中國的統(tǒng)治者，其地位是無法被替代的，即夜晚的世界也是由天照大神所統(tǒng)治。所以夜之食國就是夜晚的葦原中國這一認(rèn)識是不正確的，其應(yīng)該是一個完全獨立于葦原中國的世界。

三.月讀命性格的兩面性與其調(diào)和作用

身為三貴子之一的月讀命在《古事記》以及《日本書紀(jì)》中的記載都很少。而這也使這位神明更具神秘性。在伊邪那岐給三貴子下達(dá)命令時，天照大神和月讀命都老實聽從了伊邪那岐的命令，唯有生性狂暴的須佐之男不愿服從，哭了起來。須佐之男的哭泣使海上掀起了巨浪，一時間風(fēng)雨大作，給人們帶來了巨大的災(zāi)難。根據(jù)這段記載，可以發(fā)現(xiàn)與須佐之男相比月讀命的性格更接近天照的神，顯得穩(wěn)重，成熟。但在《日本書紀(jì)》關(guān)于月讀命怒斬保食神的記載中，其性格則截然不同。“ツクヨミノ尊は、仰せを受けて地に降り、ウケモチノ神のもとに出向いた。このウケモチノ神は、首をめぐらして、國に向かえば、その口から飯が出るし、海に向かえば、魚という魚が鰭の広いのも鰭の狹いのも、すべて出てくるし、山に向かえば、獣という獣が、毛の荒いのも毛の柔かいのも、すべて出てきた。そして口から出た種々の品物を、百を數(shù)える機の上に積み上げて、御馳走した。ところがツクヨミノ尊は、怒りのあまり顔色をかえて言うには、『なんというきたならしい、賤しむべきことだ！口から吐き出したものなんかを、私に食べさせようとするとは何事だ！』こう罵って、剣を抜いて、ウケモチノ神を斬り殺した。その後、ツクヨミノ尊は高天原に帰り、復(fù)命して詳しくその有様を物語った。するとアマテラス大神が、たいそう怒って言うには、『あなたは悪い神だ。あなたとは顔を見たくもない。』こう言って、ツクヨミノ尊と、一日一夜を隔てて住むことにした。”⑥和天照大神共同管理著高天原的月讀命被天照大神委托前去葦原中國拜訪一位叫做保食神的神明。見到月讀命后，保食神便朝著前方的陸地吐出了米飯，隨后又面向海洋吐出了許多魚類，之后又向山里吐出了各種帶有毛皮的野獸。最后從口中吐出了許多美食請月讀命享用。見此情景的月讀命認(rèn)為保食神在侮辱自己，便拔劍殺了保食神。聽聞此事后的天照大神大怒，決定以后不再與月讀命相見，自此便有了日月分離的傳說?！豆攀掠洝分械挠涊d和以上的內(nèi)容基本相同，唯有主人公不一樣，斬殺保食神的并非月讀命而是須佐之男。（當(dāng)然也不排除當(dāng)時的皇家不認(rèn)可月神犯下這種罪，從而將這一故事進(jìn)行了刪改的可能。）在這一部分記載中月讀命的性格更偏向于須佐之男，變得暴躁易怒。此外，在不同版本的說法中，月讀命和須佐之男都是管理大海的神，兩者在某種意義上，具有相似性?？梢娫伦x命的性格具有兩重性，即穩(wěn)重又暴躁，剛好處于天照大神和須佐之男之間。在《古事記》和《日本書紀(jì)》中，都明確提到了太陽神天照大神是女神，海神須佐之男是男神，但關(guān)于月讀命的性別卻沒有明確提及。日本學(xué)者河合隼雄在研究日本神話時提出了一種理論，叫做“中空構(gòu)造”⑦，在日本的中空構(gòu)造中，不會刻意排除矛盾的東西，而是會使其擁有共存的可能性。也就是說，當(dāng)矛盾對立的事物占據(jù)中心部分時，其中一方肯定會被另一方吞噬。但是，如果中心是空洞的話，兩者則可以在適當(dāng)?shù)奈恢蒙汐@得平衡而共存。而月讀命就是天照大神和須佐之男之間的“空無”，其存在起到了調(diào)和的作用，緩和了天照大神和須佐之男間的對立關(guān)系。

四.掌管著時間和農(nóng)業(yè)的夜神月讀命

作為夜神的月讀命，不僅僅只是象征著夜晚和月亮，他還是時間和農(nóng)業(yè)的神。

月讀命，月讀在日語中即“月を読む”。“読む”這個詞在日語中不僅僅是讀的意思，還有觀察的含義如“空気を読む”。所以我們可以將月讀理解為觀察月亮。和太陽不同，月亮在不同的時期，其月相是不一樣的。中國將其依次分為朔、上弦月、滿月、下弦月。以三十天為單位月相在有規(guī)律的變化著。古代并沒有明確的歷法，所以人們往往通過觀察月相來確認(rèn)日期。如果天照大神代表“陽”，那么月讀命就代表“陰”。在日本以月亮的變化為基準(zhǔn)的歷法叫做“太陰暦”即陰歷，以太陽的運行為基準(zhǔn)的歷法叫做“太陽暦”即陽歷。所以月讀命也是掌管時間的神。

農(nóng)業(yè)當(dāng)中有這樣一種現(xiàn)象，在種植土豆時，需要把土豆切成小塊埋進(jìn)土里。古代的日本人想要吃肉時，也必須進(jìn)行狩獵，以殺生這一行為來獲取食物，這恰好對應(yīng)了上文中提到了月讀命怒斬保食神的傳說。同時這一傳說其實還受到了中國古代思想的影響。在《淮南子·天文訓(xùn)》有著這樣的記載：“天圓地方，道在中央。日為德，月為刑。月歸而萬物死，日至而萬物生?！雹嘞笳髦瓣枴钡奶柺谷寺?lián)想到溫暖的光芒，在太陽的照耀下世間萬物開始生長，所以“日為德”，象征著“陰”的月亮則使人聯(lián)想到秋季氣溫變得寒冷，冰冷的夜晚如同一個行刑官一般奪走世間萬物的生命，所以“月為刑”。秋天是收獲的季節(jié)，到了秋天日照時間變短，月照時間變長，萬物開始凋零死亡，而到了春天萬物開始復(fù)蘇，即“月歸而萬物死，日至而萬物生?！庇稍铝翈ё呷f物的生命，之后再由太陽將其復(fù)活?！度毡緯o(jì)》中月讀命怒斬保食神的傳說剛好對應(yīng)“月為刑”。保食神在被月讀命殺死后，從他的頭中出現(xiàn)了牛和馬，額頭上出現(xiàn)了谷物，從眉毛中出現(xiàn)了蠶，肚子中出現(xiàn)了水稻?？梢哉f農(nóng)耕和日月就是有著這樣親密的關(guān)系，也因此月讀命也被稱為農(nóng)業(yè)之神。

每個國家都有自己的神話傳說，而研究這些傳說故事對于了解一個國家文化有著巨大的作用。月讀命作為“三貴子”之一，被伊邪那岐命令治理“夜之食國”。但“夜之食國”并不是指夜晚的葦原中國，而是一個完全獨立的世界。身為夜神的月讀命其活躍程度雖然不及另外的兩柱神明，但在日本神話中卻有著不可或缺的作用。他的存在使“三貴子”處于一種巧妙的平衡狀態(tài)，起著重要的調(diào)和作用。同時他也是掌管農(nóng)業(yè)和時間的神，在日本的信仰中有著很高的地位。關(guān)于這位神秘的神明，還有許多值得我們?nèi)パ芯俊?/p>

參考文獻(xiàn)

[1]福永武彥 『現(xiàn)代語訳日本書紀(jì)』[M]、河出書房新社，2016年3月.

[2]松前健 『神々の系譜―日本神話の謎』[M].吉川弘文館，2016年2月.

[3]河合隼雄 『中空構(gòu)造日本の深層』[M].中央公論社，1999年1月.

[4]河合隼雄 『日本人の心』[M].巖波書店，1994年4月.

[5]新釈漢文大系『淮南子』上巻（明治書院，昭和五十三年）.

[6]褚紅麗 日本神話中三貴子的性格作用[J].北方文學(xué)，2018年3月.

[7]周娜娜.日本文化中的中空構(gòu)造[D].遼寧大學(xué)，2012年5月.

注 釋

①福永武彥 『現(xiàn)代語訳古事記』[M].河出書房新社，2014年9月，P.53.

②河合隼雄 『日本人の心』[M].巖波書店，1994年4月，P.21.

③福永武彥 『現(xiàn)代語訳日本書紀(jì)』[M].河出書房新社，2016年3月，P.31.

④松前健 『神々の系譜―日本神話の謎』[M].吉川弘文館，2016年2月，P.61.

⑤福永武彥 『現(xiàn)代語訳古事記』[M].河出書房新社，2014年9月，PP.64-65.

⑥福永武彥 『現(xiàn)代語訳日本書紀(jì)』[M].河出書房新社，2016年3月，PP.50-51.

⑦河合隼雄 『中空構(gòu)造日本の深層』[M].中央公論社，1999年1月，P.61.

⑧1新釈漢文大系『淮南子』上巻（明治書院，昭和五十三年）.

（作者單位：天津理工大學(xu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