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以后

再也沒有慘烈的驚濤駭浪

再也沒有背叛和不忠

時光，終于可以用來回憶了。

夏花、秋霜和冰雪不再代表季節(jié)

而是你心中的悲喜。

慢慢從書櫥取出一本舊書

重讀。年輕時省略的愁云晦雨

現(xiàn)在發(fā)出一道道金屬光澤。

終于可以專注地禱告了

向你的上天陳述生命中的種種奇跡。

那些能夠摧毀你的事物

你只需用兩根手指輕輕彈去。

偶爾也去郊游，去千里之外看海

把心儀的朋友請進(jìn)你的晚秋

在詩句中埋下陣陣馬蹄聲。

中年以后，你還需要和某個人

有一次通宵達(dá)旦的交談

哪怕之后，永世不能相見。

我的扎魯特山地草原

天際遼闊，扎魯特山地草原很美

詩人們的大詞派上了用場

你能想象，長滿青草的草地是什么樣子

吹動馬鬃的風(fēng)又是多么空洞。

我只記得扎魯特山地草原

一簇馬纓草和它投下的一團(tuán)陰影

蒙古包的床鋪寬大，潮濕

漆黑的山坡下人影閃動

下弦月在夜空中微微發(fā)黃

只記得手捧哈達(dá)的蒙古姑娘

她的酒量驚人，只記得在這里

我結(jié)束了一段苦澀的暗戀。

是啊，沒有親吻過的嘴唇

怎能說出甜蜜的話語？

沒有故事的扎魯特草原

哪能叫作草原？

——不過是一片草地。

那么好

虛擬一個你

日落時分寫一封長長的信

思念是那么好。

對辜負(fù)過的人，犯過的錯

說一聲“對不起”

感覺是那么好。

瓢蟲背上的花斑

兩座山峰護(hù)送一條河流

江山是那么好。

我的工作，簡單又快樂

只負(fù)責(zé)給大地上的事物押韻

——勞動是那么好！

抻出記憶中的線頭：

離別時惆悵，重逢時狂喜

都是那么好。

當(dāng)我路過新壘的墳頭

猛然鉆出一簇矢車菊

你看，連死亡也那么好。

總會有一個人

總會有一個人的氣息

在空氣里傳播，在晦暗的日子閃閃發(fā)亮

我驚訝這顆心還有力量——

能激動……還能呼吸……

和那越冬的麥子一起跨過嚴(yán)寒

飛奔到遠(yuǎn)方。

總會有一個人

手提馬燈，穿過遺忘的街道

把不被允許的愛重新找回。

總會有一個人吧！

在我失明前變成一束強(qiáng)光

照徹傷口和淚痕、我經(jīng)過的山山水水。

冷杉投下莊嚴(yán)的影子

灰椋鳥憂傷地在林中鳴叫

仿佛考驗我們的耐心，一遍又一遍。

不寫詩的日子

大師擋住了我的去路

當(dāng)我試圖在一首詩中思辨的時候。

這冰峰必定有它另一個維度

我打算思忖一陣子。

不寫詩的日子，我只是活著

看烏云怎樣把地面上的事物壓低

“活著，并且不撒謊”

一位俄羅斯作家畫出一條底線。

我不問世事，把文字交還給山水

讓江水來稀釋前半生的苦

可是，當(dāng)我夜讀崔杼和太史四兄弟

仍然止不住眼含淚水……

我知道，我還活著

擁有平川與絕壁，埡口與飛瀑

在不寫詩的日子

在充滿庸常與奇跡的日子。

從飛機(jī)上

從飛機(jī)上俯瞰

這座我生活多年的城市

白雪皚皚

徹底覆蓋了它的容貌。

這種陌生讓我心驚肉跳：

我一時竟然分辨不出

哪兒是戀愛時約會的廣場

哪兒是祭奠父親的陵園。

冬日在臥佛山腳下散步

散步到臥佛山腳下

不能再往前走了。

抬頭是臥佛仰面朝天

密林的禿枝擋住了我們視線。

謝然回望來時的小路

原來竟是踩著黃金地毯走過。

冬日的陽光加入我們的交談

時而熱烈，時而慵懶

有一棵樹難住了我們

分辨不出是龍爪槐還是蠟梅樹

寒風(fēng)把葉子和果實洗劫一空

初春和盛夏可不是這樣。

枯葉盡頭，我仿佛看到了我們的晚年：

分不清性別，看不出成敗。

自然律

不是每個人都必須攀上奇峰絕頂

被星辰瀏覽

就像有些樹也不開花

有些花，也不結(jié)果。

我說漢語，我寫漢字

我說漢語，我寫漢字

除了漢語，任何語言我都不會。

漢語，我宣誓過忠實于你

并且大半輩子都在為你效力。

即使我走到了異國他鄉(xiāng)

你也是唯一喂養(yǎng)我的口糧，唯一的。

漢語里有我熟悉的聲律

漢字中的阡陌縱橫，把我?guī)肓硪恢鼐车亍?/p>

活在你的福蔭下

我為美工作，不計報酬。

你是我苦痛生活中柔軟的繩索

是我歡樂淚水中的粗鹽。

我用鍵盤錘砸你，用鋼筆刻畫你

用我咳出的血塊塑造你。

你記錄青春、彩虹和悲涼的際遇

見證可恥的沉默和偶爾的良心發(fā)現(xiàn)。

我說過的話語會隨小溪流向遠(yuǎn)方

我寫下的文字，也必將在時光中蒙塵。

這樣的命運(yùn)，我心甘情愿

呵護(hù)你的純正與圣潔——我不遺余力。

偶遇南京

沒有泥漿的街道

晚秋的薔薇還未枯敗

中山陵游人稀少

大屠殺紀(jì)念館抑郁難耐……

在六朝古都

我的心事太沉重，思想又太蒼白。

直到你適時出現(xiàn)

一道強(qiáng)光照徹了我的幽暗。

我們聊天，說起家鄉(xiāng)和近況

說起藍(lán)色大海和可愛的朋友

我有陳酒，但我們沒喝

我新譜的曲子，也沒有人會唱

這也足夠了——空氣中有蜜

靈魂得到了最高獎賞！

唉，美好的事物總有缺憾

十一月追趕著十二月。

可是……世上有一種不期而遇的相見

還有一種不說再見的道別。

克圖口鎮(zhèn)，與友交談

得有一片銀露梅盛開。

也得有一棵向著遺憾生長的歪脖樹。

生活刨出的碎木屑

堆積成山，已經(jīng)把美麗往事淹沒。

那些用鉛筆勾畫的警句

最終沒有成為現(xiàn)實。

和某人一起賞過的下弦月

這么多年后，再也沒有重現(xiàn)。

想起那年在日月山

一只鷹從頭頂上低低飛過。

紅日子，灰日子

把我們漫長生命一一填滿。

眼看著大雪封山

可一些事情，至今沒有答案。

庚子年，于里大河避暑

大解在河灘上翻揀石頭

白蘭在農(nóng)家院里畫畫

三月和零星雨去了老村子拍照

禾泉從菜地中刨出山藥……

這兒沒有南海風(fēng)云

只有清涼的山風(fēng)吹動玉米穗兒

這兒也沒有冠狀病毒

花香和晨霧輪流清洗我們肺葉

蟬鳴，雞叫，狗吠

燈下的飛蛾在晚間殷勤舞蹈。

這里歲月靜好

隔絕了世外的喧囂。

只是……那一夜我從噩夢中驚醒

拔去了鬢角一根新生的白發(fā)。

半夜醒來

有一句諾言

至今也沒有兌現(xiàn)。

有一個人

想忘也忘不掉。

有一本書

始終沒有讀懂它的真諦。

有一處風(fēng)景

盤踞在旅途的盡頭。

有一只流浪狗

風(fēng)雨中沒能帶它回家。

有一件往事

改變了今生航向。

半夜醒來，只見窗外月光涌進(jìn)

緊緊地把我拖住。

告別辭

——悼昌耀

告別不必見面，告別可以在詩中

春天送達(dá)了一個詩人的噩耗……

青海高地上的筏子客，那一天

獨(dú)自劃離了大河。

你自成一座孤島。

你消耗著自己，與詞語同歸于盡。

你的高車呢？你的土伯特女人呢？

在哪里我才能再次看到你那嶙峋的詩行？

一封永遠(yuǎn)沒有回復(fù)的信件

終于有了它的下落。

一場失之交臂的閃電和雨水

終于不謀而合。

朝圣的路途遙遠(yuǎn)又崎嶇

我將抵達(dá)——而你已離開。

柿子紅了

柿子紅了

落葉飄飛

那天我在小樹林里

久久徘徊……

有一天，我也將

由塵世從容退場。

那時候

花香，鳥叫，蝶飛

浮世繁忙

我不再是我

而是無名的灰土

唯愿做這樣的人——

說出的話

算作遺囑

未說的

皆為詩意。

行至仙巖梅雨潭

這山，已是不可描述

這潭，也無法重新命名

姚姓郡丞《仙巖銘》飛上石壁

朱先生己把綠色用盡。

山間小路，我為幾片落葉拍照

紅色，綠色，黃色

我想創(chuàng)造另一種美——

從易朽的生命中發(fā)現(xiàn)重生。

人生己實屬不易

登高卻是靈魂層面上的事

幾只鳥在樹杈間鳴叫

借助形色，我認(rèn)識了菝葜和梵天花……

山風(fēng)吹亂了頭發(fā)

這樣也好。梅雨潭平靜如畫

楊碧薇點(diǎn)綴了千年的清寂。

一條瀑布砸進(jìn)潭底

帶著某種快意的仇恨

而潭水依然如鏡面平靜

仿佛一個經(jīng)世的老人，不計恩怨。

桑根達(dá)萊謠曲

桑根達(dá)萊啊，青草長又高

一根光線挑開了黎明。

黎明我驅(qū)車經(jīng)過桑根達(dá)萊

不見一個蒙古人，不見一襲蒙古長袍！

桑根達(dá)萊啊，富裕的海子

一群烏鴉在草地上奔走。

過路人羨慕渾善達(dá)克的寧靜

牧羊人卻在此辛苦一生。

桑根達(dá)萊鎮(zhèn)，土坯圍住牲畜交易場

牛羊的哀嚎——一柄短劍扎進(jìn)心中！

桑根達(dá)萊，格?；〒u曳

一個男孩從沙地里挖出了馬蹄鐵。

當(dāng)我滿臉秋霜趕來，桑根達(dá)萊啊

你一杯烈酒潑出了晚霞！

藍(lán)色草原

駛往克什克騰旗腹部

的茫茫白雪中

我們把大青山、五彩山統(tǒng)稱為雪山

把達(dá)里諾爾湖叫作冰湖

把烏蘭布統(tǒng)草原叫作雪原。

一位朋友說他見過草原上

奔跑的銀狐

比閃電還要快。

另一位說，他只見過一次

藍(lán)色的烏蘭布統(tǒng)草原

關(guān)于這些草原上的奇事

我是既信，又不信。

春雨沙沙

二月的最后一天

春雨不請自來。

它是不是曾經(jīng)的冬雪

搖身一變成了紛紛春雨？

雪松卸下重負(fù)

長長地呼出一口氣

喜鵲在集體閉關(guān)

它們并不擔(dān)心明天的食物。

花朵們開始精心策劃一場盛開

而蚯蚓在地下更加忙碌

嚴(yán)酷的風(fēng)景，變成了柔和的風(fēng)景

愛過的人，變成了認(rèn)識的人。

這輩子有太多的事物

變成了無法破解的謎團(tuán)。

我問春雨

春雨不答

只是反反復(fù)復(fù)——

淅淅，瀝瀝，沙沙……

談起逝去多年的朋友

春天美好，看花看海

從遠(yuǎn)處搬運(yùn)春光

高速公路車來車往

在街角偶爾遇見朋友

談起近況，談起另一個

逝去多年的朋友

沒有傷感，沒有嘆息

平靜中帶著調(diào)侃

像談?wù)撘患c我們無關(guān)的事物

春天和煦，羊齒草茂盛

熱烈的交談回應(yīng)陽光

之后陷入長久緘默

我們倆之間，忽有一陣風(fēng)吹過

吹來了虛無

經(jīng)過指尖，經(jīng)過骨縫……

當(dāng)我死時，如果你還活著

當(dāng)我死時，如果你還活著

那時你也歷經(jīng)滄桑

沒有一滴眼淚

只能端起茶杯，回憶、回憶。

一起坐過的草地

那時滿目荒涼

一起登上的山坡

那時變成了遺址

記住月光下

我也曾經(jīng)年輕，提裙走過

記住草尖上劃過的風(fēng)

帶走了朗朗笑聲。

天堂的門票太貴

我們需要積攢一生

替我把青海再望一眼

當(dāng)我死時，如果你還活著。

去熹悅和境茶書院

黃昏時分，落日在西山流連

薄荷和天人菊在大門列隊迎接我們

朋友們久違了——都是遠(yuǎn)道而來

為這庚子年第一次相聚。

啤酒、花生、燒雞，熱烈的羊肉串

主人的盛情溢出了這漫長的夏天。

一個說起苦澀的婚姻

另一個談到疫情和微薄的養(yǎng)老金

不過也有意外的歡笑：

小主人用橡皮泥，做成了人生第一筆交易……

我們就這樣把悲傷的日子摻進(jìn)一點(diǎn)兒蜜水

失望過，卻依然懷著愛意。

燈光引來了飛蛾和葉蟬

月亮從云翳中鉆出，好心地把夜晚延長

朋友們談興正濃，子夜時才說到

赫爾曼·黑塞和他的水彩畫。

一個人在鏡中

一個人在鏡中，無法看到罪性

只能看到日漸衰敗的臉。

一群麻雀并不因為田中的稻草人

而收斂起自己的壞脾氣。

不要以為識字就有文化

不要小瞧灰燼攜帶的使命。

走進(jìn)綿綿山脈，穿越茫茫沙漠

你會漸漸放下復(fù)仇的刀斧。

鄉(xiāng)道上高過人頭的蜀葵落滿灰塵

仍能開出紅花和粉花。

非法的愛，得不到祝福

野草有時卻可以成為珍稀藥材。

死亡里都有一種恐怖的味道

沒有誰會長久地迷戀。

在他人的淚水中，你感覺不到疼痛

只能找到逃生的出口。

落日也能發(fā)出強(qiáng)悍的光芒

黑夜同樣會孕育閃電、誕下雷霆。

寫詩

我寫詩，長詩和短詩，失敗的詩

不能發(fā)表的詩……

從一個人的傷口到遼闊世界的疼痛

從青春年少寫到了老眼昏花。

常常，我在白紙或電腦前

迷失于詞語的森林

而找不到一柄刀和一支槍。

偶爾，我也會走到窗前

看一眼霧霾中的城市

它抖動著威嚴(yán)的紫色大袍，未能使我免于

恐懼。

我也時常在古典和后現(xiàn)代岔路口

左右搖擺不定

更多的時候啊，我只聽從女神引領(lǐng)

給草藥加點(diǎn)兒蜜——把淚水熬成了鹽！

詩歌的桂冠請你們?nèi)ヮI(lǐng)受

我的野心不大：

在浩瀚的文字中留下，哪怕是一小行詩句

沉甸甸的——像金子。

秋夜夢到逝去的友人

仍然是寧波老外灘

柳枝搖擺出湖中倒影

你被一束光線絆倒

坤包里，鍍鎳硬幣撒了一地……

三年了——我的朋友

你在那邊怎么樣？

秋天漸深

有沒有一件繡花披肩？

草地上的木椅

一定堆滿了楓葉

你喜歡的拿鐵咖啡

應(yīng)該是現(xiàn)磨的吧？

那些困擾我們的問題

想必也有了答案

看書上說，那邊取消了四季

沒有疾病，也沒有死亡。

這邊還是老樣子

每天跟著每月，每月跟著每年

我們拍照過的那棵樹

上面多了個鳥窩

一起走過的那條小街

盡頭升起一片濃霧。

談起幸福

為什么我們把生活

過成了破舊的日子，一個接一個

為什么把父母給予的粉嫩嬰兒身

弄成了千瘡百孔的老機(jī)器

為什么年輕時我們是那么粗鄙

聽不懂小提琴的哭泣

為什么城市動脈被淤泥堵塞

而枯葉抬起鄉(xiāng)村的黑棺材

為什么愛情得用金錢稱量

我們的孩子都變成了佛系青年

蕭蕭落木中天際寂寥

人們啊，為什么要在等待中完成一生

當(dāng)我們談起幸福，幸福不再閃閃發(fā)亮

它有了可疑的、細(xì)細(xì)的裂紋……

詩教

從一滴晨露到夕陽滾落

日復(fù)一日。

從烏黑瞳仁到滿目滄桑

年復(fù)一年。

從茂盛到衰敗，在死亡中重生

生生不息。

冬日有暖陽安慰瑟瑟發(fā)抖的街道

歷史冊頁中偶有真相泄露

誰也無權(quán)取消鷹的飛翔……

這一切，都是我的詩教。

如果我不寫下

花朵會變成果實

消失了它最美麗的前身

如果我不拍下花朵。

隱身于雪山上的冰川

化身為江河，向著大海奔騰

如果我不畫出冰川。

時間會吞噬記憶

小人物的苦難在歷史旋渦中沉浮

如果我不寫下小人物。

黑喜鵲唱著歌兒飛走

有時陰郁，有時快樂

如果我不譜成樂曲。

還有你，闖進(jìn)了我干涸的心田

你帶來了玫瑰，還是蒺藜？

如果我不當(dāng)面問個清楚。

夏宗寺

看過了綠度母和黃財神

遇到了安多來取經(jīng)的幾個喇嘛

拍下了滾滾涌動的彩色經(jīng)幡

俯瞰了山腳下黃綠相間的田壟

其中有個發(fā)小

推動大經(jīng)輪轉(zhuǎn)了幾圈

沿著石階和木板走下

頭發(fā)染上了丁香的氣味

回望懸在崖壁上的夏宗寺

我在人世少了一個遺憾

想起未點(diǎn)燃的酥油燈

你在人世又多了一份惦念。

沙灘上歪歪斜斜的小東西

沙灘上歪歪斜斜的小東西

狡猾地從腳下迷跑

夜空下的南太平洋深邃，沉默

遠(yuǎn)遠(yuǎn)不能被一座燈塔理解

三亞灣路披掛著椰林、棕櫚和瓊崖海棠

二十里路，最好去椰夢長廊避雨。

我從北方帶來一身病痛

一些未遂的野心……

今天我走在羊欄路和白馬街路口

茫然的心無處投遞

今天在西瓜村和芒果村之間

我逮住了你——一首小詩！

重慶印象

從環(huán)球金融中心七十八樓眺望：

這是二十一世紀(jì)的重慶

波浪般起伏的山城

被長江和嘉陵江緊緊擁抱

洪崖洞，輕軌穿樓

你的網(wǎng)紅景點(diǎn)游人攢動

在紅油火鍋里，在十字路口的茫然中

你的滾燙和冷漠交織在一起

重慶有愛憎分明的歷史

關(guān)于白色恐怖和紅色教育

我想起一個土家族兄弟

在重慶邊陲一個縣城寫詩、發(fā)福

有一年，我經(jīng)過三峽

為秋天滾滾的江水所震懾

在這萬橋之城，我坐在黃葛樹下

慢慢地拼接起往事……

而今夜由朝天門碼頭登上游輪

燈火璀璨，兩江之水并肩前行

一切都是油畫中的事物

仿佛我正漫步在高高的天際……

遙寄江南

——給蘭花

妹妹，我不曾見過你的蜂箱

山高水遠(yuǎn)

路過的電影院，播放著熱映大片

這和北方是一樣的。

江水流淌，它們訴說著幾千年的別離

你詩中的石竹花獨(dú)自開了

答應(yīng)我，你不許在暮色中唱起哀歌

不許把紅色的事物看成血。

答應(yīng)我，我們要把美德在大地上傳播

還要在這個世界再活一輩子。

妹妹，我們都沒有讀到過死亡詔書

我們想象不出天堂和人間

究竟有什么不一樣。

科爾沁草原拾珠

向你致敬——科爾沁！

千里之外，幫我撿回了純潔的心。

拜你所賜——這美妙的行程！

想見的人，想說的話

突如其來的美景

碰傷了我的眼睛

占領(lǐng)了我思想的領(lǐng)空。

雁西說，科爾沁草原是一座愛情的圣殿。

是啊，山地草原起伏有致

馬鞭草艷麗，草木樨平凡

多想把白天延續(xù)到夜晚

只是我容貌有限，對不起藍(lán)天和綠草。

我們尖叫，起哄

開著美好的玩笑

摘去裙子上沾滿的蒺藜

談?wù)撃菑埩钊藢擂蔚恼掌?/p>

科爾沁熱情如火，為了款待詩人

同時動用了向心力和離心力

然而這時……詩人本應(yīng)該沉默

畫家準(zhǔn)備開始工作。

（選自《那么好》，李南著，花山文藝出版社，2022年10月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