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國梁
父親最大的優(yōu)點是口才非凡,他尤其擅長講故事、說評書。每天固定時間播放的《評書聯(lián)播》是他必聽的。有時下地干活,他會帶著收音機。到了播評書的時間,父親會停下手中的活,坐在田埂上一邊抽煙一邊聽,享受一天中難得的愜意時光。父親聽過評書之后,還要跟我們講。
那時我和哥哥姐姐都上學,很少有機會聽單田芳的評書。父親充當了錄音機的角色,他把單田芳的評書用腦子“錄”下來,然后口述給我們聽。這件事看似簡單,其實很考驗人的記憶力和口才。偏偏父親這兩方面的天賦過人,我們一家人便有機會聽到父親的“評書聯(lián)播”。
吃過晚飯,家人圍坐在一起,評書開場。夜色深深,燈火溫馨,父親的評書講得抑揚頓挫。他講的是《三俠五義》,包拯、展昭、王朝、馬漢、張龍、趙虎,這些人物鮮活地舞動在我們面前,他們在父親的轉(zhuǎn)述中變得有血有肉。父親的模仿能力也很強,他講評書有單田芳的味道,但也有自己的特色。他的語速時快時慢,時高時低。遇到緊張的故事情節(jié),他會適當?shù)赝nD,這樣給了我們無限的期待和想象空間。講到眾位俠義之士除暴安良的情節(jié),父親的語調(diào)也變得慷慨激昂起來,很有快意恩仇的感覺。父親對故事中的每個人物都飽含感情。他把自己鮮明的愛憎,融入講述之中。
在父親的評書中,我的眼前呈現(xiàn)著一場精彩大戲,生動的人物演繹著人世間的正義之戰(zhàn),扣人心弦的情節(jié)牢牢地吸引著我。就在我為故事中人物捏把汗的時候,父親突然把手中的木板一拍:“欲知后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父親這句話的語調(diào)和語氣,跟單田芳一模一樣。我不甘心,吵著讓父親繼續(xù)講。父親微微一笑:“等明天吧,評書聯(lián)播。”
我們在父親的“評書聯(lián)播”中度過了一個又一個有滋有味的夜晚。父親的評書聯(lián)播,幾乎沒間斷過。只是有一段時間,祖母生病了,父親帶祖母去看病,沒能按時聽上收音機里的評書聯(lián)播,當然也無法講?!度齻b五義》的故事,就這樣中斷了。讓我們沒想到的是,祖母病好之后,父親立即騎自行車趕了五十里路,去市里的書店買來了一本《三俠五義》。書中的部分內(nèi)容可能跟評書里不一樣,不過父親加入了自己的想象,精心編排了情節(jié),把落下的內(nèi)容給補上了。后來,父親還給我們講過《岳飛傳》和《隋唐演義》。父親的“評書聯(lián)播”,讓貧瘠的歲月多了豐饒的趣味,讓我們單調(diào)的童年變得繽紛多彩。
多年過去了,如今我坐在老屋的檐下,聆聽著歲月的風聲,感受父親的評書聯(lián)播之聲,仿佛從時光深處遙遙傳來,抑揚頓挫,慷慨激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