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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二月的鄉(xiāng)村房子

2023-06-24 14:36:19王愷
上海文學 2023年6期
關鍵詞:小松茶室

王愷

1

從北京搬到上海已有大半年,迅速忘記了北京的樣子,其實只是幾千里地,幾小時車程的距離,在現(xiàn)代交通網(wǎng)絡中完全不是問題,可是那種包圍身體的干燥的氣息不一樣了,環(huán)境造成了肉身的記憶退去,就開始淡忘那里的一切,畫面都稀薄起來,變得像古畫中漸漸淡去的云。

也許是有意淡忘,也是古畫里的那筆,飛去天際的書法的隨意一帶。

普通人的搬遷,可不就是這樣。

寒冷的冬天末梢,要回京做些新書的推廣活動,住在北京遠郊區(qū)的朋友邀請我去住他村里的院子。猶猶豫豫的,主要還是鄉(xiāng)下冷。他新近從城里搬到遠郊區(qū),說是遠郊區(qū),也不太公平,離首都機場三十分鐘車程,并不像很多人搬家去的北京山區(qū),出門就是野山,也是流行的生活方式,可是他搬到這里,并不是為趕時髦,而是別的原因。這里幾乎還是城區(qū)邊緣,順著機場路一直行走,看到大片冬天里沖天的楊樹,葉子不在,聽不到嘩啦啦的聲響,但看白色樹干,還是蕭瑟,正是冬天和春天交接的時候,明知道就要暖和了,可此刻,寒氣逼人。

朋友小松為他收養(yǎng)的流浪狗搬家到了這里。他從前是時尚雜志的負責人,在雜志陷入普遍的衰落困境之前,就已經(jīng)辭職離開,說是要拍照片,做藝術(shù)攝影。這不就意味著陷于貧困?現(xiàn)在就是商業(yè)攝影師都快沒飯吃了,何況是純粹的藝術(shù)攝影,有一種空茫茫的感覺。

我們這些俗人就開始擔心他未來的生活,與其說擔心他,不如說是擔心自己,在媒體如潮水般退去的時候,只剩下一片荒涼沙灘,我們這些人都在掙扎,當然有厲害的人,在干涸的沙灘上繼續(xù)賣弄,但我們都不是。

他是真的拍起了作品,很多是周邊事物:干枯的花,在玻璃瓶子里靜靜地死了一次又一次;半夜里的鸚鵡,散落了一籠子的羽毛,閃爍的眼神;當然還有他收養(yǎng)的流浪狗,他從樓房搬家到農(nóng)家院,很大原因就是為了這四只土狗,倒是沒有特別的名字,皆因外表命名,大黃、二黃、小黑、長毛,樸素得不能再樸素。去年夏天第一次參觀他村里的大院,四只狗撲到門口的柵欄上迎接,顯然是太寂寞,平時偌大的院子里只有小松一個人。

過去可是在野地里自由浪蕩的狗啊。

第一次見到這四只狗,還是在他從前住的居民樓附近的菜地里。北方的菜地,不像南方一樣郁郁蔥蔥,往往是荒涼的存在,也有樹,都是雜木,沒人看重的樹才無人砍伐,倒是符合莊子學說。一群群的流浪狗在這里三五成群,茍且偷生,當然也是有原因的,既有看菜地的保安的看管,也有附近的居民的喂養(yǎng)。小松和一位大姐不知道怎么就找了以大黃為首的這群狗團隊,經(jīng)常去喂養(yǎng)它們,一來二去就熟悉了。大黃是頭目,愛社交,喜歡沖出來打招呼,親近人,帶著他走進了自己為首的四只狗的小王國。小松既看見它們搖尾乞憐吃狗糧的樣子,也見過四只狗在冬天的野地里追逐兔子的驍勇之氣;慘狀也有,剛生產(chǎn)幼小狗崽的小黑躲藏在一個漲水的管道里,幾只剛生下沒多久的小狗已經(jīng)死亡,它還不自知,最先死亡的那只小狗,身上已爬滿了蛆。

就是這件事讓小松產(chǎn)生了收養(yǎng)它們的欲望,不過決定性的一刻還是在后面。有天大雪,小松去荒涼無一人的菜地拍照,整個世界靜極了,只有他和跟著他跑來跑去的四只狗。天地蒼茫,四只狗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喂它們的人來了,跟著跑跑跳跳,那是它們的歡樂時光。雪地上只有他和狗的足印,大概那一刻,他下決心和四只野狗相依為命,“拯救他們是我的責任”。

這張照片我沒有看到,因為小松不肯拿他覺得不成熟的照片給人看,想象中是黑白的,無邊的雪地上,人狗都是小黑影。

為了收養(yǎng)它們,就不能繼續(xù)住在樓房,只能找有小院的鄉(xiāng)村宅子。他說自己運氣好,一下子找到了這個有三排房子的后院,前面住過的人是個能工巧匠,刷了院墻和窗欞。本白的墻,配上黃色油漆的窗欞,顯得不那么陳舊。院子里有大棗樹一株,柿子樹兩棵。去年秋天我去玩的時候,正好是棗子豐收的季節(jié),撲棱棱的一大堆,太多了;柿子也是滿樹,近看才知道,很多柿子還沒成熟,就爬滿了蟲子,只能等它們靜靜落下,“啪”的一聲,一地稀爛的黃,遠不如那些攝影里北方鄉(xiāng)村景色的柿子誘人?;液谏氖^房子,一樹金燦燦的柿子,是俗氣的北方風景畫。

滿院豐盛的果實,卻讓人沒有吃的愿望。四只狗懶洋洋地在它們專屬的院子里游蕩,過去雖然饑一頓飽一頓,但有大片的荒地可以游蕩,現(xiàn)在就局促多了。

飽腹的代價。

雖然被養(yǎng)久了,但是二黃、小黑還是躲著人,應該是被人虐待過。尤其是小黑,怎么都夠不到它,我來了幾次,幾乎沒有觸摸過它,身為主人的小松也是沒有。小松說那片菜田除了喂狗人,還有一個專門屠狗的狗販子,看著也就是普通人模樣,經(jīng)常騎著自行車巡視,眼神陰冷。狗自然是懂得的,每逢那人來到,都溜得遠遠的,或者聚成群憤怒嚎叫。他帶領這群小狗安家,不僅僅是喂飽了它們,也是讓它們保全生命。

不過小松說,不僅僅是他救了它們,它們在某種程度上也安慰了他,讓他有了責任感。一群生命依靠著他,讓他覺得自己要努力活下去——典型的文藝青年的論調(diào),倒很讓人心頭一熱。

我是沒有這樣的熱情,現(xiàn)代人都自私,寵物養(yǎng)在家,還有巨大的羈絆,何況是四只碩大的土狗。

最大的問題,還是人與狗形成某種固定關系后,就變得很難脫離,尤其是我這么愛四處旅行的人。小松說,他可以幾年不出門,就為這些狗養(yǎng)老送終,反正人生還長,一晃就晃過去了。他努力描繪出一種美好的圖景,也果然在現(xiàn)實中奉行著這樣的圖景。秋天去的時候,狗還在好好吃食,這次再去,已經(jīng)變成了一群挑食的家伙,和飽受寵愛的孩子一樣。四只狗,每只的食品都不一樣,如果是簡單的狗糧就拒絕食用,需要有專用的狗飯,添加物眾多,或者鴨腿,或者牛肉,也有豬肝,如果不經(jīng)心,就真的不吃。大黃依然帶著頭,懶洋洋晃蕩過去,看一眼,瞬間走開,等待著小松再添好料,否則不吃。聰明的狗群已經(jīng)明白了小松的弱點,愛做飯的小松,現(xiàn)在成了專門給狗做飯的廚子。

想起了多年前去他家吃的第一頓飯,用雞湯做的湯底,里面放了新鮮茉莉花,還有燉得酥軟的藕塊?,F(xiàn)在人吃得簡單了,比狗簡單。

2

除了養(yǎng)狗,小松還喜歡上了喝茶,還是看了我的新書的結(jié)果。我新出版了一本關于茶的書,算是新年禮物分贈給朋友,結(jié)果就他入迷了。多數(shù)人不過是敷衍地閱讀,只有他,把家里的茶具和茶葉翻箱倒柜地拿出來,還買了電子秤和計時器,非常標準化地泡茶,還說要和我一起喝茶。

我的到來,讓他如臨大敵,一方面要學習,一方面又害怕我批評。成年人的學習,是會有被冒犯到尊嚴的可能性的。我講了我聽到的關于學茶的故事安慰他,廈門的一位高僧,實在是品茶高手,藏的珍貴茶也多,很多人找他去學茶。最后有一個朋友如愿以償,和高僧遷移到山林的木屋里,里面藏有歷年收藏的好茶,但沒有電爐、煤氣等現(xiàn)代設施,于是天天砍柴燒水,柴好揀取,水,則是山間的溪流,一連喝了半個月。

小松也不禁神往,我說我都沒享受過呢,我也神往。此刻只能在北方的農(nóng)家院里喝茶了,小松搬出方桌,用電熱水壺燒農(nóng)夫山泉的桶裝水。這個村子特別小,小到連超市都沒有,買水買菜,要去步行二十分鐘之外的一個集市,所以這桶裝水來之不易。倒是有個賣豆腐的,每天早上九點定時推車,遠遠地喊叫,豆腐,豆腐絲……他買了不少次。賣豆腐的是個湖北人,不知道怎么就在這里駐扎了,說是已經(jīng)在這里留了二十年,當代移民的考察樣本。他給附近幾個村提供豆腐制品,可見收入也還行。小松做他的豆腐絲給我吃,簡單用水焯熟,然后放上上好的陶瓶裝的醬油,說不上多么美味,有著一種北方鄉(xiāng)村食物的樸拙感。

賣豆腐人的喊聲卻是匆促的、銳利的,急匆匆從門前掠過,伴隨著村子里幾聲狗叫,雖倉促,卻悠長,幾乎有一種時間凝固感。住下來的幾天,幾乎都是他的叫賣聲伴隨著狗叫聲吵醒我,說不出的奇異感,想不到離開北京這么近的地方,就有這種近乎凝固的生活。

有一年陪著朋友去河北鄉(xiāng)鎮(zhèn)看古跡,那時候旅行不發(fā)達,各種裝腔作勢的民宿付之闕如,只能住在鄉(xiāng)下土炕,興致勃勃四處找吃的,結(jié)果過了飯點。鎮(zhèn)上唯一的餐館勉強接納我們,要求煮個北方農(nóng)村常見的餃子都被拒絕,說是沒有熱水,也不想燒,唯一可以提供的,是蛋炒飯,還有燉雜魚貼卷子,《紅樓夢》里王熙鳳說過的,“燒糊的卷子”。當然放棄蛋炒飯,選擇這個沒吃過的玩意兒。結(jié)果就是一堆白色的饅頭狀的東西貼在鍋邊,實在說不出好吃來,和這個豆腐絲有得一比。

我們燒水,先泡小松最近買來的得意的茶,一種香氣濃郁的臺灣烏龍。大概是某種寂寞,小松在鄉(xiāng)下熱愛給普通人泡茶,說是村里的某個串門的鄰居大媽,還有和朋友一起來的朋友的母親,包括從前一起喂養(yǎng)過流浪狗的大姐都來過,都是從來不喝工夫茶的人,喝了這款茶之后,都說是“一生喝過最好的茶”。小松未免得意,特意拿出來沖泡。幾秒鐘出湯?多大分量?我反而一時語塞。我的泡茶方法就是中國式廚房里的方法,多少量、多少時間都是憑借經(jīng)驗,有種得意洋洋的隨意。

乍看小松泡茶,未免覺得拘泥,好喝還是好喝,是那種中規(guī)中矩的好喝。其實茶要好喝,還是要復雜,需要有奇峰突起的意外。小松還是太有學生氣息,還是某種拘泥于教條的好學生。他回憶他的少年時代,果然是學校里的溫順學生,一起玩的也都是漂亮的女孩子。他規(guī)規(guī)矩矩若干年,學校畢了業(yè),在老家的一個鄉(xiāng)鎮(zhèn)儲蓄所辦公,附近有著名景點,似乎是蘇東坡父子三人去過的一個山洞,因在長江的懸崖邊,因此很早得名。那是悠閑的年代,旅游還沒有成為生活必須品,但也有遠遠近近的人來這里觀光。他們儲蓄所,就是為這個旅游景點服務的。

每天固定的業(yè)務,是下午的四五點,售票處的財務定時來存一天的收入。靜得發(fā)慌的生活,也有種地老天荒之感。他是個聽話的人,至少在他自己的形容里是的。終于有一天,他加入了某個網(wǎng)絡論壇,找到了一群不一樣的人,直接成了他離開家鄉(xiāng)的原因。就此離開老家的平穩(wěn),來北京做時尚雜志的編輯,即使在混亂的二十年前,也是件需要勇氣的事情?,F(xiàn)在階層固化,專業(yè)分工越來越細,國外時尚專業(yè)的留學生都未必能進入這一行,大概更是無法想象那時候時尚雜志的蠻荒之態(tài)。

其實他未必適合時尚行業(yè),但命運總是開各種玩笑,就放他進了門,一直做到最好的時尚男刊的副主編。小松卻說,并不適應,有過一次豪華之旅,在歐洲幾個頂級酒莊參加新品發(fā)布,因為正規(guī),需要所有嘉賓穿燕尾服。他穿著租來的燕尾服,笨拙地舉起酒杯,學著品鑒,別人眼中的豪華瞬間,在他眼中成了尷尬。我和他不約而同想起了《比利·林恩的中場戰(zhàn)事》里的盛大場面,在超級碗的球場里,比利無所不在的局促。他人眼中的盛典,卻是主人公自己絕望的尷尬。我能想象出穿著租來的過大的禮服,小松的沮喪和失落。

現(xiàn)在回到寧靜的鄉(xiāng)村生活里,等于打個滾,又回到靜態(tài)中。不過這一滾一定要打,時尚雜志的生活就是滾釘板,滾過了方能有金剛不壞的身體,或者說,經(jīng)得起捶打的身體,沒有這個勁兒,現(xiàn)在小松也不能重新回到鄉(xiāng)村的院子里,靜靜拍他的狗,說是他下個主要作品。這些照片他不肯拿出來給我看,說是不成熟。

突然想起來,前兩年的夏天,我們一起回宜昌,他是去攝影,我是許久沒有回到這個曾經(jīng)寄居過的小城。都不想和同學聯(lián)系,于是我倆結(jié)伴瞎逛。宜昌有異常狹長的江岸,沿著江岸走,長江是他的母題:霧蒙蒙的江心里,一道漆成鮮紅的橋梁;漂浮在江中的無根的輪渡;眺望著江對岸的中年人;還有臉朝下,在江中游泳,卻有著某種淹死假象的男人的身體。說類似淹死,還是我們從小在江邊聽熟悉的故事,在長江里隨波逐流的尸體,很容易分出男女,女性臉朝上,男人淹死的時候,永遠是臉朝下。

后來我把小松拍攝的這組照片給攝影評論家朋友,她說一組照片中,這張近乎溺水的男人最好,因為作者的某種情緒,讓人有沮喪之感。哪種情緒?幾乎抑郁的情緒?她說對。攝影者與拍攝對象在某刻相通,岸上水中,都窒息。

他到底還是適合攝影的。小松和我說他的一組攝影作品被一個成熟的策展人看中,在寧波展覽,那次名為港口的展覽中,就有宜昌的種種,最動人的,是港口的孤獨。不知怎么的,港口自帶一種孤獨感,也許是遠方的不可靠?也許是出巡不知何日歸來的遙遙無期?像梅艷芳的一首老歌《何日》,“何日再何日,問何日君再來,可知呀可知何日,你輕輕再吻干從前淚。”

小松終于獲得了日常的安穩(wěn),養(yǎng)狗、喝茶、攝影,除此而外,他自己的屋子里還有流浪貓三只,書房里有鸚鵡若干,分別都有屬于它們的一排平房。狗則在院子里,我半夜起來上院子里的廁所,它們默默圍上來,也不叫喚,但自有一種威懾力。住在鄉(xiāng)下,熱鬧一點,也沒什么不對。在他的院子里,每種動物都有自己的空間,井井有條,小松是自己方舟的主人。

小院也并沒有收集更多的動物,避免了我們的擔心,否則太難以應付了。即使是與現(xiàn)在的一群動物生活,也需要更大的能量,而他并不是多么有能量的人。在他的平靜生活下面,有著一種脆弱的平衡。平衡得像爵士樂里氣若游絲的小號,一根絲地在那里游走。我這種內(nèi)心不安感甚強的人,總覺得這種寧靜太美好,但也太容易打破。果不其然,沒有多久,他在家鄉(xiāng)的母親生病住院,小松不得不離開自己的貓狗,回家照看家人。我安慰他,至少這些狗會沒有那么挑食,說不定他回來更健康了。

“無?!眱蓚€字,是我們?nèi)粘I钪系倪_摩克利斯之劍。

在小松院子里喝的最好的茶,是我自己帶去的武夷水仙,并不香,卻有山林草木之味。他是明白人,頓時知道了,好茶真不能一味地香。

3

我被迫出現(xiàn)在一桌酒席上,大概是因為在小松那里過得分外輕松,覺得回到城里的一切都讓人緊張。何況這次的局,也讓人緊張。

出版商想讓我的書上抖音某名人直播間里宣傳,據(jù)說名人帶貨能力超級強。名人素無交集,不是那種傳說中的著名人物卻眾人不識。這位是真的名人,過去同一單位的女同事做過他的經(jīng)紀人。幾年前,為朋友的事找過她幫忙,想讓名人站臺出席一場活動。還記得我們在北京一家寺院改造成的餐廳里,也是那時候最頂級的餐廳,請她吃飯,也是希望她能走關系,報個比較低的價格。丁香正開,小院里有那么幾棵丁香樹,若隱若現(xiàn)的濃香。整個寺院改造得非常成功,去掉了北方寺院常見的大紅大綠,整體是灰黑色的基調(diào),桌子是北歐定制,襯托著眼前的水晶杯分外閃亮。

“三十萬?!迸乱贿吙旎畹爻灾?,一邊簡單利落地報了價,報價系統(tǒng)和她手切牛排一樣迅捷,顯然是一分錢回轉(zhuǎn)的余地都沒有。我第一次和她坐得這么近,驚異于她的豐滿的腿,幾乎能撐破褲子。平時在單位,我們隔得很遠,不是一路人。她是買名牌包、逛奢侈品店的那一路,有一次我們幾個人聊天,說到了世界末日那天,每個人有什么打算,她說要帶著自己的名牌包一起去死。頗有點意思。我想象出一張床,漂流在世界末日的洪水上,我的膚白貌美的女同事和她的若干愛馬仕一起漂浮,時裝雜志的封面感。

我們都在找人找物和自己一起面對世界末日,愛人、狗。愛馬仕也是可以出現(xiàn)的。

現(xiàn)在長久無聯(lián)系,也不知道她去干嗎了。

但我的出版人執(zhí)意想讓書賣得多,輾轉(zhuǎn)聯(lián)系了幾位中間人,終于找到了最靠譜的中間人,是名人的合伙人,需要和這人吃頓飯,然后就可以介紹我上直播間了。本來我以為自己可以不出場,不過就是一般的飯局,可是到底還是我疏忽了,京城的飯局,哪有那么簡單,怎么能以為不出席就能搞定。

進去了我就糊涂,首先沒弄清楚誰是最有用的中間人。大家介紹也不會這么詳細,我朋友的關系人,并不是名人直接的合伙人,而是名人合伙人的另一家公司的合伙人,聽起來簡直像繞口令了。所以一桌人不經(jīng)認真介紹,壓根弄不清誰是誰。幾位中間人都是有錢有閑的年輕女性,穿得精致時髦,像是韓劇里剛剛出來的貴婦團。其實如果是一桌男性我更尷尬,權(quán)威男性的逼視,會讓人有被拷問的嫌疑。但面對這么一群鮮亮的女性,我也是不知道如何對話。

還是忠誠地扮演了自己的角色,一個話不多,喜歡喝茶,并且有所鉆研,寫出了一本足夠?qū)I(yè)的茶書的人。她們的日常生活大概都是大生意,碰到我這樣的小事,反而很輕松。大家嘻嘻哈哈,很隨意,只有我是繃緊的,一句一句地字斟句酌說自己想表達的話,有時候說完還要思考,到底合適不合適,好在朋友比較自如,還能暢快表現(xiàn)。其實真正的主角,最靠譜的中間人,最后才登場。我才明白,前面那些,只是飯局上的搭子。她穿著倒是比貴婦團要樸素,不過也能看出來,是某種昂貴的樸素,一坐下,就談論自己家近百平米的茶室和喜歡喝的茶,并不是無來歷的。

好不容易,我們說到了一種小眾的茶,知道的人不多,我和她,兩個人終于找到了暗號。對上之后輕松了不少,她也放松了下來,談自己家茶室的裝修,以至于我們在飯局之后,還必須要找個地方接著喝茶。朋友說附近胡同里有個茶室,是他經(jīng)常去的,于是一撥人往那里尋覓而去。北京的胡同狹窄難以走車,大家說說笑笑,也就到了。沒想到這個茶室的老板是我微信上沒見過面的朋友,讓進了他們唯一的一個大包間,一間榻榻米的茶室,大家席地喝茶,也逐漸放松了。

狹窄的四合院里的獨間,倒是收拾得很漂亮,尤其是這間榻榻米的客廳,面對著一處小院,幾叢植物,抬頭是天井,可以看到外面藍天下的枯枝。我們說說笑笑,勉強維持著局面不冷下來,很快我發(fā)現(xiàn),她們的生活,是我非常陌生的:生意,組合,也少不了名牌包。一個妝容異常精致的姑娘,背的也是限量款的愛馬仕。她在某部委工作,說她的辦公室里,也附帶著茶室,有煮水的陶爐和若干名家茶壺,其中有我最喜歡的紫砂名家的作品。幾乎無法想象。曾路過她們那幢高樓,遠遠地矗立著崗哨。原來這般森嚴的地方,也有這樣隱蔽而精致的角落?我當然好奇她的身份,但一直到結(jié)束,也一句沒有問出口。

屋子里還有一個小展廳,正在展覽磚石雕刻的硯臺。整間茶室不大,卻也井井有條,是個小系統(tǒng)。這個精致的女孩四處逛著拍照,我突然明白她們眼中我的意義,大概也是某種新奇的小景觀吧,可以打卡一分鐘。

最沒有想到的是,沒幾天之后,又去了這間茶室。完全是另一群人,說要請我喝茶聊天,還讓我定地方。實在不想和他們吃飯,就隨口說了喝茶,說了就后悔,因為指定需要我來定場地。想了想,至少我自己要舒服,就毅然定了這間榻榻米的客廳。

是一群電視臺的節(jié)目制作人,大概習慣于找別的媒體人幫他們做策劃,按照今天流行的話來說,屬于“白嫖”——不愿意被白嫖,但是又很難干脆拒絕,我都覺得自己別扭。

走去茶館的路上,我設計好了,怎么說話,怎么喝茶,怎么快速了結(jié)這個局面??墒钦娴搅?,還是寒暄如儀,各種客氣。這才發(fā)現(xiàn),這幾年,電視臺大概也真的是沒落了,大家都沒有進過近年流行的榻榻米的茶室,都有點局促,平時一個個趾高氣揚的,進來后聲音也小了下來。我敏銳地發(fā)現(xiàn),其中一個姑娘的襪子,破了個大洞,大約實在沒想到今天還有脫鞋這一局面。

只能理解為媒體人的桀驁,可惜談的話題,實在是濫俗,問我怎么搞定他們要采訪的名人,有哪些資源可以合并進他們的節(jié)目,最好是能讓對方多出點錢。我有點悲哀冷漠地泡著他們帶來的一泡所謂的老白茶,粗糙極了,葉片和茶梗都是不入流的,也不知道他們被誰忽悠的,覺得自己這個茶特別好,居然進了茶室,都不肯消費茶室的茶。但我也不好意思說,只能溫順地,柔和地,盡量禮貌地應付著。

突然懷念起那些妝容精致的貴婦了,至少在短暫的瞬間,我和她們制造了一個“溫柔鄉(xiāng)”的錯落場景。我和這些末路的媒體人們,真不配在這個安靜的角落喝茶。當然也想念小松,和他在小院落喝茶的場景,外面是北方的、明亮的、蒼藍色的天空,一望無際。我們倆盡心盡意,用小小的秤,稱好了足量的巖茶,然后用沸騰的水浸潤了茶,也浸潤了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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