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小平
(江蘇蘇州 215000)
大運河從燕山腳下一路向南,越江而過,便到了江南,從蘇州望亭鎮(zhèn)流入了蘇州,至吳江而出,在蘇州境內(nèi)長達(dá)81.8公里。提及運河,蘇州人特別的驕傲,中國早先的幾條人工運河,都與蘇州息息相關(guān)。胥溪、練瀆、黃浦都是為了蘇州的發(fā)展而開挖的。三千年來,蘇州歷經(jīng)風(fēng)雨滄桑,人們賦予它種種的稱號,諸如魚米之鄉(xiāng)、文萃之幫、絲綢之都、工藝之市、園林城市、人間天堂等,文化底蘊深厚,愈加顯示出它的精美。
江南好,最美是蘇州。都說美在蘇州園林,外地人提到蘇州首先想到的,蘇州是一座園林城市,這是世人對蘇州的第一評價,不過這只說了一半。于蘇州人而言,卻是“假山假水城中園,真山真水園中城”。這話有兩層意思,前一句說的是蘇州古城里的園林都是人造的,是假山假水,后一句說的是蘇州西部地區(qū)都是真山真水,這一半是大自然的恩賜。連綿不斷的山脈,每一座山都有著厚重的文化與美麗的傳說,把蘇州說得神乎其神。
靈巖山在蘇州城西南15 公里的木瀆鎮(zhèn)旁,山不高,只有182 米,地廣1800 畝,與那些高山相比真是小巫見大巫,可是在蘇州也算得上是名山。山上多奇石,舊有“十二奇石”和“十八奇石”之說。因為靈巖塔前有一塊“靈芝石”十分有名,因此得名“靈巖山”。又因山石顏色深紫,可以制硯,又稱“硯石山”。山南峭壁如城,相傳吳王曾在山上筑有石頭城,故又名“石城山”。故而靈巖山有“靈巖秀絕冠江南”和“靈巖奇絕勝天臺”的美譽。至今還留有吳王井、玩月池、流花池、西施洞、西施與吳王的琴臺等。
山頂上有靈巖寺,即吳王夫差“館娃宮”的舊址。春秋時期吳越夫椒一戰(zhàn),越國大敗,越王勾踐和大夫范蠡被押為人質(zhì),居住在石室之中,向夫差獻(xiàn)上越中美女西施。吳王夫差為西施在靈巖山上建造行宮,銅鉤玉檻,奢華無比。吳人稱美女為娃,故名“館娃宮”。公元前473年,越王勾踐從水路攻進(jìn)吳國,將富麗堂皇的館娃宮付之一炬。東晉時有人在靈巖山吳宮遺址修建別業(yè)。后舍宅為寺,南朝梁天監(jiān)二年(503)擴建寺院,名“秀峰寺”,唐代改稱靈巖寺。
山連著水,水在山腳下環(huán)繞,這是蘇州的山水,靈巖山南有采香涇,專為西施去香山采種香草之用,傳說是依據(jù)吳王一箭所射的方向而開鑿,又名“一箭河”。山西南麓有韓世忠墓。南宋抗金名將韓世忠和夫人梁紅玉合葬于此,墓碑巨大,碑文長達(dá)1.3萬余字,世所罕見。靈巖山南麓香水溪北,百步小浜石橋東有清初詩人張永夫之墓。
靈巖山之北約兩公里,便是天平山。天平山本來是一座荒山,山石是鉀狀巖花崗石,屬斷層山,日復(fù)一日的風(fēng)吹雨蝕、冰凍日灼,使巖體逐步開裂、風(fēng)化。唐寶歷元年(825),儒雅風(fēng)流的白居易出任蘇州刺史,他深愛大自然,以觀山聽泉為樂趣,到任后不久就閑游了天平山,在山腰發(fā)現(xiàn)一股清泉從石罅中涓涓流出,山泉明澈潔凈,帶著沁人心脾的清新氣息,掛峭壁穿石隙,直流下山。白居易詩興頓至,題《白云泉》詩一首:
天平山上白云泉,云自無心水自閑。
何必奔沖山下去,更添波浪向人間。
中唐正是我國茶文化蓬勃發(fā)展時期,“茶圣”陸羽撰《茶經(jīng)》,品評煮茶用水,推崇山中乳泉。白云泉醇厚甘洌的品質(zhì),很快愛到文人雅士的激賞,贏得“吳中第一水”的美譽,當(dāng)之無愧成為天平山一絕?,F(xiàn)在白云泉邊有茶室,游客可入汲泉品茗,領(lǐng)略名山秀液的真味。
如果到這座山僅僅是為了喝茶,那就沒有必要了。如今來天平山的大都是為了游覽古楓林、瞻仰范仲淹家祖墳的。范仲淹是唐朝宰相范履冰后代,原籍陜西彬縣。唐懿宗咸通十一年(870),范仲淹四世祖范隋出任處州麗水縣丞。三十余年后中原離亂,唐王朝覆滅,范隋一族子孫遂落籍蘇州。據(jù)《吳郡志》記載,范隋在蘇州居住在如今的侍其巷,范家墳是范仲淹祖墳古墓群,墓群最顯者即范隋墓。范隋墓依山臨水,墓前有牌坊,上書“范氏遷吳始祖唐柱國麗水府君墓門碑”,陰額“發(fā)祥中吳”。到了景祐年間,范仲淹知蘇州,以祖墳在天平山,奏請將山中白云寺改為范氏功德院。因范仲淹是北宋名臣,一篇《岳陽樓記》聲動天下,身建安邦定邊之功,宋仁宗趙禎不但準(zhǔn)奏,還將天平山賜給了范仲淹,作為其祖墳之地,故蘇州民間亦慣稱為“范墳山”。范墳周邊松林蒼翠如蓋,山溪曲折,營造出一種莊嚴(yán)肅穆的氛圍。崇文重教的蘇州更是忘不了這位鄉(xiāng)賢,為范仲淹建起“憂樂坊”作為紀(jì)念館,供世人瞻仰。建忠烈廟,世受祭祀。自此以后,歷代官宦文士路過蘇州,都會到天平山拜祭。
天平山的紅楓林是明萬歷年間范仲淹十七世孫范允臨營造的,迄今已有400 年。每至深秋,丹葉燦爛,絢勝晚霞,妝出漫山錦繡,紅染秋空,引來游人如織,駐足觀賞。
清乾隆皇帝六下江南,四臨天平,深感于范仲淹的德政義行,御賜匾額,褒獎有加。天平風(fēng)光與范仲淹的英名合為一體,倍受世人仰慕,正如清代詩人趙翼《天平山謁范文正公祠》詩所稱:
森森萬笏石參天,丙舍千秋傍祖阡。
不獨子孫來下拜,游人誰不瓣香燃。
地以人名,景因文傳。歷代名人游覽天平山的遺跡大多得以保存,為雄奇秀美的天平山增添了魅力無窮的人文意蘊。這樣天人合一的山景才合乎人心,遠(yuǎn)超于那些因為隱居避世、安樂恬適而造的園林。
蘇州天平山清晨(圖片來源:視覺中國網(wǎng))
緊靠天平山北麓、支硎山之西、華山之東有一座山,石壁峭立,山徑縈回,風(fēng)景幽絕。然而一直不知其名,當(dāng)時也沒有山名。到了明萬歷二十年(1592),趙宧光偕妻子及家眷來此居住,他買下這座山葬父,然后全家守墓開山。趙宧光將這無名之山題名寒山,如今這兩個字的摩崖石刻仍歷歷尚存。
寒山的男女主人,可是蘇州文化史上赫赫有名的人士。趙宧光,字凡夫,生于明嘉靖三十八年(1559),其父教以四書五經(jīng)六藝及古文奇字,尤精于篆書。他一生著作繁富,至今尚存《說文長箋》《六書長箋》等。趙宧光已是才子,其夫人陸卿子卻不遜于他。陸卿子是陸師道之女,名服常,《翠樓集》稱其“秉性雅澹,不事繁飾,與趙結(jié)廬山中,繡佛長齋,吟詠無間,超然遺俗?!薄部滴酢场秴强h志》稱其“博學(xué)能詩文,嫻婦德,或比之鹿門偕隱,而詞章翰墨,遠(yuǎn)出夫上”。陸卿子工書法,精繪畫,然而不輕易落筆,翰墨流布一時。
這兩位寒山主人,他們一邊在此盡孝,一邊建設(shè)著美麗山莊,使這座荒山既有山林野趣,又有人工之美。前為小宛堂,為藏書之處,辟有綠云樓、飛魚峽、馳煙驛、澄懷堂、清暉樓、青霞榭諸勝,另有盤陀、空空、化城、法螺諸庵,皆為其別墅。空空庵在山之左,面對天平嶺,順治十四年(1657)僧人止水主持,十八年(1661)顧玉巖于此建平云閣。
乾隆十六年(1751)春正月,乾隆來到了寒山嶺。愛好寫詩的乾隆,一時興起,方覺這世上之物之于人,全在“意境”二字,情之所至,遂讓侍從鋪上宣紙,欣然命筆,一口氣寫下了《寒山千尺雪》長句:
支硎一帶連寒山,山下出泉為寒泉。
淙淙幽幽赴溪壑,跳珠濺玉多來源。
土人區(qū)分稱各別,豈能一一征名詮。
蘭椒策馬尋幽勝,山水與我果有緣。
就中宧光好事者,引泉千尺注之淵。
泉飛千尺雪千尺,小篆三字銘云巒。
名山子孫真不絕,安在舍宅資福田。
盤陀坐對清萬慮,得未曾有詩亦然。
雪香在梅色在水,其聲乃在虛無間。
這是乾隆第一次上寒山嶺寫下的詩。寫下這首詩后,他環(huán)顧四周說,朕今晚不回蘇州,就在這寒山嶺過夜。乾隆六下江南,七次來到寒山嶺。每次總是在寒山皇宮嶺下榻,每次來到寒山嶺都寫下詩作,成就了一系列的詩章。
乾隆最后一次來到寒山的時候,已是73歲高齡,他在寒山巡游,依然興味盎然。傍晚,又是晚霞滿天,橙紅色余暉浸染著綿延山嶺。蘇州知府帶著官員來皇宮嶺,呈上絲綢、刺繡、玉雕等珍品。乾隆說,山珍海味綾羅綢緞固然好,卻是身外之物。朕分外感謝蘇州,感謝寒山趙宧光,給了朕不一般的東西。明月博大,人生浩瀚,生命的精不在權(quán)位,不在時間。一時,一瞬,一山,一地,趙高士卻釀出了“無窮”,造出了“無盡”,唯有智慧和超拔,才有了天人合一之美妙,才有了永垂不朽之佳釀。
寒山嶺趙宧光暨摩崖石刻展示館(蘇州市吳中區(qū)委統(tǒng)戰(zhàn)部 提供)
蘇州的山水都有魅力,并不是在于崇山峻嶺,奇峰異洞,更沒有大河急流、深潭懸瀑的驚險,每一座山都有它自己的性格,山巒蜿蜒,山色青翠,遙遙望之,只是淡淡的一抹,即使是三萬六千頃的太湖,似乎也溫情脈脈,風(fēng)煙俱凈,水天一色。蘇州的山水,有一種清秀明麗、幽艷旖旎的意態(tài)。但是真正激蕩心弦的是歷史的遺韻和人文的勝跡,它們才是蘇州山水的生命,它們“身上”的故事,演繹著溫蘊蘇州的美態(tài)與美氣,為江南美釋放著永不枯竭的能量。
蘇州城內(nèi)是經(jīng)過藝術(shù)加工的園林,想要見真山真水就要到蘇州的西部。西瀕煙波浩渺的太湖,湖岸便與蔥翠綿延數(shù)十里的江南丘陵連為一體。還有那何山、獅子山、花池山、法螺寺、大陽山、雞籠山、大石山等,每一座都不是“等閑之山”,它們山水相連,滿眼綠意,夾著嘰嘰喳喳的啼鳴,還有鳥兒在空谷間翱翔。自然才是最美的,最美的來自大自然。
這樣的美景誰不想看,從蘇州城區(qū)坐地鐵三號線到文昌路站下,無縫對接有軌電車二號延長線,這條線路更像一條觀光線,穿行在蘇州高新區(qū)內(nèi),真山真水一一從你眼前經(jīng)過,接受你的檢閱,半小時左右,便到了蘇州的“綠肺”—通安鎮(zhèn)。
如果自駕,從蘇州的北環(huán)高架沿著太湖大道一路向西,伴隨著滿眼的青綠,疏密有致的香樟、銀杏、樸樹、槐樹、雪松、桂花、月季……綿延起伏的山脈便扎堆闖進(jìn)你的視線。同樣是半個小時左右,便到了蘇州的“天然氧吧”之地—坐落在蘇州高新區(qū)通安的國家級生態(tài)村樹山村,深吸著含有負(fù)氧離子的空氣,你會感到空氣都是甜絲絲的,呼吸都變得更通暢了。
樹山村南臨大陽山,運河貫穿全村,東西全長3公里,村里景點眾多,有青山嘴、棗浜上、孫家浜、牛頭浜、戈巷、樹山頭、大石烏、唐家塢、虎窠里等,茶葉采過,緊接著就是千樹萬樹雪白的梨花,之后紅紅的楊梅又掛滿枝頭,令人饞涎欲滴,而后羞澀的翠冠梨便開始悄悄地掛上枝頭了。
山巒連綿,青澗涓涓,茶葉林碧香幽幽,杉樹林蜿蜒深邃,毛竹林蟬噪鳥鳴,進(jìn)入其間,心胸頓覺寬敞,精神立時煥發(fā)。
這就是江南,無論是古城,還是自然山水風(fēng)光,每個季節(jié)、每個時令都是不同的。樹山村在太湖水網(wǎng)東部,西北樹山,東北雞籠山,南部大石山,遠(yuǎn)看像一把太師椅,樹山村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刈谶@把椅子上,所以人們都說這兒是個“天生福地”。天生福地不是說天上會掉下金銀,還需要實干,才能使福地活色生香。
當(dāng)然,好的自然條件對文人墨客的吸引力是巨大的。樹山村境內(nèi)的“三山四塢”,就經(jīng)歷了這么一個過程,吳王夫差被越王勾踐逼到了這里,在大石山上上演了一場英雄末路的悲壯,自刎而亡。唐代以前,鮮有詩人踏足這里,也沒有人為這里寫過一首詩,山還是那座山,塢還是那個塢,默默無語,依然是大自然的一部分。歷史的年輪轉(zhuǎn)到了唐代,終于迎來了一位文化人,叫李頻,他被這里的景色迷醉了,替樹山寫下了第一首詩,叫《題顧煉師草堂》:
若到當(dāng)時上升處,長生何事后無人。
前峰自去種松子,坐見年來取茯神。
李頻的名氣不大,不過不要緊,憑借周圍文人間的相互傳播,加上透漏了顧煉師住在大石塢的信息,終于有詩人把目光投向這一帶。一傳十,十傳百,從此傳揚開來。大詩人陸龜蒙來到大石山,雖然沒有為大石山寫詩,但至少可以說明這里值得一游。到了宋代、元代,來的詩人就多了。宋代就有范成大、顧仲英,元代來了謝濤、周南老,在文壇上都占有一席之地,特別是范成大,是中國文學(xué)史上的大詩人,這位專寫田園詩的大文豪為大石山寫下了《四時田園雜興》:
晝出耕田夜績麻,村莊兒女各當(dāng)家。
童孫未解供耕織,也傍桑陰學(xué)種瓜。
這首詩是描寫農(nóng)村初夏時節(jié)的一個生活場景,講述了農(nóng)民白天在田里耕種,晚上回家還搓麻線?!按迩f兒女各當(dāng)家”,是以一個老農(nóng)民的口氣說的,指青年男女不得閑,各司其職,各管一行,種田的種田,織布的織布?!巴瘜O”是指那些孩子們從小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中長大,耳濡目染從小也喜愛上了勞動?!耙舶j帉W(xué)種瓜”,在茂盛成蔭的桑樹底下學(xué)習(xí)種瓜。這是農(nóng)村常見的生活圖景,頗有特色。詩人用清新的筆調(diào)對農(nóng)村初夏的緊張勞動氣氛作了較為細(xì)膩的描寫,讀來妙趣橫生。范成大替這兒寫詩,把這里農(nóng)民勤勞樸素的精神送出了大山,傳遞了出去。樹山在社會上慢慢地口口相傳。到了明代,樹山村已久負(fù)盛名,看看到此游歷過的文人大家,就知道樹山那個時候在人們心中的地位。楊循吉,明中期吳中地區(qū)一位頗有影響的作家,其文學(xué)觀念及創(chuàng)作實踐,對當(dāng)時及后世吳中文學(xué)均產(chǎn)生過深遠(yuǎn)影響。鄭善夫,明代官員、儒學(xué)家(陽明學(xué)),弘治進(jìn)士,正德初始授戶部主事,榷稅滸墅,憤佞幸用事,辭官。正德中,起禮部主事,進(jìn)員外郎,以諫南巡受杖。嘉靖初,起為南京吏部郎中。高啟,字季迪,號槎軒,長洲(今江蘇蘇州市)人,元末明初著名詩人,文學(xué)家。元末隱居吳淞青丘,自號青丘子。高啟才華高逸,學(xué)問淵博,能文,尤精于詩,與劉基、宋濂并稱“明初詩文三大家”,又與楊基、張羽、徐賁被譽為“吳中四杰”,當(dāng)時論者把他們比作“初明四杰”,又與王行等號“北郭十友”。高啟在《雨中過憩龍山》寫下:
春云晻靄澗奔渾,風(fēng)雨行人過一村。
不似家山深竹里,乳鳩啼午未開門。
高啟的確出手不凡,他未寫憩龍山的氣勢,氣勢已經(jīng)盡現(xiàn),首先是環(huán)境烘托,上空云靄翻滾,下面澗水奔沖,真有蛟龍出世之感。接著反襯,別的地方的農(nóng)家逢到這種天氣,中午門都不打開,這兒的農(nóng)家雖然也待在屋里躲雨,但來到這座山下的人,都會忽略開不開門這類小事,因為,他們的注意力全被憩龍山吸引過去了。
王鏊、沈周、申時行、吳寬、李應(yīng)禎、史鑒、袁昭陽、陸俸、徐伯虬、顧聞、童佩、豐坊、吳一鵬、許元溥、李滸、姚廣孝等明代文化名人紛紛來到了樹山村,即使他們一個字不寫,對于樹山村來說,都是無聲的宣傳,就會流傳開。
清代時期,文人墨客紛至沓來。文壇領(lǐng)袖王士禎,遺民處士楊補,清代大臣、詩人、著名學(xué)者沈德潛來過,還有王攄、汪琬、徐崧、徐昂發(fā)、葉士寬、尤怡、尤侗、凌壽祺、朱天成、張大純等名人也來過。這些名頭甚隆的文化精英對樹山村情有獨鐘。
凌壽祺是個地方史專家,他對憩龍山的感情比高啟的更深,他看到了高啟的詩,便和詩一首《憩龍山追和高青丘韻》:
風(fēng)雨奔騰澗水渾,龍歸曾此憩山村。
至今云氣前峰起,白日家家早閉門。
樹山村的“憩龍山”相傳因吳王夫差曾憩于此而得名。吳王夫差是條“龍”,大王駕到,等于龍從天降,人人都得回避,所以門全關(guān)上了。凌壽祺詩中憩龍山下的農(nóng)家,和別處的農(nóng)家是一樣的,不一樣的是凌壽祺又翻出了“憩龍”的新意。
明清文壇上的幾十位著名詩人都來到樹山,他們把對這里的吟詠慷慨地灑在了這方土地上,使本來只有花果飄香的青山,增加了文化的色彩,果香中有了書香,鳥鳴中多了詩意。
當(dāng)我看完蘇州園林藝術(shù),游完了蘇州西部的真山真水,接受了深厚文化沉淀的熏陶之后,我坐在一座山頭上,綠水青山連綿,青澗涓涓,花香幽幽,林木蔥郁,聽鳥鳴,品書韻,奇石嶙峋,摩崖石刻印在其中。
江南的山山水水是大自然給予的。有山水的地方很多,但是有文化的山水不一定很多,這是江南山水的特點,更是江南好的內(nèi)涵。
白居易在蘇州任刺史時,修筑了從閶門到虎丘的七里山塘河,沿河修路,謂之山塘街,方便了城里的人去虎丘山的通行,水路隨著陸路并行,可步行可舟行,一座山與城門連接起來,帶動了一方經(jīng)濟。為聯(lián)絡(luò)感情,各地商于斯、官于斯的同鄉(xiāng)之人在這里建起了會館。從現(xiàn)存在蘇州碑刻博物館的碑刻資料看,山塘街上有明萬歷年間廣東仕商共建的嶺南會館,是蘇州城最早出現(xiàn)的會館。著名的會館有明代的廣東商人建的東官會館,清代義寧商會建的岡州會館,山東登州、青州等地商人建的東齊會館,還有山西錢業(yè)會館,陜西會館等。會館公所的聚集說明了這條由閶門通往虎丘山的路是多么繁華。
“流水半篙山一角”“紅橋朱塔夾溪山”,山塘的優(yōu)雅環(huán)境吸引了眾多文人逸客來此卜居歸隱。除寓居虎丘山的大量名人外,在山塘街寓居的還有陶安、沈仲升、任敏等文化人士,還有名妓董小宛、沙嫩兒等。山塘一隅有不下數(shù)十座的宅第園林,如程氏“吟嘯樓”、沈氏“竹亭”、朱氏“水亭”、吳氏“萍香榭”等。
這里將繁華、熱鬧與歡樂整合在了一起,被曹雪芹用了“這東南一隅有處曰姑蘇,有城曰閶門者,最是紅塵中一二等富貴風(fēng)流之地”就道破了,寫盡了。早在曹雪芹之前,白居易沒有看到那些會館,但他被江南的遍地美景迷住了,后來離開了蘇州后,還寫下詩作《憶江南》:“江南好,風(fēng)景舊曾諳。日出江花紅勝火,春來江水綠如藍(lán)。能不憶江南?”
江南的風(fēng)景多么美好,如畫的風(fēng)景久已熟悉。太陽從江面升起時江邊的鮮花比火紅,春天到來時江水如碧綠的藍(lán)草。在白居易的筆下,江南的山水因初日、江花、江水而色彩絢麗,層次豐富,這樣的江南怎能不叫人懷念?山塘的過去無疑是動人的,也曾遭受過兵荒馬亂,昔日的光彩照人已黯然失色。然而,欣逢盛世,實施了歷史街區(qū)的保護(hù),有計劃地?fù)尵?、修?fù)遺存和人文景觀,再次把古城文化積淀和內(nèi)涵深挖出來,弘揚江南文化精粹,山塘變得更加奪目動人,得顯其“神州第一古街”的風(fēng)采。
沒有來過江南的人,向往著江南,心中有江南的夢想;來過江南人,感受到江南深厚的文化,江南的美留在了心中,風(fēng)景舊曾諳,一直會憶著江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