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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麥子淹沒的父親(短篇小說)

2023-07-21 07:04:09岳賢龍
椰城 2023年7期
關鍵詞:草帽麥子爺爺

岳賢龍

都八點了,你還不起床呀?

母親說話向來喜歡夸張,我看了一眼手機,不過才七點一刻而已,她硬是將時間的指針撥快了四十五分鐘。

打電話咋啦?我似乎還沒有真的醒過來,語氣沉沉的。

你爸,你爸他瘋了!我睜了睜眼皮,沒有說話,因為我知道母親會繼續(xù)說的。

他咋這么能磨人呢,你猜他現(xiàn)在在干啥?

干啥?為了配合母親,我回了一句。

挖墓地!

他在地里給自己挖墓地!

母親接下來又說了什么,其實我沒有注意。無非就是對父親的嘮叨,從早到晚的,這么些年過去,父親早已習慣,我也見怪不怪了。

我還在床上睡覺,睡眼朦朧的,然后下意識地掛掉了電話,覺得世界突然安靜了下來。作為一個早起困難戶,母親早上七點打來的電話,在我看來實在是太不友好。不知從何時起,我每天的起床都像是一場沒有硝煙的戰(zhàn)爭,在每一次黎明降臨的時刻,日復一日地對抗自己。直到多年后的一天夜里我才明白,父親與自己的對抗也是在那個不眠之夜的黎明時分,悄無聲息地開始了。

當我聽到父親在挖墓地的時候,并沒有感到多么震驚,但是已經(jīng)困意全無了。

我的思緒好像一下子穿回到了那片承載無數(shù)生命的土地上,地頭上生長著一顆孤獨的槐樹,樹上似乎住著有種叫做鳥的生命,也或許是其它的。老槐樹日夜守望著麥田,也守望著生命。有些還未來得及成熟就已經(jīng)蒼老的生命就像麥子一樣,割過一茬又長出一茬,隨著節(jié)律的更替,反復輪回。

在即將結束的這一年里,父親做了大大小小的、很多常人不能理解的怪事,給自己挖墓地只不過是其中聽起來更為離譜的一件而已。

我有時候不想承認他病了,因為他不用吃藥,也不用住院,身體甚至比正常人還健康。但是,從他的一言一行中,總是讓人覺得他是有些問題的。這種問題甚至比村里人常說的魔怔了還要嚴重。我想或許大家都還顧及面子,從未在明面兒上說過父親是個神經(jīng)病。但是事實好像就是這樣,父親的精神真的出了問題。

如果順著時間追溯,父親的精神開始出現(xiàn)問題,其實是從一場死亡開始。

父親是個極愛種麥子的人,不論行情如何,每年他都在那十畝左右的整塊地里種滿麥子。用他的話來說,農(nóng)民不種糧食,是活不下去的。

雖說那一塊地有十畝之多,但是實際可利用的耕地面積不足那么些。在這十畝地的正中央,還高低坐落著幾個墳頭。那些墳頭最前面有一個剛誕生不久的新墳,墳上的泥土還沒老去,不知名的雜草也沒有爬上來。墳前有一堆燃燒過的灰燼,周邊還零散地插著一些五顏六色的紙做的花。當你路過這塊土地的時候,似乎依稀能看到掉落在墳前的眼淚,伴隨著低沉的抽泣,在麥浪里回旋。也總能看見一個不算高大但皮膚黝黑還戴著草帽的男人,在這里耕種,澆灌,周而復始地勞作。

其實,那座新誕生的墳墓也是一位父親的,是父親的父親。

爺爺是父親這輩子最敬重的人,也是爺爺一個人將他拉扯大的。在他小的時候,奶奶沒怎么管過他的事情。剛生下他的時候,奶奶就出去了,爺爺不知道她去了哪兒,也不知道到哪里去找,索性就任她去了。就這樣,一直到父親六歲之前,都是和爺爺相依為命的。很多人勸爺爺再娶一個,但在那個年代,后媽一直是個反面人物,當父親的不想讓自己的孩子受委屈,于是爺爺就一個人帶著父親,勉勉強強地過了大半輩子。

可是,令所有人都沒想到的是,在離開了六年后的一個冬天,奶奶再次回到了她曾經(jīng)離開了的家。然而,年幼的父親并不認識自己的母親,以為這是爺爺新娶回來的媳婦。奶奶一回家就忙里忙外,把家收拾得十分利落,還親自給爺爺和父親做了飯。那是父親第一次吃到女人做的飯,也是第一次吃到母親做的飯,但父親覺得奶奶做的飯,始終沒有爺爺做的好吃。

奶奶回來的那一晚,爺爺和奶奶說了很久的話。第二天一開始,這個家才完整了起來,有父親,有母親,有孩子。但是在父親的心里,其實并沒有覺得和奶奶有多親近。那時的父親已經(jīng)六歲了,在沒有母親陪伴的最初的六年中,父親儼然長成了大人。同樣的,奶奶似乎也沒有和父親顯得很近。時間也許能教會一個人如何做母親,但也能消磨掉一切言語,只留下母親與生俱來的本能。就像奶奶只是會給他洗衣服,給他做飯,雖然這些工作父親都已經(jīng)學會了。不久之后,奶奶又生了一個兒子。隨著這個孩子的出生,父親意識到,在這個曾經(jīng)殘缺過又健全后的家里,自己已經(jīng)不經(jīng)意間成了一個外人了。

也就是從那個時候起,父親就已經(jīng)開始老了。

說實話,關于父親給自己挖墳墓這件事,我始終是不放心的。雖然我猜想父親他不會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兒,但還是決定回去看一看,畢竟自己也好長時間沒有回家了。所以和助理簡單交代了工作后,我也準備趁著這個機會,回家好好住上幾天。

快到家的時候我給母親打了個電話,從母親那得知,父親此時正在地里。于是我便沒有回家,直接開著車到父親在的那塊地里。

此時已經(jīng)是十月份了,地里早已經(jīng)是光禿禿的,樹上的葉子也已經(jīng)落得差不多了。我把車停在了地頭上的槐樹旁?;睒涞娜~子也落盡了,最高處的樹枝那里能看到一間鳥窩,大小和家里父親吃飯用的那口瓷碗一樣。這棵樹是爺爺種的。父親當時問過爺爺為什么要在地頭上種上一棵樹,爺爺說為了乘涼,等樹長大了,干活累了就在樹下涼快涼快,解解乏。可還沒等到這棵樹完全長大,爺爺就病了。反倒是我在小的時候跟著父親下地干活,沒少在這棵槐樹下玩過。正是這棵槐樹的陰涼,也吸引了隔壁地里的孩子都跑來找我玩,讓我度過了一個頗為有趣的童年。

我下車后點了一根煙,靠在了車上。遠處一覽無余的土地上,攢動著一個黑色的背影,不用問,那個背影就是我的父親。我沒有打擾他,只是靜靜地看著他忙活自己的事情。我也確信他不需要我的幫忙,如果需要,也只是需要我對他的支持而已。

父親揮舞著手臂,似乎在扯繩子,又不停地用腳邁著大步來回走動,想必是在丈量墓坑的大小。接著用鐵锨鏟出了一條軌道,應該就是墓坑的邊界了。也許看得太過出神,煙灰落在了我的手上才反應過來。我低頭彈去煙灰,當我抬起頭時,只見父親叉著腰,看著他在眼前畫好的圖紙,像是在欣賞一件藝術品。

我來的時候,母親叮囑我早點帶父親回家,她已經(jīng)開始做飯了。此時我的煙也抽完了,扔在地上,用腳尖碾了碾。隨后我摁了下喇叭,聽到聲音后,父親回了頭。我沒有朝他招手,還只是靜靜看著他。他將頭上的草帽摘了下來,放在了額頭前,像是在遮擋刺眼的陽光。此時都已經(jīng)是深秋了,天灰蒙蒙的,不知道為何他還要戴著那頂已經(jīng)破了洞的草帽。最后他還是認出了我,揮舞著草帽擺了擺手,隨后拿起地上的鐵锨一路朝我小跑過來。

嘿,你咋回來啦?看到我后,父親顯得格外興奮。

想你了,回來看看你。我笑著逗他。

狗屁!八成是你媽又給你打得電話,我都聽見了。

那你都聽見了還問我為啥回來。我毫不留情地揭穿他。

父親沒說話,佯裝要踢我一腳,我躲了過去。

我遞給他一盒煙,他不要,說抽著沒勁兒。

父親打開了副駕駛的車門,愣了一下,隨后又關上了門,打開了后排的門坐了進去。

我沒說什么,然后開車把他拉了回去,母親已經(jīng)在家做好了飯。

老不死的,一天到晚胡作作。

母親看到父親后,情不自禁地嘮叨起來。父親用手捂住了耳朵,假裝自己聽不見。我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母親,母親這才停止了對父親的數(shù)落。

回到家后,父親的情緒一下子消沉了。他坐在床上,低著頭一言不發(fā),眼看著就睡了過去。

父親沒吃飯,只有我和母親吃的。母親說麥種已經(jīng)買好了,問我在家能待幾天,看看能不能趁我在家時,幫忙把家里的麥子給種上,再指望父親是指望不上了。知道我在家待上好幾天后,母親才放了心,不停給我夾菜,叮囑我多吃點。

飯后,我在院子里站了一會。那兩顆柿子樹已經(jīng)結滿了柿子,一顆樹上掛滿了紅彤彤的柿子,另一棵樹上卻寥寥無幾。母親說柿子樹都這樣,果子稠一年,稀一年的。母親問我要不要吃,可甜了,屋子里有熟透的。雖然很想吃一個,但是畢竟好久沒有吃過家里的飯了,剛剛吃飯吃多了,所以還是忍住了。

回到屋子后,我看了一眼父親,只見他在床上蜷縮著,熟睡得像個嬰兒。

幾年前的一個五月,麥子尚未成熟,剛剛進入灌漿期,還沒開始抽穗。那個時候爺爺已經(jīng)病了好久了,一個人在床上躺著,只能喂點稀飯。父親的弟弟并不在家,父親只見過他出生時的模樣,之后便再也沒見過。甚至于爺爺從生病到死去,他都沒回來過。爺爺去世之前最后的幾天,正是麥子最需要水的時候。父親幾乎每天都在爺爺?shù)纳磉吺刂墒撬址判牟幌碌乩锏柠溩?,如果水分供應不及時,等收割的時候肯定要減產(chǎn)的。爺爺對父親的需要并沒有像對麥子一樣表現(xiàn)得那么強烈,最后的那幾天一如過去十幾年的平靜,沒有人能想到幾天后爺爺就走了,恐怕連他自己都不知道。

河里已經(jīng)沒水了,人們都在著急慌忙地等著水井澆地。白天已經(jīng)排隊排得滿滿的了,好不容易等到了晚上,父親便再也坐不住了,他決定利用晚上的時間把那十畝地的麥子先澆上一遍水。

不知為何,父親總喜歡澆地,而且總是一個人,不需要別人幫忙。母親有時候會給他送個飯,或者幫忙鋪一鋪,卷一卷澆地用的水袋子,其余的都是父親一個人完成。

那天晚上,父親開著三輪車拉著機器,獨自一人前去澆麥子了。

這不是父親第一次這樣做,在他還算年輕的時候,他就已經(jīng)開始了這項沉重的工作。小的時候,父親早早就會干了地里的農(nóng)活。每次爺爺在地里澆水的時候,他總是跟在爺爺?shù)纳砗螅鲆恍┤缃衲赣H會幫他做的事情。父親總說自己是在爺爺?shù)谋澈箝L大的,又慢慢坐在了爺爺?shù)募珙^,最后又看著這面為他遮風擋雨的墻轟然倒下。準確來說,父親并沒有看到爺爺去世前的最后一眼,當然,我也未曾看到。

我很難想象父親怎樣度過了那一晚,十畝地的麥子,不停地被井水澆灌著。父親光著腳,在麥地里穿梭,一腳深,一腳淺,仿佛一個垂危之人最后的心跳。父親守望著那些麥子,也凝視著麥田中央那些古老的墳塋。但是他并不知道,甚至也不曾想到,在不久的將來,這里又多出一座新墳,那么陌生,又那么熟悉。

第二天的清晨,太陽還未升起,父親為麥田澆灌完最后一壟水,他也在即將要出現(xiàn)的新墳的地基上,等來了爺爺去世的消息。

據(jù)說等母親發(fā)現(xiàn)爺爺去世的時候,爺爺?shù)纳眢w已經(jīng)涼了,但好在還未僵硬,身體還是軟的。鄉(xiāng)親們安慰道這是爺爺?shù)母?,至少咽氣的時候沒有遭罪。在眾人的幫助下,一場葬禮該有的規(guī)模已經(jīng)具備了。

父親回到家的時候,還光著腳,腳上和褲子上沾著將干未干的泥巴。他跪在了存放爺爺遺體的床前,不停地抽打自己。眼淚,鼻涕,還有血,已經(jīng)弄得滿臉都是了。族里的幾個長輩將他拉了起來,可他的身體已經(jīng)軟了,不聽使喚,徒留一地的悔恨,隨著流向一壟壟麥子的井水,一同灌進了埋在地下的須根。

人死了都是要埋進祖墳的,我們家的祖墳,就在那十畝地里。

而如今,這地里全是正在不斷茁壯的麥子。

為了埋葬爺爺,父親親手割掉了一壟麥子,也親手割出來了一座墳墓要占用的地方。在麥子即將開始露芒的時節(jié),如果從上空俯瞰這塊麥田,那么父親親手割掉的那些麥子,像極了一把鐮刀的形狀。那一壟出殯要走的路就是鐮柄,那幾座蒼老的和年輕的墳墓,就是鐮刀的頭。麥子雖然還沒有成熟,但是生命就已經(jīng)被收割了。植物的生長有著四季的節(jié)律,生和死似乎都有定數(shù)。而人不一樣,雖然也在秋冬春夏中度過,可是人類的境遇要遠比植物復雜得多。

爺爺被埋進地里的時候,父親已經(jīng)哭不出來了,他的眼淚已經(jīng)流干了。眾人將墓坑填滿了土,又堆成了一個墳丘,然后將爺爺生前用的東西全都燒了。親戚們哭了一會后,隨著火堆的熄滅,也都停止了哭泣,一個生命就這樣徹底結束了。

后來我還在想,父親是什么時候將爺爺生前用的草帽留下來的,是在去世之前,還是在即將被燒掉的時候。當著眾人的面去留下一個死人的物品,為什么沒有人阻攔父親呢。畢竟老一輩的人都說,家里不要留著死人的東西,這樣不吉利。所以當出殯的時候,逝者的遺物都會在墳前全部燒掉。面對這好像傳承了很久的殯葬習俗,我一時之間分不清這是對的還是錯的,只是恍惚間覺得有些殘忍。我想,父親也許同樣覺得殘忍,于是才偷偷留下了爺爺?shù)牟菝薄?/p>

或許,在很久之前,爺爺就戴著這頂草帽,度過了一個又一個烈日炎夏,父親就跟在爺爺?shù)纳砗?,那時候的地頭還沒有如今這般粗壯的槐樹,四下望去沒有一點陰涼,于是爺爺就將草帽戴在了父親的頭上,似乎能幫他抵擋一些生活的苦。

后來,父親再也沒有摘下那頂草帽,無論冬天還是夏天,他都戴著它。

如今,失去父親的父親,戴著父親的草帽,在那塊古老的土地上為自己掘取了一塊墳墓。不知父親是否會覺得,當他一個人再次在麥地里勞作的時候,會感到孤獨或害怕?那一座座墳塋,住著的都是他的父輩,他也許想到了未來的一天,他也會被埋到父親的那座墳塋之前,似乎正是想到了這里,他才會那么著急,親手為自己挖上一座墓地。

爺爺去世后,父親便生病了,不是身體的,而是心理的。

在爺爺去世的當晚,那座新生的墳突然燒起了大火,轟轟烈烈的,沒有人知道因為什么。

農(nóng)村有著自己的敘事系統(tǒng),就這樣一人一語的,事情開始變得邪乎起來。

有人說爺爺走得不甘心,還留有怨念。

有人說爺爺在怪父親,為了那幾畝麥子,臨終的時候也沒在老人的身邊。

還有人說,爺爺本不是什么急病,如果照顧得好,興許還能活上幾年。

也許真的有人這樣說過,恰巧傳到了父親的耳朵里。也許這些說辭只是父親臆想出來的,是他無法接受父親突然離世的事實,從而對自己的極度苛責。

如果說這些中傷父親的言語說過之后就不存在了,似乎并不會真的傷到父親。真正傷到父親的,應該是十畝地里的麥子,似乎合起伙兒來一起佐證父親犯下的錯,證明那些縈繞在父親心頭的言語,并不是空穴來風。

葬禮結束后沒多久,北方的麥田里迎來了這個季節(jié)本不該有的雨季。綿延不斷地雨下了好幾天,風也在雨中逢場作戲,盤旋著,呼嘯著,肆無忌憚地朝著麥子席卷而去。

幾個日夜過后,雨停了,風止了,麥子倒了,父親也病了。

父親相信那是上天對他的懲罰,是人禍引來的天災。如果那天晚上他沒有去澆麥子,而是陪在爺爺身邊,他就能發(fā)現(xiàn)爺爺?shù)漠惓?,也許能及時搶救過來。如果他沒有連夜給麥子澆那一次水,麥子的須根還算堅挺,也不至于倒伏這么嚴重?,F(xiàn)在十畝麥地一眼望過去,那些麥子倒得七零八落,大型收割機根本收割不了,只能人工去割。父親并沒有覺得有什么,他也沒有找人幫忙,就那么幾個晝夜,他戴著那頂破舊的草帽,弓著腰,換了兩把鐮刀,割完了十畝地的麥子。當最后一把麥子被父親的鐮刀割過,他像是完成了對自己的懲罰,但是卻沒能讓父親贖了罪。

從那以后,父親就像變了一個人,他覺得自己變成了一個殺人兇手。暗示父親殺過人的心魔就在那個夏天住進了父親的心里,再也沒有離開過。

父親睡醒了,正在餐桌上吃著母親給他留在鍋里的飯。看到我從屋里走出來后,父親已經(jīng)沒有了剛剛在地里看到我時的喜悅,只是看了我一眼,然后繼續(xù)吃著母親自己蒸的饅頭,那是父親親手種的麥子磨成的面。那些被父親親手孕育出來的生命,最終以這種形式進入到父親的生命體內(nèi)。我想,這也許就是生命的偉大之處,生命之所以成為生命,就因為它們總在喂養(yǎng)另一個生命,不計任何的回報。

我坐在了父親的面前,看著他一口一口地嚼著饅頭。

吃飽了還去不去地里?

去地里干啥?

他似乎忘了自己在地里給自己挖墳的事。

沒啥,你的活干完啦?

我也假裝不知道,沒再提及那件事。

干完了,今年不種麥了,所以沒活了。

當聽到父親說不種麥的時候,帶給我的震撼遠比母親告訴我他要給自己挖墳更為猛烈。因為我始終覺得,父親和麥子是一體的,父親就是麥子,麥子就是父親。我是父親的孩子,也是麥子的孩子。

我忽然想起前年種的麥子,帶給父親的傷害一點也不比爺爺那次小。

同樣是在麥子即將進入灌漿期的時候,附近的幾個村子里,來了一些收青儲的商人。所謂青儲,就是在小麥成熟之前,就將麥子收割掉,當做飼料儲存起來。能夠留作青儲的小麥,一畝地要比麥子成熟后再收割能多掙兩百元左右。還有另外的一個好處是,提前收割了麥子,土地還能被收拾出來,繼續(xù)種上一輪經(jīng)濟作物,從而能增加一畝地的年收入。

或許父親看到了這其中一來二去的,就能讓一畝地的經(jīng)濟價值翻一番的好處,也或許是因為那時我的事業(yè)剛剛起步,父親想為我減輕一下貸款的壓力??傊?,父親被能讓收青儲的商人將麥子收走帶來的效益深深吸引住了。于是,他開始四處尋找收青儲的人,經(jīng)過四處打聽,父親在離家四十多里的村子里找到了那些商人。

我想父親那個時候是無比欣喜的,因為他成為了我們村第一個將麥子賣成青儲的人。一畝地能賣一千二,十畝地就是一萬二。何況我們家那塊地除去那些墳墓,壓根就不夠十畝地,但是人家直接按十畝地給錢。父親還感嘆,人家做生意的人就是大氣,于是父親又是買煙又是買酒,還請人家吃了頓飯。最后人家在飯桌上直接付給了父親兩千塊錢定金,拿到定金后的父親第二天一早,就將收割機領到了自己的那片麥地,不一會的功夫,那片還沒成熟的麥子,就被當作青儲飼料全給收割完了,只剩下一堆光禿禿的墳頭,在那里孤零零地生長著。

村民們見到父親已經(jīng)拿到錢后,紛紛讓收青儲的人將自家的麥子也收走??墒侨思艺f已經(jīng)收得差不多了,今天不再收了。農(nóng)民辛苦地種地,無非就是想多賣幾個錢。父親理解這些人的苦衷,雖然他們沒理解過父親。于是父親上去說了幾句情,商人熱情地一口一個大哥叫著父親。最后那人說要不是看在大哥是個實在人,大老遠把我們找過來,我們說啥也是不收了,這次看在大哥的面子上,就把大家的都收了吧。

那是父親自爺爺去世后難得開心的幾天,他覺得竟然有人也會看他的面子做事,他覺得自己開始受到了那些曾用言語中傷過他的人的尊重。開始有人給他遞煙,開始有人主動和他搭話,無非都是想讓那個喊著父親大哥的人,盡快把自己的麥子給收了。

天還沒黑的時候,收青儲的兩個大卡車已經(jīng)滿了,但是還有幾家沒有收割完。那人自稱來的時候以為只收我們一家的,所以帶的現(xiàn)金并不多,于是父親答應將自己剩下的那一萬塊錢,當做定金先支付給其他幾戶人家,等明天一早再來收剩下這幾家的麥子時,再把尾款付清。

看在父親的面子上,大家都沒意見,收青儲的人就這樣拉著滿滿兩車還未成熟的麥子走了,從此再也沒有回來過。

后來,父親成了眾人口誅筆伐的對象。父親就像瘟疫一樣,所有人見到都繞著走,尤其是被收了麥子的那幾戶人家,更是如此。

關于父親的謠言再次甚囂塵上,呼嘯而來。

有人說這是父親的報應,不光自己過不好,還禍害別人。

也有人說,這是父親和收青儲的人設計好的圈套,麥子賣了錢父親和他們平分了。

還有人說收青儲是外國人在中國搞破壞,是國家禁止的,好好的糧食都給糟蹋了。

從那以后,父親似乎成了一只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再也沒有出過門。

我始終心疼不已,于是給了母親一些錢,讓母親按照每畝地一千二百塊錢的標準,賠給了那些被收了青儲的人家。錢給完之后,關于父親的言論似乎也就停止了,但是父親低下的頭,卻再也沒有抬起來過。

時間轉眼就已經(jīng)來到了又要種麥子的時節(jié)了,見父親還是如此地消沉,母親只好自己先買了種子,湊著我回家的時候播種,她指望不上父親了。

可是,父親卻說不種麥了。

我們自然是沒有遵從父親的意愿,畢竟母親已經(jīng)將種子都買好了。于是,在我回家后的第二天,便急忙在上午找人犁了地,下午用大型播種機就把麥子種完了。沒怎么做過農(nóng)活的我,開始感嘆科技的進步真的改變了農(nóng)民的生活,不僅提高了耕作的效率,還提高了工作的精細度,似乎種地已經(jīng)不再是那么辛苦的事情了。

種完麥子的那天晚上,我本想早早睡了,雖然種植已經(jīng)機械化了,但這也讓脫離土地多年的我,感到疲憊不堪。回家時母親還在做飯,父親已經(jīng)拿好了酒,他坐在桌子前,似乎在等著要犒勞我一樣。

說了不種了,還是種了。

像是責怪,像是埋怨,像是難過,父親倒了一杯酒后說道。

嘿,老頭,活兒都干完了,你還說人家。

我笑著調侃父親,然后扭了扭腰,似乎碰到了痛處,表情猙獰了一下。

來,喝了就好了。

父親看了看我,然后將酒杯推到我面前。

我順勢坐了下來,端起酒杯一飲而盡。酒精融進我的血液中,然后流遍我的身體,我感到渾身熱了起來,像是麥子經(jīng)過一個干涸的春天,終于等來了一壟甘甜的井水,瞬間活了過來。

那天父親很高興,喝了很多的酒,被太陽曬黑的皮膚如今被酒精泡得通紅。

你比爹強,熬出來了,終于不用在地里刨吃的了。

父親又喝了一杯酒,感慨著。

種地沒啥不好的,我還挺愿意種地的。

像是無心,像是自負,像是宿命,我似乎已經(jīng)忘了剛開始的疲憊,竟然開始覺得種地也不過如此。

狗屁!找機器種了幾畝麥子,瞧把你能的。

父親瞪了瞪眼睛,似乎在教訓一個驕傲的兒子。

我也意識到了自己的不妥,坐在旁邊看電視的母親,也給我使了個眼色。

來來來,敬您敬您,您才是偉大的勞動人民。

我雙手舉起酒杯去敬父親酒,父親低著頭,沉默著。

我干了,您老人家隨意哈!

我一口干了之后,父親白了我一眼,然后端起酒杯朝我伸了一下,隨后也一飲而盡。

就這樣,父子間的恩情全進了酒里。

你知道我為什么要給自己挖墓地嗎?

我正準備給父親倒酒,聽到父親的問題后,愣了一下。母親也看了看父親,似乎是沒有想到父親會主動提及這件事情。

嗐,老頭你想干就干嘛。

我繼續(xù)給父親倒完了酒,也給自己滿上了。這時母親也將電視機的聲音調小了,也在等著父親要說什么。

因為我愛你。

聽到父親說出他愛我這幾個字的時候,我夾菜的筷子停在了半空中,然后捂著肚子大笑起來。我想不到向來不善言辭的父親會說出如此肉麻的話。

我比你媽還愛你。

我已經(jīng)笑得喘不上氣來,前仰后合的。母親聽到父親認為他比她更愛我時,原本也笑著的她白了父親一眼,然后看向我捏了捏自己臉,示意父親臉皮真厚。

行啊老頭,這話沒給俺媽說,倒是給我說了,你放心,我肯定也比我媽更愛你!

我還想著打趣父親一下,才發(fā)現(xiàn)父親十分安靜,好像剛才的歡樂都與他無關,他也無關著身邊的一切。

我自己挖好墳,自己把自己埋了,這樣就不用你動手了。

我被父親的話震驚住了,剛剛的快樂還僵在臉上。

你還太小,爹不想讓你承受親手把我埋掉的這種苦,真的苦?。?/p>

父親猛喝了一口酒,低著頭,沒再說話。我還在那僵硬著,嗓子哽咽著,只有眼淚不停地打轉,最終不爭氣地掉了下來。

后來,我記得父親說了很多,又覺得父親什么也沒說,唯一確定的就是那天晚上我們父子倆喝得酩酊大醉,第二天都沒起來,昏睡了整整一天。

原本準備在家多住幾天的,但是助理給我打來了電話,說是有要緊事讓我回去一趟。既然麥子已經(jīng)種完了,于是我便準備返程了。我走的時候父親到村口送我,我讓他坐上車,可他堅持要在地上走著。所以我只好慢慢開著,從后視鏡里可以看到,那是父親為數(shù)不多的抬著頭走路。因為父輩被壓下來的頭,又因為后輩抬了起來。路過的人上來和父親打招呼,我只覺得面熟不陌生,但已經(jīng)不清楚該怎么稱呼了。父親指著車,示意別人兒子回來看他了,如今又要走了。幾次寒暄過后,父親和我都來到了村口。

我沒有下車,但是給父親遞了一根煙。以前父親都不抽我給他買的煙,總說沒勁兒。這次他接了過去,我給他點著,一根煙的功夫過后,我發(fā)動了車子。

爸,我走了。

父親將手里的煙頭扔在了地上,用鞋底碾了碾。

臭小子,下次再想你爹了,記得早點回來。

我沖著他笑了笑,然后踩動油門離開。

從村口到大路是一條長長的直道,以前是泥濘的土路,坑坑洼洼的,下雨后更是難走。如今已經(jīng)修成了柏油路了,一馬平川的,開車一兩分鐘就能走完。

我沒有開得很快,心里總是有些不舍得。我從鏡子里看著父親還站在村口,戴著那頂破洞的草帽,本就不高大的父親,在我的視線里越來越小,最后變成了一個黑點。隨后的一個轉向,我開進了一個新的軌道,父親從此消失在了我的背后。

在行駛的途中,我看著窗外熟悉的景象已經(jīng)剩得零星了,模仿城市文明的建筑正在被拙劣地不斷復制,那些古老的村莊已經(jīng)變得面目全非了。

這次離開家后,我陷入了久違的忙碌之中,甚至過年的時候都沒能回家。

等到父親主動給我打電話的時候,已經(jīng)是第二年的五月份了。

喂,咋啦老頭,是不是想我了?

我雖然手頭上處理著文件,但是也不忘調侃父親一下。

父親沒有回答我,我又問了一句。

爸?你在哪干嘛呢?

咳……在地里澆地呢。

父親清了清嗓子,聲音有些嘶啞。

這時候我才想到,我已經(jīng)快一年沒有回家了。中途給母親打過幾次電話,母親說父親的狀態(tài)越來越不好了,當我要和他說幾句話時,他都借故離開了。

當年親自種的麥子已經(jīng)被收割,如今新的麥子又要進入灌漿期了,那塊土地也迎來了又一場生命的輪回。

當我想要再說些什么的時候,隱隱約約聽到了抽泣聲,又停了一會,我已經(jīng)確定是電話那頭的父親在哭泣,我想著和他打個視頻,看看他,可是又想到他曾拒絕用我給他買的智能手機,如今他用的還是老年機,根本打不了視頻電話。

你奶奶快不行了,醫(yī)生說剩不了多少天了。

父親抽泣著,說出了令他悲痛的原因。

他說,自從爺爺去世后,奶奶一直一個人過,身上有不得勁兒的時候,只是從村里的藥鋪拿點藥對付著,也是因為怕花錢,不舍得去大醫(yī)院檢查一下。直到村里的藥再也管不住身上的疼痛后,無奈之下才去大醫(yī)院做了檢查,也知道了此時已經(jīng)到了晚期,生命只能依靠藥物維持了。

那一刻我不知道應該怎么安慰父親,似乎說什么都是蒼白的。我突然感到語言是如此地無力,我什么也沒說,只是靜靜聽父親在電話那頭哭泣。我能想象出那天晚上父親的樣子,站著或蹲著,在那片充滿生命力的麥地里,從內(nèi)到外都被死亡籠罩著。他也許還戴著那頂草帽,從他的父親那里繼承來的,企圖從中獲得一點安慰,好支撐著他挺過那個被井水浸泡的黑夜。

父親活在自己的故事中,再也走不出來了。

那一刻,我心如刀絞。可憐的父親,永遠迷失了。

掛掉電話之后,我沉默了許久,我想,我是時候回家了。

奶奶的確在走了六年后又回來了,不久后又生了一個兒子,等到這個孩子剛滿一歲的時候,奶奶帶著他再次離開了家,從此再也沒有回來過。

后來,爺爺就病了,臨床診斷為突發(fā)性腦梗塞。就這樣,爺爺像個植物人一樣,在床上躺了十好幾年,如果不是父親細致地照顧,爺爺活不了那么久的。那么多年過去,父親都在爺爺身邊寸步不離的,可偏偏最后就在父親前去澆麥子的那個晚上,僅僅是父親離開的幾個小時后,爺爺便永遠離開了人世。

我第一次感到回家的路是這么艱難和漫長,似乎走了好幾年。

等到我再次開著車來到那塊十畝之大的土地上時,不知不覺中,那群墳塋之前又多了一座,從此我的心頭便升起了一座山,重重的,再也沒有移開過。

我順著父親曾割過現(xiàn)在又長出麥子的那條壟往前走,走到那座新的墳塋前,似乎還能感受到一點生命的余溫。

我在墳前坐下了下來,掏出來裝在口袋里的酒,然后在地上放了兩個酒杯,我倒?jié)M了酒,端起了我眼前的那杯。

老頭,你不是讓我想你了就早點來看你的嗎?

我朝著墳頭伸了伸酒杯,然后一飲而盡。

你說你這老頭咋說話不算數(shù)呢,你人跑哪去了呀?

我又想調侃一下父親,可是我再也故作不了高興了,不爭氣的眼淚早已經(jīng)滲進了酒中,在我仰頭后又低下頭的間隙,全部灌進了胃里。

我看著那座新生的墳墓,腦海里全是那天晚上和父親喝酒的樣子。父親說親手埋掉自己父親的苦,他不舍得讓我受,可是父親啊,你又怎知現(xiàn)在的我不苦呢,你又能否想到此時的苦早就已經(jīng)是成千上百倍了。

那些此時此刻在風中搖蕩的麥子啊,是父親那次說過不種麥子之后,又親手種下的。

我從來沒覺得父親離開過,因為在那片父輩們?nèi)找故刈o的土地上,始終有麥子在野蠻生長著。父親活成了麥子,麥子便成為了父親。

后來,我看到父親留下了從爺爺那里得到的草帽,我知道,那是父親留給我的。

終于到了該收獲的時節(jié),麥子熟得已經(jīng)低下了頭,那種樣子像極了當時的父親。我想,我從未真正地認識過父親,這未免不是一種遺憾。于是,我不顧母親的反對,毅然決定今年親手割掉這十畝麥子。

那天,我戴著父親留給我的那頂草帽,學著父親,弓著腰,左手抓住一把麥子,右手揮過鐮刀,隨著一聲干脆的音響,一把麥子就這樣被我收割完撂在了身后。

太陽離開的時候,我還在低著頭割,月亮出來的時候,我依舊在低著頭割。手心里的泡磨破了又長出新的,新的繼續(xù)破掉再繼續(xù)生長著。就這樣一天下來,我的手掌變成了父親的手掌,滿滿地全是繭子。

我直起了腰,由于彎得太久了,疼得站在那里不敢動,像是一個僵硬的稻草人。不知不覺中,我已經(jīng)割到了墳墓這里了。

我忽然想起來我曾問過母親一件事,我問母親知不知道爺爺去世的那天晚上,他的墳頭為什么會著了火。母親沉默了一會,有些無奈。

你爹說想讓你爺臨走之前,再嘗一嘗他親手種的麥子,所以就點了火,把他割掉的那些麥子全燒了。

我竟一時語噎,說不出話來。

白天敬給父親的那杯酒,我倒在了地上。此時,酒精撒過的地方竟然不斷地濺出火星,接著變成一株火苗,隨之燒成一團野火??窗?,整個墳塋都燃燒了起來,火光中站著無數(shù)的男人,他們手握著鐮刀,走向了我,又走過了我。他們朝著那些還在站立的麥子走去,他們揮起火把做的鐮刀,熟練地割起了麥子,就像他們還在活著的時候一樣勞作。

我努力尋找著父親的身影,企圖想要再和他說句話,想要再和他喝一杯酒,告訴他我真的很想他。可是,我始終沒能看到父親的身影,無奈之時似乎又有些慶幸,也許父親,真的不在這里。

忽然我只覺得眼前一陣發(fā)黑,然后重重地倒進了麥子里。

當我再醒來時,已經(jīng)在鎮(zhèn)里的衛(wèi)生所了,母親在旁邊守著我。母親說我累昏迷了,還說讓我不要擔心,麥子已經(jīng)割完了。

我實在累得一點力氣也沒有了,一句話也不想說,所以沒有回答母親,只是點了點頭,示意自己默認了母親的說法。

當我漸漸從那場自以為是效法父親的割麥中緩過來的時候,我無法否認那場勞動對我身體和精力的嚴重透支,那一刻,我更加無比懷念我偉大的父親。

天已經(jīng)冷了,土地已經(jīng)被收拾了出來,我再次來到了那塊地里。

我學著父親,在那座新的墳墓之前,邁著大步來回走著,想必是在丈量墓坑的大小。然后又接著用鐵锨鏟出了一條軌道,我想,這應該就是墓坑的邊界了。我看著眼前被自己圈出來的區(qū)域,竟如此地狹小。我在世間那么多的人和事,那么多的美好與幸福,這一個小小的,如此逼仄的墓坑,怎么能完全裝得下去。那一刻,我似乎明白了我的父親,為什么要親手給自己挖上一座墓地了。

我又想起了父親的話,農(nóng)民不種地,是活不下去的。我也更加確信,父親就是麥子,麥子就是父親。只要那一塊古老的土地一直長有茁壯飽滿的麥子,父親就會永遠活著,父親們也會永遠長存。

我們需要父親,我們需要土地,我們更需要麥子。

時間,比孩子先老去。生命,比父親還脆弱。往后的日子里,我終將獨自前往,越過一道道坍圮的墻,穿過一壟壟低頭的麥子。一直到我擁有一個身份,我就會在麥子的身體里長留,父親的墳塋前會再生出一座新的墳塋,等待著另一個被麥子淹沒的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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