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莉文

不知從何時，青少年自殺事件在全球已經(jīng)從偶發(fā)變成常態(tài)、從新聞變成數(shù)據(jù)，成了越來越嚴重的社會現(xiàn)象。世界衛(wèi)生組織統(tǒng)計，15-19歲青少年群體中，自殺是女孩第二大死因，是男孩第三大死因。是社會壓力太大、節(jié)奏太快？還是父母、學校沒管好？亦或是孩子太玻璃心？這些都提醒著我們，不少青少年對“生命”本身的認知出現(xiàn)了偏差。有人說：每個人都有100個自殺的念頭，但都有101個不自殺的理由。那么我們希望生命教育可以為這個多出來的“1”增加重量。

全球青少年自殺率屢創(chuàng)新高

曾經(jīng)有一則日本新聞，一位中學二年級的女生詢問：請教我一個不給別人添麻煩的自殺方法?！拔蚁胱詺?，但卻擔心給周圍人帶去太多麻煩?！崩纾嚎赡茏尭改富ê芏噱X，也可能會讓人們誤認為自己是因受欺凌而自殺，給老師招致麻煩。更夸張的是，她為了不讓父母為自己的死花錢，竟然努力打工把自己的后事錢攢齊了。

在亞洲，韓國自殺率一直高居榜首。據(jù)統(tǒng)計，到2022年，韓國青少年自殺率3年內增加了44%，專家指出：如果不能創(chuàng)造減少自殺的機制，韓國未來將一片黑暗。其他國家的情況也不容樂觀。據(jù)統(tǒng)計，澳大利亞、英國和墨西哥的青少年自殺率也在大幅上升。一項英國國民健康服務研究發(fā)現(xiàn)，在英格蘭和威爾士，超過六分之一的7-16歲的兒童可能患有精神疾病。15-19歲青少年的自殺率增長更快，2021年，每10萬人中有6.4人自殺。

美國更嚴重，每10萬人中有11.2人自殺。數(shù)據(jù)顯示，從2000年至2020年的20年間，美國自殺率升高了30%，自殺從2014年升為青少年第二大死因。美國的金門大橋是世界上自殺發(fā)生最多的地點。紀錄片《橋》中，攝影機長期架在大橋旁邊的草叢里，等待那些從這座橋跳下去的人，采訪了其中為數(shù)不多的幸存者——其實他們在空中的那一瞬間都后悔了，意識到自己一直以為不能改變的困境，原來都可以解決。于是他們盡力調整姿勢，以求能活下來。

同一個世界，同一片藍天，他們的青春里，藏著我們想象不到的壓力和痛苦。面對全球愈演愈烈的青少年自殺現(xiàn)象，我們應該反思，到底是什么壓垮了孩子？

國外如何開展生命教育

“生命教育”最早由美國學者杰·唐納·華特士在1968年提出：“生命教育是為學生快樂而成功地生活作準備的教育活動，是一種以提升學生的精神生命為目的的教育活動?！彼且环N全人教育（人的多方面和諧發(fā)展的教育），應該包含從出生到死亡的整個過程和這一過程中所涉及的各個方面，在認識、善待、珍愛、敬畏生命的基礎上實現(xiàn)對“我”“自然”“社會”的認知。

美國生命教育主要有四大板塊：死亡教育、挫折教育、品格教育和健康教育。比如，在死亡教育里，學生要了解生命規(guī)律，包括生命誕生、生長發(fā)育、老化死亡等；要了解喪葬風俗；了解自殺、安樂死帶來的倫理道德問題等。對于死亡話題，美國人選擇了直面。有的學校甚至會要求學生自己寫“墓志銘”。在寫“墓志銘”時，學生自然會想到：當我去世的時候，我希望別人怎么評價我？我要怎么度過這一生，才不會后悔？在這個過程中，學生會思考人生使命和最終愿景，這對孩子實現(xiàn)人生價值尤其重要。

“余裕教育”是日本生命教育的重要內容之一，倡導“熱愛生命、選擇堅強”，針對日本青少年的脆弱心理和青少年自殺事件提出。“余裕教育”認為，熱愛生命的主要內容之一，是人與自然和諧相處，并熱愛其他生命。

瑞典生命教育以態(tài)度開明著稱。老師會讓孩子們摸孕婦的肚子，給他們講人如何出生，讓孩子懂得什么是生命。此外，瑞典小學生還被允許到太平間與遺體接觸，同時被告知一個人死亡對自己、對親人意味著什么。

相比之下，中國的生命教育領域稍顯空白和滯后。無論是學校還是父母，我們很少和孩子提及生命這個話題，更鮮有開設專項生命教育課。要知道，在生命教育缺席的情況下長大的孩子，不僅會對生命缺乏正確的認知，更難以發(fā)自內心地珍惜有限的生命。

做好青少年自殺的“看門人”

生命教育不僅僅靠學校，更需要父母和孩子一起參與，“父母-學校-孩子”三位一體，環(huán)環(huán)相扣，互相支撐；也要借鑒木桶效應，警惕最短的那一塊，防止某一個環(huán)節(jié)成為最大的隱患。

據(jù)研究，在親子沖突嚴重的家庭里，青少年自殺風險會提高數(shù)十倍。所以，父母是生命教育中的第一環(huán)，也是有決定意義的一環(huán)。如果你讀過尹建莉的《好媽媽勝過好老師》，就會發(fā)現(xiàn)家庭教育對是否能引導孩子健康成長有多重要，父母是孩子最重要的啟蒙老師。

自殺的人際關系理論認為，一個人實施自殺行為需要具備以下三要素：受挫的歸屬感、知覺到的累贅感和習得的自殺能力。做一個可以提供歸屬感的好父母真的太重要了，可以為孩子儲備幸福、抵御風雨、加強溫暖有力的生命的聯(lián)結。如果孩子對父母有足夠的信任，犯了錯敢告訴父母，他鉆牛角尖的可能性就會大大降低。即使遇到再多的風雨，也知道家就是自己的港灣，有底氣面對一切困難。

如何加強和孩子的生命聯(lián)結呢？家長除了要學會很多通用的親子策略和技巧，還要特別警惕一個誤區(qū)：負罪感策略。國外有研究發(fā)現(xiàn)，華裔父母常在孩子身上使用“負罪感策略”，比如：“我們這么努力工作來給你提供一切，你為什么還不開心/成績不好？”“別人家孩子那么優(yōu)秀，我生你就是用來生氣的嗎？”總覺得這樣說，孩子會更反省自己，會更上進努力。的確，負罪感策略很好用，比起歐美青年，華裔青年更努力地想考出好成績取悅家長。但它帶來的代價也很大，父母越是嚴厲，孩子越容易抑郁焦慮。在親子沖突嚴重的家庭里，青少年的自殺風險提高了30倍。

想起網(wǎng)上有句玩笑話：“我一般不和媽媽說不好的事，因為她除了幫不上忙，還會睡不著覺?！敝袊⒆右恢币詠斫邮苤皥笙膊粓髴n”的孝道教育，但這背后潛藏著親子關系的隱患——孩子失去傾訴的渠道，假裝堅強隱忍，遇到問題自己扛，可是內心不夠強大的孩子就會因為某一件小事被壓垮。

愛自己也愛別人的好心態(tài)

逆商（面對挫折、擺脫困境的能力）、情商有時比智商更重要。一位從教近20年的小學老師發(fā)現(xiàn)的“第十名現(xiàn)象”，也叫“中游最有出息定律”：班里最有出息的學生，往往不是學習成績最好的前幾名，而是班上處于中游的第十名左右的學生。他們既沒有優(yōu)秀生“想贏怕輸”的負擔，也沒有差生的自卑心理，敢闖敢拼?！暗谑F(xiàn)象”給我們一點啟發(fā)：好心態(tài)勝過好成績。人生幾十年，所有人都會經(jīng)歷黑暗的低谷，關鍵是選擇沉淪還是突圍。培養(yǎng)良好的心態(tài)，才能笑對未來——我想，最好的學校教育，就應該以這個為目標。

國外有一堂課叫作《愛自己》，老師從小學時就教育孩子“愛自己”，而非等到學生進入關注自己的青春期時才開始。中學老師會布置一個任務，讓學生回家去照鏡子，看自己的裸體，觀察自己的全部細節(jié)，去看看自己是否喜歡自己，接納自己。這和我們古人說的“身體發(fā)膚受之父母”有異曲同工之妙。

從單純愛自己的身體到愛自己的性格、氣質、特點（包括缺點）再到自己的學習、工作、生活，這是一個慢工程，也是統(tǒng)一體。他們首先要真正發(fā)自內心愛自己，這是生命教育的基礎土壤。愛自己是第一位，但不是唯一。我們別忘了還要教孩子們記得愛別人，否則又會陷入另一個“精致的利己主義者”的極端。

美國有一句俗話：“如果你只是想開心一個小時，去打個盹；如果你想開心一天，去做一件你愛的事；如果你想一輩子都開心，請去幫助別人。”美國高中要求學生在完成課業(yè)的同時，還要有幾十個小時社區(qū)服務的經(jīng)歷才能畢業(yè)，這是絕好的幫孩子往“成人期”過渡的步驟。因為幫助了別人，他們的生命超越了“自己”，有了更大的意義。這樣的孩子，就算生活中遇到挫折，這么多的責任和牽掛也會幫他想得更遠，走得更遠。

愛自己，是終生浪漫的開始。愛別人，讓你的人生更充實。希望我們的孩子們可以開心地說出：“生而為人，我很幸運。”

（摘自2023年第9期《今日文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