朵而
本名吳雅弟。作品散見于《詩刊》《星星》《散文詩》《詩潮》《揚子江詩刊》等文學(xué)雜志,并入選《2020中國文學(xué)年選》《70后中國漢詩年選》《百年女性散文詩選》等各類選本。著有《黑琴鍵》《黑火焰》等詩集。參加第20屆全國散文詩筆會。獲首屆上海國際詩歌節(jié)“我的詩篇”大賽獎、第28屆“東麗杯”魯藜詩歌大賽獎。上海市作家協(xié)會會員。
所有聲響在虛詞里靜養(yǎng)
那并非真的花瓣,它矜持,停留在哲學(xué)層面。
除了這株簡筆畫枝條,搭乘電梯的女人、老人、孩子以及代表他們的香水、白發(fā)、童音……被無形放大。
這不是孤僻者索要的現(xiàn)象,陌生、夸張、倒置的箭頭。
如果硬要歸類于淪陷,一種屬地論。房卡上那排數(shù)字又過于正統(tǒng),符合理想主義——解構(gòu)的男女形體,有個小插曲,經(jīng)過格式處理,他的耳朵變得驕傲、立體,即便這般,也依舊無法阻止夜間殺死的那頭猛獸,已先于他跑進早餐廳。
通訊錄,他長長的名字只剩兩個字母
多年前,一個膚色黝黑的人,喜歡揮動槳,將自己一部分種在水里。
這個沉默的人,偶爾也咳嗽,一咳嗽,就說“對不起”。
他也在陸地上。吃魚,沉默,開車。
古典主義,早餐哲學(xué)
走廊,到最后,那就是一堵墻而已,站在那表情凝重的人不在鏡頭里。
這并非一出戲。
電梯抵達(dá)前。
真實,是穿梭生活,習(xí)慣口誤,比如“親愛”喊過,你看到的是花瓣,穿過鏡框,散落一地。
情事如此,人事無常。你可以抱著昨夜一堆文字醒來,實踐油條粘黃油,傾聽咖啡豆磨碎的幸福聲響,然后,瓷白是坐在大廳的主色調(diào)。第一個跟你說早安的,是咽喉明顯疼痛過的陌生人。
水里的人
一片松垮的河面,蜻蜓點過的聲響蓋過整個水域,竹篙只要從另一頭緩緩升起,船就越往前走。
有一段水路是必須停頓的,仿佛經(jīng)歷了多次陣痛,等到終于完成一次分娩,這種幸福就擱淺在碧綠上,需要捏住嗓子,只發(fā)出更寂靜的嘆息。
每當(dāng)這時,順著竹篙緩緩落下的幾串細(xì)水,就會越過額頭彈回河面,漂浮的水草順勢往后縮,更大的空泛此刻異常鮮明。
他在最后時刻出現(xiàn),將漸漸曖昧的霧氣逐個吹開。
在眼睛后面
一定是丟了什么,在傍晚。包括通往河岸的小路上,感應(yīng)到失去,車胎發(fā)出類似骨頭錯位的咯噔聲響。五月已沒有蠶豆花,紫黑色花朵肆意開過,愛、謊言,或稱之為技巧的毒汁卻未散盡。蝴蝶疼痛,它們靠近水域,翻遍每一塊莖葉尋找適合的解藥。
天空在彎曲,越過發(fā)際線,逗留在鎖骨,那是心臟連接耳朵最近的地方。就像接收到某種信號,一架飛機快速穿過樓宇,也穿過河對岸一排柳樹,那是午后最后一道魏碑,淺白的筆劃。
風(fēng)里有人。
他們小聲說話,語調(diào)緩慢。
一定是丟失了什么,這種感覺引導(dǎo)著走向寂靜。身后,人流是隱喻體。地鐵,搭乘需要一個動詞,于是,夕陽掉了下去。重物砸地的聲響,掩蓋的虛詞?,F(xiàn)在什么聲音都沒有了。這反而使我們在同一種陳述的頻率上,盡量做到極簡,包括來不及收回的驚呼。
窗外那對蝴蝶,它們饑餓,把芳香喂給對方。
不涉及愛
就在這一刻,遲來的醒悟讓我沉淪,包括從黑色中無法醒來的另一部分,但愿我是在門的另一側(cè),人們會說,“看啊,一個即將走人光又依托幽暗背景的人。”
我如何才能理直氣壯地,在這堆不斷慪氣的影子面前,亮出自己成熟的、驕傲的語調(diào)?
而事實是,我如此卑微,往黑夜更深處靠去,轉(zhuǎn)身時,不忘要一支野菊,盡管它還在一幅畫里。那即將墜落的花瓣,替我告慰了過去。這終究是一種幸福。為此,我深陷困頓,又不免慶幸。盡管丟失了大量描繪美好和疼痛的語言,但遲來的醒,就能接收到對方可貴的憎恨,而真正的寂靜在遠(yuǎn)去。
這是一場報復(fù),是早上烤箱的溫度,是餡餅,可以慢慢咬碎。他們都會在夜間醒來
寒冷附在光禿禿的樹枝上,那里沒有一片雪花。但所有的白,都在醒來。
蘇醒的夜晚,完成靜態(tài)的咳嗽,換骨和高密度燃燒,穿睡衣的孩子和小狗說話。
外面穿梭,哭泣的聲音、年齡、性別,含著一個爐子,以及里面并排的數(shù)字。
致另一種茂密
現(xiàn)在,頭發(fā)還沒完全干,盡量移入光里,這是犯困時刻安頓好自己的最好方式。
身體可以跟觸覺討論,比如對水流茂盛的聲響,對發(fā)質(zhì)自然的順應(yīng)。又比如跟鏡面描述五年前出現(xiàn)的人,如何善意。
哦,那可是個正派人!
嘴唇在嘟噥。
至于認(rèn)識你的人,從邊上經(jīng)過,但他們瞌睡般的眼睛,隨時會睜大。在你發(fā)不出一絲聲響時,回頭狠狠地憐憫你,直徑三米內(nèi)。
除去這些細(xì)節(jié),站在風(fēng)里的樹是標(biāo)注,對于世間那些估摸的猜測,都不是原罪。
貓從樹背后走出,盡管它下墜的腹部讓人驚心,但春天有春天的故事,它們跟人一樣,突出形態(tài)、意象,描述準(zhǔn)確。
幸福
善于素描的葉子,并未在風(fēng)里發(fā)聲,白天與躺在泥土上的石頭對視,夜間,他們放養(yǎng)孤獨
擺出不同的形狀,掩蓋相同的咳嗽。
附近有孩子。
如果用啼哭,替代在人間的健康證明,那么屋內(nèi),燈光將母親騰出手安撫的動作,一再簡約為輕靈。
這一切源于另一場寂靜,在我們對幸福作重要闡述時。
書本上的人
昨夜,雨夾在風(fēng)里,分散落著,不至于有聲響。
但靜態(tài)之外,聽覺依舊在,包括平躺的幾行小字,也在起身。
我能想到的,是一只努力破殼的雛鳥,她每啄一下,殼就謹(jǐn)慎。同時,夜又增加彈性。
清晨,會傳來鳥媽媽歡愉的叫聲,還有渾身油墨味的男人,走在街上,避開人群、車輛。
他熱切地愛著。
致山腳下:圖書館
車子駛離后,風(fēng)并未調(diào)轉(zhuǎn)方向。它們依舊強勁立在風(fēng)里,那排字緊緊縮在一起。
清潔工提著水桶,臺階上彩繪的塊狀,更符合她走路類似企鵝母親的形態(tài)。我無冒犯的意思。
但這結(jié)論像一架直升機,穩(wěn)穩(wěn)地落定了,越過臺階,你會看到一扇灰色格子門,在這棟遠(yuǎn)離城市的工業(yè)建筑面前,她的小,突然涌現(xiàn)了某種寬泛的神秘。
作為背景的其中之一,我身體某部分,比如膝蓋,急急打了個彎。
瘦的時間
再次出現(xiàn)耳鳴,是在短暫眩暈之后。小徑上沒有車,也見不到一個騎車人。肅靜使兩排榆樹越發(fā)凝重,冬春有末梢的冷。
但瞬間,有只鳥,白色的,從前面橫穿而過。
它飛得太快,留給腦門一根虛線的樣子,而耳朵因這虛線叫得更急促。
家
看門大爺仰頭,比劃著,“別小看,筑的那些拆下來,一輛手推車都裝不下”。
飛走的兩只喜鵲,銜著枯枝,又回來繼續(xù)筑自己的窩。
四周無聲,這無聲的龐大,擴充到底下一條湖的湖面,又順著水流方向遷徙,隱隱露出岸邊垂釣者的白色帽子、魚竿。
一群鴨子,抬起脖子從岸邊緩緩滑下。
那個巢似乎又大了些,夕陽也并未離去,似要見證一場盛大婚禮,逗留在枝頭。這令忙碌的喜鵲加快速度,在巢的半腰又啄出一扇門來。
它們將挽著彼此,從那穿過去,結(jié)婚,生一窩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