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璇
小時候,外婆家小院里種著一株海棠,當(dāng)春風(fēng)柔柔地吹來時,枝頭便如胭脂般緋紅。
小院不大,瓦屋幾間,酒罐幾個,雞鴨幾只。閑暇時,外婆和外公就搬把小板凳坐在院子里曬太陽,曬得身上暖暖的。小院的四季是安靜的,時間在這里也變得慵懶起來。
春天的小院總是彌漫著淡淡的花香,黃白相間的雛菊從石板里冒出來,不知名的小野花在柵欄旁搖曳著,而墻角的那株海棠,披著云霞般的色彩款款而來。
冬末春初,嫩綠的葉子自光禿禿的枝丫上一咕嚕一咕嚕地長出來,風(fēng)吹過,像是孩童寫的一首詩,干凈,明亮,充滿活力?;ò切⌒〉?,透著一抹粉色,在雨水里攢足了勁,一朵朵地舒展開來。千千萬萬朵花在枝頭盛開,燦若晚霞,滿樹繽紛,如一場盛大的儀式。
每逢這時,外婆就會一邊擇著菜一邊說:“海棠開咯,春天來咯?!蔽視猛馄挪蛔⒁馀艿綐涞紫拢眯∈质箘艙u晃著纖細(xì)的樹枝,嘩啦啦,海棠花如雨一樣飄落下來。風(fēng)把海棠花吹得到處都是,額頭上、手掌心、口袋里,還有坑坑洼洼的石板間,花兒就這樣一瓣一瓣落到了人間的煙火里。
外婆看見滿地的緋紅,就會四處找我,而我一溜煙跑遠(yuǎn)了?;仡^看時,枝頭明媚如初,樹下一地落花,熱熱鬧鬧,而外婆站在花樹下慈祥地笑著,風(fēng)把輕盈的花瓣吹下,落了她滿身。此刻,一人,一樹,宛如一幅白描。
海棠需要修枝剪葉,來年才能更好地開花,小時候的我不明白這些道理。有一年,海棠修長的枝丫被剪得短短的,枝頭有些凌亂。我趴在木窗旁,獨(dú)自憂傷著。果不其然,第二年春天時,海棠沒有從前繽紛,只有幾朵花在春雨里獨(dú)自盛開。我搖了兩下,花瓣稀稀拉拉地落下,再也沒有海棠雨了。我哭著找外婆,她摸著我的頭說:“海棠枝長得快,像你一樣,等明年就可以看到海棠雨了。”聽到這話,我擦掉晶瑩的淚珠,跑到樹下雙手合十,對著樹枝許愿。
正如外婆所說,海棠在我看不到的地方瘋狂地長啊長,來年春天,它的枝干上長出了許多伸向天空的枝丫,我圍著它轉(zhuǎn)起了圈圈。早晨醒來的時候,滿樹燦爛的海棠花上掛著清澈的露珠,顆顆飽滿,我站在樹下,朝著蔚藍(lán)的天空笑了起來。
海棠的香味總是淡淡的,就像外婆一樣,但沒有這一縷香,春天好像就不完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