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丁東

人是社會的個體，不可能脫離社會獨存。每個嬰孩自呱呱墜地那一刻起，便開啟了人際關系的構建，以維護安全感。我的外孫自然也不例外。

6個大人排排隊

于外孫而言，在娘胎中早已習慣媽媽的氣味，鑄就了對媽媽萬般依戀的天性，使媽媽在其所有人際關系中，占有無可替代的核心地位，親近有加，一刻也不愿分離。并試著以撒嬌、討好的方式，盡力爭取、享有媽媽的陪伴權。在這一過程中，爸爸無疑是最大的“競爭對手”，常遭抵觸、排斥。外孫經(jīng)常用掐、咬、廝打及哭鬧的方式，讓爸爸與媽媽保持適度的距離。

差不多自1 歲起，外孫有了明顯的親疏意識。陪伴他最多的6 個大人被他一一排了位次：媽媽、奶奶、外婆、爸爸、爺爺、外公分列第1 至第6 位。但凡遇上換尿不濕、洗屁股、洗澡、穿衣、喂飯之類的事，誰親讓誰來，旁人不可插手，就連站在旁邊也不可以。

相伴著年歲的增長、觀察的深入，外孫明白了6 個大人對于他的不同價值。用他的話說“媽媽陪我睡覺，奶奶給我燒飯，外婆陪我玩，爸爸陪我看書，爺爺給我買好吃的，外公陪我看電視”。幾年交道打下來，他逐漸摸索出了與6 個大人的相處之道。在他看來，媽媽是絕對權威、主要靠山，不可冒犯，說話得聽，并很在乎媽媽對自己的看法；爸爸經(jīng)常帶他出去玩，不聽話難免挨揍，相對較兇，盡管屢有冒犯，但留有分寸，不敢太過造次，偶爾還會賣個萌、討個好；奶奶、外婆因對他寵愛最多，外孫對她們還算客氣，僅在不順心時，偶爾發(fā)個脾氣；至于爺爺和外公，成天嘻嘻哈哈，不氣不惱，是完全可以欺負的對象，動輒吼兩聲、瞪兩眼，有時連說話都不讓。外孫以他獨有的方式，鞏固、抬升自己的家庭地位。

外孫與6 個大人盡管親疏有別，但在媽媽缺位的情況下，依次由他人替補陪伴，通常也會相安無事。有一次，他媽媽出差了，周末需加班的爸爸把他送至我家。因他外婆忙著燒飯，在沒得選擇的情況下，他只能將就與我相伴。既不吵，也不鬧，默默靠我肩膀上看動畫片?？粗粗瑑傻螠I珠從眼眶滾落下來。“咦，你怎么啦？”我問。“我想媽媽了。”外孫小聲應道。這一情景令我感喟不已——這世上沒有人可以替代媽媽在孩子心中的地位。

你看到蝴蝶了嗎？

除6 個大人外，在與他人的接觸中，他一點都不怕生，十分樂意與年齡相仿的孩子親近玩耍。有一年春節(jié)，我們幾家親戚聚會。親戚家一位小姐姐讓他倍感親切，兩人你好我好，一下玩在一起。分手時，外孫哭鬧著讓小姐姐跟他回家，怎么勸都勸不住。由此可見，對獨生子女來說，其潛藏于歡樂背后的孤獨無法言說，只有他自己能夠體會。而這也是二胎、三胎政策切合實際、符合規(guī)律、深得人心的主要原因。

外孫上托班、幼兒園后，人際關系得到迅猛擴張，可謂進入了一個新境界。在他看來，管著這么多小朋友的老師，權威僅次于媽媽，具有至高無上的地位。每次放學，我們問他：“在學校表現(xiàn)好不好呀？聽不聽老師的話呀？”他總是驕傲地回答：“表現(xiàn)好的呀，我聽老師的話呀。”甚至還把某小朋友不聽老師話被批評的事講給我們聽。臨了，強調(diào)一句：“我聽老師話的?！?/p>

剛開始一段時間，他認為自己也是老師，常以“倪老師”自居，逢人便說：“我也是老師呀。”問他教什么功課，他回答：“教法語的，法語有點難的?！彪S后，嘰里咕嚕一通自創(chuàng)的“法語”，讓老師們?nèi)炭〔唤们野阉敗巴隆笨?。每天晚飯后，他讓大人們一個個坐好了，然后開始點名、上課。點名時，手上拿張紙，瞅一眼點一個人名，點誰誰喊“到”；若是有人不在，便說“請假了”。上課也是有模有樣。若是他教的東西有人學不會，他會急得哭鼻子。

上學算是見了世面、開了眼界。每次遇見鄰居都主動招呼：“你們住幾樓呀？”平時在小區(qū)或公園玩，喜歡與陌生人套近乎。有一回，他見一位阿姨在打電話，走過去站她旁邊。等她電話打完，指著前面的花叢說：“你看見蝴蝶了嗎？”“我看見了呀……”兩人有說有笑，像大人一樣交談。

另一回，我接他放學。旁邊一女同學連聲喊他名字，他低頭疾走，只當沒聽見。上車后我問：“同學叫你，你怎么不答應??？這樣多沒禮貌。”只聽他說：“我不想和她說話?！笨磥恚c同學的關系，也有了選擇性的區(qū)別對待。

成長是一首散文詩

作為一名老教育工作者，在與外孫相伴時，我常常自問：我們是否管得太寬？是否養(yǎng)育過度？是否放任太多？是否平等相待？是否……

我們知道，與人相處是孩子成長的必修課。倘若嬰孩在社會化進程中，其人際關系互動未朝正向發(fā)展，表現(xiàn)出任性、自私、霸道、不合群、攻擊性等行為，喪失了人我之間的信任感、安全感以及愛與尊重的基本需求，這樣的孩子在團體中往往會不受歡迎，很容易受負面情緒困擾，進而影響身心健康，影響人格發(fā)展。由此可見，引導孩子建構健康的人際關系，幫助他們走出自我中心，學會公平、分享、禮讓、合作等與人和諧相處的本領，是每個家長必須努力提升的教子智慧。

畢加索說：“每個孩子都是藝術家，問題在于長大成人之后如何能夠繼續(xù)保持藝術家的靈性。”筆者深以為然。確實，每個孩子的成長都是一首散文詩。散文詩的每一個段落、每一個章節(jié)，都載滿了情趣，充滿了詩意。外孫一天天長大，一天天懂事，盡管我們無法阻止他一步步融入社會，但我寧愿他懂事明理晚一些、人際關系簡單些，祈愿他開心快樂多一些、憂愁煩惱少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