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惠
第一次寫信,是小學(xué)五年級,那時我在課堂學(xué)習(xí)過如何書信,便想寫封信試試。寫給誰呢?我家親戚大多數(shù)在一個鎮(zhèn)上,見面很容易,要傳遞信息、交流感情,當(dāng)面就可以。我想到了我的小姨,小姨遠嫁金湖縣,距離老家兩百多公里。數(shù)日后,我收到了小姨父的回信。如今,回信早已不見蹤影,內(nèi)容已經(jīng)無法憶起,但第一次寫信還是給我留下了深深的印象。薄薄的信紙能帶回數(shù)百公里外親人的訊息,讓我感嘆發(fā)明書信和郵遞的人是多么了不起。
我不僅給親人寫信,還給陌生人寫過信。讀初中時,喜歡看江蘇版的《少年文藝》。《少年文藝》刊有小說、散文、作文等。雜志里的世界純潔得就像童話,總是那么美好。有一期《少年文藝》上刊載了一位作家的一篇關(guān)于少年時代“偷”的故事,我覺得寫得很好。我按照雜志上地址,給這位北方作家寫了信,表達了對他作品的喜愛,希望在讀書上得到他的指點。這位作家給了我回信,我很開心。
印象最深的是給作家孫駿毅寫信,我在新華書店買了他的一本散文集《深宅薔薇花》??春笥X得他的散文比語文課本上的文章寫得都要好。許多年以后,我依然記得,我在閱讀了《深宅薔薇花》后,眼前仿佛浮現(xiàn)出一條幽深古老的巷子,巷子兩邊是青磚青瓦有些破舊的老屋。巷子里,盛開著春天的薔薇花,一位穿白色旗袍的窈窕女子,緩緩走進小巷,走進薔薇花從深處。美人、美景、美麗的城市,一本書,讓我萌生對姑蘇古城的向往。我給出版社寫信,請出版社轉(zhuǎn)給孫駿毅。孫先生給我回信了。他鼓勵我打好文化基礎(chǔ),多讀書,多練習(xí)寫作。此后,我與孫先生有好幾次通信。我記得我把那些信用膠水貼在一本硬面抄里,后來家里拆除舊房建樓房,很多物品散失,我找不到那些信了。我與孫先生如今生活在同一個城市,雖素未謀面,但我一直關(guān)注他的作品。孫先生也不會知道,他的信給一個蘇北少年多么大的鼓勵,讓我的內(nèi)心深處依然有“夢”。
我讀高中時,同學(xué)中流行“筆友”,寫信給自己不認識的同齡人。如果雙方都覺得對方的信不錯,就經(jīng)常書信溝通。我也有一位筆友——蘇州人張艷,她就讀于江蘇省木瀆高級中學(xué)。我和她通信很多次,我好奇蘇州,她也想知道蘇北是什么樣的。記得有一次她在信中問我,你們那邊有電視機嗎?我看到這里差點笑出聲來。我回信告訴她,我讀小學(xué)時,村里幾乎每家都有電視機了。信投入綠色的郵筒,承載著期盼和希望,收到信后的喜悅和溫暖至今難忘。為了寫信,我自學(xué)過一段時間硬筆書法,至今能寫一手比較好的行書。
我的家里一直保留著一些書信,黃色牛皮紙信封,信封上沒有郵票,替代郵票的是三角戳。那是我在服兵役期間寫給父母的信。我現(xiàn)在幾乎不好意思讀這些信。信里,我總是說什么都好,不敢告訴父母,我曾經(jīng)因為被子疊得不好被班長責(zé)罰;因為某項訓(xùn)練科目跟不上而自我加壓,早起晚睡,流汗流淚。我記得父親當(dāng)時給我回過信,有時會寫上一句“我年紀(jì)大了,提筆忘字,有些字寫的別字,你不要見怪”。紙短情長,書信不僅僅交流信息,更是在傳達情感。什么時候再寫一封信呢?這次,我還能收到回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