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 坤

海峰濕地的馬幫

如果，在俗世中

我也擁有如此豐茂的青草

如果，那些荒灘的遼闊

也有屬于我的一部分

那么，我也甘愿領(lǐng)受

牧馬人多余的謾罵和鞭子

去換取奔跑的自由，和耳畔的濤聲

并在一遍又一遍的指責(zé)和鞭笞聲中

用積攢于體內(nèi)的浩瀚無垠的波濤

去封存，濕地上空

那枚落日的壯美

風(fēng) 箏

它飛得那么高，那么遠

近乎于一種虛無的存在

草地上的孩子們

仰著頭，拍著小手

發(fā)出陣陣歡呼和驚嘆

他們仰望一只大鳥的飛翔

就像仰望父親寬寬的肩膀

除了一根銀色的線

現(xiàn)在什么都看不見了

我有風(fēng)箏斷線以后

突然墜地的隱憂

孩子們卻沒有這些擔(dān)心

仍然仰著頭，拍著小手

看著那只大鳥，變成

空氣和陽光的一部分

光

關(guān)閉屋里所有燈光

在黑暗中，打開窗簾

讓窗外的光，照進來

開始有飛蟲，一遍又一遍地

撞向窗戶，撞向玻璃

開始有吶喊，有飛翔

在黑暗中復(fù)活，現(xiàn)身，暴動

在鄉(xiāng)下，蚊蟲那么多

人那么多，而光

那么顯眼，那么莊重

在黑暗中，引領(lǐng)著

一場柔和而漫長的殺戮

我們，既是那個冷漠的旁觀者

也是那只撞向玻璃的飛蛾

捕鳥記

有人煙的地方

鳥的叫聲，會更持久

在我的老家，各種各樣的鳥

是天空分發(fā)給村莊的鬧鐘

在冬天，如果雪凌多下幾日

因為饑餓，無法覓食

院壩里的鳥，會越來越多

小時候，我見過大人們

捕鳥的整個過程

嫻熟、耐心、步步為營

現(xiàn)在，這樣細(xì)心的殺戮

已不多見，常常是這樣

鳥群們啄食完雪地里的谷粒以后

并不急于飛走，它們會等著孩子

或年長一些的人，將谷粒再次撒下

鍛

打一把好的鐵具

需要一爐旺火

還需要一個好的鐵匠

鐵，經(jīng)過不斷鍛打

漸漸會有人的悲喜

人，與鐵打交道久了

身體慢慢就有了鐵的屬性

村西鐵匠鋪的第三代傳人老宋

會在陽光好的日子，脫光上身

曬谷子一樣，曬著迷宮一樣的疤痕

曬著疤痕里新長出來的鐵

小巷深處的菜攤

她面前的菜攤上

擺著土豆，辣椒，小蔥，蒜苗……

蔫了的蔬菜，都有一張

同她一樣的，被時間榨干水分的臉

這里只有她一個人

在逼仄的小巷深處

墓碑般，沉默著

人間如此安靜

她的菜園，如此安靜

她活得那么輕，那么寂靜，那么空無

像是這個世界上，多出來的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