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_苗連貴
食堂能滿足人基本的口腹之需。儉樸地吃,儉樸著過,這不正是平民生活的本色?
小時候羨慕吃食堂。有一次,家里沒開伙,父親給了我5分錢菜金,我在食堂買了一盤雪里蕻腌菜炒青米豆。腌菜咸津津的,青米豆軟糯酥香,比我們家水煮鹽拌的菜好吃多了。菜里的油尤其厚,吃完飯,碗邊上蜿蜒著幾抹黃黃的油花。一餐飯,吃得我心滿意足。
成人后進廠當了工人,單身漢,三餐吃食堂。食堂的菜,自然不是珍饈百味,但每天也有十來樣,用粉筆寫在小黑板上,掛在賣飯窗口:蘿卜燒肉1角2分,滑魚片1角2分,燒豆腐8分,黃豆芽6分,腌菜4分……黃燜丸子是稀客,雞子、鴨子不見面。
不過,好吃的并非都得葷菜,素菜炒得好也是佳肴。那天去食堂的路上,班長迎面走來,捧著搪瓷缸,邊走邊吃,一缸子油汪汪的綠。他鼓著腮幫子催我:“快快,嫩菠菜,豬油炒的,不吃是犯罪!”我小跑著去了。晚餐人少,我要了兩份,堆疊在白米飯上,紅嘴綠鸚哥,活色生香,好吃得不得了!
自打有了老婆,便與食堂告別,也不全別。初識老婆時,介紹人說她善烹飪,這對從不做飯的我可謂正中下懷?!吧祥T”時,老婆整治了一大桌菜,有珍珠丸、燒全魚、炸藕夾,還有香松酥軟的炸豬排、油而不膩的粉蒸肉,這于長年吃食堂的我不啻一桌豪宴。
老婆在醫(yī)院生孩子,人說產后吃紅糖雞蛋大補。我笨手笨腳地給她煮了幾個荷包蛋,結果完全不成形。送到醫(yī)院病房,老婆大為訝異:“你居然也能下廚房?”問她好不好吃,她大口吃著:“嗯,好吃?!绷r反問我,這幾天吃什么。我說吃食堂。她嘆了一口氣:“食堂的飯菜不養(yǎng)人?!?/p>
老婆對食堂的飯菜嗤之以鼻,卻青睞食堂蒸的饃。2兩一個,小白枕頭似的,麥香醇厚,有嚼勁,不粘牙,還有一絲絲甜。她常叫我?guī)讉€回家,回籠一蒸,或將之切片,油鍋里打滾,炸得酥黃,面上篩點細鹽,絕好的飯前點心。當年,但凡單位有食堂的人,下班總要從食堂捎點什么回家。
就這樣,食堂連線我家廚房,幾十年如一日。
老伴去世后,我去菜場買菜。那里有一家饅頭包子鋪,店里的饅頭跟我原先吃的幾乎是一個模子里出來的;包子更好,鮮肉大包里是雞蛋大的肉丸,豆沙包里的豆沙黑里透紅,正宗的豆沙餡,咬一口,餡子爭先恐后往外擠。價格還親民,1.5元一個,從不跟風漲價,排隊的老頭、老太太戲稱為“咱們的社會主義食堂”。這家店,讓我想起昔日的老食堂。
人的一生,擇洗刨切,煎炒烹炸,費多少事!一個不愿在吃上費工夫的人,吃食堂是個不錯的選擇。食堂能滿足人基本的口腹之需。儉樸地吃,儉樸著過,這不正是平民生活的本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