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小區(qū)大門往右,約一公里處,有一座林深靜幽的城區(qū)公園。閑暇時,我喜歡去那里走走。要說,人是一種習(xí)慣性的動物,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往去來回,時間久了,我信以為,公園成了我心里的某種寄托,或者說,我已成為公園的部分內(nèi)容。
同住小區(qū)的老張,隔三岔五邀我去公園遛彎。他住小區(qū)南段13棟,我住2棟靠近小區(qū)大門,我們之間隔了一段不遠的距離。每次出門前,老張會事先給我發(fā)微信:大門等我,就過來。如果能去,我簡單地回復(fù)他:好。便利索地下樓,站在路口抽煙等他。不到一支煙的工夫,一個敦厚、魁梧的身影,從遠處甬道里優(yōu)哉游哉地晃過來。時不時地,老張會給我兜里塞兩包煙,嘟囔地說,隨禮得的,家里也沒人抽,給你。
一路上,我們很自然地聊些俗世生活,泛泛而談,是那種浮皮潦草的層面,因為我們彼此心知肚明,世間那些囫圇事兒,有許多不可言說的隱喻。老張從事城市規(guī)劃工作,與他結(jié)識多年來,天南海北地聊,他從不涉及工作和家庭,只曉得他妻子在銀行工作,女兒在西安讀大學(xué)。私下里,他聊得最多的是釣魚那門經(jīng)兒,什么水域用什么魚竿?什么季節(jié)去什么地方?什么魚用什么餌料?他說得五迷三道,有板有眼,而我能記住的,寥寥無幾。我能理解,老張作為一位理工男,平素也就好這一口。老張反駁道,我沒有你的文字天賦,在辦公室里,你發(fā)在報上的文章還是要拜讀的。我當(dāng)然明白老張口中的拜讀只是謙辭,權(quán)當(dāng)調(diào)劑,一笑了之。有幾回,老張也曾奉勸我,老李,你別老是坐在屋里,有時間出來活動一下,下次跟我一起去釣魚,你有興趣嗎?這期間,老張的確打過幾次電話,說要開車來接我。我婉言謝絕了。
我拒絕老張的邀請,倒不是我有多無趣。而是我認(rèn)為,每個人該有自己獨享空間,他的世界我不去介入,我的場域也不必外人涉足。人與人之間最熨帖的相處方式,就是在心里保有些許隱秘性。一如這園里諸多草木之間,它們相安相知,向陽而生。
進入樹影婆娑的園區(qū)小徑,滿眼蔥蘢的原生植物。松木、杉木、樟樹、冬青、桐樹、柏樹,合歡、山櫻、杜鵑,以及許多叫不上名的樹種,這些草木擠擠挨挨、以亙古不變的信念,托舉一種致力向上的精神意向。風(fēng)一搖,枝葉間掀起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樹們似在絮叨云雨風(fēng)月,又似在述說彼此的寂寥。我不禁要想,置身這么密集的空間,如同城市摩肩接踵的鋼筋叢林,不知這些草木有何感想?老張告訴我,這里原來就是一片繁茂的林子,二十世紀(jì)末,城市開始大規(guī)模擴建,推土機、挖掘機、裝載機等大型工程機器,似一股浩浩蕩蕩的洪流,奔涌而來。開始施工之前,有相關(guān)技術(shù)人員實地踏勘,一眼相中了這片林子。經(jīng)過一番縝密、細致的考量,幾經(jīng)周折,林子被幸運地保留了下來,與這座城市融為一體。
爾后,城市的建設(shè)者分別從東門、南門、北門依次深入。三條大道往林中延伸,然后分岔成許多小徑,這些蛛絲一般張開的路網(wǎng),猶如人體內(nèi)的毛細血管,使林子有了愈發(fā)豐富的肌理。這些年,林中每條路我都悉數(shù)走過。每條路有不同的景觀,每道景觀都是不可復(fù)制的版本,像極了個體生命的不同境遇。
走過一條狹長的柏楊林道,在一個人工湖邊,我與老張停住了腳步。湖水茵茵,清明澄澈。一群花色各異的錦鯉潛在水中,它們時而左、時而右在湖中盡情地游動,那陣勢,似在飾演一場水上芭蕾,又似一眾無所事事者在閑庭信步。在臨湖臺階上,一個小女孩在母親的指導(dǎo)下,正在往水里拋撒魚料,那些粒狀的魚料,成拋物線均勻撒在水面,濺起沙沙的音律。剎那間,魚兒們亂作一團,它們爭先恐后地?fù)屖臭~料,原本風(fēng)平浪靜的水面,頓時掀起一波富有節(jié)奏的水花。女孩興奮地跳了起來,不時發(fā)出喔喔地歡叫。那會兒,女孩的歡笑聲猶如快樂的音符,在山水交融的空間里滲透、漫溢。天地間,儼然一幅意趣橫生的水墨丹青。
老張靜默無聲地走過來,朝湖水睨了一眼,他若有所思地說,人要是像魚一樣快樂地活著,多好啊。老張的表情凝滯而深邃,繼而,他陷入一陣沉默,臉上浮現(xiàn)一抹不可名狀的落寞。老張突兀的話語,有一種難以捉摸的意味。換做平時,老張總是一副豁達、開朗的狀態(tài),此刻,經(jīng)由他口中道出來的悵然,令我感到莫名的驚詫。
水汽漫漶,云淡風(fēng)輕。間或一陣山雀清脆的啁啾聲,隔著一汪清水,從遠處的叢林里逸過來,靈動,曠遠,漾在水波瀲滟的湖面上,起起伏伏,宛如一曲撩撥心門的天籟之音。這時,女孩手中的魚料已經(jīng)拋撒完了,年輕母親拽著女孩轉(zhuǎn)身離去。遠遠地,女孩一步三回頭,一臉意猶未盡的依戀。年輕母親安慰著女孩,說,妞妞,我們明天再來哦。
我就想,妞妞一定會來的,她廣闊的世界里有無限可能。
不絕如縷的蟬鳴聲,如水一樣漫過林間,時近時遠,縈繞耳際。
一時間,母女倆的背影消失在林蔭中。一湖綠水又恢復(fù)了起初的靜態(tài),魚們失意地在水中巡游、迂回。不一會兒,它們像接受了某種指令與召喚一般,列為一個層次分明的縱隊,在水中周而復(fù)始地回旋。我暗自思忖,魚們是在找尋投料的女孩,還是它們心中另有隱情?忽而又想,魚的記憶只有七秒,在女孩倉促離開之際,還來不及梳理心緒,魚的大腦早已忘記了心中的失意,忘記了那些曾經(jīng)果腹的餌料。
那一刻,我看到時間的影子匯入湖中,魚的世界里,光影浮動。
二
進入秋天,來自遠山的風(fēng)兒,一陣一陣捎來颼颼的涼意。我感覺時光如白駒過隙,一粥一飯,一湯一菜的日子太不經(jīng)過,許多還來不及料理的事物,似一場風(fēng)掠過城市叢林,不著痕跡。恰如園內(nèi)那一汪湖水,水面之上,貌似一派歲月靜好,殊不知,水面之下,暗流涌動,掩藏許多不為人知的內(nèi)涵。
好長一段時間,沒有跟老張會面交流,一星半點兒信息也沒有,我心里難免有些空落。給他發(fā)了一個握手的微信圖像,一連幾周,也不見他回復(fù)。便想,大概是在戶外釣魚吧,山高路遠,荒郊野外的,手機自然沒有信號;又想,人這一生,在世間中沉浮,誰沒有冗務(wù)纏身的時候?一個周末午后,陽光溫煦,我在書房打字累了,點燃一支煙,隨手翻一下手機,仍然沒有老張的信息。我隨即關(guān)了電腦,一個人悻悻地朝公園走去。
我選擇從南門進入林間,源于一種曠日持久的習(xí)慣。每次來到這片熟悉的水域,一群錦鯉會如約出現(xiàn)在眼前。我不由揣摩,這是原來那一群錦鯉?又或是另一伙不熟之客?每次來到湖邊,它們總會適時趕來,似在與我共赴一場靈犀相通的約會。令人遺憾的是,我沒能遇見母女倆,這讓我無端生出一些郁悶。遂想,這蒼茫人世間,興許真有一種宿命的因子在空中浮游,看似難以觸摸的介質(zhì),無所循行,卻又無處不在。這個世界太深遠了,來去匆匆,即便棲居同一座城市,不期而遇的概率能有幾何?
這樣想著,我也會停下腳步,在湖邊長椅上靜坐一會。我的目光不由地滑向湖面,水波浩渺,空靈而靜雅,目之所及,一抹躍入眼簾的幽藍。在湖之中,一前一后,兩艘腳踏游船舒緩地朝湖心劃去,木漿拍打水面的啪啪聲起起落落,一時間,空寂的湖面陡生幾許活力。
一行白鷺貼著水面滑過,眨眼間,箭一般射向遠山的空茫之中。
在我凝目遠眺之時,耳畔傳來汪汪的犬吠聲。不遠處,一條長椅上坐著一位衣著考究的老人,身旁拴著一條拉布拉多。老人在平靜地觀察湖面,他似在思索什么?那狗并不安分,看到水中的魚兒嬉戲鬧騰,不時地狂吠幾聲。狗的視力局促有限,而在面對動態(tài)事物時,卻有著極其靈敏的嗅覺和聽覺。此刻,老人與狗,如同定格湖邊的靜物,巋然不動。這讓我想到安東尼的雕塑藝術(shù),在他四十多年的藝術(shù)生涯中,他始終在探索人體與空間的關(guān)系,他始終認(rèn)為,孤獨是天地間獨有的一種感覺,是造物主賦予生命一種純粹的存在。
觀瀾安東尼的雕塑藝術(shù),有一種靈魂之門瞬間洞開的領(lǐng)悟。你不難發(fā)現(xiàn),他的作品完全脫離傳統(tǒng)藝術(shù)的表現(xiàn)方式,或躺,或坐,或懸空,或兀立大山,或面朝大海,在不同的時間,會有不同的闡釋。有那么一會兒,我對湖邊老人與狗有了興趣。我走過去試圖與他搭訕。須臾間,我放棄了這種貿(mào)然的行動。許多時候,不打擾,彼此保有一種距離,就是對別人應(yīng)有的尊重。
在萬象叢生的生活圈,你能遇上某個人、攤上某件事,冥冥中自有對應(yīng)和安排。
有一段時間,我來湖邊兜圈,總會遇見那位老人獨坐長椅上,一個人坐在那里發(fā)呆,系在他身邊的那條拉布拉多,不時警覺地瞄我?guī)籽?,眼神里夾帶幾份戒備,幾份對老人的依戀。老人目光從容地打量我,眼神里富含幾絲慈祥,他語氣平和地對我說,坐一會嗎?那一刻,我腦海里幾乎沒有猶豫,便應(yīng)允了。一陣聊下來,老人告訴我,他是一位退休的國企職員,老伴前兩年離世了,他有一個女兒在國外工作。女兒挺孝順的,也曾接他在那邊呆過一段時間,在異域空間里,人生地不熟,語言不通,他感覺日子過得寡淡無味,如坐針氈,索性又回來了。老人說,沒事就來湖邊看看魚,像魚一樣快樂地活著。
老人沉浸在一種冥思的狀態(tài),他那份專注的樣子,似一位滿腹經(jīng)綸的僧侶,正在禪坐入定。很長時間里,我們彼此都沒有說話的意愿,用靜默面對湖水,高天流云。某種意義上,似一種形而上的契合,殊途同歸。事實上,這樣的靜默相處不止一兩回。起初我們能夠暢聊一些時事話題,然而聊一會兒,便遁入在沉思默想中,直到暮色四合,眾鳥歸隱,我們才互道珍重,各自散開。
有一陣子,我在湖邊沒有看到那位老人,內(nèi)心萌生些許的隱憂,一絲不祥的意念在心間時斷時續(xù)地彌漫。好在,這一切擔(dān)憂是多余的。時隔不久,某個黃昏再次相遇老人時,我問及他的近況,他說前些天忽然降溫,身體染了風(fēng)寒,一個人在家調(diào)理了一些日子。隨后,老人興奮地給我看視頻,是他女兒從大洋彼岸發(fā)過來的,手機畫面里,小外孫在自家草坪里玩球,一臉淘氣的樣子。老人說小外孫叫彼特,今年已經(jīng)6歲,在女兒引導(dǎo)下,能用含糊不清的母語叫外公。老人聊起稚氣十足的小外孫,他老邁的臉頰,顯現(xiàn)一抹絕無僅有的笑意。
立時,我想到親情這個詞匯,這種根植于血脈的情感元素,每個人有不同的詮釋、不同解讀方式。這如同我們飽覽群書,一萬讀者心中,就有一萬個哈姆雷特的形象。
老人不經(jīng)意地問起我的職業(yè),我一時語塞,因為我實在不愿透露,我每次與他聊天,是在為自己搜集寫作素材。我說我是教書的。誠然,相較于寫作,教書這份職業(yè)似乎更加穩(wěn)妥,事實是,我也曾有過短暫的教書生涯。我忽然發(fā)現(xiàn),現(xiàn)實生活總是多維的呈現(xiàn),僅僅浮于生活的某個表象,這樣的寫作方式是蹩腳的,在時間的長河面前,這些所謂的文字堆積,如一潭死水,毫無意義。
面對澄清的湖面,老人眼神是篤定的,一如湖水,波瀾不驚。
三
窗外,一場一場恣意揮灑的冬雨,讓我領(lǐng)略了漫天席卷的寒涼。那天,我在書房看書,是梭羅的《瓦爾登湖》,讀到冰天雪湖,恍然間,有一股來自遙遠的湖風(fēng)穿越時空,呼呼啦啦地朝我撲面而來。我忍不住打了一個寒噤。毫無疑問,這是一部堪稱經(jīng)典的不朽之作,每一次打開,我能從中汲取綿延不絕的能量,在渾然不覺中遁入澄明之境。
蕭索的冬日,很容易叫人趨于混沌中。那個午后,我沉浸在書中某個章節(jié),擱在桌上的手機響起一串鈴聲。我瞅了一眼,原來是老張發(fā)來的微信。這份突如其來的信息,令我心里頓生幾許怨艾:老張,你這家伙潛水也太深了,四五個月不出來冒個水泡。遂想,暫且不急于打開,也不回復(fù)信息,讓你體會等待的滋味。
不一會兒,一個陌生電話打過來,我輕摁了免提鍵,是一位女孩低沉的聲音,她頗為拘謹(jǐn)?shù)貑?,你是李叔嗎?我不解地問,我是……你是哪位?電話那頭傳來微弱的啜泣聲。我一陣納悶,心想,這是唱得哪一曲?電話那頭稍作停頓后,似在極力調(diào)整自己的情緒,她局促不安地說,我是老張的女兒,我爸昨晚已經(jīng)去世了。
我腦袋一陣炸裂,有一種陡然而生的眩暈。我問道:說什么……你再說一遍?
女孩停止了哭泣,她解釋道,李叔,我爸昨晚11點鐘在醫(yī)院去世了。
放下電話,我腦屏似在不斷地刷新。人生一世,總會有許多事兒,讓我們猝不及防?;叵肽翘煸诠珗@,老張面對湖中暢游的錦鯉,他那種異乎尋常的表現(xiàn)——我難以想象,一個人需要多么強大的自控力,才能讓自己的心靈平靜如水?生命中沒有經(jīng)歷過悲欣交集的長夜,哪有大徹大悟的終極拷問?良久,我從悲慟中回過神來,連忙打開老張的微信,是老張妻子用他手機發(fā)來的訃告。至于信息內(nèi)容是什么,這已經(jīng)不重要了。
一個生命在悄無聲息中隕落了,猶如劃過夜空的流星,冷艷、獨孤,忽閃而過。
令人心悸的殯儀館,在鉛灰色的天空襯托下,隱隱地凸顯著肅穆的氣息。哀樂聲聲,煙塵裊裊,一場莊嚴(yán)的追悼會正在如期進行。主持人用極盡緩釋的語速總結(jié)概述了老張的生平,言辭里釋放著濃濃的哀思。之后,老張女兒出來致答謝詞,細數(shù)父親生前對自己的疼愛有加,幾度哽咽,聲淚俱下,父女之情從她淺顯的文字里流淌開來。
追悼會散場時,老張妻子叫住了我,希望我能停留一會兒,她低聲說,李老師,你是老張生前好友,他有一樣?xùn)|西要我交給你。我不禁愣住了,我與老張只是君子之交,清淡如水,能有何物交還?正在驚愕之時,老張的女兒走過來,她雙手將一本褐色筆記本遞給我。
我打開一看,原來是老張的一本剪報本。這些年,他竟然將我發(fā)在報上的作品收集在一起。老張女兒對我說,李叔,我爸清醒時曾經(jīng)交代,一定要把它交給你。
我忽覺眼角濕熱,內(nèi)心頗感一份意外與沉重。我緘默地合上筆記本。那一刻,我不知該說些什么?這個世界有太多的物事,語言難以觸及內(nèi)核。通常,我們希望自己能夠像魚一樣快樂地活著,而在骨感的現(xiàn)實中,我們能夠像魚一樣快樂嗎?老張猶如洶涌人潮中的一滴水,如今,這一滴水已經(jīng)回歸大湖,應(yīng)該是他蓄意所要尋找的歸宿吧。
又是一個日暮時分,夕色染紅了遠方的天際。從小區(qū)出發(fā),循著那條熟悉的路徑,我又來到城區(qū)公園那片水域。時值隆冬,行人稀少,我百無聊賴地環(huán)湖一圈。自始至終,我沒有遇見那位老人和他的拉布拉多。這一次,我心里沒有太多失落。我就想,待到明年春暖花開時,他一定會來的。即便,他以后不會再來,那也是人生中無法回避的常態(tài)。
我坐在那條長椅上,放目四野,湖面岑寂,遠山空濛;幾只山雀在林中嘰嘰喳喳,似在商議什么?我聽不懂它們的語言,但我知道,它們應(yīng)該是快樂的。生命中的每一次相聚,彌足珍惜。我將目光投向湖中,那些花色各異的錦鯉已然不見蹤影。想起老張曾經(jīng)說過的話:一入冬季,魚們大多躲進深水處,和人一樣開始貓冬了。
我在想,這個漫長的冬季,躲在深水處的魚們,會有老張所說的快樂嗎?
答案有些模棱兩可,似有若無。顯然,魚的世界里,隱匿太多人類未知的密碼?;蛟S老張從獲知病灶的那一刻起,他已經(jīng)通透了。想來,一個內(nèi)心通透的人,大約已經(jīng)遁入物我兩忘的境地吧。生命中所有的體認(rèn)需要時間。我像一尾失去記憶的魚,漂在川流不息的人海中,一個人簡單、深情地活著。
【作者簡介】李少巖,原名李紹巖。中國散文學(xué)會會員,湖南省作家協(xié)會會員,懷化市作家協(xié)會副主席。作品散見于《人民日報》《文藝報》《文學(xué)報》《海外文摘》《雪蓮》《散文百家》《中國校園文學(xué)》《中國鐵路文藝》《安徽文學(xué)》等四十多家報刊。